宮城的清晨總是來得很早。沈青鸞剛抬頭望了眼泛白的天色,就聽見檐下傳來一陣尖銳的鈴聲。
"沈醫(yī)女,尚宮局驗(yàn)身的時辰到了。"門外傳來太監(jiān)尖細(xì)的嗓音。
沈青鸞整理好衣襟,跟著小太監(jiān)穿過九曲回廊。晨露未干,濕滑的青石板上倒映著搖曳的燈影。
尚宮局設(shè)在景陽宮后殿,門檻很高,需要墊腳才能邁過。沈青鸞剛抬腳,就聽見身后傳來一聲冷哼。
"新來的醫(yī)女倒是不懂規(guī)矩,這門檻也是你能踩的?"一個身著月白宮裝的女官攔在門前。
沈青鸞連忙退后兩步,恭敬行禮:"是青鸞疏忽了。"
"免了。"女官用帕子掩著口鼻,"先去凈室沐浴更衣,別把市井氣帶進(jìn)來。"
凈室里,沈青鸞褪去外衣,換上粗布中衣。她摸了摸腰間,確認(rèn)《金匱玉函》還在貼身的暗袋里。
驗(yàn)身堂上,一排宮女手持各色器具,正對著油燈細(xì)細(xì)查驗(yàn)。沈青鸞被帶到高臺上,一盞明晃晃的琉璃燈直照臉面。
"抬頭。"驗(yàn)身女官用象牙簽挑起她的下巴,"天庭飽滿,山根清秀,倒是個好相貌。"
"伸手。"又一名女官上前,取出銀針,"一個小小醫(yī)女,指甲也修得這般圓潤,倒是有些過了。"
沈青鸞忍著痛,任由銀針在指尖戳出血珠。血珠滴在白絹上,很快滲出一朵暗紅色花。
"有趣。"一直未開口的蘇尚宮忽然說道。她拿起那方白絹?zhàn)屑?xì)端詳,"上一次見到這種血色,還是在前朝元后的驗(yàn)身記錄上。"
沈青鸞心頭一跳,還未細(xì)想,就聽見外面?zhèn)鱽砑贝俚哪_步聲。
"蘇尚宮,太后娘娘又發(fā)病了!"來人跪地稟報。
蘇尚宮皺眉:"這便去吧。"她看向沈青鸞,"你且隨我去太后寢宮。"
沈青鸞跟著蘇尚宮快步行進(jìn),一路上宮人紛紛避讓。到了嘉福宮外,忽聞一陣劇烈的咳嗽聲。
殿內(nèi)煙霧繚繞,幾名太醫(yī)正手忙腳亂地研磨藥粉。沈青鸞上前查看,見太后面色發(fā)青,呼吸短促。
"讓本宮看看,這就是尚藥令說的小神醫(yī)?"太后艱難開口。
"回太后,民女不敢當(dāng)神醫(yī)之名。"沈青鸞恭敬答道。
"那你可認(rèn)得這味藥?"太后指向案幾上的一只玉匣。
沈青鸞打開匣子,只見里面躺著幾片暗紅色的枇杷葉。她拈起一片聞了聞:"這是以蜜浸制的枇杷葉,但藥性太猛,反倒不適合太后的癥候。"
"哦?竟有這等說法?"太后示意她繼續(xù)。
沈青鸞從暗袋里摸出《金匱玉函》,翻到批注處。一行褪色的朱砂字跡映入眼簾:癸酉年驚蟄,枇杷葉九蒸九曬法。
"據(jù)古方記載,枇杷葉需九蒸九曬,以氣養(yǎng)形,軟其性烈。"她指著批注道,"太后如今氣血兩虛,直接用蜜浸反會傷津耗氣。"
太后沉吟片刻:"你說得在理。那依你之見,該如何?"
"民女斗膽請求,借用太醫(yī)院藥庫,親自為太后炮制一副枇杷膏。"
眾太醫(yī)面面相覷。這枇杷膏在《外臺秘要》中雖有記載,但九蒸九曬之法早已失傳。
"準(zhǔn)。"太后點(diǎn)頭,"若能治好本宮的頑疾,重重有賞。若治不好..."她笑容冷厲,"你知道擅開藥方的后果。"
沈青鸞心知這是一步險棋。但若想查明《金匱玉函》的來歷,太醫(yī)院藥庫便是最好的突破口。
藥庫深處,沈青鸞開始準(zhǔn)備藥材。就在她配齊九味藥材時,忽然發(fā)現(xiàn)幾味主藥的分量與《金匱玉函》上記載的不符。
更奇怪的是,這幾味藥若按太后平日的方子配伍,竟隱隱有三毒相沖之勢。她不禁有些心驚,這未免太巧了。
第一輪蒸制時,藥香漸起。沈青鸞凝神調(diào)息,手指掐訣,暗暗運(yùn)轉(zhuǎn)《周易》爻象推演蒸曬時辰。
忽然,檐下銅鈴響動。她抬頭望去,只見一片杏花飄落,沾在銅鈴上。這銅鈴古樸沉重,鈴舌泛著青綠銹色,明顯已懸掛多年。
正思索間,藥爐突然爆裂。烈焰中,一道三昧真火沖天而起。沈青鸞急忙躲避,卻看見灰燼中露出半枚鎏金貓眼石。
她撿起貓眼石,只見石面隱約映出一個模糊的人影,竟像極了殿中懸掛的元后畫像。
廊下腳步聲漸近,沈青鸞連忙將貓眼石藏好。蘇尚宮款步而來:"太后口渴難耐,命你即刻將枇杷膏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