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第一縷陽光射進大樓的時候,李玉先醒了過來,簡隋英把腦袋蒙在了被子里,還輕輕打著呼嚕。
剛醒來那個難受勁兒實在無法形容,后腦勺火辣辣地脹痛,眼睛腫得沒法睜開,只要稍微一動就有一種暈眩的無力感涌上來。因為在硬邦邦的水泥地上睡了一晚上,全身骨頭都跟要散架了似的難受,如果沒有這床被子稍微起些緩沖和保暖的作用,不知道還要難受成什么樣。
至少一晚上都沒有覺得冷。
李玉試著抽回被壓麻了的胳膊,身體的感覺漸漸被找了回來,他才感受到自己懷里抱了個大火爐,熱得不正常。他愣了愣,扒開被子一看,簡隋英的臉上透出不正常的潮紅,睡夢中也表現(xiàn)得很不舒適,每次喘氣好像都特別費勁的樣子。
李玉摸了摸他的臉頰,那只手不自覺地顫抖了起來。
簡隋英發(fā)燒了,燙得不像話。
他撐著僵硬的身體坐起來,先是感到一陣天旋地轉(zhuǎn),使勁眨了半天的眼睛,才稍微清醒一點,但是身體幾乎使不上力氣。
他勉強調(diào)轉(zhuǎn)身體,想去夠簡隋英的手機,可惜等他拿起手機一看,手機早不知道什么時候就沒電了。李玉有些遷怒地把手機扔到了一邊,然后搖晃著簡隋英想把他弄醒。
他不知道簡隋英燒了多久,如果再不去就醫(yī),會不會出事。簡隋英就像睡死了一樣,隨著他的搖晃發(fā)出難以辨認(rèn)的夢囈,卻怎么都無法醒過來。
李玉急得腦袋一陣陣地抽痛。
即使臺風(fēng)停了,雨勢小了,他們的危機仍然沒有過去。
暫時缺乏行動能力的兩個人被困在一棟正在建設(shè)中的樓房里,天剛剛亮,他們要怎么獲得救援?
李玉找出了消炎藥,塞到了簡隋英嘴里,然后拿起礦泉水瓶狠狠灌了一口
他用毛巾沾了酒精擦拭著簡隋英的身體,試圖給他降溫,可是很快他就意識到這樣不行,必須馬上去醫(yī)院。
李玉忍著頭痛暈眩和乏力惡心從地上爬了起來,把簡隋英赤//裸的身體用被子一裹,想把他抱起來。只是使了半天的力,也只是稍微讓簡隋英的身體離開地面。
他現(xiàn)在的狀況別說一個一百多斤的人了,讓他抱著這五斤重的被子走出去,他也未必辦得到。李玉氣急地拿拳頭狠狠捶了下地面,然后軟倒在簡隋英身上,身體的困乏一陣陣襲來,心理上的疲憊更是讓他陷入了深深的焦慮恐慌之中。
和他緊緊貼著的滾燙身體正提醒著他倆人的處境,簡隋英冒著危險跑到他身邊,他卻不能將簡隋英帶離這里。李玉第一次對自己的無能為力感到憤怒。
他的一系列動作牽動了傷口,傷口又開始滲血,就在他因為失血而再次頭暈的時候,他隱隱聽到了人的聲音。起初他以為是自己的幻覺,后來當(dāng)腳步聲越來越重的時候,他終于確定不是幻覺,是真的有人來了。
李玉半睜著眼睛,看到幾雙泥濘的腳出現(xiàn)在樓梯口,然后朝他們跑來,他終于放松下來,暈了過去。
再次醒來的時候,他知道自己已經(jīng)在醫(yī)院了。
身上是溫暖干爽的被褥,有了層層壁壘的阻擋,窗外的風(fēng)雨飄搖,都跟他毫無關(guān)系。他慢慢轉(zhuǎn)動腦袋,發(fā)現(xiàn)病房里一個人都沒有,于是找到緊急按鈕按了下去。
不一會兒進來個小護士,熱情地笑著:“你醒了呀,喝點兒水吧?”
李玉喝了口水,張嘴就問:“和我一起送來的人呢?”
“在你隔壁呢。”
“他怎么樣?”
“打了退燒針了,沒啥大事兒。”
李玉想坐起來,護士按著他的肩膀:“你別亂動了,你傷得比較重。”
“我去看看他去?!?/p>
“他還沒醒呢,你休息一下吧,一會兒給你端飯來。”
李玉只好再躺了回去,只是睡了太久,完全沒有睡意,只能對著天花板干瞪眼。
想著這短短一天之內(nèi)發(fā)生的事情,李玉到現(xiàn)在還覺得不可思議。
從他被掉落的重物砸暈,到簡隋英的電話把他召喚醒,再到漫長地等待,簡隋英的出現(xiàn),倆人的相擁而眠,都讓他有種不知道之后該如何面對簡隋英的迷茫。
昨晚簡隋英一身狼狽出現(xiàn)在他面前時他心里的悸動,到現(xiàn)在他都還能回味出來。李玉想著簡隋英,想著兩人相識以來的點點滴滴,磕磕碰碰,他真無法想象世界上會有簡隋英這樣的人,讓人有時候恨不得咬死他,可目光又無法從他身上移開,就這么一點一點的,在自己心里刻下了無法磨滅的烙印。
經(jīng)過這次的事,他不知道該把簡隋英置于何處,他只知道自己無法忍受簡隋英跟別人在一起。也許不知不覺之間,簡隋英一年多來跟前跟后地圍著他轉(zhuǎn),已經(jīng)讓他把他當(dāng)成了自己的所有物,即使他不想要,他也容不得別人覬覦。
他也知道自己這樣的想法不該有,可他摒棄不去。他嫉恨一切可能和簡隋英有曖昧關(guān)系的人,簡隋英是他的,沒有人比他更了解,簡隋英喜歡著他。
無論倆人的關(guān)系如何惡劣,簡隋英始終都喜歡他,這一點他從來沒有懷疑過,這次的事情不過是更加證實罷了。
而自己……
李玉舔了舔嘴,這大半年來,他一邊厭惡回避著簡隋英
李玉在心里默默嘆息著:簡隋英……
吃過晚飯后,護士來給他換藥。
李玉已經(jīng)感覺身體好多了,換完藥他就執(zhí)意要去看簡隋英。護士看攔不住他,就讓他去了。
李玉進門一看,簡隋英還呼呼睡著呢,看上去臉色好了不少。他坐到他床前,摸著他的額頭,感覺溫度退了不少。他猶豫了一下,掀開被子躺到了他旁邊。
病床有些小,擠著兩個大男人實在說不上舒坦,李玉覺得自己可能腦子真砸壞了,冒著被人看到的風(fēng)險干出這么蠢的事情,但他無暇想太多,他就是想抱住這個人,他想了太久了。很快,他覺得困意襲來,漸漸又睡著了。
簡隋英睡了三十多個小時,終于睡飽了覺,醒了過來。醒過來就覺得怎么這么擠呢,扭頭一看,李玉的臉就在他眼前,幾乎貼著他的耳朵。
簡隋英愣了一下,推了推李玉。
李玉也醒了過來,瞇著眼睛看著他。
簡隋英咧嘴一笑:“怎么回事兒???咱倆就這么抱在一起被送醫(yī)院來的?這也太丟人了吧?!?/p>
李玉皺皺眉:“……不是?!?/p>
“不是?”簡隋英眨了眨眼睛,“那是醫(yī)院病床不夠了,咱倆得擠一個?”
李玉有些尷尬:“不是?!?/p>
邪笑道:“那這回是你自己送我床上來的吧?”
李玉微訕,就想坐起來。
簡隋英摟著他的腰,沙啞著嗓子說:“別啊,急什么啊,躺一會兒?!闭f著湊近了李玉,親了下他的額頭,低聲道,“還好你沒事?!?/p>
李玉望進他幽深的眼底,心里涌上一股暖流,輕輕“嗯”了一聲。
簡隋英微笑著:“你要出事了,你們老李家可得把我吃了?!?/p>
李玉心情放松,也開起了玩笑:“把你賠給我們家也是一樣的?!?/p>
簡隋英擠眉弄眼地說:“要我給你們家當(dāng)兒子,那行啊?!?/p>
李玉哼道:“美得你?!?/p>
簡隋英哈哈笑了兩聲,結(jié)果嗓子太疼,笑不下去了,接著就咳嗽好幾聲。
李玉順手給他把水杯拿過來了,倆人都喝了兩口。
外面的天蒙蒙亮,是個起床也尷尬,睡覺也尷尬的時間。照理說現(xiàn)在氣氛正好,四下無人
應(yīng)該說這是他們相識以來,最溫馨和諧的時光了。
倆人年輕體壯,再醒過來就都能走能跳能吃能喝了。
原定的回程計劃自然是泡湯了,辦事處的給倆人重新訂了機票,讓他們在三亞休養(yǎng)幾天,順便也等天氣好轉(zhuǎn),不然又在機場等好幾個小時,實在太煩躁。
李玉看著機票直皺眉頭。
簡隋英問他怎么了,隨即“哦”了一聲:“上課是吧,算了吧,翹幾節(jié)課能怎么樣?!?/p>
李玉道:“不只是翹課,現(xiàn)在不回去,我趕不上期末考試了?!?/p>
“哦?期末了?”簡隋英算算日子,這時候好像是到學(xué)生放假的時候了,這種事他向來不上心,就隨便安慰道,“那就等補考吧,咱倆在這兒好好呆幾天,純療養(yǎng)?!?/p>
李玉把機票扔到一邊兒,掏出手機背過身去給家里打電話。
對于這兩天發(fā)生的事,李玉自然是不會跟家里說的,連期末考試趕不上也沒說,就說跟簡隋英來三亞考察項目,被臺風(fēng)困住了回不去,周末不回家了。
簡隋英一直覺得李玉在家是個乖兒子,沒想到撒起謊來倒也淡定自若不臉紅,覺得挺有意思的
李玉匆匆掛了電話,反身把他壓?。骸澳愀墒裁茨?,這在醫(yī)院呢?!?/p>
簡隋英嗤笑
李玉喉結(jié)鼓動,心臟跳得奇快,看著簡隋英極具誘惑的眼神,就覺得全身血液都沸騰了。他撐起身,啞聲道:“我把門鎖上?!?/p>
簡隋英哈哈大笑。
李玉紅著臉跳下床,去鎖病房的門,只是他的手剛碰到門把,門外就傳來了幾下敲門聲。
李玉下意識問道:“誰?。俊?/p>
門外的人頓住了,隔了好幾秒才沉聲道:“是我?!?/p>
這回輪到門里的倆人愣住了,是簡隋林的聲音。
李玉沒由來的一陣心虛,額上冒出了汗,他扭頭看了簡隋英一眼。
簡隋英卻是特別坦蕩:“小林子?進來吧。”
簡隋林?jǐn)Q開門進來了,他看了站在門邊的李玉一眼,那一眼復(fù)雜而深沉,還隱隱含著警告。
李玉僵直著脖子,看著他一步步進了屋。
“哥?!?/p>
簡隋英蹺著腿躺在床上:“你怎么來了?”
簡隋林臉色陰沉,眼底是厚厚的黑眼圈,整個人的精神狀況看上去非常不好,他說:“爸讓我過來的,我來接你回去?!?/p>
簡隋英住院的時候,辦事處的人怕?lián)?zé)任,就給簡東遠(yuǎn)去了電話,簡東遠(yuǎn)了解情況之后覺得不太嚴(yán)重,就讓二兒子過來了。
簡隋英以為他老子打個電話問候一下就算完事兒了,沒想到把小林子給弄來了。
“哦,我都訂好機票,后天回去?!?/p>
“我知道,我跟你訂了一班飛機。”
“你跑過來干什么,我沒什么事兒,不用你接,你這個時間不用期末考試嗎?”
簡隋林搬了張椅子坐到他床前,摸了摸他包裹著紗布的手臂,淡道:“明年考也是一樣的?!?/p>
簡隋英發(fā)現(xiàn)簡隋林有些不對勁兒,平時他跟李玉關(guān)系挺好的,今天進門兒之后就跟沒看見李玉似的,神情也很怪,心不在焉。
簡隋英招呼李玉也坐過來,李玉猶豫了一下,坐到了旁邊。
簡隋林摸著他的胳膊,輕聲道:“哥,疼不疼?”
“傷口看著長,但是很淺,一點兒都不疼。”
簡隋林的手有些顫抖,他突然扭頭對李玉說:“李玉,我想跟我哥單獨說幾句話?!?/p>
這話說得已經(jīng)不太客氣了,李玉面無表情,簡隋英微微皺了眉頭,他想呵斥小林子兩句,又覺得不太合適。就在猶豫的時候,李玉站起身走了,還給他們帶上了病房的門。
簡隋英道:“你怎么了這是,好像跟李玉慪氣似的?!?/p>
簡隋林撲上來半摟著他,顫聲道:“哥,你為什么要為了他做那么危險的事!你是不是瘋了?你就那么喜歡他!”
簡隋英“嘖”了一聲:“這不是我喜不喜歡他的問題,是我把他帶到工地上的,我得負(fù)責(zé)任啊?!?/p>
“你至于為了負(fù)責(zé)任差點兒把命搭進去嗎,你知不知道臺風(fēng)天出門有多危險!”
“你激動什么呀,我這不是好好的,我臺風(fēng)天出門是危險,要是李玉出了點什么事兒,李家能放過我嗎?到時候不是更危險?!?/p>
簡隋林無言地看著他。
簡隋英對于他的這種關(guān)心,要說完全不當(dāng)回事,也不太可能,但是他實在不習(xí)慣跟自己這個弟弟過于親厚,他想了想,勉強抬起手拍拍他的后背:“行了,我沒事兒了?!?/p>
簡隋林身子一僵,然后猛然前傾,抱住了簡隋英,他眼神空洞地望著前方,似乎是在對簡隋英說,又似乎是在自言自語:“哥,你怎么能這樣,李玉憑什么值得你這樣,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擔(dān)心……”
倆人從小到大從來沒有出現(xiàn)過這樣的“親情一刻”,小時候都沒有,如今倆人都這么大了,更不該有了,這把簡隋英弄得渾身不自在。他抓著簡隋林的肩膀慢慢把他推開了:“行了行了啊,我不是沒事兒嗎?你也別對李玉有怨氣,他又不是故意的,你們倆不是朋友嗎,別為了這點事兒鬧不痛快。”
簡隋林低下頭,沉吟了半天,終于點了點頭。
“你來都來了,李玉你也去問候兩句,別有情緒,你這么大人了,這是干什么?!?/p>
簡隋林不愿意走:“過一會兒吧,哥你吃水果嗎,我給你削皮?!彼闷鹨粋€芒果晃了晃。
“剛吃完飯,撐著呢,快去?!焙喫逵⑼屏怂幌隆?/p>
簡隋林不情愿地站起身,磨磨蹭蹭地走了。
簡隋林在門外調(diào)整好情緒,敲響了李玉的房門。李玉正在床上看書,他知道門外是誰,沉聲道:“進來。”
簡隋林推門進來,并隨手鎖上了門。李玉扭頭看著他,簡隋林也默默無言地看著他,空氣似乎都跟著凝固了下來。
李玉嘆了口氣,先張嘴道:“隋林,你生氣了?”
簡隋林靠在墻邊,沒有走過去的意思,冷道:“我來之前已經(jīng)跟他們簽了合同,一切都按計劃進行著,我卻感覺到你動搖了,你說我該不該生氣?!?/p>
李玉表情紋絲不動:“我沒有動搖。”
“是嗎?”簡隋林哼笑一聲,諷道,“他冒著狂風(fēng)暴雨趕去救你,你不感動嗎?”
李玉抿著嘴,沒有回答。
簡隋林沉聲道:“這個項目成功之后,就能給我們的公司明年的上市計劃籌備到足夠的資金,如果這時候你動搖,我們所有的努力都白費了?!?/p>
李玉粗聲道:“我說了,我沒有動搖!”
簡隋林看了他一會兒,慢慢走了過去,坐到他旁邊,軟化下聲音:“不好意思兄弟,是我太緊張了?!?/p>
李玉看著他,想從他的眉宇間尋找出十年前他熟悉的那個簡隋林的影子,卻怎么都找不到。
簡隋林笑了笑:“我哥是個非常有個人魅力的人,我怕你真的對他……你不會忘了,他是怎么對我和我媽的吧,你從來就知道他是個什么樣的人,是不是?”
李玉漠然地看著他,沒有說話。
簡隋林緊緊握住他的手:“李玉,幫幫我,不然總有一天,我和我媽會連一個容身之處都沒有。再說這不光是為了我。我哥他有的是錢,不差這一點損失,但是對我們來說,卻是極其重要的一筆資金,想想我們的公司,我們付出多少心血才有現(xiàn)在的規(guī)模。”
李玉閉了閉眼睛:“隋林,我怎么會不幫你,你應(yīng)該明白的。”
“那就好,提前跟你哥打好招呼,這件事他只要裝作不知道就行了?!?/p>
李玉點點頭:“我知道。”
簡隋林的嘴角緩緩扯出一個不易察覺的弧度。
難得親熱的好機會被簡隋林的到來給攪和了,簡大少非常失望。之后的兩天他一直尋摸著機會想跟李玉好好膩歪膩歪,結(jié)果小林子天天泡在醫(yī)院,跟前跟后地照顧他,弄得他連李玉的手都沒空摸一下。
臺風(fēng)過境后,天氣漸漸好了起來。
到了預(yù)計回程那天,三個人從醫(yī)院直接去了機場,順利地回到了北京。
一下飛機李玉和簡隋林直赴學(xué)校了,簡隋英先回了家調(diào)整,打算第二天再去上班。簡隋英在家呆著沒事兒,又跟李玉剛剛熱乎起來,心里難免想得慌,隔一會兒就給他發(fā)條短息騷擾騷擾。
他能明顯感覺到李玉對他的態(tài)度好了很多,無論多無聊的短信過一會兒都會回,看來自己這一次的英雄救美真是取得了空前的收益,讓李玉對他上心了,就沖這一點,無論重來多少次他都不會后悔。
糾纏了一年多,經(jīng)歷了數(shù)不過來的磕磕絆絆吵吵打打,簡隋英覺得自己終于看到了他和李玉的希望,這是他付出多少努力才換來的。就在那一晚之前,他還覺得自己和李玉徹底走到盡頭了,他已經(jīng)打算放棄了,然而不過短短幾個小時,峰回路轉(zhuǎn),一場臺風(fēng)把他們又重新拉到了一起,甚至比以前的關(guān)系還要讓他覺得溫暖安心。這種已然絕望之時又驀然出現(xiàn)的勝利曙光,足夠給任何一個人無法磨滅的心靈震撼,讓人不由得加倍珍惜。
簡隋英下午呆在家的時候,什么也沒干,就躺在沙發(fā)上好好想著他和李玉的關(guān)系。這次不同以往,他是認(rèn)真地在思考他和李玉能有一個正當(dāng)?shù)?、長久的未來,也許有一天他們要承受很多來自外界的壓力,但是只要他能擔(dān)著的,他就不會讓李玉受委屈。另外,他意識到自己的脾氣也要好好改改,其實好多時候跟李玉鬧完了他也有點后悔自己太沖動了。這樣不行,不能總讓李玉讓著他,自己也得有個大人的樣兒,包容和照顧李玉。
簡隋英想著想著,一會兒皺眉,一會兒又忍不住笑出來。雖然他心里也有不少擔(dān)憂,但更多的還是滿得要往外溢的開心和期許。
每當(dāng)這種時候他就要感嘆自己的人生真是無處不得意。
因為一個多星期沒回家,零食啤酒什么的都需要補充,簡隋英閑著沒事兒,干脆開車去了家附近的一個超市,看到什么順眼的東西都往購物車?yán)锶?,買了不少東西回來。
他哼著小曲兒拎著兩個大袋子往家走,出了電梯轉(zhuǎn)過轉(zhuǎn)角,就該立刻看見他家的大門,不過這次他率先看到的是靠著門板坐在地上的李玉。
李玉穿了一身輕便的運動服,兩條長腿一前一后地曲起,還包著紗布的腦袋微微后仰,避開了傷口靠著門板,他閉著眼睛,耳朵里塞著白色的耳塞,看上去就像一個正在等公車的少年,閑適又隨意。
時間仿佛凝固了一般,簡隋英站在拐角處,盯著他美好的側(cè)面看了好幾秒,才悄悄地靠了過去。起初李玉并沒有聽到他的腳步聲,但是離得近了,塑料袋摩擦的聲音終于引起了他的注意,他猛地睜開眼睛,抬起頭,就見簡隋英笑著看著他。
李玉拔掉耳塞,從地上跳了起來,沖著簡隋英,露出一個有些靦腆的笑容。
簡隋英真是愛死了他這個充滿朝氣又略帶青澀的樣子,他的語氣中掩不住驚喜:“你怎么來了?”
李玉沒回答,而是從他手里接過袋子:“去超市了啊,我還以為要等很久?!?/p>
“來了怎么不打電話?”簡隋英空出一只手掏出鑰匙打開門。
“手機關(guān)機扔寢室了,我剛才跟我爸說我手機壞了,不然他們催我回家就露餡了?!崩钣裰钢缸约旱哪X袋。
倆人一前一后進了屋,簡隋英把東西往地上一扔,拍了拍手,曖昧地笑著:“是不是想我了?!?/p>
李玉明亮的眼睛一動不動地看著他,然后微微頷首:“我想……你吃飯不方便?!?/p>
簡隋英靠上去,在他臉頰上吹著氣:“你就想著我吃飯啊,不想別的啊?!?/p>
李玉的臉慢慢紅了起來
李玉簡單地弄了兩個菜一個湯,倆人熱熱乎乎地吃了頓飯。吃完飯倆人靠在一起圍著電視打游戲,零食的袋子和啤酒罐扔了一地。
李玉并沒有留下來過夜,到了十點多他就回學(xué)校了。簡隋英本來不讓他走,但他說學(xué)校要放假了,明天有事要處理,并且明天下午會去公司,簡隋英這才不依不舍地放人。
因為一個多星期沒來上班,公司堆積了一些事物,簡隋英一坐到椅子里就屁股不離凳的從早上一直工作到中午。
午休過后,小林子來,表情有幾分沉重。
簡隋英抬頭看了他一眼,繼續(xù)低頭看文件,隨口問道:“怎么了?”
“哥,我今天和那個飼料公司的人聯(lián)系,催他們把新的企劃發(fā)給我,結(jié)果他們說……”
簡隋英道:“說什么?”
“他們說他們不想合作了?!?/p>
簡隋英手一頓,慢慢抬起頭,瞇著眼睛問了一遍:“他們說什么?”
“他們說不想合作了。”
簡隋英萬萬沒想到能聽到這樣的消息,這種對雙方利好并且成本基本可以不計的好事兒,他們居然不做了?
“為什么?”
“據(jù)說是有一個私募基金公司愿意給他們風(fēng)險出資兩千萬,他們就不想跟我們合作了?!?/p>
“……他媽的!”簡隋英憤然罵了一句,狠狠拍了下桌子,“這倆傻逼不是耍我呢嗎!”
這個飼料的項目就是因為沒有資金所以運作不起來
但是簡隋英花了幾十萬上上下下打點,好不容易這塊地就要到手了,結(jié)果這倆人到臨門一腳了說不干了,這不僅是浪費他時間和錢的問題,他要怎么跟幫了他不少忙的李玄交待,都他媽是一堆麻煩。
簡隋英氣得真想抽死他們。
他掏出手機打給那個男的,結(jié)果人家干脆不接他電話了。這給簡隋英氣得,又打給了一開始介紹這倆人給他的他那哥們兒,對著話筒就是一頓臭罵。
他那哥們兒平時也是挺橫的性子,但是一聽事情原委,知道是自己這小舅子夫婦理虧,立刻就蔫了,吞吞吐吐地賠了不是,并且跟著他一起罵那倆人。
簡隋英罵了兩句出了氣,也就不好意思再為難他了,他這哥們兒也夠倒霉,本來就是搭個橋的事兒,結(jié)果弄成現(xiàn)在這樣的里外不是人。掛了電話之后他依然是一肚子的氣,一想想他那些努力都打了水漂,到手的那么一大塊地也飛了,他就怎么都平靜不下來。
早知如此,他自己注冊個公司,弄些生物產(chǎn)品忽悠忽悠,都比跟這倆傻逼合作來得痛快。
簡隋林筆直地站在旁邊,聽著他的謾罵和敲敲打打,一言不發(fā)。
簡隋英一生氣就愛遷怒,此時找不著發(fā)泄的對象,就非常自然地拿小林子撒氣,于是張嘴就罵:“簡隋林,你他媽是不是專門來克我的,只要是你經(jīng)手的事兒,那三套房子也好,這塊地也好,都打了水漂了。”
簡隋林低下頭不說話,他這么多年來已經(jīng)習(xí)慣了在簡隋英發(fā)怒的時候逆來順受。
他正說著呢,門外傳來了敲門聲,到了嘴邊的難聽話給咽了回去,他平穩(wěn)了一下呼吸道:“進來?!?/p>
進來的人是李玉。
簡隋英臉色陰沉,是個人都看得出來不對勁。
李玉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簡隋林,問道:“怎么了。”
簡隋英沖小林子道:“你說。”
簡隋林把事情重復(fù)了一遍。
李玉沒露出什么意外的表情,而是沉吟了片刻道:“這件事,你跟我哥不好開口,我來跟他說吧。”
簡隋英也在頭痛怎么跟北海那邊交待的事,李玄這塊兒,只能李玉去說,現(xiàn)在李玉自告奮勇是最好不過了,省去了他一個大麻煩。他是真的不知道如何張嘴告訴李玄,努力了這么久的事兒泡湯了,那對腦殘遛了他們一圈兒甩手說不干了。
簡隋英為這個事兒置氣了好久,他還想過讓簡隋林去查查這個私募基金公司,然后給那倆人下下絆子。
但是后來考慮到畢竟跟他哥們兒有那層親戚關(guān)系,到時候弄得太狠了臉面上過不去。恰巧沒過一會兒,他哥們兒就給他回了電話,說他好好教訓(xùn)了那倆人,找天他帶著他們登門道歉,并且賠償簡隋英為這個項目投入的所有資金。
簡隋英雖然窩火,想到那大好的一塊地,又心有不甘,但也知道這事兒就只能到此為止了。
沒想到回來工作的第一天就接到了這么讓人憋氣的消息,簡隋英一天的好心情都?xì)Я?。他讓倆人都坐下來,跟李玉商量著跟李玄的話怎么說,才能不至于產(chǎn)生負(fù)面效果。
三個人說了半個來小時,總算有個了思路。
簡隋英不愿意再談這個倒霉事兒了,就詢問了其他工作的進展,尤其是和白新羽合作的那塊地。
沒想到事情進展得很順利,產(chǎn)權(quán)什么的基本整理清楚了,下一步就可以拍賣了,簡隋英不禁對倆人刮目相看。
簡隋林手持一份資料,這時候才想起送上來:“這個是上次跟楊總吃飯的時候,她提過的一塊地,就在六環(huán)邊兒上,你說你感興趣,我就跟她具體了解了一下。”
簡隋英拿過來看了看:“你有空聯(lián)系楊總,讓她帶咱們?nèi)タ纯??!?/p>
“好。”
簡隋英嘆了口氣,疲憊地捏了捏眉心:“行了,你忙去吧?!?/p>
簡隋林應(yīng)聲出去了,留下李玉坐在他對面的沙發(fā)上。
簡隋英走過去,歪歪扭扭地倒在他身上,累得直嘆氣。
李玉給他揉著太陽穴。
簡隋英嘆聲道:“李玉啊,你看,我掙點兒錢真不容易,整天碰到一些不靠譜的人,費時費力不說,還窩火,艸了就?!?/p>
李玉看著他疲倦的面容,突然窺見了這個男人鮮少流露出的一絲脆弱,他想說些安慰的話,可喉嚨就像被堵住了一般,怎么都吐不出字來。
這種生意場上失之交臂的損失,簡隋英也經(jīng)歷了不知多少回了。在短暫的憤怒過后,他就自己我調(diào)節(jié)好了。
李玉的學(xué)校放假了。放假的當(dāng)天晚上他就約了李玉一起吃飯。
簡隋英為今天的晚餐精心準(zhǔn)備了一番。他挑了一家頗有情調(diào)的西餐廳,那隱蔽的一個個小隔間和曖昧的燈光特別適合情侶幽會。
他把家里的鑰匙找了出來,拿紅絲帶打了結(jié),打算重新送給李玉。其實他特別想問問李玉愿不愿意跟他住一起的,不過這種沖動也只是一下子的事,第一是他考慮到李玉還是個住在家里的學(xué)生,這個提議對他來說不太現(xiàn)實;第二是一想到要跟一個人同居,他也稍微有點壓力,不知道跟一個人呆久了他會不會給煩死,李玉能隔三差五過來陪陪他就挺不錯的了。
他把自己也精心打扮了一番,就漂漂亮亮地去赴約了。
這頓晚餐進行得很愉快,無論是食物還是氣氛都非常到位,雖然李玉對于兩個人大男人坐在這兒顯得有些不自在,但簡隋英卻是個只要有足夠的理由讓他當(dāng)街裸奔他也不會臉紅的性格,根本懶得顧及別人的眼光。
只是晚餐結(jié)束他們在等著甜點的空當(dāng),簡隋英正蓄謀著把鑰匙拿出來說一番甜甜蜜蜜的話,一個電話卻把今天堆砌起來的美好給毀了。
簡隋英放在桌上的手機突兀地響了起來。
由于餐廳很安靜,他這手機聲可謂平地驚雷,把倆人都嚇了一跳。
簡隋英看了一眼來電顯示,是小朱。
李玉眼睛好使,眼睛向下一掃,也看到了上面的名字。簡隋英把小朱的名字輸入成了“小豬”,他也沒什么別的意思,就是輸入法這么出來的,他圖個方便。但是這兩個字看在李玉眼里,他一下子就炸毛了。
這種名字絕不可能是一個正經(jīng)的有生意往來的聯(lián)系人,必定是跟簡隋英有私交的,而且小豬這種二了吧唧的名字,再聯(lián)想一下簡隋英亂七八糟的私生活,怎么看怎么曖昧,怎么看怎么不對勁。
他本來還存著疑惑,簡隋英下一個動作直接證實了他的猜想。
簡隋英伸出手指在屏幕上一劃,把電話掛掉了,然后拿起手機就想收進口袋里。
李玉眼里直冒火,伸手就把手機搶了過來,冷冷道:“怎么不接?。俊?/p>
簡隋英有些尷尬:“沒什么要緊事兒……”
李玉狠狠剜了他一眼:“小豬?叫得真親熱,是你哪個小情兒?難道是上次那個?”
簡隋英笑著伸出手想把手機拿回來:“你屬醋壇子的啊,給我吧,我跟他早不聯(lián)系了?!逼鋵嵡皟商靹偮?lián)系過,主要是承諾了人家孩子要送的東西,不能食言了,只不過自己沒空,也沒打算再見他,所以讓手下去辦的,今天估計就是給他回個信兒。
他發(fā)現(xiàn)李玉這個人看著穩(wěn)重有氣度,其實心眼兒挺小的,一個電話就把他弄得臉色很難看,不過從另一個方面說,那肯定也是李玉在乎他嘛,這么一想他心里那點不舒服也被壓了下去。
可是李玉接下來的動作讓他有點上火了,李玉諷刺地看著他,然后直接回?fù)芰诉^去。簡隋英阻止不及,電話很快接通了。
那邊傳來了小朱溫和動聽的聲音:“喂,簡少?!?/p>
李玉臉色那個難堪,就差掀桌子走人了。
簡隋英趕緊一把搶過電話。
“簡少?”
“啊,小朱?!?/p>
“簡少,房子的事情已經(jīng)辦妥了,謝謝你。”
“哦,好,改天再說吧。”簡隋英趕緊把電話掛了,有些緊張地看著李玉。
李玉騰地站起身,目不斜視地往外走。
簡隋英趕緊也追了過去。他走到餐廳門口就被攔住了,這還沒結(jié)賬呢,眼看著李玉走遠(yuǎn)了,簡隋英氣急敗壞地抽出幾張錢扔下,飛快地追了出去。他終于在李玉要關(guān)車門的時候趕上了。
簡隋英拽住李玉的車門,然后用蠻力把他從車?yán)镒Я顺鰜?。簡隋英看停車場沒人,就肆無忌憚的把他壓在車門上。
李玉煩躁地推開他。
簡隋英拽著他不肯放開,喘著粗氣說:“李玉,李玉,你聽我說,你聽我說行不行!”
李玉怒瞪著他。他心里已經(jīng)被憤怒和失望給填滿了。簡隋英即使表現(xiàn)得再喜歡他,如果他不把自己那堆他知道的不知道的破事兒處理干凈,他的喜歡在他眼里就是個屁!李玉還想推開他,怒道:“回去找你的小豬小狗去吧,別他媽纏著我?!?/p>
簡隋英抵著他的額頭,有些委屈道:“小李子,你這醋勁兒怎么這么大……你聽我好好說話行不行?!?/p>
李玉用力呼吸著,控制著自己想揮拳揍他的沖動。
“我這個人吧,也不是你想的那樣。我跟你好的時候,從來沒找過別人,可你把我甩了,你還不許我找別人嗎?現(xiàn)在咱倆不又好了嗎,只要你不再把我甩了,我簡隋英從身到心,從頭到尾,都你一人的,行不?”
這番話一點兒都沒有安慰到李玉,反而把他的怒火挑得更盛,他冷哼道:“你怎么就這么耐不住寂寞,沒人陪你睡覺你渾身難受是嗎?”
簡隋英給他噎得難受,皺眉道:“你差不多行了啊我警告你,咱倆好不容易這樣了,你能不跟個怨婦似的在那兒挑事兒嗎?”
李玉瞠目欲裂,“怨你媽!”
簡隋英強忍著怒火,盡量用商量的語氣說,“行了行了,別鬧了行不行?我跟你發(fā)誓好不好?我發(fā)誓只要我簡隋英有你,別人我看都不看一眼?!?/p>
李玉不依不饒地瞪著他:“那要沒我,你立刻就后宮三千了吧。”
“嘖,你他媽怎么跟老娘們兒似的?你這是什么思路啊,你要是有一天又他媽跟我掰了,難道我為你守一輩子節(jié)?你、你怎么不這么想,只要你一直在我身邊,我保證服服帖帖,眼里心里都只有你,絕對裝不下別人?!?/p>
簡隋英這番話說得挺誠懇的,他只是忽略了是人都愛聽好話,聽承諾,哪怕是特別不切實際的,也比真話好聽。李玉想聽的絕對不是“咱倆好我就你一人,咱倆不好了我就去找別人”這種話,他想聽的是簡隋英一輩子不管好賴,都只有他一個人。
他知道他這種想法太可笑,他自己也未必做得到,卻希望簡隋英做出這樣的承諾
簡隋英把他的沉默看在眼里,趕緊趁熱打鐵,輕輕蹭著他的鼻尖,用討好的語氣說:“小李子,不管什么小豬小狗的,我以后都不會再見了。你看我這么死乞白賴地纏著你,你還不相信我心里只有你嗎?”他啄了下李玉的嘴唇,嘆息道,“你都想象不到,老子有多稀罕你?!?/p>
李玉看著他的眼睛,啞聲道:“多稀罕?!?/p>
“什么?”
“你有多喜歡我,我想聽聽?!?/p>
簡隋英有些別扭:“這怎么說啊。”
“你心里想到什么就說啊,我想聽?!?/p>
簡隋英想了想,他這輩子沒跟人做過山盟海誓,也沒說過幾句像樣的甜言蜜語,這時候叫他表達自己的愛意,他實在無從下嘴,吭哧了半天,他只好說:“你覺得我有多喜歡你?”
李玉這才覺得滿意。他扶著簡隋英的后腦勺,壓著他重重地吻著。
簡隋英是屬于他的。
李玉聽到自己的聲音如幽冥般沖脫了他的思維,徐徐而至:“你要是敢讓別人碰你,我就弄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