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和十七年五月初一，洛陽城迎來了自開春以來最喧囂的一日。朱雀大街戒嚴，金吾衛(wèi)持槍佇立，人群被隔在三丈外，卻仍踮腳張望——突厥使團的鎏金馬車正緩緩駛?cè)氤情T，車簾掀開處，露出一張輪廓深邃的臉，眼尾斜挑，竟戴著大魏貴胄才有的翡翠眼罩。
“阿史那隼，突厥可汗親弟，左賢王帳下第一謀士?！敝x承煜在城樓上握緊欄桿，指節(jié)發(fā)白，“三年前雁門關(guān)之戰(zhàn)，就是他用詐降計屠了我三千先鋒?！鄙虺庌o順著他的目光望去，只見使團隊伍中混著幾個膚色蒼白的胡商，腰間皮囊上繡著狼頭——那是突厥“噬月”死士的標志。
長公主蘇若雪在太極殿接見使團時，沈硯辭正扮作史官，躲在殿柱后記錄。阿史那隼單膝跪地，呈上鑲嵌紅寶石的金壺：“此乃可汗獻給大魏天子的禮物，內(nèi)盛天山雪水，飲之可延年益壽?！敝x承煜注意到他袖口晃動的銀鈴，正是三年前己方暗樁被毒殺時現(xiàn)場遺留的信物。
“貴使遠來辛苦，可先去鴻臚寺歇息?！碧K若雪的聲音從紗幔后傳來，阿史那隼抬頭瞬間，沈硯辭瞥見他眼底閃過的陰鷙。更詭異的是，林鶴年竟主動上前，與突厥使者用胡語寒暄，袖口金紋與阿史那隼的銀鈴相撞，發(fā)出細碎的清響——那節(jié)奏竟與紅袖樓密語的暗號吻合。
當(dāng)夜，沈硯辭潛入鴻臚寺。使團下榻的偏院戒備森嚴，他剛翻過院墻，就見一道黑影從房頂掠過，腰間玉佩在月光下泛著冷光——是謝承煜的狼首玉牌。兩人在屋脊會合時，同時看見阿史那隼的房間亮起燭火，窗紙上映出兩個交疊的人影。
“林相的三公子？”謝承煜壓低聲音，眼中殺意翻涌。沈硯辭點頭，示意他看窗下的腳?。喝p靴印，其中一雙帶著鴻臚寺后巷的污泥，與先帝暴斃那晚御膳房外的痕跡一致。屋內(nèi)傳來壓低的笑聲，阿史那隼用突厥語說道：“祭天之時，洛陽城門會為我們敞開......”
話音未落，一支羽箭破窗而入，釘在立柱上，箭尾綁著紙條：“小心銀壺。”謝承煜Recognize這是沈硯辭的暗衛(wèi)筆跡，立刻拽著他躍下屋頂。剛落地，就聽見屋內(nèi)傳來瓷器碎裂聲，接著是羽林軍的呼喝——蘇若雪的親衛(wèi)竟提前一步包圍了院子。
“長公主這是何意？”阿史那隼的聲音帶著怒氣壓低，沈硯辭躲在假山后，看見蘇若雪的貼身女官捧著銀壺走出，壺嘴還在滴著黑血。林三公子臉色慘白，被親衛(wèi)反手扣押，袖中掉出個小瓶，正是御膳房毒殺先帝的“鶴頂紅”。
“看來有人想借突厥使者之手，毒殺幼帝。”謝承煜在陰影中冷笑，沈硯辭卻注意到阿史那隼被帶走時，指尖悄悄將一枚戒指扔進了花叢。他假裝失足跌倒，趁機撿起來——戒指內(nèi)側(cè)刻著六瓣梅花圍繞狼首，與宋明修的刺青、林府護院的腰牌如出一轍。
五更天，沈硯辭回到府中，用酸水化開戒指夾層，取出半片密信：“五月初五，子時三刻，開陽門?！彼偷叵肫穑_陽門正是通往祭壇的必經(jīng)之路，而子時三刻，恰是祭天儀式開始前的準備時間。謝承煜收到消息時，正在檢查潼關(guān)防線，回信只有八個字：“銀鈴響處，必有伏兵。”
五月初三，突厥使團突然請求參觀演武場。謝承煜故意讓老弱殘兵列隊，阿史那隼卻在看臺上打了個哈欠：“大魏將軍竟用病卒充數(shù)？真是讓本使失望。”謝承煜挑眉，下令掀開演武場地磚——底下密密麻麻全是機關(guān)，能瞬間將騎兵困在鐵網(wǎng)之中。突厥使者的臉色瞬間變了，指尖銀鈴連響三下，竟是向埋伏在暗處的死士傳遞信號。
“貴使對我大魏軍制很感興趣？”沈硯辭不知何時出現(xiàn)在身后，手中把玩著從鴻臚寺?lián)靵淼你y鈴，“聽說這鈴鐺里裝的不是水銀，而是突厥狼毒？沾血封喉，無藥可解?！卑⑹纺泅劳左E縮，還未開口，就見謝承煜抽出佩劍，劍尖抵住他咽喉：“三日前，你派去燒糧倉的死士，已經(jīng)被本將做成了箭靶?！?/p>
使團車隊駛出演武場時，阿史那隼掀開窗簾，望向洛陽城高聳的城墻。他摸了摸眼罩下的疤痕——那是謝承煜的玄鐵槍留下的印記。忽然，他聽見街角傳來賣糖葫蘆的吆喝聲，那節(jié)奏竟與密信中的暗號一致。嘴角微微上揚，他知道，真正的好戲，才剛剛開始。
沈硯辭站在城樓上，看著突厥使團漸行漸遠的車隊，手中的銀鈴?fù)蝗话l(fā)出異響。他擰開鈴蓋，掉出粒蠟丸，里面是用突厥文寫的“血月祭天，狼吞紫微”。身后，謝承煜遞來一杯酒，酒液中倒映著兩人疲憊卻堅定的臉：“還有兩日，撐過去，就是黎明。”
風(fēng)卷起城樓上的軍旗，“魏”字獵獵作響。沈硯辭望著西方天際，那里正有烏云聚集，恰似突厥可汗眼中的兇光。但他知道，無論阿史那隼的真實身份是謀士、死士，還是更可怕的存在，大魏的城墻，絕不會在陰謀面前倒塌——就像他藏在袖口的解毒丸，就像謝承煜槍尖刻著的“忠勇”二字，終將在血月升起的夜晚，成為照亮黑暗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