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里拿著塊半濕的抹布，大概是在整理樓下書架時順道上來的。

他那張臉在昏黃的光線下顯得有些模糊不清，唯有一雙眼睛，像沉在深潭里的黑曜石，

此刻正饒有興致地落在我桌上那張被我涂鴉得亂七八糟的草圖——旁邊，

那張招標文件的扉頁上，“第三工人文化宮舊址”幾個字被我用紅筆圈了出來?！俺畛蛇@樣？

”蘇硯的聲音不高，帶著點舊書店特有的、慢悠悠的腔調(diào)，像拂過蒙塵古籍的風(fēng)，

“跟這紙有仇？”我下意識地想把那張涂鴉的紙揉成一團藏起來，臉上一陣發(fā)燙，

窘迫感瞬間淹沒了我。這三個月，我在他的書店閣樓蹭地方，像個見不得光的幽靈，

除了支付極其微薄的“租金”（其實更像他象征性的收留費），幾乎毫無貢獻。

此刻被他撞見自己對著招標文件一籌莫展的窘態(tài)，更覺得無地自容?！皼]……沒什么。

”我垂下眼，聲音干澀得厲害，手指無意識地摳著藤椅粗糙的邊緣，“隨便看看。

”蘇硯沒接話，也沒離開。他慢條斯理地用抹布擦著手，目光卻像有了實質(zhì)，

依舊落在那張被我圈紅的招標文件上。

樓里只剩下窗外淅淅瀝瀝的雨聲（這座城市似乎總有下不完的雨）和我自己有些急促的心跳。

短暫的沉默像粘稠的膠水，糊在小小的空間里。然后，他動了。不是離開，而是向前一步，

徑直走到了我的小木桌旁。他的動作很輕，幾乎沒有發(fā)出聲音。

帶著舊書和淡淡皂角味道的氣息無聲地靠近。在我反應(yīng)過來之前，

他那只骨節(jié)分明、沾著點灰塵和紙屑的手，已經(jīng)伸了過來。目標不是那張招標文件。

是我壓在文件下面、只露出一個邊角的另一張紙——那是我?guī)滋烨霸跇O度沮喪和自我懷疑中，

隨手涂鴉的東西。畫的不是什么正經(jīng)方案，

而是基于招標文件里那張破敗的老工人文化宮照片，

極其荒誕、極其不切實際的念頭：把那個早已廢棄、被歲月侵蝕得破敗不堪的巨大穹頂禮堂，

改造成一個……層疊的、充滿生命力的巨型立體書苑？

讓舊建筑的結(jié)構(gòu)肌理與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