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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稚子銜珠叩君心小說 憲銳 121364 字 2025-06-07 15:1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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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漫上來時,鋪子終于靜了。

阿灼趴在柜臺邊打哈欠,小腦袋一點一點的,手里還攥著半塊沒吃完的棗泥酥。

蘇念棠替他理了理被揉亂的頭發(fā),轉(zhuǎn)身看見蕭承煜靠在門框上,月光落進他的眼睛里,像落進一潭靜水。

"你還愿意陪我走下去嗎?"她輕聲問,聲音里帶著點不確定的顫,像七年前那個在雨里等他的夜晚。

蕭承煜沒說話。

他單膝跪在她面前,從懷里摸出枚羊脂玉佩。

玉佩上雕著并蒂蓮,與她收在木匣里的印章紋路如出一轍。

"這是我母親的陪嫁。"他把玉佩塞進她掌心,溫度透過玉料滲進她的血脈,"當(dāng)年我總覺得,所有接近我的女子都是為了侯府的權(quán)勢。

直到阿灼拽著我的衣角喊'爹爹',直到你用棗泥酥砸我的甲胄,我才明白——"他喉結(jié)動了動,"我蕭承煜,想要的從來不是什么替身,是你,是阿灼,是這人間煙火里,能與我并肩的人。"

蘇念棠望著他發(fā)頂新冒的幾縷白發(fā),突然笑了。

她蹲下來,把玉佩系在他腰間:"那說好了,往后你若再犯渾..."

"我就把侯府馬廄改成點心作坊。"蕭承煜接口,眼里的月光碎成星子,"再讓阿灼監(jiān)督我,每天給你揉面、燒火、剝棗核。"

阿灼不知何時醒了,扒著柜臺探出小腦袋:"我還要當(dāng)監(jiān)工!

侯爺要是偷懶,我就把他的將軍印藏在棗泥酥里!"

三人的笑聲混著晚風(fēng)飄出去,撞在"棠梨齋"的鎏金門匾上,又輕輕落進青石板的縫隙里。

蘇念棠摸著腰間的玉佩,感受著身側(cè)兩個溫暖的存在——這一次,她的路,不再是孤身一人。

晨霧未散,西市的青石板還沾著露水,棠梨齋的鎏金門匾在晨光里泛著淺金。

蘇念棠掀開竹簾端出蒸籠時,籠里的棗泥酥正騰著熱氣,卻見柜臺上阿灼的小布包敞著口——他常揣在懷里的撥浪鼓不見了。

"阿灼?"她喊了一聲,聲音里浮起細顫。

后巷的竹門虛掩著,晨風(fēng)掀起門簾,露出半截沾著草屑的小布鞋印子。

阿灼此時正蹲在巷口的槐樹下。

他攥著衣角,小腦袋里反復(fù)回想著昨夜娘親說夢話:"糖畫爹爹...莫要尋..."可那五個字像顆裹著蜜的刺,扎得他心口發(fā)癢。

他記得上個月在城隍廟,有個穿靛藍衫子的老伯伯捏糖畫,他湊過去看,老伯伯突然紅了眼,說"這眉眼...像極了二十年前的顧小娘子"。

顧小娘子是娘親被拐前的名字,阿灼偷偷翻到過她藏在木匣里的舊信。

糖畫的甜香混著晨霧飄過來,阿灼吸了吸鼻子,小短腿不自覺往西邊挪。

侯府的紅墻越走越近,他想起娘親攥著他手腕說"那墻里的人,會吃小孩"時泛白的指節(jié),可腳底板像生了根,偏要往那紅墻根下湊。

侯府后門的朱漆有些剝落,阿灼正踮腳張望,后腰突然被人輕輕一拽。

他嚇了一跳,回頭見是個穿青布短打的小瘦子,眉尾有道淡疤,正沖他直擺手:"小公子可別在這兒晃,管家剛帶著侍衛(wèi)巡過,被抓著要挨板子的!"

是昨日在西市幫著搬棗泥酥箱的小順子。

阿灼記得他,那日蕭承煜來撐場子,小順子縮在人堆里幫他撿掉落的蜜餞,手指被竹筐劃了道血口子也不喊疼。"我...我找糖畫爹爹。"阿灼抿了抿嘴,聲音軟得像棉花糖,"你見過穿靛藍衫子,會捏鳳凰糖畫的人么?"

小順子的眼睛突然瞪圓,飛快掃了眼四周,拽著阿灼往假山后躲。

巡院侍衛(wèi)的腳步聲由遠及近,他蹲下來,額角沁出細汗:"糖畫匠...上個月被管家趕走了。

你跟我來,我?guī)闳テ珡d找周先生,他見多識廣,許知道些..."

偏廳的雕花窗半開著,阿灼跟著小順子貓腰鉆進去時,鼻尖先撞上一股子松煙墨的味道。

正中央的檀木案上散落著幾卷畫軸,穿月白長衫的老者背對著他們,正用雞毛撣子拂去畫卷上的灰。

阿灼剛要開口,那老者轉(zhuǎn)過半張臉——是常在西市茶棚聽書的周先生!

他替米鋪王娘子畫過全家福,畫里小孫女的酒窩比真人還甜。

"周先生!"小順子輕聲喊了句,聲音發(fā)顫。

周先生的手頓在半空,雞毛撣子"啪"地掉在地上。

他慌忙去撿,卻碰倒了案角的青瓷筆洗,水濺在最上面那卷畫軸上,暈開一片墨漬。

阿灼湊過去想看,那畫卷被水浸開了半幅。

他小身子猛地一僵——畫里的女子倚著太湖石,腕間系著帕子,帕角繡著并蒂蓮,針腳歪歪扭扭的,和娘親壓在枕頭下的舊帕子一模一樣!

"我娘也有這個繡帕!"阿灼脫口而出,圓眼睛瞪得溜圓,手指緊緊摳住小順子的衣角。

周先生的臉?biāo)查g煞白,喉結(jié)動了動,像被掐住脖子的雀兒。

他顫抖著把畫卷往懷里攏,又慌忙用袖子去擦水漬,可那并蒂蓮的輪廓已經(jīng)透了出來,像團化不開的墨,烙在阿灼眼底。

"周先生你..."小順子剛要問,門外突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周先生猛地抬頭,額角的汗順著皺紋往下淌。

他手忙腳亂將畫卷塞進案下的銅匣,"咔嗒"一聲上了鎖,鎖簧的脆響在偏廳里格外清晰。

阿灼盯著那銅匣,心跳得耳朵發(fā)疼。

他想起娘親昨夜摸著玉佩說"這并蒂蓮,和我帕子上的針腳像極了",想起蕭承煜說"當(dāng)年有人故意引你接近我"——畫里的女子是誰?

為什么和娘親有一樣的帕子?

腳步聲越來越近,小順子的手攥得他手腕發(fā)疼。

阿灼聽見自己喉嚨里發(fā)出細細的抽氣聲,像小獸在攢著勁兒,要把所有的疑問都咬碎了,咽進肚子里慢慢嚼。

"誰在里頭?"門簾被掀開的剎那,周先生的手重重按在阿灼頭頂,把他往自己身后推。

阿灼望著門框上晃動的影子,突然想起娘親常說的話:"阿灼要像小棗樹,風(fēng)再大,根也要扎得深些。"可此刻他的根須正發(fā)顫,因為他知道——今天這一撞,怕是要撞開個天大的窟窿,把他和娘親、和侯府,都卷進去。

門簾被鐵指勾得"嘩啦"一響,蕭承煜的玄色甲胄先撞進阿灼的視線。

他抬頭時,正撞進一雙沉如寒潭的眼睛——那是他在西市見過的,總蹲在棠梨齋門口看娘親做點心的男人。

可此刻這雙眼睛里翻涌著驚濤,連喉結(jié)都在劇烈滾動,像是被雷劈中了的古松,僵在原地。

"哪里來的小乞兒!"管家的銅鑼嗓跟著劈進來,棗木拐棍"咚"地杵在青磚上。

他鼠須倒豎,三角眼掃過阿灼沾著草屑的青布短打,"侯府是你撒野的地兒?

小順子,還不快把人拖去柴房!"

阿灼小身板一挺,像棵被風(fēng)吹歪卻不肯折的小棗樹。

他仰起臉,聲音清亮得像敲銅鈴:"我不是乞兒,我是'棠梨齋'的少爺!"尾音還帶著奶氣,可那股子不卑不亢的勁兒,倒真有幾分市井小掌柜的派頭。

蕭承煜的手指無意識摳住腰間玉帶。

七年了,他以為自己早把那個人的眉眼刻進骨血里,可此刻這張仰著的小臉,像塊被水浸過的舊絹畫,把記憶里的輪廓全泡開了——那微挑的眼尾,那弧度漂亮的鼻梁,連嘴角那顆小痣的位置都分毫不差。

他喉間發(fā)緊,蹲下來與阿灼平視,聲音輕得像怕驚飛了鳥:"你...是誰的孩子?"

阿灼盯著他甲胄上的玄紋,突然想起娘親藏在木匣里的玉佩。

那玉佩上也雕著這樣的云紋,娘親說那是"定北侯府的制式"。

他攥緊袖口,小腦袋轉(zhuǎn)得飛快:這人是侯府的主子,可娘親說侯府的人會吃小孩...可他剛才的眼神,怎么和自己偷吃棗泥酥被娘親發(fā)現(xiàn)時,娘親眼里的慌亂像極了?

"小順子!"偏廳外突然傳來急促的呼喚,小順子的腦袋"刷"地轉(zhuǎn)向門口,褲腳還沾著剛才鉆窗時的蛛網(wǎng)。

他撞翻了腳邊的茶凳,"哐當(dāng)"一聲響,驚得周先生手里的雞毛撣子又掉了。"侯爺!"小順子喘得像剛跑完半條街,"西市棠梨齋的蘇娘子在門口,說...說要找她兒子!"

蕭承煜猛地站起,玄色披風(fēng)帶起一陣風(fēng),吹得案上的畫軸簌簌作響。

周先生的臉?biāo)查g白得像新刷的墻灰,手指死死摳住銅匣的鎖簧,指節(jié)泛出青白。

管家的三角眼瞇成一條縫,拐棍"篤篤"敲著地面:"蘇娘子?

莫不是那個在西市賣點心的村婦?"他話里帶著刺,可目光卻悄悄掃向蕭承煜繃緊的下頜線。


更新時間:2025-06-07 15:1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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