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心站在銅鏡前,月光透過窗欞灑在鏡面上,映出她蒼白的臉。銅鏡邊緣雕刻著九尾狐紋樣,在月光下泛著幽幽青光。
"他答應(yīng)了沈家的婚事。"靜心輕聲說,手指撫過鏡面,激起一圈漣漪。
鏡中的倒影忽然扭曲,一個與她容貌相似卻多了幾分妖媚的女子浮現(xiàn)出來,眼角上挑,唇色艷紅。"嘖嘖嘖,這已經(jīng)是第幾個了?"鏡中女子歪著頭,九條虛幻的尾巴在身后搖曳,"讓我數(shù)數(shù)...上一個是那個姓張的書生,娶了縣令女兒就再也不提進京趕考的事;上上個是李家公子,拿著你的錢去青樓包花魁..."
"夠了!"靜心指尖用力,銅鏡表面結(jié)出一層薄霜。
鏡靈不以為然地笑著:"怎么?我說錯了?你五百年來救了多少書生,治了多少'肺癆'?每次不都是這樣——他們病好了,拿著你的畫作去換前程,然后..."她做了個拋擲的動作,"把你像破抹布一樣丟掉。"
靜心深吸一口氣,銅鏡上的冰霜漸漸融化:"這次不一樣。陳樂生有真才實學(xué),他的文章我看過,確有狀元之才。"
"哦?"鏡靈夸張地挑眉,"那他現(xiàn)在在哪?在太守府當(dāng)乘龍快婿呢!"她忽然湊近鏡面,聲音壓低,"我說親愛的,你這次恐怕又看走眼了。"
靜心轉(zhuǎn)身走向窗前,月光勾勒出她單薄的背影。藥仙庵外的竹林沙沙作響,仿佛也在嘲笑她的天真。
"你還不明白嗎?"鏡靈的聲音從背后傳來,"這些凡人男子,沒一個靠得住。你幫他們治病,給他們畫畫,他們轉(zhuǎn)頭就去找更年輕漂亮的。要我說,你干脆吸干他們的精氣修煉算了,省得浪費時間。"
靜心猛地回頭,眼中閃過一絲金光:"我說過,絕不害人!"
鏡靈攤手:"那你圖什么?五百年前你被那負心漢所騙,發(fā)誓要找個真心人助你修行。結(jié)果呢?一個比一個不堪。"她掰著手指數(shù),"第三十七個娶了商賈之女,第三十六個考中舉人就被毒死了,第三十五個..."
"住口!"靜心一掌拍在鏡面上,銅鏡嗡嗡震顫,"我與陳樂生本就不是男女之情。他許諾高中后帶我進京,我助他仕途順遂,僅此而已。"
鏡靈愣了一下,隨即哈哈大笑:"原來如此!我們的小狐貍終于學(xué)聰明了?不指望什么'一生一世一雙人'了?"
靜心冷冷道:"男人的愛,不過是一時興起。我與陳樂生相識不過三月,他選擇太守之女,情理之中。"
"那你打算怎么辦?繼續(xù)裝你的'靜心師父',等他施舍你一個'表妹'的名分?"鏡靈譏諷道。
靜心走回鏡前,指尖輕點鏡面,鏡中景象變幻,顯出太守府內(nèi)的場景——陳樂生正在書房寫信,神色痛苦卻堅決。
"他在寫什么?"鏡靈好奇地湊近。
靜心手指一劃,信的內(nèi)容浮現(xiàn)空中:
"靜心師父如晤:前日因醉酒失德,冒犯太守千金,不得已許以婚約..."
"哈!"鏡靈拍手大笑,"好一個'不得已'!醉酒失德?這種鬼話你也信?"
靜心面無表情地繼續(xù)看下去,當(dāng)看到他扔紙團時,她的手指微微顫抖。
"你看,"鏡靈幸災(zāi)樂禍地說,"他連信都不敢寫,這是想背著你做什么!"
靜心忽然笑了,那笑容讓鏡靈都感到一絲寒意:"正合我意。他既無情,我便無需顧忌。"
鏡靈瞇起眼睛:"哦?你打算怎么做?"
"他以為能輕易擺脫我?"靜心輕撫銅鏡,畫面轉(zhuǎn)到沈怡然閨房,只見太守之女正對鏡自照,輕撫腹部,"有趣...原來如此。"
鏡靈也看到了沈怡然的動作:"她懷孕了?不是陳樂生的?"
靜心冷笑:"自然不是。沈家急著找接盤的,選中了前途無量的陳樂生。"她轉(zhuǎn)身走向藥柜,取出一包藥材,"我本想以恩情相挾,讓他帶我進京?,F(xiàn)在看來,得換個方式了。"
鏡靈饒有興趣地問:"什么方式?"
靜心將藥材倒入研缽,慢慢研磨:"沈家想掩蓋丑聞,我就讓這丑聞人盡皆知;陳樂生想攀高枝,我就讓他知道,這高枝不是那么好攀的。"
"這才像話!"鏡靈興奮地搖晃著尾巴,"要不要我?guī)兔??我可以讓那太守千金夜夜噩夢,直到流產(chǎn)..."
"不必。"靜心打斷她,"我要的不是報復(fù),是交易。陳樂生依然是我進京最好的棋子,只是現(xiàn)在..."她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我要讓他先被拋棄。"
鏡靈忽然正經(jīng)起來:"靜心,你確定要繼續(xù)這個游戲?五百年了,你一次次失望,修為卻停滯不前。長老們都說,你若再不能突破情劫,遲早會..."
"我知道后果。"靜心平靜地說,"但這是我選的路。不靠吸食凡人精氣,不靠魅惑男子元陽,只憑真心換真心,助人利己,功德圓滿。"
鏡靈搖頭:"可你明明已經(jīng)放棄'真心'了。"
靜心看向窗外明月:"真心有很多種。我對陳樂生從未有過男女之情,何談放棄?我助他,他助我,公平交易。"
"那你為何生氣?"鏡靈敏銳地問。
靜心沉默片刻,輕聲道:"因為他連最基本的誠信都沒有。我救他性命,贈他畫作,他卻連當(dāng)面解釋的勇氣都沒有,只一紙書信都不敢。"
鏡靈嘆息:"凡人就是這樣。得勢時趾高氣揚,失勢時搖尾乞憐。你修行五百年,還沒看透嗎?"
靜心沒有回答,她取出一張空白畫紙,提筆作畫。筆尖游走間,一幅栩栩如生的觀音像漸漸成形,但與之前送給陳樂生的不同,這尊觀音眉目間多了幾分凌厲。
"這是..."
"鎖心觀音。"靜心淡淡道,"若陳樂生真心待我如妹,此畫無害;若他背信棄義..."她沒說完,但鏡靈已經(jīng)懂了。
"你還是要幫他?即使他這樣對你?"
靜心擱下筆:"我?guī)偷牟皇撬?,是我自己。京城龍氣匯聚,是我突破瓶頸的關(guān)鍵。而陳樂生,依然是最有可能帶我進京的人選。"
鏡靈不解:"為什么非得是他?你可以找其他官員..."
"不一樣。"靜心搖頭,"新科進士,尤其是寒門出身的新貴,最需要建立自己的勢力。而我,可以成為他最得力的助手——醫(yī)術(shù)、畫藝、人脈,這些都是他需要的。我們各取所需。"
鏡靈忽然笑了:"小狐貍,你終于長大了。不再執(zhí)著于那些虛無縹緲的情愛,開始懂得利益交換了。"
靜心將畫作卷起,系上紅繩:"情愛本就是最不可靠的東西。唯有利益,才能讓關(guān)系長久。"
"那接下來你打算怎么做?"
靜心望向太守府方向:"等。"
"等什么?"
"等他來求我。"靜心眼中閃過一絲金光,"沈怡然腹中的孩子不是他的,這事瞞不了多久。而太守府..."她微微一笑,"很快就會有病人需要我的'特殊'醫(yī)術(shù)了。"
鏡靈恍然大悟:"你在他藥里做了手腳?"
靜心不置可否:"我只是預(yù)見了必然發(fā)生的事情。陳樂生的肺癆并未痊愈,只是被我暫時壓制。若沒有我的藥,一個月內(nèi)必會復(fù)發(fā)。"
"到時候他就會回來求你..."
"而且會比從前更加依賴我。"靜心輕輕撫摸銅鏡,"這一次,我要他簽下血契,永不背棄。"
鏡靈忽然皺眉:"等等,有人來了。"
靜心迅速收起畫作,銅鏡恢復(fù)平常。門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接著是劇烈的敲門聲。
"靜心姑娘!靜心姑娘在嗎?"一個陌生男子的聲音。
靜心整理了一下衣衫,打開門。門外站著一名太守府的家丁,滿臉焦急。
"靜心師父,秀才陳樂生突發(fā)急病,太守大人命我立刻請師父過府診治!"
靜心故作驚訝:"陳樂生?白日里不是還好好的嗎?"
家丁壓低聲音:"陳樂生傍晚突然咳嗽不止,還...還見了紅。府醫(yī)說是舊疾復(fù)發(fā),聽說以前是靜心師父救治的,老爺急壞了,說靜心師父醫(yī)術(shù)高明,務(wù)必請您前往..."
靜心轉(zhuǎn)身拿起藥箱,嘴角浮現(xiàn)一抹幾不可察的笑意:"走吧,救人如救火。"
臨出門前,她回頭看了一眼銅鏡。鏡中的狐靈沖她眨了眨眼,口型說道:"好戲開場了。"
月光下,靜心的影子投在墻上,隱約可見幾條蓬松的尾巴輕輕搖曳,又很快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