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元日驚雷
正月初三的寅時,大明宮的景陽鐘突然響徹長安。劉禹錫從值房的榻上驚起,打翻了昨夜未喝完的半盞冷茶。窗外,一隊金吾衛(wèi)舉著火把疾馳而過,鐵甲碰撞聲驚起滿樹寒鴉。
"順宗皇帝即位了!"韋執(zhí)誼撞開房門,胡須上還掛著霜花,"王叔文大人已任翰林學士!"他塞來一卷墨跡未干的詔書草稿,"圣諭要免去歷年欠賦,夢得速擬正式文本!"
劉禹錫抓起狼毫,筆鋒在"蠲免"二字上重重一頓?;秀遍g,他想起貞元十六年那個雪夜,柳宗元手指江淮漕運數(shù)據(jù)時憂慮的目光。此刻墨汁在黃麻紙上洇開,像極了當年柳宗元咳在絹帕上的血點。
2. 尚書省七日
戶部值房里,柳宗元已經三天沒有解衣。他面前攤開著從貞元元年到二十一年的《諸道稅賦出入簿》,算籌在案幾上堆成小山。突然,一雙凍得通紅的手將熱騰騰的胡麻餅遞到他眼前。
"子厚再不吃些東西,怕是要比這算籌先散架了。"劉禹錫大笑著掀開自己的貂裘,露出里面裹著的酒壺,"新豐酒,特意用你送我的越窯盞溫的。"
柳宗元接過酒盞,發(fā)現(xiàn)盞底竟刻著"永貞"二字的小篆。他眉頭微蹙:"這不合規(guī)制..."
"管他呢!"劉禹錫奪過算籌,"你看,若免去劍南、山南兩道欠賦,可收民心而不傷神策軍根本..."他的手指在數(shù)字間跳躍,忽然停在某個節(jié)點,"等等,這淮南道的鹽稅怎么..."
"噓——"柳宗元突然按住他的手,指了指窗外。月光下,幾個黑影正貼著宮墻根移動,為首的赫然是俱文珍的養(yǎng)子。
3. 朱雀大街的宣言
二月初一,《免欠賦詔》頒布的當天,朱雀大街擠滿了百姓。劉禹錫站在戶部門前的高臺上,聲如洪鐘地朗誦新作《元和頌》:"...革故鼎新日,陽和啟蟄時!"陽光下,他腰間新佩的銀魚符閃閃發(fā)亮。
人群中,柳宗元注意到一個頭戴冪籬的老婦人正用顫抖的手撫摸詔書摹本。她轉身時,冪籬下的皺紋里嵌著兩道刺目的黥面——那是德宗朝拖欠青苗錢的標記。老婦人突然跪地叩首,額頭在夯土路上磕出悶響。
"會有更多人記得今天。"柳宗元輕聲自語,卻聽見身后傳來冷笑?;仡^看見俱文珍的干兒子正對身旁宦官耳語,唇形分明在說:"秋后螞蚱..."
4. 錦被同眠
連續(xù)七日的勞碌后,劉禹錫在值房角落發(fā)現(xiàn)蜷縮睡去的柳宗元。他輕手輕腳地展開自己的錦裘蓋在對方身上,卻聽見柳宗元在夢中囈語:"...漕船過三門險灘...需加纖夫..."
月光透過窗欞,在柳宗元眼瞼下投出蝶翼般的陰影。劉禹錫突然想起放榜那日,他們在曲江共飲時,柳宗元銀簪上反射的碎光。他鬼使神差地伸手,卻在即將觸到對方眉心懸針紋時猛地收住。
"蠢材..."劉禹錫自嘲地笑了,索性掀開錦裘一角擠了進去。貂裘下的體溫相互交融,他聞到柳宗元衣領間淡淡的桔??嘞?。
5. 雷霆之后
二月十五的深夜,劉禹錫被急召入翰林院。推門看見王叔文面前的《鹽鐵使奏議》上滿是朱批,最觸目驚心的是"王叔文等欲奪宦官兵權"十個大字。
"這是..."
"神策軍中尉剛呈給陛下的。"王叔文苦笑著指向窗外。劉禹錫順著望去,只見玄武門上火光游動如毒蛇——那是宦官們在調動禁軍。
回尚書省的路上,劉禹錫的靴子踩碎了薄冰。他突然明白柳宗元為何堅持在詔書中保留"京畿諸縣今年青苗錢除外"——那不僅是妥協(xié),更是預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