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留下一些閃光的碎片，如同沙礫中偶然淘出的金粒。養(yǎng)蜂人具體說過哪些地名，

描述過何種奇景，大多已模糊不清。唯一確信的是，他指給我看的那條路，

那條通往村外、通往無數(shù)可能的路，我終究是踏了上去。多年后，

當我?guī)е簧盹L塵和一個同樣沉重的行囊回到灘地時，村口那塊記載著村莊來歷的石碑，

下半截已被經(jīng)年的風沙重新掩埋，只露出滄桑斑駁的頂端，如同一個倔強昂起的頭顱，

沉默地對抗著流沙的侵蝕。父親墳頭的青草已經(jīng)幾度枯榮。母親坐在老屋門前的矮凳上，

就著夕陽的余暉縫補著什么，動作明顯遲緩了許多，銀發(fā)在風里微微顫動。她抬起頭，

渾濁的眼睛努力辨認著風塵仆仆的身影，片刻之后，干癟的嘴唇才緩緩彎起一個熟悉的弧度。

那笑容里，有沙礫磨礪過的痕跡，也有土地般深厚的安然，咱們這里的人，不怕風沙的。

我蹲下身，將額頭輕輕抵在母親枯瘦而溫暖的手背上。良久，我走進屋里，從行囊深處，

出了那個一直小心珍藏、不停的被我使用的陶罐——正是當年養(yǎng)蜂人臨別所贈的那罐野花蜜。

罐身冰涼，沉甸甸地壓在手心。這次我又用它裝上了從外地帶來的蜂蜜，它是不一樣的，

我像小時候一樣，小心地用溫水調開一勺，慢慢的看著蜂蜜融化在水中，

還沏出了花香味：好像是金琥珀色的蜜汁在碗中緩緩化開，

那股獨特的、混合著沙土地野性與草木清冽的甜香，穿越漫長時光，

再次溫柔而固執(zhí)地彌漫開來。母親接過碗，深深嗅了一下，

布滿皺紋的臉上浮現(xiàn)出孩子般的驚奇與純粹的笑意：“是這味兒……多少年了，

還以為再也聞不見了……”她小小的啜飲一口，滿足地瞇起眼睛，仿佛飲下的不是蜜水，

而是凝固的一段舊日時光，這是甜水啊，我們在苦日子里最期待的就是這些甜。我走到院中，

環(huán)顧四周。父親當年種下的梧桐和槐樹，早已枝干虬勁，濃蔭如蓋，

將小院和遠處的風沙牢牢隔開。暮色四合，風聲漸起，掠過繁密的枝葉，

發(fā)出低沉而溫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