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中海黑著一張老臉，胸膛劇烈地起伏著。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他低聲咆哮著，像一頭困在籠中的老獅子。王秀蘭今天這番當眾的敲打，不啻于將他易中海幾十年來在院里苦心經(jīng)營的威望和臉面，狠狠地踩在了腳底下，還碾了幾下！他能感覺到，院里那些人看他的眼神都變了，以前是敬畏，現(xiàn)在……是同情？是嘲諷？還是等著看他笑話？
但這些，都還不是最讓他心焦的。最讓他寢食難安的，是他那個盤算了半輩子，眼看著就要水到渠成的“養(yǎng)老大計”！何雨柱！這個原本被他視為囊中之物，是他晚年幸福生活最重要保障的“傻柱”，如今卻像是吃了秤砣鐵了心一般，處處跟他作對，甚至還敢把事情捅到街道上去！
“不行！絕對不行！”易中海猛地一拍大腿，從炕上站了起來。他不能就這么坐以待斃，任由事情往最壞的方向發(fā)展。
思來想去，他能求助的，也只有院里那位“老祖宗”——聾老太太了。
這聾老太太，是院里年紀最大的老人，她無兒無女。
易中海為了在院里營造尊老敬賢的氛圍，也為了給自己樹立一個“孝順”的榜樣，平日里對聾老太太確實照顧有加，時不時地送點吃的用的，逢年過節(jié)更是噓寒問暖，在鄰居們面前做足了姿態(tài)。
當然，易中海這么做，也不完全是出于“公益心”。他心里清楚，這聾老太太雖然年紀大，但心里亮堂著呢！她活了大半輩子，什么人沒見過？什么事沒經(jīng)歷過？論起人情世故，論起算計人心，這院里怕是沒幾個人能比得上她。
更重要的是，聾老太太自己也是個需要養(yǎng)老的人，她自然也希望院里能有個“孝順”的年輕人來照顧她的晚年。在這方面，她和易中海的目標是一致的，也正因為如此，兩人平日里雖然嘴上不說，但心里卻早已結(jié)成了某種意義上的“同盟”。易中海覺得，這種時候，也只有聾老太太能給他出出主意，指點迷津了。
打定主意，易中海平復了一下激蕩的心情，換上了一副略帶愁苦和恭敬的表情，端著一碗剛從外面鋪子里買來的熱騰騰的豆?jié){，悄悄地來到了后院聾老太太的屋門前。
“老太太！老太太！”易中海推開虛掩的房門，探進頭去，臉上努力擠出一絲笑容，聲音也比平時放大了幾分。
屋里沉默了片刻，才傳來一個蒼老而略帶沙啞的聲音：“是小易??？進來吧，門沒鎖?！?/p>
易中海推開門，一股淡淡的臭味撲面而來。聾老太太正盤腿坐在炕上，手里拿著個針線笸籮，瞇著眼睛，不知道在縫補著什么。她看上去比實際年齡要蒼老一些，滿臉的皺紋像刀刻的一般，但那雙渾濁的眼睛里，卻時不時地閃過一絲精光。
“老太太，天冷了，我給您送碗熱豆?jié){來，您趁熱喝?！币字泻M臉堆笑，小心翼翼地將豆?jié){放在炕桌上。
聾老太太放下手中的針線，抬起眼皮瞥了他一眼，不緊不慢地說道：“無事不登三寶殿。說吧，小易，今兒個又遇上什么煩心事了？讓你這個院里的一大爺，都愁眉苦臉的?！?/p>
易中海嘆了口氣，在炕沿邊坐了下來，苦著臉說道：“老太太，您這不是明知故問嗎？今天街道王主任來咱們院里那場面，您老肯定也聽說了吧？我……我這心里是真堵得慌??！”
“哦？王主任來了？她都說什么了？”聾老太太揣著明白裝糊涂，慢悠悠地問道。
易中海便將王主任如何召集全院大會，如何當眾批評他們幾個大爺，添油加醋地說了一遍，當然，他著重強調(diào)的是自己的“委屈”和何雨柱的“忘恩負義”、“不識抬舉”。
“老太太，您是不知道啊，我易中海為了這個院子，操了多少心，受了多少累！我辛辛苦苦地給賈家張羅捐款，還不是看他們孤兒寡母可憐，想讓大家伙兒幫襯一把？可那何雨柱倒好，不僅不領情，還跑到街道去告我的狀！這……這不是恩將仇報，往我心窩子上捅刀子嗎！”
他越說越激動，聲音也大了起來：“現(xiàn)在好了，王主任這么一鬧，我在院里這點威信，算是徹底掃地了！以后誰還聽我的？我那養(yǎng)老的事……”
聾老太太端起那碗豆?jié){，慢悠悠地喝了一口，渾濁的眼睛里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譏誚。她放下碗，用袖子擦了擦嘴角，才緩緩開口道：“小易啊，你先別急著喊冤叫屈。俗話說得好，一個巴掌拍不響。何雨柱那孩子，以前不也挺老實巴交的嗎？怎么就突然跟你擰起來了？還鬧到了街道王主任那里去？這里面，難道就全是他一個人的不是？”
易中海被聾老太太這番話說得一愣，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如何反駁。
聾老太太繼續(xù)說道：“你啊，就是太把那秦淮茹一家子當回事了！那賈家是什么人家，院里人哪個心里不清楚？賈張氏那個老虔婆，好吃懶做，尖酸刻薄。秦淮茹那個小寡婦，看著柔柔弱弱的，心眼兒可比針尖還細！”
“你三天兩頭地給賈家張羅這，張羅那，好處都讓他們一家子占了，院里其他人能沒意見？那何雨柱以前是傻，樂意被秦淮茹哄著騙著，心甘情愿地給賈家當牛做馬?？扇丝偸菚兊穆?，萬一他哪天想明白了，不愿意再當那個冤大頭了呢？”
“而且啊，”聾老太太瞇了瞇眼睛，像是想起了什么，“我老婆子雖然耳朵不太好使，但眼睛還沒瞎。前些日子，我可沒少聽院里人私下里嘀咕，說你易中海偏心眼，把好東西都緊著賈家，對何雨柱，反倒是不冷不熱的。還有人說，你那么起勁地幫賈家，是不是……是不是也存了別的什么心思??？”
易中海聽得冷汗都下來了，連忙辯解道：“老太太，您可別聽那些人胡說八道！我……我那是看在賈東旭的面子上，他臨走的時候，可是把一家老小都托付給我了！我能不管嗎？”
“托孤？”聾老太太冷笑一聲，“小易啊，做人不能太貪心，做事也不能太明顯。你那點小心思，真當別人都是傻子，看不出來嗎？”
易中海被聾老太太一番話說得是面紅耳赤，啞口無言。他知道，這老太太是真把事情看透了。
“那……老太太，依您看，我現(xiàn)在該怎么辦?。俊币字泻５穆曇粢踩趿讼氯?，帶著幾分懇求的意味，“我……我這養(yǎng)老的事，可就全指望何雨柱了。要是真跟他鬧掰了，我……我可就全完了！”
聾老太太看著他這副模樣，心中暗暗嘆了口氣。她知道，易中海這個人，雖然有些私心，有些算計，但對她這個孤老婆子，平日里還算是盡心盡力的。她自己的養(yǎng)老，也確實需要仰仗易中海在院里的威望和何雨柱這個“潛力股”。如果易中海真倒了，對她也沒什么好處。
她沉吟了片刻，才緩緩開口道：“小易啊，事到如今，急也沒用，怨也沒用。你現(xiàn)在要做的，就兩件事?！?/p>
“第一，跟何雨柱緩和關(guān)系?！泵@老太太一字一句地說道，“你啊，得放低點姿態(tài)，主動跟柱子那孩子示個好，說幾句軟話，把他那股子怨氣先給順下去。那孩子本質(zhì)不壞，就是這些年吃了太多的虧，心里憋著一股邪火。你給他點甜頭，讓他覺得你這個一大爺還是向著他的，他那火氣自然也就消了。”
“第二，淡化王主任這次來院里的影響?！泵@老太太繼續(xù)說道，“街道王主任那邊，也就是刮一陣風，下點毛毛雨。她還能天天待在咱們院里不成？這種事啊，就得冷處理，拖著拖著，大家伙兒也就漸漸忘了。你呢，還是院里的一大爺，說話還是有分量的。只是以后啊，行事要更穩(wěn)重一些，更周全一些，別再像這次一樣，被人抓住了把柄，鬧得這么難堪?！?/p>
“至于你那養(yǎng)老的事嘛，”聾老太太的嘴角露出一絲高深莫測的笑容，“也別太著急。何雨柱那孩子，手藝好，人也年輕，正是院里最合適的養(yǎng)老苗子。只要你把關(guān)系處順了，讓他從心里敬重你，依賴你，他還能真眼睜睜看著你老兩口沒人管？這人心啊，都是肉長的。你對他好一分，他將來就能還你一丈。放長線，才能釣大魚嘛！”
她最后意味深長地補充了一句：“再說了，你老易要是真倒了臺，我這把老骨頭以后又能指望誰呢？咱們啊，可都是拴在一條繩上的螞蚱，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你明白我的意思嗎，小易？”
易中海聽著聾老太太這番入情入理、鞭辟入里的分析和指點，心中的怒火和焦慮漸漸平息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恍然大悟般的清明。他不得不承認，這老太太看事情，確實比他透徹，也比他長遠。
“老太太，我明白了！謝謝您老給我指點迷津！”易中海站起身，對著聾老太太深深地鞠了一躬，“我知道該怎么做了！”
他臉上那股子陰沉和暴躁已經(jīng)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加深沉和內(nèi)斂的算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