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木影將打探到的消息稟給楚筠鈺聽:“主子,這個叫張鎮(zhèn)的男子查到了,但這個叫沈明訣的......”
木影頓了一下,面帶愧色,繼續(xù)說::“經(jīng)過屬下多番探查,確定京中查無此人。”
聞言,楚筠鈺秀眉微蹙,心中微微詫異。
他端起桌上的茶杯,輕抿一口后說道:“估計是用了化名?!?/p>
或者...此人不在京城。
木影垂首回答:“那張鎮(zhèn)是個出了名的孝子,以前染上過賭癮,不過已經(jīng)戒了?,F(xiàn)在為湊錢醫(yī)治家中患病的老娘,鋌而走險去賭坊賭錢,結(jié)果遭人設(shè)局暗算,欠下一屁股債,家都不敢回?!?/p>
楚筠鈺唇角笑意愈深,“哦?既是孝子,那就好辦了?!?/p>
“沈明訣不用查了?!彼酒鹕?,拍拍衣袖,“走,換身衣裳隨孤去見見張鎮(zhèn)?!?/p>
“是?!?/p>
半個時辰后·**。
木影一把推開門,一股混雜著汗臭、劣酒的刺鼻氣息撲面迎來。
屋內(nèi)光線昏暗,搖曳的牛油燭火勉強(qiáng)映出**模樣。
最前面一張賭桌上,圍滿了人,有富家公子領(lǐng)口大敞、臉色漲紅,揮扇叫嚷著加注;也有市井混混衣衫襤褸,手里攥著銅板,指節(jié)泛白,眼神透著瘋狂。
骰子在骰盅里翻滾,發(fā)出“嘩啦啦” 的響聲。
賭徒們目光如狼,緊盯骰盅,有人額頭冒汗,有人嘴唇顫抖,空氣緊張又亢奮。
木影的目光頓時定格在被兩個彪形大漢按在桌前、方臉闊額的中年男子身上。
“張鎮(zhèn),三天期限已過,該還錢了?!?*孫管事說。
“孫管事,你他娘的敢設(shè)計陷害老子?。 睆堟?zhèn)咬牙切齒地看著孫管事。
“不還錢是吧?”
孫管事從腰間拿出匕首,陰惻惻地說:“那我就剁下你的手指,找你老娘評理去!”
孫管事說著說要揮刀剁下他的食指。
“慢著?!?/p>
木影緩緩走近,問:“他欠你們多少錢?”
孫管事瞇著眼打量木影,伸出五指:“五十兩。”
“放你娘的狗屁!”
張鎮(zhèn)啐了一口,眼中滿是憤恨,“明明只欠二十兩,你這是坐地起價!”
“成交。”木影懶得糾纏,從懷中掏出一袋銀子拋過去,“錢給你,人我?guī)ё吡??!?/p>
孫管事接過錢袋,在掌心掂了掂,臉上堆起諂笑:“公子慢走?!?/p>
走出賭坊,張鎮(zhèn)撲通一聲跪在青石板上:“多謝公子救命之恩!”
木影一把將他拽起,“你該謝的人不是我?!?/p>
兩人穿過熙攘的街市,拐進(jìn)醉仙樓。木影領(lǐng)著張鎮(zhèn)直上頂樓,推開最里間那扇雕花木門:“公子,人帶到了。”
張鎮(zhèn)抬眼望去,只見一人負(fù)手立于窗前,藏青色錦袍上暗紋流轉(zhuǎn),雖戴著金色面具,卻掩不住通身的貴氣。
他心頭一顫,連忙拱手跪地道:“多謝大人救命之恩!”
“張鎮(zhèn)?!?/p>
那人緩緩開口,聲音清冷如玉碎,“你家中老母重病,你又深陷賭債危機(jī),若無人相助,恐性命難保?!?/p>
張鎮(zhèn)渾身一震,冷汗涔涔而下。
這人竟對他的底細(xì)了如指掌!
“我能救你母親,你能為我做什么?”
楚筠鈺轉(zhuǎn)過身,面具下的目光如寒潭般幽深。
他雖未露真容,但周身散發(fā)出的威壓,已讓張鎮(zhèn)喘不過氣來。
張鎮(zhèn)連忙叩首,額頭抵在冰冷的地板上,語氣懇切:“只要大人能救草民母親,草民愿為大人效犬馬之勞,萬死不辭!”
“我需要你為我做事,且只為我一人?!背掴曊Z氣淡然卻不容置疑。
“草民愿誓死追隨大人?!?/p>
張鎮(zhèn)毫不猶豫,聲音堅定如鐵。
“可我不養(yǎng)愚人?!?/p>
楚筠鈺走到他跟前,衣擺掃過地面,發(fā)出細(xì)微的摩擦聲。
他從袖中取出一張地契,輕輕放在張鎮(zhèn)手中,“你是個聰明人,我需要借你的手,用賭坊搜集城中情報。這只是其中之一,你若干得好,剩下的都交給你,若干的不好......”
他話音一頓,眸中寒光一閃,警告之意不言而喻。
張鎮(zhèn)雙手接過地契,恭敬道:“屬下定當(dāng)竭盡全力,不負(fù)大人所托。”
楚筠鈺頷首,隨手拋給他一個沉甸甸的錢袋,“先去為你母親治病,三日后開始著手我吩咐的事。期間自會有人告知你下一步計劃,你只需照做便是?!?/p>
“是,恩公?!?/p>
張鎮(zhèn)再次叩首,隨后躬身退下,動作恭敬卻不顯卑微。
待張鎮(zhèn)離開,木影開口問:“主子,如此輕易相信他,是否不妥?”
楚筠鈺轉(zhuǎn)身看向窗外,“此人心思縝密,又是個孝子,絕非表面看上去這般簡單,日后你就知道了?!?/p>
*
兩日轉(zhuǎn)瞬即逝,今日正是謝識硯率軍凱旋歸來之日。
城門口人頭攢動,百官與百姓齊聚,翹首以盼。
大雍與契丹交戰(zhàn)五年,戰(zhàn)火連天,百姓流離失所,苦不堪言。
終于在第六年春天,謝識硯率軍擊潰契丹,一夜襲奪八座城池,繳獲戰(zhàn)馬萬匹,錢財無數(shù)。
謝識硯雖從未回過京城,但名聲卻人盡皆知。
他十五歲從軍,十七歲雪夜奇襲突厥糧營,焚糧三千斛,首獲戰(zhàn)功;十九歲收復(fù)河西九郡,皇帝特賜“冠軍大將軍”稱號。
人人懼他,稱他為“修羅”將軍。
如今二十二歲,大敗契丹,徹底坐實了“修羅”之名。
殊不知,他的每一次加官進(jìn)爵,都在為大雍王朝覆滅澆筑基石。
可惜天妒英才。
謝識硯在此次戰(zhàn)爭中突遭敵人偷襲,致使雙腿殘疾,再也無法站立。
消息傳回京城,舉國上下無不痛心疾首。
“殿下,這時辰已到,為何謝將軍還不見蹤影?”
禮部尚書李榛濟(jì)低聲問道。
楚筠鈺凝望前方:“許是路上耽擱了吧?!?/p>
就在眾人翹首以盼之時,遠(yuǎn)處一輛馬車緩緩駛來。
旌旗獵獵,身后的大軍排列整齊,個個英姿颯爽,精神抖擻。
馬車停下,車夫打開車門,謝識硯坐在輪椅上,被人緩緩?fù)瞥觥?/p>
一身暗紫色長袍,金冠玉帶,一雙鳳眸銳利深邃,五官精致如畫,俊美之中帶著幾分狂野。
明明周身無任何凌厲鋒芒的氣勢,卻令人望而生畏。
謝識硯第一眼,看向的是站在人群中的楚筠鈺。
楚筠鈺也在看他。
四目相對,周圍瞬間安靜,空氣中彌漫著微妙的氣氛。
百官彎腰齊聲恭迎:
“臣等恭迎謝將軍得勝回朝——”
謝識硯卻直直望著楚筠鈺,微笑拱手道:“臣參見太子殿下。請殿下恕臣失禮,因雙腿殘廢未能起身行禮。”
楚筠鈺走上前,臉上掛著恰到好處的微笑:
“將軍為國征戰(zhàn),落得如此下場,父皇悲痛惋惜,特許孤前來迎接,將軍不必多禮?!?/p>
謝識硯輕輕頷首,“那臣便在此先謝陛下隆恩了?!?/p>
“將軍此次大捷,實乃我大雍之幸事?!?/p>
楚筠鈺又開口說:“父皇在宮中此刻怕是正焦急盼著將軍身影呢?!?/p>
說罷,楚筠鈺微微側(cè)身,做了個 “請” 的手勢,眼神卻在謝識硯雙腿處一掃而過,眸底泛著深幽寒意。
謝識硯對他說:“回宮路遠(yuǎn),殿下要和臣一同搭乘馬車嗎?”
“不合規(guī)矩?!?/p>
楚筠鈺淡然拒絕。
謝識硯唇角微揚(yáng),弧度幾不可察,“那殿下請便?!?/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