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該喝藥了?!?/p>
聽到喊聲,楚筠鈺從噩夢中驟然睜眼,冷汗浸透的素綢中衣緊貼脊梁。
“......德子?”
名叫德子的太監(jiān)端起藥碗,臉上堆著笑紋:“殿下,是奴才。”
暮色如血,將東宮九重檐角的琉璃脊獸染成猙獰剪影,倦鳥掠過鎏金斗拱,在仲春的暖風(fēng)里打著旋兒。
恍惚間分不清縈繞鼻端的是藥味,還是太和殿階前未干的血腥味。
他還活著?
腦海中傳來滋滋電流聲,系統(tǒng)音響起:【宿主,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我們重生了。】
楚筠鈺微愣,“重生?”
【沒錯?!?/p>
系統(tǒng)興奮地點頭,【不知道為什么,反正就是重生了!】
【我剛才已經(jīng)跟總部聯(lián)系過了,他們說任務(wù)照舊。】
楚筠鈺覺得這一切都不太真實,似夢又不似夢。
“所以現(xiàn)在是什么時候了?”他在心里問系統(tǒng)。
【元和六年三月十五日。】系統(tǒng)回。
“元和六年......”
楚筠鈺神色懨懨地靠回太師椅上,腦袋有些昏沉,“謝識硯起兵叛變是元和八年,還有兩年時間?!?/p>
也就是說,他重生到了兩年前,謝識硯凱旋的前三天。
【宿主,藥里有毒?!肯到y(tǒng)提醒道。
楚筠鈺掐了把眉心,轉(zhuǎn)頭對德子說:“將負責(zé)煎藥的宮女帶上來?!?/p>
“是?!?/p>
德子將藥碗輕放于石桌上,躬身退至廊柱陰影處。
半炷香后,德子領(lǐng)著個身著青綠色宮裝的少女走進庭院中。
“殿下,人帶到了。”德子躬身行禮。
“奴...奴婢參見太子殿下?!?/p>
少女雙膝砸地,聲音發(fā)顫,伏在地上的手指蜷縮又松開,在青磚上留下幾道濕痕。
楚筠鈺指腹摩挲著箭羽,目光掠過院中那株開得正盛的西府海棠,“可知道孤為何召你過來?”
少女惶恐搖頭,五指緊攥著衣角不放,“奴婢...奴婢不知?!?/p>
“站過去。”
他抬了抬弓梢,指向西墻下那片陰影。
德子會意,從果盤里取來一枚紅艷的蘋果,穩(wěn)穩(wěn)置于少女發(fā)間。
“殿、殿下......”
少女看到他手里的弓箭,淚如雨下,卻不敢抬手擦拭,只能任由淚水打濕衣襟。
“噓——”
楚筠鈺修長的食指抵在唇邊,從箭囊中抽出一支白羽箭,“別亂動,射歪了可就不妙了?!?/p>
他唇角微揚,眸中映著最后一抹殘陽,恍若淬了血的寒刃。
就在此時,暗衛(wèi)木影如鬼魅般現(xiàn)身,單膝跪地:“主子,宮中來消息稱,謝大將軍將于三日后凱旋歸來,陛下有意命您親赴城門相迎?!?/p>
話音未落,弦音錚鳴。
宮女凄厲尖叫,緊閉雙眼,箭矢卻只擦過她耳畔青絲,釘入身后紅墻,震落幾片斑駁墻皮。
“知道了,退下?!?/p>
楚筠鈺眸色沉沉,指尖已搭上另一支白羽箭。
他凝視著那顆紅艷欲滴的蘋果,眼前浮現(xiàn)的卻是謝識硯前世與他作對的樁樁件件。
慶功宴上遞來的毒酒,暗夜里射出的冷箭,朝堂上的針鋒相對,身邊親衛(wèi)的背叛,逼宮那日的羞辱......
既然重活一世,這新仇舊恨,也該一并清算了。
“咻——”
箭矢破空,蘋果應(yīng)聲而裂。
鮮紅的汁液飛濺,在暮色中如血般刺目,染紅了宮女慘白的臉頰,也染紅了楚筠鈺眼底的寒芒。
龍椅——他坐定了!
謝識硯,你最好祈禱這次能活到我登基之日。
我們,至死方休。
楚筠鈺將弓箭輕放在石桌上,弓弦猶自震顫,發(fā)出細微嗡鳴。
他瞥了眼癱軟在地的宮女,她發(fā)間的蘋果碎屑與淚水混在一處,狼狽不堪。
“拖下去,殺了。”
“殿下饒命啊,奴婢再也不敢了——”
宮女凄厲的哭喊劃破暮色,卻被德子一記手刀劈在頸間,戛然而止。兩名侍衛(wèi)架起她癱軟的身子,迅速將人拖下去。
楚筠鈺揉了揉太陽穴,眉宇間盡是倦意。
這東宮之中,蠹蟲繁雜,總是殺了一個還有一個,無窮無盡。
太多人想要他這條命了。
梅妃安插的眼線,還有他那位名義上的父皇,每月不停的毒藥......
是夜。
書房內(nèi)燭火敞亮。
楚筠鈺端坐于檀木椅上,拿出一張白紙,用毛筆蘸取墨汁,提筆在紙上書寫。
姿態(tài)矜貴優(yōu)雅,精致的五官宛如筆墨雕刻而成,纖長濃密的眼睫下是一雙魅惑眾生的桃花眼。
柔和的燭光模糊了冷硬的棱角,襯得肌膚白皙細膩,卻又不似病態(tài)般蒼白,而是如玉般溫婉,美的勾魂攝魄。
“務(wù)必要打聽出這兩個人的下落?!彼鸭垙堖f給木影。
紙上墨跡未干,赫然寫著兩個名字:張鎮(zhèn)、沈明訣。
木影掃過紙上的名字,右手在頸間虛劃一下:“主子可是要......?”
楚筠鈺唇角微揚,眸中閃過一絲精光,“孤要拉攏他們?yōu)楣滤谩!?/p>
前世這兩人皆是謝識硯手上的得力幫手。
張鎮(zhèn)擅搜集情報,沈明訣擅攻心計,出謀劃策。
他要趕在謝識硯前面將人收入自己麾下,斷了他在京城的兩個爪牙。
“屬下這就去辦!”
木影將紙條收入袖中,轉(zhuǎn)身欲走。
“木豈呢?”
楚筠鈺忽然開口,指尖停在案幾上,敲出一聲輕響。
木影回身抱拳:“回主子,木豈五日前已動身前往撫州,暗中查探楚從延貪贓枉法的證據(jù)。”
楚筠鈺眸光一冷,“證據(jù)早就被銷毀了,木豈晚去了一步?,F(xiàn)在去反而會打草驚蛇。”
晉安王楚從延,他的好大哥,蠢貨一個,卻深得老皇帝楚明蒼的偏愛與器重。有楚明蒼的庇護,楚從延的諸多把柄都被輕易掩蓋,令楚筠鈺難以抓住實質(zhì)性的證據(jù)。
帝王之家,向來無情。
楚明蒼當(dāng)年登基后,為穩(wěn)固江山,不得已迎娶靖國公嫡女月明瑤為皇后,也就是楚筠鈺的生母。
楚筠鈺自幼不受寵愛,八歲時月明瑤薨逝。
而月明瑤薨逝那一日,正是他穿書過來之時。若非國公府的勢力支撐,楚明蒼早已廢黜了他的太子之位。
他綁定的這個系統(tǒng)沒啥用,但能充當(dāng)一個驗毒工具。
原主是被楚明蒼下毒毒死的,因他的到來,楚筠鈺“死而復(fù)生”。
楚明蒼見狀又給他下毒,這種毒是慢性毒,前期毫無征兆,會在毒素積累到某個程度突然暴斃。
而這本名為《江山入懷》的小說,當(dāng)時僅連載至第十七章,以至于前世他不知道后續(xù)劇情,更不知曉謝識硯其實才是那個最終BOSS。
他犯的最大一個錯誤——輕敵,低估了謝識硯的勃勃野心。
可現(xiàn)在,他手上已然有謝識硯的把柄。
只要把他前朝余孽的身份散布出去,屆時他將自身難保。
但楚筠鈺又覺得,這樣未免也太便宜他了。
他想要的,是讓謝識硯看著自己一步步登上那個位置。
“屬下這就傳信讓木豈回來?!蹦居罢f。
沉默三秒,楚筠鈺卻搖了搖頭,說:“三個月后江南一帶雨季來臨,洪災(zāi)泛濫,瘟疫橫行?!?/p>
“你吩咐下去,讓木豈去一趟江南,在六月中旬前把漕運線路叫停,船上東西盡數(shù)運走藏匿,風(fēng)波平息后再重啟?!?/p>
這一世,他不會留下任何把柄給謝識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