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試當日·貢院
寅時一刻,天還未亮,貢院外已排起長龍,舉子們憑借“浮票”領取考籃,內(nèi)裝有殿試筆、貢硯、號燭。
寅時三刻,聚賢鼓響,舉子列隊龍門,禁軍嚴查夾帶。
卯時正,唱名入場,按《千字文》編號入號舍。號舍深四尺、寬三尺,內(nèi)置恭桶、炭盆,簡陋卻齊全。
辰時,發(fā)放素卷;巳時,鳴炮開封,第一場考經(jīng)義。
舉子們或奮筆疾書,或皺眉苦思......
謝識硯與六部尚書坐鎮(zhèn)明倫堂,俯瞰整個考場,時不時走過幾名嚴巡的禁衛(wèi)軍。
“王爺,一切順利?!倍Y部尚書李榛濟走過來稟報道。
謝識硯微微頷首。
酉時,暮鼓響,舉子交卷離場,監(jiān)考官負責收卷。
謝識硯轉頭對大家說:“今日無事,諸位辛苦了?!?/p>
眾人紛紛笑著告退。
會試一共進行三日,第一日和第二日皆無事發(fā)生,偶有幾名考生在考試途中暈厥過去,被禁衛(wèi)軍用擔架抬了出去。
會試第三日,酉時將至,暮色漸沉,貢院內(nèi)燭火搖曳。
就在眾人紛紛準備松口氣時,不遠處一名長得尖嘴猴腮的考生突然站起身,手中卷紙微微顫抖,臉色蒼白如紙。
“我...我要提前交卷!”
他聲音顫抖,仿佛說出這幾個字就已經(jīng)用盡了全身力氣。
禁衛(wèi)軍聞聲而來,肅穆道:“為何提前交卷?”
坐于堂上的謝識硯自然也注意到了這個異常,面色十分鎮(zhèn)定。
那名考生卻額頭冷汗直冒,結結巴巴道:“我...我身體不適......”
禁衛(wèi)軍上下打量他,忽然伸手按住他的肩膀,“既是身體不適,為何方才答題時不見異樣?”
孫學被這一按,雙腿一軟,竟是當場失了禁。
腥臊之氣彌漫開來,周圍舉子紛紛掩鼻側目。
他癱坐在地,涕淚橫流,嚇得瑟瑟發(fā)抖,“別、別抓我...我沒有作弊!”
聽到“作弊”二字,兩名禁衛(wèi)軍對他強制搜了身,結果還真在他頭發(fā)里抽出一張細長的紙條,上面隱約寫有字跡。
其中一名禁衛(wèi)軍將搜到的東西遞到謝識硯面前,“王爺,這是從他身上搜到的?!?/p>
然而誰也沒有想到,孫學竟朝著謝識硯的方向連連磕頭,“王爺!您給我的答案被搜到了,如今只有死路一條,求您救救我!”
額頭磕在青石板上,發(fā)出沉悶的聲響,血跡斑斑。
謝識硯接過紙條,展開一看,眸中寒意漸深。
很好,一個專門給他設的局。
謝識硯微微瞇眼,抬手示意禁衛(wèi)軍放開那考生。
侍從推著輪椅緩緩走近,謝識硯居高臨下地看著孫學,聲音冷冽地質問他:“你說這答案是本王給你的?”
孫學抬起頭看了謝識硯一眼,結結巴巴說:“是...是王爺您給了小人答案,讓小人作弊的......”
此言一出,滿場嘩然。
他冷笑一聲,“你確定?”
李榛濟接過紙條,臉色驟變,當即憤怒拂袖,怒斥道:“胡說!到底什么人指使你的,竟敢陷害當朝王爺!你可知這是何等重罪!”
孫學顫抖著聲音,幾乎哭出聲來,“小人也不敢啊...科舉作弊可是掉腦袋的重罪......”
他伸手去扒謝識硯的衣擺,“王爺...你如此看重小人,一定要救小人......”
謝識硯冷眼看著這一幕,唇角勾起一抹譏誚。
“來人,將孫學押入都察院,嚴加審訊!”
李榛濟冷哼一聲,對旁邊的禁衛(wèi)軍道。
禁衛(wèi)軍當即將其押下,交由都察院審訊。
他轉身看向謝識硯,滿臉堆笑,“此人竟敢陷害王爺,下官一定會給王爺一個滿意答復的?!?/p>
“本王問心無愧,李尚書按律處置便是?!?/p>
謝識硯嘴角微微上揚,仿若置身事外。
當晚·都察院。
燭火搖曳,映得案前藍衣青年眉目如畫。
青年展開那封匿名舉報信,看到里面的東西后,眉頭緊蹙。
信中稱孫學鄉(xiāng)試答卷與今科策論筆跡不符,疑他人代筆,并附上了孫學鄉(xiāng)試的答卷。
他再三斟酌,決定自己親自帶人去一趟貢院,“來人,去貢院!”
貢院內(nèi)燈火通明,謝識硯與六部尚書仍在處理會試事宜。
蘇云卿帶兵趕到后,簡單說明來意,并將舉報信遞上。
謝識硯接過信,唇角勾起一抹冷笑,“子虛烏有之事,本王從未做過,也不認識什么孫學?!?/p>
他語氣淡然,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壓。
蘇云卿不為所動,轉頭對李榛濟說:“李尚書,煩請你將孫學的答卷找出來,我都察院絕不會冤枉任何一個好人,但也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壞人。”
“蘇大人稍等,我這就命人去找。”李榛濟笑著拱手道。
誰人不知這御史大夫蘇云卿是出了名的冷面閻王,單孑獨立,從不參與朝中三個黨派之間的爭斗。
故深得陛下器重,賜予他仿若刑部執(zhí)掌之特權。
自此,其于朝堂之上,監(jiān)察之外,亦能如刑部般徹查要案、審訊嫌犯,權力之盛,滿朝側目。
經(jīng)他之手,沒有冤案。
不多時,孫學的答卷便被呈了上來。
蘇云卿將它與鄉(xiāng)試答卷仔細比對。
燭火下,兩份答卷字跡雖然極為相似,但若仔細查看,仍能看出不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由此可見,孫學根本就沒參加鄉(xiāng)試。
蘇云卿抬眸,將兩份答卷交由手下,“茲事體大,還是麻煩王爺去我們都察院走一趟吧?!?/p>
謝識硯未作爭辯,微笑道:“既是蘇大人相請,本王自當配合?!?/p>
一炷香后,謝識硯隨同蘇云卿一起乘坐馬車抵達都察院。
“蘇大人又怎知這不是那個送信之人自導自演的呢?”謝識硯慢悠悠地說。
蘇云卿在前面走著,微微側首,“這就不勞王爺費心了,下官自會查清楚。”
謝識硯勾唇,“蘇大人明察秋毫,本王靜候佳音便是?!?/p>
蘇云卿帶著謝識硯徑直去了牢房。
陰暗潮濕的牢房中,孫學蜷縮在角落里,身上的白色囚服可見斑斑血跡。
他聽到腳步聲猛地抬頭,見是謝識硯,連滾帶爬撲到柵欄前,涕淚橫流。
“王爺!救救我!我可是您的門生啊!作弊是要掉腦袋的事,我只是太害怕了,所以才露餡的?。 ?/p>
他聲嘶力竭,拼命想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