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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往生茶寮 第七誠(chéng) 108138 字 2025-05-18 18:20: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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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春的風(fēng)卷著楊花撲打茶寮的窗紙,浮生擱下手中的《陶人錄》,指尖在書頁(yè)上那道“祭窯三百人” 的記載處留下淡淡青痕。

檐角銅鈴?fù)蝗话l(fā)出銹蝕般的聲響,不同于往日的清越,倒像是生銹的鎖鏈在磚墻上拖曳。浮生抬眸望去,中山裝老者正立在門扉陰影里,他的烏木拐杖頂端嵌著的天青碎瓷片泛著不穩(wěn)定的幽光,如同將滅的燈芯。老者的中山裝袖口磨得發(fā)亮,卻在左臂有道新鮮的裂口,露出底下半透明的魂體 —— 皮膚下隱約可見鋸齒狀的裂痕,正是刀鋸地獄刑具留下的永久性創(chuàng)傷。

“姑娘,老朽來取‘浮生若夢(mèng)’?!?他的聲音像浸了千年腐水的朽木,每字都帶著釉料碎裂的雜音。三枚銅錢落在茶案上,符文縫隙里滲出的不再是鬼血,而是半透明的釉漿,細(xì)看能發(fā)現(xiàn)釉層中浮動(dòng)著細(xì)小的人臉虛影 —— 正是當(dāng)年被他推入窯火的匠人,每個(gè)人的瞳孔都映著未完成的陶胚。

浮生指尖劃過錢面,觸感粗糲如碎瓷片,那是用老者三根指骨磨制的 “永錮錢”,骨縫里嵌著匠人指甲碎片。當(dāng)她的神識(shí)觸碰到 “罪” 字銅錢時(shí),眼前驟然浮現(xiàn)宣和五年的秋夜:老者舉著骨刀剁下匠人手指,血珠濺在陶胚上,竟燒出詭異的天青釉光,而他腰間的鎏金牌在火光中映出 “官” 字倒影。第二枚 “贖” 字銅錢中央凹陷,形似窯廠的釉缸,浮生看見老者將 “安家銀” 塞進(jìn)匠人手中時(shí),袖口藏著的卻是窯主給的封口銀,每一枚銅錢都沾著雙面的血污。

“刀鋸地獄的逃犯?!?浮生的聲音冷如窯冰,目光掃過老者右眼 —— 瞳孔深處,三條鎖鏈狀咒印正隨著呼吸收縮,鏈環(huán)間卡著半片青瓷殘片,釉色與阿霽耳墜如出一轍。她知道,那鎖鏈不是地獄的禁錮,而是三百道匠人怨氣擰成的囚籠,每個(gè)鏈環(huán)都刻著 “天青釉成” 的殘字,是匠人臨終前刻在瓷胎上的詛咒。

老者笑了,露出滿口黑牙:"姑娘若要抓我,昨夜就不會(huì)放那對(duì)癡兒輪回了。"

浮生沉默片刻,突然也笑了。她取出一只青瓷小瓶,推到老者面前:"茶沒有,孟婆湯倒是有一盞。"

“你吞了三百工匠的怨靈?!?“喝了它,你便不再是躲在瓷片里的老鼠,而是能堂堂正正走進(jìn)輪回的魂。”

老者大笑,仰頭飲盡。他的身形漸漸透明,最后化作一縷青煙,消散在暮色中。

檐角銅鈴輕響,浮生抬頭,最后一縷青煙鉆進(jìn)青瓷瓶時(shí),一片天青色花瓣落在浮生掌心。

伴隨著一聲:謝謝,

“謝什么?!?浮生對(duì)著空氣低語(yǔ),指尖撫過花瓣上的刻痕。她知道這縷殘魂終究沒能洗凈罪孽,卻用九百年的痛,為三百個(gè)怨靈鑿出了輪回的細(xì)縫。然而你的輪回永遠(yuǎn)都沒有結(jié)束,也從來不是寬恕。

浮生看著那三枚銅錢在掌心。

這刀鋸地獄“永錮錢”它們既是監(jiān)工無法擺脫的罪證,也是匠人魂魄得以超度的鑰匙??勺屇切┰┗昴芸邕^黃泉,穿過冥河。得以往生。

那些曾被困在瓷胎里的魂魄,此刻正順著花瓣上的刻痕,走向奈何橋的方向。那是他們用最后一口氣刻在魂里的、對(duì)生的渴望。

暮色中,她將花瓣收入匣中,青玉簪的裂痕竟淺了幾分—— 原來最鋒利的救贖,從來不是神佛的寬恕,而是讓執(zhí)念在時(shí)光里,自己磨出一條路。

銅鈴再度輕響時(shí),茶寮的燈芯突然爆起火星。浮生望向門口,那里空無一人,唯有三枚銅錢的粉末在青磚上閃著微光,像極了九百年前,匠人血珠落進(jìn)釉缸時(shí),激起的那圈漣漪。


更新時(shí)間:2025-05-18 18:20: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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