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和十七年六月初十,暮雨初歇。
沈硯辭坐在紅袖樓殘垣前,聽著廢墟中隱約傳來的琵琶聲。斷壁殘垣間,一名女子抱琴而立,素衣勝雪,正是教坊司琵琶妓柳如眉。她指尖撥弄琴弦,《陽關(guān)三疊》的曲調(diào)里卻藏著《出塞曲》的變調(diào)——那是突厥密信中常用的暗語。
“沈大人雅興?!绷缑伎畈阶呓?,鬢邊銀簪隨步伐輕晃,簪頭刻著的蓮花紋與林鶴年書房的鎮(zhèn)紙紋路別無二致,“聽聞顧公子冤案得雪,大人可謂是大魏的再造功臣?!鄙虺庌o淡笑飲茶,留意到她鞋底沾著的香灰,正是欽天監(jiān)星象臺獨有的龍涎香。
“柳姑娘過譽了?!彼畔虏璞K,燭火在眼中映出細碎金光,“不過是做了該做的事。倒是姑娘,為何總在深夜徘徊于廢墟之間?”柳如眉指尖一顫,琴弦發(fā)出刺耳的雜音:“賤妾不過是緬懷故地......”話未說完,袖中滑落半張圖紙,沈硯辭眼疾手快接過,只見上面畫著太極殿的地宮結(jié)構(gòu),入口處標著“六瓣梅花”。
“原來姑娘不僅善彈琵琶,還精通機關(guān)之術(shù)。”沈硯辭指尖摩挲圖紙,忽然想起前日謝承煜提及的火藥案——地宮若被引爆,整個皇宮將夷為平地。柳如眉臉色煞白,強作鎮(zhèn)定道:“大人說笑了,這不過是......”“不過是舊貴族讓你繪制的爆破圖?”沈硯辭打斷她,從懷中取出枚狼首令牌,“阿史那隼的死士,竟屈尊在教坊司當琵琶妓,真是委屈了。”
柳如眉瞳孔驟縮,終于撕下偽裝:“你何時發(fā)現(xiàn)的?”沈硯辭指了指她耳后若隱若現(xiàn)的朱砂痣——那是突厥“夜鷹”暗衛(wèi)的標記:“從你在演武場彈奏《將軍令》時。曲中藏著‘戌時三刻,玄武門’的密語,當真是好手段?!?/p>
子夜,沈硯辭帶著柳如眉的圖紙面見蘇若雪。御書房內(nèi),長公主看著地宮圖,指尖停在“星象臺”標記處:“當年皇兄曾告訴我,地宮入口藏在欽天監(jiān)的渾天儀下,看來舊貴族是想利用柳如眉炸開地道,趁亂劫走幼帝。”謝承煜握緊玄鐵槍:“末將立刻去查封地宮?!?/p>
“慢。”沈硯辭阻止道,“既然他們想用地宮,我們便將計就計?!彼钢鴪D紙上的引爆點,“只需調(diào)整火藥位置,便可讓爆炸方向轉(zhuǎn)向舊貴族的據(jù)點?!碧K若雪挑眉:“你是說,讓他們自食惡果?”沈硯辭點頭,目光落在柳如眉的供詞上——她果然是雙面間諜,既為舊貴族繪制圖紙,又向突厥傳遞消息,而背后的主使,至今未肯吐露。
寅時,謝承煜率人潛入欽天監(jiān)。當移開渾天儀時,果然露出通往地宮的階梯,墻壁上每隔五步便刻著六瓣梅花。他摸著墻面上的火藥痕跡,忽然想起沈硯辭的叮囑:“柳如眉說主使每月十五會在地宮議事,明日正好是十五?!备睂㈥惷臀站o火把:“要不要現(xiàn)在就派兵埋伏?”謝承煜卻搖頭:“不急,沈大人說要等條大魚?!?/p>
卯時,沈硯辭在府中接見柳如眉的“舊識”。來人戴著斗笠,袖口繡著教坊司的牡丹紋,卻在遞茶時露出狼首刺青——正是阿史那隼的親衛(wèi)?!拔壹抑魅讼胫?,圖紙何時能派上用場?”來人壓低聲音。沈硯辭微微一笑:“告訴你們主人,十五日深夜,地宮自會打開。”
送走密使后,沈硯辭展開柳如眉新繪制的假圖紙,將真正的引爆點用朱砂圈出。謝承煜看著圖紙,忽然想起什么:“你說柳如眉背后的主使,會不會是......”“林鶴年的長子?”沈硯辭接過話頭,“或者是某個看似置身事外的藩王?”兩人對視,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警惕——舊貴族的勢力,遠比想象中根深蒂固。
十五日深夜,地宮入口。柳如眉戴著六瓣梅花面具,領(lǐng)著舊貴族的死士進入地道。她摸著墻上的機關(guān),心中忐忑——沈硯辭為何如此輕易放過她?就在此時,前方突然傳來異響,火把照亮處,謝承煜的玄甲軍如神兵天降。
“你果然背叛我們!”死士首領(lǐng)揮刀砍來,柳如眉側(cè)身避開,卻見沈硯辭從陰影中走出:“背叛的不是我,是你們的主使?!彼噶酥笁Ρ谏现匦聵擞浀募^,“真正的地宮入口,從來不是這里?!痹捯粑绰洌h處傳來劇烈的爆炸聲——那是假圖紙上的“引爆點”,舊貴族的據(jù)點瞬間被火光吞噬。
柳如眉癱坐在地,看著沈硯辭眼中的冷光,終于明白自己不過是枚棄子。而沈硯辭望著地道深處,想起柳如眉供詞中的“主使聲音沙啞”——這與三皇子陳灝的喉疾癥狀吻合。看來,藩王與舊貴族的勾結(jié),遠比想象中緊密。
“帶她下去?!敝x承煜示意親衛(wèi),轉(zhuǎn)頭對沈硯辭道,“看來我們的計劃成功了。”沈硯辭卻搖頭:“不,這只是開始。真正的主使,絕不會輕易現(xiàn)身?!彼鰪牧缑继幚U獲的密信,上面只有“夏至”二字——那是突厥使者阿史那隼約定的會面時間。
黎明的第一縷陽光灑入地宮時,沈硯辭望著地道墻壁上的云紋雕刻,忽然想起蘇若雪的母族傳說?;蛟S,當年云州城破時,除了貪腐的舊貴族,還有更可怕的勢力在背后操縱。而柳如眉,不過是這盤大棋中的小卒,她的主使,才是真正需要警惕的敵人。
至于這場博弈的下一步,沈硯辭握緊了袖中的假圖紙——他知道,當夏至的蟬鳴響起時,洛陽城必將迎來更激烈的風暴。而他與謝承煜,早已在風暴中心布下天羅地網(wǎng),只等那只隱藏在陰影中的黑手,親自揭開最后的謎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