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蓮用斷了的繡花針把父母的中衣縫成裹尸布。里正帶著人挖出三十多具尸首，

她靠著母親教的辨繡認出了父親。青灰色袖口還留著昨日她蹭上的墨點?！肮媚铮?/p>

縣太爺說再停尸要鬧瘟疫了。”賣豆腐的陳婆子往她手里塞了半塊饃，

“西街張員外家缺個洗衣婢...…”碧蓮把饃掰碎了泡在雨水里，就著泥腥氣咽下去。

她解開包袱，里頭是母親沒繡完的并蒂蓮帕子，父親珍藏的《陶淵明集》，

還有她去年生辰得的銀丁香耳墜。次日縣城門洞前，十五歲的碧蓮插著草標跪得筆直。

面前木板上用炭條寫著“識文斷字，善女紅”，底下是父親教她練過的端正楷書。

《女誡》里說“女子不必才明絕異”，但此刻這些字是她唯一的籌碼?！疤痤^來。

”一截海棠紅的馬面裙停在她眼前，金線繡的纏枝紋在陽光下刺得人眼花。

碧蓮仰頭看見張鵝蛋臉，眉間一點朱砂痣，發(fā)髻上的累絲金鳳釵隨著俯身動作輕輕搖晃。

“二十兩，跟我走?！比巳豪镯懫鸪闅饴暋１躺徔粗鴮Ψ缴靵淼氖?，指甲修得圓潤，

無名指戴著翡翠戒圈的戒面卻磨得發(fā)毛。這是個會提筆寫字的主子。她重重磕了三個響頭，

額角沾著碎石子站起來時，聽見圍觀的老秀才嘆氣：“王府三小姐又發(fā)善心啰。

”青帷馬車駛過城門時，碧蓮突然撲到車窗邊。透過飄起的簾子縫隙，

她看見山坡上兩座新墳前，不知誰插了幾枝野山茶，紅艷艷的花瓣落在黑土上，

像極了母親繡繃上沒完成的并蒂蓮?！澳憬惺裁疵?？”三小姐正在剝個金桔，

甜香沖散了車廂里的霉味?！盎匦〗愕脑?，奴婢...…”碧蓮捏緊袖子里母親的繡帕，

“奴婢叫蓮兒?！薄吧徴撸鲇倌喽蝗?。”三小姐忽然笑起來，露出兩顆虎牙，

“我是李玉蘭，你既跟了我，就叫碧蓮罷?！瘪R車碾過官道上的碎石，

碧蓮悄悄把染血的指甲藏進帕子褶皺里。父親說過，蓮藕斷了絲還連著，

可她此刻滿心只剩一個念頭。定要活著，活得比那吃人的山洪更長久。

碧蓮跟著李玉蘭的馬車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