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地捅穿了我所有自以為是的防線。沒有回答父親的咆哮。我沉默地轉(zhuǎn)過身，

走向自己放在店堂角落的行李箱。動作帶著一種近乎麻木的決絕。拉開側(cè)袋的拉鏈，

取出那臺陪伴我走遍山川、價值不菲的紀錄片級攝影機。冰冷的金屬機身握在手里，

沉甸甸的，帶著熟悉的、令人心安的質(zhì)感。我熟練地裝上電池，卡上收音麥，

鏡頭蓋“啪”地一聲彈開。然后，我端著機器，重新走進了那片油煙彌漫、氣氛凝滯的廚房。

沒有看父親瞬間變得鐵青的臉，也沒有理會母親驚慌失措想要阻攔的手勢。

我只是穩(wěn)穩(wěn)地端起機器，眼睛貼上冰冷的取景器。世界在方寸之間驟然清晰、聚焦。鏡頭，

成了我此刻唯一的盾牌和武器。取景框里，

首先捕捉到的是一只布滿老年斑和細碎燙傷疤痕的手。那是父親的手。

它正死死攥著那柄沉重的鐵勺，手背上青筋如同虬結(jié)的老樹根，因為用力而高高鼓起。

勺柄被握得太緊，指關(guān)節(jié)的皮膚繃得發(fā)亮，透出一種病態(tài)的蒼白。

更觸目驚心的是那只手本身難以抑制的、持續(xù)不斷的細微顫抖。這不是發(fā)力時的緊繃，

而是某種失控的信號，像風中殘燭最后的掙扎。鏡頭本能地、幾乎是帶著職業(yè)的冷酷，

順著那只痙攣的手向上搖。掠過沾滿油污和焦黑辣椒碎屑的舊圍裙邊緣，

掃過他微微佝僂卻依舊試圖挺直的脊背，最終定格在他的側(cè)臉上。

昏黃的燈光從斜上方打下來，在他臉上投下濃重的陰影。深刻的皺紋如同刀刻，

疲憊像一層洗不掉的油灰，覆蓋了他曾經(jīng)剛硬的輪廓。他的嘴唇緊抿成一條向下撇的直線，

嘴角肌肉因為壓抑著某種激烈情緒而微微抽搐。

渾濁的眼珠死死盯著鍋里那團黑漆漆的失敗品，

眼神里翻涌著一種極其復雜的東西——有憤怒，有不甘，有深不見底的恐懼，

還有一種近乎絕望的固執(zhí)。汗珠順著他花白的鬢角滾落，消失在油膩的衣領(lǐng)里。

廚房里只剩下油鍋冷卻時偶爾發(fā)出的、令人心悸的“嗞啦”聲，

還有父親那壓抑不住的、粗重而紊亂的喘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