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樹枝在掌心摩挲出細碎的木屑,像極了這些年慢慢消逝的時光。這座藏在山坳里的土坯房,
是老李和老伴用二十年光陰壘起來的家。堂屋神龕上褪色的合照里,穿碎花衫的女人還在笑,
可墳頭的草已經(jīng)長了十二茬。兒子在省城買了商品房后,總說要接他去享福,
老李卻固執(zhí)地守著滿院荒蕪。"吱呀——"木門被推開,驚飛了檐下的麻雀。
老李顫巍巍地起身,后腰的舊傷又開始隱隱作痛。灶臺上的鋁壺早涼了,
他摸出兩個冷硬的紅薯,就著井水解了渴。從前老伴會把紅薯煨在灶灰里,烤得外皮焦香,
掰開后蜜糖似的糖心能甜到心窩里。屋后的稻田荒了大半,剩下的半畝地老李還在硬撐。
插秧時摔了一跤,膝蓋腫得像饅頭,他愣是沒告訴兒子。跛著腿在田里忙活,
看著秧苗東倒西歪,恍惚間又回到三十年前,年輕的兩口子在水田里對歌,
笑聲驚起一灘白鷺。村口的老槐樹下,曾經(jīng)是村里最熱鬧的地方。如今石板凳上落滿青苔,
唯有幾個顫巍巍的老人偶爾聚在這里曬太陽。老李總揣著煙袋去湊數(shù),可年輕人都走光了,
連吵架的人都沒了。聽著老伙計們咳著嗽數(shù)棺材本,他默默把煙絲按了又按,火星明明滅滅,
像極了他們搖搖欲墜的日子。梅雨季節(jié)來得猝不及防。老李縮在漏雨的屋檐下,
看著雨水在院子里沖出一道道小溝壑。墻角的蜂窩煤全泡了湯,他翻出半袋掛面,
就著咸菜煮了鍋糊糊。雨聲里,他聽見隔壁張嬸家傳來打麻將的喧鬧,
想起從前自家堂屋也是這般熱鬧,過年時十幾口人擠在一起包餃子,餃子餡香混著爆竹味,
能把屋頂都掀翻。秋夜格外漫長。老李裹著補丁摞補丁的棉被,
聽著蟋蟀在墻根下沒完沒了地叫。月光透過窗欞,在墻上投下斑駁的樹影,
恍惚間像是老伴坐在縫紉機前,噠噠的聲響伴著月光流淌。他摸索著枕頭下的舊懷表,
表針早停了,卻還固執(zhí)地指著某個再也回不去的時刻。冬雪封山那日,老李發(fā)了高燒。
蜷縮在冰涼的被窩里,他望著梁上懸著的臘肉,想起兒子總說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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