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遁光落在淵山山腳。
此山遍植靈根異種,山道間靈泉噴涌,盡顯祥光瑞氣,就如星河匹練般蜿蜒懸掛。
姜默舒緩緩走上山道,只感到此處天地靈氣濃郁靈動,較之白骨峰還要勝上數(shù)籌。
悠然行至山腰,卻是一座精銅大殿印入眼簾。
命曇宗,真?zhèn)鞯睢?/p>
步入大殿之內(nèi),卻見七座三丈大小的神魔雕像分立殿中,黃金、骷髏、珠玉胡亂堆放在雕像腳下,伴著幽幽磷火映耀,卻是別樣的綺麗流輝。
雕像中間的空處,卻有兩人正在對弈。
左首那名中年修士,面容棱角剛硬,眸中點漆如墨,雙手自然放于膝上,坐得隨意自在,但一身氣息距人于千里之外。
他對面那位美髯飄飄的老者,臉色朱紅,雙眼死死盯著面前的棋局,苦苦思索破局之道。
姜默舒見無人招呼,卻無半點局促,也在一旁靜靜看著。
啪!
白子應(yīng)聲而落。
撫了一把美髯,老者滿意地點點頭。
對面的中年修士,只是抬眼掃了一眼棋盤。
一枚黑子,隨即憑空飄起,輕輕落在了黑白之間。
美髯老者當(dāng)即臉色更紅。
又是苦思好一陣子,方才無奈說道:“贏就贏了,何必如此咄咄逼人?!?/p>
隨后起身,看著姜默舒,笑著說道:
“這真?zhèn)鞯钕騺砩儆腥斯忸?,原來是白骨峰姜師弟?!?/p>
姜默舒拱手一禮,“卻是姜某失禮,不知是哪兩位師兄當(dāng)面?”
美髯老者將手一擺,呵呵一笑,繼續(xù)說道:“我是秘魔峰萬文庚,那邊的悶葫蘆是黃泉峰的羅玄業(yè),
真?zhèn)鬏喼雕v殿,這五年有些倒霉,正該我遇著他?!?/p>
姜默舒自然不會接這話,只是淡然一笑,再次拱手,
“萬師兄!”
“羅師兄!”
那羅姓道人,眼觀鼻,鼻觀心,連看都沒看這邊一眼。
萬文庚微微一哂,卻是早已習(xí)以為常,
只朝姜默舒擠弄了一下眉眼,然后有些好奇地問道:
“七峰斗法剛過,不知師弟所來何事?”
話未說完,卻是又哈哈補上一句,
“莫不是要開啟真?zhèn)魉膽?zhàn)吧?”
萬文庚看著眼前無奈笑了笑的姜默舒,心情甚是暢快。
眼前這位師弟,當(dāng)眾掃了萬鬼峰面子,這十天半月已是在宗內(nèi)聲名鵲起。
不過想來名列白骨峰內(nèi)門也就幾日,此時就來真?zhèn)鞯?,也讓他確實也有些好奇。
姜默舒將手一攤,“沒想到還是瞞不過師兄,來此正是此意?!?/p>
話音剛出,
“咳!咳!咳!”
萬文庚不禁有些瞠目,只覺得喉嚨一陣干癢,苦笑道:
“姜師弟也是性情中人,難得開得起玩笑,說吧,到真?zhèn)鞯罹烤顾鶠楹问???/p>
姜默舒輕輕呼出一口氣,眉毛一挑,“正是要開真?zhèn)魉膽?zhàn),我欲先挑戰(zhàn)煉妖?!?/p>
此言一出,殿中落針可聞。
就連一直穩(wěn)坐不動的羅玄業(yè),都緩緩睜開雙眼,看了過來。
萬文庚看姜默舒神色如常,不似作偽,一時間竟愣在那里,忘了該說什么才好。
好一會兒,萬文庚才啞然干笑了幾聲,說道:
“你們這屆真?zhèn)鳎?dāng)真好生邪性,不過想來鄭峰主肯定指點過你,也罷?!?/p>
當(dāng)即隨手一召,殿頂頃刻間飄下一物。
卻是個普普通通白色獸皮袋,其上鏤刻有異獸一只,張牙舞爪,活靈活現(xiàn)。
拿到袋子的瞬間,無數(shù)滿懷怨惡的凄厲嘶吼,隱隱傳入姜默舒耳中。
“萬妖赤怨袋,一階法寶,無需祭煉,會自動吸取十里之內(nèi)被你殺死妖靈的精血怨氣,將之填滿即算煉妖功成。”
見到赤怨袋,萬文庚也不知道想到什么往事,神色卻是有些落寞。
“姜師弟,此去,好自為之!”說罷,揮了揮手,懶懶地重新坐回了棋盤之側(cè)。
姜默舒見兩人默默對坐,一拱手,點頭致意,便轉(zhuǎn)身向殿外走去。
待走到臨近殿門,一道渾厚的聲音卻在身后響起。
“那靈鬼有鬼母資質(zhì),若在宗外遇到,我必殺你奪之!”
姜默舒轉(zhuǎn)頭望去,只見羅玄業(yè)已是恢復(fù)了古井不波、不言不語的樣子,只能苦笑一聲:“多謝羅師兄直言相告?!?/p>
說完,便一步踏出大殿。
良久過后,還是萬文庚有些忍耐不住,率先開口問道:“你為何對姜默舒如此冷淡輕視,好歹也是真?zhèn)鞣N子?!?/p>
羅玄業(yè)卻是搖了搖頭,重新擺開了棋盤,
“何為真?zhèn)??無他,有望金丹!
而這姜默舒道基有損,修為卡死在凝真三轉(zhuǎn),壽數(shù)最多還有六七十年。
我當(dāng)年凝真八轉(zhuǎn)足足耗費三十年,方才煉妖圓滿。他修為太低,開啟真?zhèn)魉膽?zhàn)不過空耗壽元,毫無意義,還不如在白骨峰煉器制符,安度余生?!?/p>
羅玄業(yè)目光變得幽深無比,說道:
“我不是看不起他,我只是從來不做多余的事情?!?/p>
萬文庚微微瞇眼,“那最后那句又是何意?”
羅玄業(yè)淡定落下一子,
“既然觀棋不語,值得我多說一句。
那女鬼給個法寶都不換的,
不出門,鄭峰主還護得住他,一出白骨峰,便是殺奪無數(shù)。”
……
一個月后,白骨峰,演法`場。
百丈方圓的黑石地面上刻畫著各種玄奧符文。
薄薄一層灰色霧氣籠罩在法`場四周,隔絕了內(nèi)外光景,也擋住了不少妄圖窺視的神念。
演法`場正中立著一座法臺,兩丈來高,上面的數(shù)十道禁制正依次亮起。
一柄旌旗,當(dāng)空展開,只見黑氣縈繞四周,上面繪著許多符箓?cè)硷@出暗紅的血色,空氣中鐵銹一般的腥味彌散開來。
無量的黑色煙霧從旌旗中滾滾泄`出,沉降在地面,很快就將黑石陣基盡數(shù)覆蓋。
砰!
姜默舒輕輕打了個彈指,一通急促的戰(zhàn)鼓應(yīng)聲而起。
咚!
咚!咚!
咚!咚!咚!
一隊又一隊的破爛鬼卒掙扎著從地上的黑色煙霧中奮力爬起。
空洞的眼神死死望向天空,身上的盔甲也是破碎不堪。
但無論是殘肢斷臂,抑或是提頭而立,這些鬼卒手中兵刃卻是牢牢緊握。
凄厲的殺怨之氣激蕩而出,在半空中不斷扭動交織,似乎想要聚合為一物。
姜默舒將手往空中殺怨之氣一指,
嗡!
一條天蛇赫然出現(xiàn)。
更不可思議的是,天蛇頭頂上鼓起一個大包,十二丈的蛇身之上,蛇頸處的鱗片已是盡數(shù)化為青白之色。
已然有了化蛟的趨勢。
“這殘絕戰(zhàn)陣演練不精,還請沈姑娘多多指正?!?/p>
姜默舒輕輕一笑,對著法臺之上的另一個身影,虛手一引。
那日隨同萬鬼旌旗一并落入姜默舒手中美艷女鬼,已被眼前這一幕驚得合不攏嘴。
女鬼媚意天成,哪怕輕輕掩口,偷吐俏舌,也在不經(jīng)意間流露出動人風(fēng)情,繁盛如火紅玫瑰,雍容如華貴牡丹。
黑白分明的雙眸更是顯露出無比好奇,
“一無器道陣圖,二無天蛇神意,你是如何把這萬鬼旌旗祭煉到分神的層次的?”
姜默舒卻是不答,只是指著法臺之下一眾鬼卒,說道:
“如此說來,沈姑娘已是認可我完成了萬鬼旌旗的祭煉,那之前的賭約,可還作數(shù)?”
美艷女鬼沉默下來,眼眸之中閃過迷茫但略帶希望的神彩。
良久,方才說道:“按照賭約,一旦我成就鬼母,就再無拘束,就是找你報仇也行?!?/p>
姜默舒爽朗地笑了笑:“還有一句,沈姑娘忘說了,如若我先成就金丹,沈姑娘也是恢復(fù)自由之身?!?/p>
美艷女鬼,輕輕撇了撇嬌俏的小`嘴,
一句“牛皮吹上天”終究是沒有脫口而出。
“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
一只纖纖鬼手,一只寬厚手掌,連擊三下,共宣大道心誓。
“奴家沈采顏,見過主人,這是奴家的鬼契之物?!币皇嘟z輕`盈落到姜默舒手中,被他鄭重地放入貼身法袍。
鬼母對應(yīng)金丹層次,
若是將沈采顏靈性磨滅,也是一尊難得的神魔底材,如若投入無數(shù)天材地寶,機緣巧合之下,也有成為金丹戰(zhàn)力的可能。
但姜默舒一沒時間,二沒資源,
于是和沈采顏訂下之前賭約,若他兩個月內(nèi)將萬鬼旌旗祭煉到分神,
那沈采顏成為鬼母之前,就完全臣服于他。
這樣一來,萬鬼旌旗主魂歸位,便能一躍成為極品靈器中的頂尖。
再加上
一個美麗魅惑、乖巧聽話、實力強勁、金丹在望的幽魂侍女,
除了佛門那些禿驢,
哪個修士能拒絕呢?!
當(dāng)然,還有最后一個問題。
姜默舒想了半天,撓了撓頭,有些不好意思地開口問道,
“對了,采顏,有一事我一直不解,關(guān)乎以后我對你的稱呼,不知能否如實相告?”
魅惑的眼眸直直盯著姜默舒,伴隨著一聲嬌笑,噴珠濺玉的如蘭氣息吹在他頸項上,
“主人請說,采顏已立下心誓,鬼契也在主人手上,哪里敢欺騙主人?!?/p>
姜默舒又想了想,終于按捺不住內(nèi)心的好奇,
最后還是不知死活問了出來:
“一體三魂這種情況,不知道是沈兄一魂三分,抑或是沈姑娘你們互稱兄妹呢?”
抬眼處,卻見對面佳麗已是花容怒色,
柳眉倒豎,銀牙咯咯作響,
一字一句嬌`呼叱道,
“你,
給,
我,
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