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穿越成童年朱元璋時,正趕上瘟疫和饑荒。原以為自己能逆天改命,
靠現(xiàn)代知識帶家人逃生。卻眼睜睜看父母餓死,兄長發(fā)狂啃尸。我救下瀕死的伙伴湯和,
他卻因傷死在投奔郭子興的路上。十年后,一個瘸腿乞丐總提醒我:“命輕福薄,
龍椅會要了你的命?!蔽遗Ω淖儦v史的每一步,竟都成了朱元璋稱帝的墊腳石。
直到身披龍袍那日,我在銅鏡中看見兩張臉重疊——現(xiàn)代靈魂消失,
只剩下洪武大帝冰冷的微笑。1 寒夜破廟------寒風卷著枯草的嗚咽,
鉆進這四面漏風的破廟。我裹緊了單薄的夾襖,這玩意兒與其說是襖,
不如說是一堆爛布勉強拼湊起來的遮羞布,和紙一樣薄,
根本擋不住元末淮北臘月刀子般的寒氣。骨頭縫里都透著涼,
牙齒磕碰的細微聲響在我自己耳朵里放得老大。身邊草堆窸窣作響,是母親,
她把我往自己冰涼枯瘦的懷里又緊了緊,那點微弱的暖意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父親在角落里蜷成一團,像一塊失去生命的土疙瘩,喉嚨里發(fā)出破碎拉風箱一樣的聲音,
每一口氣都像是最后一口。大哥朱重六,臉埋在臂彎里,很久沒動過了。
空氣里彌漫著絕望和腐木的陰濕氣味,還有……那種揮之不去的、淡淡的死亡的氣息。
外面夜色濃黑,像一口巨大的深潭。腦子里亂糟糟的,
一會兒是現(xiàn)代臥室溫暖的床頭燈和手機幽幽的白光,
一會兒是朱重八這個孩童饑餓扭曲的腸胃帶來的劇痛。我叫李軒,
前天還在出租屋里吃著外賣打游戲,
么一覺醒來就成了這個被瘟疫和饑荒碾在塵土里的小沙彌預備役——未來的洪武大帝朱元璋?
這個認知荒誕得像一場噩夢。“娘……”喉嚨干得像砂紙摩擦,
“餓……”母親的身體輕輕抖了一下,下巴蹭著我的頭頂,聲音抖得厲害,
幾乎不成調(diào):“重八……忍……忍忍,天……天亮,
興許……有好心人……”她那枯枝般的手在我背上無意識地拍著,輕得幾乎感覺不到。
我知道沒用。歷史書上那冰冷的一行字“元至正四年,淮北大旱,蝗災繼至,瘟疫流行,
朱元璋父母、長兄皆亡”像燒紅的烙鐵,燙在我的意識里。天亮?天亮了這家人就全沒了!
我必須做點什么!白天在村外林子邊,我瞥見幾株薺菜!現(xiàn)在出去,找回來!趁著黑,
趁著那點虛弱的月光!念頭一起,四肢百骸都迸出一股力氣,或者說,
是恐懼逼出的回光返照。我猛地一掙,從母親懷里脫出來?!爸匕?!”母親驚喘出聲。
“去……撒尿?!蔽覇≈ぷ觼G下一句,不敢看她渾濁眼里的憂懼,
手腳并用從草堆里爬起來,刺骨的寒氣瞬間鉆進單衣的縫隙。我咬著牙,
一頭扎進廟外濃墨般的夜色里。風像鈍刀子刮在臉上。我憑著白天的記憶,
在模糊月光下辨認方向,深一腳淺一腳地往那片林子摸。
手指碰到一片硬挺濕冷的葉子——是薺菜!我心里的那點火星猛地燃了一下,連拔帶拽,
也不管是不是帶著泥沙老根,只要能吃的都往懷里揣。懷里塞得滿滿當當,
冰冷的葉子和泥土隔著薄衣貼在皮膚上。就在我轉身要沖回破廟時,
一道影子踉蹌著從林子另一頭撲出來?!芭?!”結結實實撞在我身上。兩個人一起滾倒在地。
“誰?誰不長眼!”一個沙啞驚惶的男孩聲音,帶著哭腔。月光照亮他糊滿泥污的半張臉,
額角掛著血痕,正是湯和!他比“記憶”里朱重八認識的那個小伙伴更瘦,更驚魂未定。
“湯和!是我!重八!”我慌忙低喊。他愣了一下,看清是我,緊繃的身體陡然泄了力。
“重八!后……后面有官……官兵……”他死死抓住我的胳膊,手指冰涼,
指甲幾乎摳進我肉里,“搶糧……殺人!往……往這邊來了!快……快跑……”轟!
寒意從天靈蓋瞬間凍到腳底板。我甚至顧不上想更多,抓住他就往回拖:“跟我來!
”破廟那點微弱的火光在漆黑的背景里,此刻成了索命的燈塔?!翱?!快跑!官兵來了!
”我沖著那個方向嘶吼,喉嚨腥甜。2 生死抉擇湯和反應更快,甩開我的手,
像受驚的兔子般躥進廟旁的亂草堆。我緊跟著撲進去,鋒利的草葉刮過臉頰。
心臟在瘦弱的胸腔里要撞出來。“爹!娘!大哥!”我的聲音被風撕裂。轟??!
廟門那朽爛的木條被粗暴踹開。幾個穿著臃腫、沾滿泥雪的皮袍兵丁舉著火把涌進來,
火光跳躍晃動,照亮他們貪婪的眼睛和骯臟的臉?!八眩〖Z食!值錢的!
”領頭的小軍官吼著,一股濃烈的汗臭和馬臊氣撲面而來。
角落里父親喉嚨里的怪響戛然而止。母親猛地撲在蜷縮著的大哥身上,像只護崽的老母雞。
她張開雙臂,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帶著哀求:“軍爺……行行好……俺們……沒糧……”“滾開!”一個兵丁粗暴地推開母親。
大哥露了出來,他像是被驚醒了,懵懂地抬起頭,眼神空洞,又帶著一絲被攪擾的狂躁,
喉嚨里發(fā)出“嗬嗬”的聲音。那兵丁看他護著草堆,以為藏著什么好東西,
一把揪住他破爛的前襟往旁邊拽。“啊——!”大哥發(fā)出一聲非人的嚎叫,猛地扭身,
竟對著那兵丁的手臂狠狠咬了下去!慘叫聲,咒罵聲,刀鞘砸在皮肉上的悶響,母親的哭嚎,
瞬間塞滿了狹小的破廟?;鸢询偪窕蝿?,在斑駁脫落的泥墻上投下扭曲跳動的影子,
活像地獄的圖景。混亂中,一只枯瘦的大手猛地抓住了我的腳踝!是父親!
他不知何時挪到了草堆邊緣,渾濁的老眼死死瞪著我,
滿是血污的臉在搖曳的火光下像個即將碎裂的面具,喉嚨里全是破布撕扯般瀕死的喘息,
另一只手卻反常地、奮力地指向一個被撞倒、滾落到角落的殘破瓦罐。我一愣,
那個破罐子……那是全家最后一點糙米麩皮!藏在罐子下的小洞里!
幾乎在我明白他意思的同時——“嘩啦!”一個兵丁發(fā)現(xiàn)了那罐子,粗暴地踢開,
麩皮混著泥沙散了一地?!笆羌Z食!就這點!”小軍官啐了一口,顯然大失所望,
但并未放棄搜尋其他角落。我全身的血都涼了。父親眼中最后一點微光熄滅了,
指向瓦罐的手頹然落下,只有抓著我的那只手,還像鐵鉗一樣冰冷僵硬。
父親最后那絕望的眼神,母親被推倒的哭嚎,
大哥野獸般的掙扎和被痛毆……所有聲音、畫面、氣味……在腦中炸開、扭曲、破碎。
“糧……給我糧……”父親干裂的嘴唇蠕動,終于吐出最后一絲微弱的祈求,
渾濁的眼睛定定地望著我腳踝的方向,生命的氣息快速從他身上抽離。不!不要死!
再堅持一會兒!給我時間!我死死咬住下唇,血腥味在嘴里蔓延。
懷里冰冷的薺菜葉子仿佛成了燒紅的烙鐵。就在這時,
角落里一聲凄厲的尖叫刺破嘈雜:“大哥——!”母親瘋了似的撲向父親落下的地方,
雙手徒勞地在他身上摸索著,似乎想堵住某個根本不存在的巨大創(chuàng)口。大哥挨了幾刀鞘,
被打趴在地,嘴角流著血沫,
直勾勾盯住地上母親不小心摔落的半塊黑硬的雜面餅——那是母親白天在寒風中跪了一整天,
才從隔壁黃四叔家討來的唯一口糧,準備熬過明日的。那點冰冷的希望,
像火種一樣在母親手里熄滅。大哥眼里的空洞瞬間被某種赤紅的光芒取代,
喉間的野獸咆哮聲更加低沉可怖?!凹Z……糧……”他盯著那半塊餅,沾血的嘴角抽動,
突然不知哪來的力氣,一把揮開摁著他的兵丁,像失控的野獸一樣手腳并用地撲了上去!
“六兒!那是……那是給你爹……”母親哭喊著想阻止。晚了。大哥一把抓過沾滿泥土的餅,
毫不猶豫地、近乎貪婪地塞進了嘴里。他的動作帶著一種絕望的癲狂,狠命的撕扯、吞咽,
仿佛咀嚼著別人的血肉。冰冷的空氣被那令人作嘔的吞咽聲填滿。我的胃猛地痙攣起來,
像被一只鐵手攥住,狠狠擰轉。那股源自人類腸胃最原始的沖動,
與靈魂深處那點來自現(xiàn)代文明的理智瘋狂沖突。
冰冷的嘔吐感和尖銳的反抗意識在身體里撕扯、拉鋸?!傲鶅?!吐出來!吐出來?。?/p>
”母親聲嘶力竭地哭喊著去掰大哥的嘴。但已經(jīng)晚了。那點最后的口糧,
那點帶著父親母親體溫、帶著她求告尊嚴換來的微末希望,瞬間被兒子吞入腹中。
母親身體一晃,像被抽掉了所有的骨頭,軟軟癱倒在冰冷的泥地上,眼神渙散,
嘴唇無聲地開合,最終寂靜無聲,臉上是比哭更徹底的灰敗。支撐她的最后一口氣,散了。
“娘——!”我喉嚨一甜,腥咸的血沫涌上來。草堆里剛找到的薺菜散落一地,沾滿泥土。
頭頂那破碎蛛網(wǎng)般的穹頂仿佛在旋轉、下墜,耳邊是大哥貪婪的吞咽聲,
是皮袍兵丁踹倒瓦罐的粗鄙咒罵,是母親絕望凝固的表情……不,不止這些!更深處,
一個冰冷如鐵的聲音在意識深處嘶鳴,
古老血腥的氣息:……饑不擇食……父母皆亡……兄亦餓死……此身當……那聲音低沉含混,
又如同烙印般固執(zhí),每一個字都像滾燙的鐵水澆灌進我的神經(jīng),帶來撕裂般的劇痛,
試圖重塑我這異世靈魂深處的記憶根基。我頭疼欲裂,渾身發(fā)冷,每一塊骨頭都在咯吱作響。
官兵不耐煩的呵斥驅散了最后的糾纏?!罢嫠麐尰逇?!走走走!去下個村子!
”破靴子踢翻雜物。腳步聲遠去,火把光線迅速消失在門外的黑暗中。死寂。
濃稠得像血漿一樣的死寂,沉沉壓下來。寒冷重新涌入四肢百骸。
剛才那點腎上腺素帶來的虛假暖意徹底褪盡,剩下的是剔骨寒霜。
大哥朱重六的咀嚼終于停了。他茫然地抬起頭,嘴角沾著餅渣和泥土,
看著地上悄無聲息的父母,又低頭看看自己沾滿土和口水的雙手。
那雙空洞的、染著血絲的眼睛里,遲鈍的狂躁一點點被另一種更深的混沌取代。
他身體劇烈地抖了一下,喉嚨里發(fā)出一聲低啞、困惑、類似幼獸悲鳴的聲音,
像被這巨大的黑暗和冰冷壓垮了最后一絲瘋勁。他猛地縮到墻角最深的陰影里,
把頭深深埋進膝蓋,身體縮成一團,只余下細微的、壓抑不住的嗚咽聲。那聲音不像哭,
更像垂死動物在漏風的洞里掙扎。3 亂葬崗驚魂湯和也抖得不成樣子,
死死抓著我胳膊的手冰涼得像鐵。我沒敢回頭去看父母那邊,
只感覺空氣中那股泥土與衰敗氣息里,開始彌漫起一絲難以言喻的、溫熱的腥氣。冷。
冷得我每一塊骨頭都在尖叫。血液似乎凍結成冰棱,一下下戳著血管內(nèi)壁。
冷氣從身下那點薄薄的枯草墊子和冰冷的泥地里穿透衣衫,滲進來,吸走最后一點活氣。
不知僵了多久。旁邊湯和的身子微微動了一下,他沾滿污泥和冰碴子的手,
摸索著伸進懷里——他居然在撕扯他夾襖內(nèi)襟的破口!那件襖子早已看不出顏色,
補丁摞補丁,破得比他身上那件好不了多少。在這樣凍死人的寒夜里,哪怕是一小綹布片,
都可能與生死相關。他沾著凍泥的手指被凍得有點不聽使喚,哆嗦著,
卻異常固執(zhí)地摸索著那個破洞的邊緣。他的動作很輕,帶著一種近乎卑微的小心,
像是在做一件極其羞于啟齒、又不得不為的事情。終于,
他撕下了一小片顏色更深的布片——似乎是他貼身衣服的補丁內(nèi)襯?他捏著那小片布,
猶豫了極短的一瞬,身體又微微地向我這邊靠了靠,手臂輕輕碰了我一下,
像被燙到似的立刻縮回,但那塊皺巴巴的布片卻悄然塞進了我冰冷的、僵在膝蓋上的手里。
布料粗糙刺人,也沾染著同樣的寒氣,
卻似乎帶著一絲……一絲人體剛剛沾染過的、極度微弱的余溫?或許是錯覺。
“……你……冷……”他嗓子啞得厲害,聲音低得幾乎只有氣音,
“這……沒啥用……”他頓了頓,聲音更低,幾乎含在喉嚨里,“別……怕。
你……不一樣……我看得出來……比我們都……撐得久……能……”他沒說下去,
大概自己也覺得這安慰虛弱得可笑。但我卻清晰地感覺到了掌心里那點小小的,
帶著人體溫度的食物。在無盡的寒冷和凝固的死寂中,湯和這笨拙、顫抖卻又堅定的動作,
像刺破黑暗冰層的一根微弱火柴?;鸸鈸u曳,幾乎隨時會熄滅,但那一瞬間,
確實驅散了籠罩靈魂最深的一層寒霜。
身體內(nèi)部的冰冷被那點細微的“活氣”稍稍阻隔了一線。心底某個僵死的念頭,
像被這絲微弱的暖意孵化出來,破開堅冰。歷史……去他娘的歷史書!
眼前這個遞布片的湯和,歷史上是大明開國國公!他未來是要跟著朱元璋鞍前馬后,
封侯拜將的!他這條命,后來很硬,很長壽!不能讓他死在這里!絕不能!
一股近乎蠻橫的熱流猛地沖上頭頂,燒得我頭皮發(fā)麻。我必須帶他走!
離開這個吸食活人魂魄的破廟!去投奔——投奔那個現(xiàn)在在濠州扯旗造反的郭子興!
湯和本該成為他帳下驍將!這是既定軌道!
……濠州……郭帥……明王旗……是出路…… 那冰冷含混的低語又一次在腦海深處泛起,
帶著不容置疑的鐵銹味。走!現(xiàn)在就走!我猛地吸了一口帶著血腥氣和死亡寒意的空氣,
用盡全身力氣站了起來。膝蓋像是生銹的鐵器,發(fā)出艱澀的“咯吱”聲。
我一步躥到墻角昏暗中那團因寒冷和恐懼而蜷縮得更緊的身體前,
一把抓住湯和冰冷的、只剩下骨頭的手腕,拽著他往外拖?!白撸 蔽抑缓鸪鲆粋€字,
嗓子火辣辣地疼。他劇烈地瑟縮了一下,被我抓住的手腕下意識想抽回去,
但在觸到我眼神的瞬間,那點微弱的掙扎消失了。他布滿血絲的眼睛里先是茫然無措,
隨即閃過一點微弱的光,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叭ツ??”他還是虛弱地問?!盎蠲牡胤?!
”我咬著牙,目光越過他投向他身后的角落。那里,大哥縮成一團,
像一塊漸漸冷卻、融進黑暗的頑石。他身體偶爾抽搐一下,發(fā)出細微的嗚咽。
剛才那點癲狂早已消失殆盡,剩下的只有一種被巨大黑暗壓垮后的死寂和徹底的茫然。
他陷在失去神智的沼澤里,再沒有看我們一眼,仿佛我們撕開的只是凝固空氣。
“六……”湯和也猶豫了,順著我的目光看過去。我心頭像被鋼針扎了一下,疼得扭曲。
帶走大哥?我們倆自己都是泥菩薩!能去哪里?他這瘋癲失魂的樣子,
一個時辰都活不過荒原!留下來?凍餓而死,甚至更糟……每一個選擇都像淬了毒的刀鋒。
那冰冷低沉的歷史聲音又嗡嗡響起,像是來自九幽的回響。
…惟力是視……生者自去……嗚呼哀哉……莫怨……”這聲音像是在唱一曲殘酷的命運挽歌,
每一個字都釘在我的神經(jīng)上?!白?!”我從牙縫里迸出更嘶啞的聲音,不再猶豫,
幾乎是連拉帶拽,把還在望著大哥方向的湯和扯出了破廟的門框。腳步踏出廟門的那一刻,
刺骨的寒風像無數(shù)冰冷的針迎面刺來。可我心里沒有半分遲疑,
只有一種近乎瘋狂的決絕——無論如何,湯和絕不能死!我們一頭扎進濃得化不開的黑色里。
頭頂沒有星辰,只有低垂的、仿佛能滴下墨汁的厚重天幕,沉沉壓著蒼茫無盡的荒原。
冷風打著旋,卷起枯黃的碎草和凍硬的雪粉,抽打在臉上,生疼。
湯和深一腳淺一腳地跟著我,他的傷腿在白天逃命時不知怎么傷的,此時更是雪上加霜。
每走一步,身體都向受傷的那邊猛地一歪,仿佛下一秒就會栽倒在凍土上,
發(fā)出嘶嘶的抽氣聲。我?guī)缀跏前讶碇亓慷加迷诹送献?,腳下的凍土坑洼不平,
幾次我都踉蹌著差點把他一起帶倒。不能停!郭子興在濠州!那面寫著“明”字的大旗,
是我們的活路!我不斷在心里咆哮。記憶里那條模糊的官道方向成了我所有力量的支點。
只有奔著那個方向,湯和才能活,我也才有一線生機。家?早已消散在寒風中,
只剩下身后那個凝固了所有恐懼和絕望的破廟輪廓,在黑暗里一點點黯淡下去。
不知掙扎了多久,天邊終于撕裂開一絲極淡的灰白。這微弱的光線非但沒帶來暖意,
反而讓荒野的猙獰徹底顯露出來。一片巨大的亂葬崗橫亙在眼前。
灰白的天光稀釋了夜的墨色,卻將這地獄般的景象照得無比清晰:黑褐色、凍結如鐵的凍土,
像巨大的、開裂的傷口鋪向四面八方。數(shù)不清的尸骸胡亂堆疊、散落其間,
如同被一場颶風撕碎后胡亂丟棄的玩偶。有的裹著草席,
席子早已在凍雨和寒風中朽爛破碎;有的干脆赤身露體,
凍成青紫色的尸身上布滿丑陋的暗紅斑塊和猙獰的抓咬傷疤,
那是饑餓、瘟疫和獸類留下的印記。扭曲僵硬的肢體以怪異的姿勢凝固著,頭顱歪斜,
空洞的眼窩朝向陰沉的天空。
一股濃烈的、混合著土腥、腐爛、排泄物和積雪被踩踏后的污濁寒氣,
裹挾著死亡的氣息撲面而來,令人窒息?!皣I——”身后的湯和猛地彎下腰,
劇烈地干嘔起來,卻只吐出一點酸臭的清水。我感覺自己的胃也在瘋狂抽搐,
死死咬住嘴唇才沒吐出來。那冰冷的歷史聲音再次在意識深處回蕩,冰冷而遙遠,
野……生民何辜……白骨蓬蒿……其慘若斯……嗚呼……”這聲音像是在誦讀一篇冰冷祭文,
精準描述著眼前的煉獄。腳下的路被堆積的尸骸阻塞。湯和腿腳不便,掙扎更甚。我拽著他,
不得不深一腳淺一腳地在那些僵硬冰冷的肢體間艱難前行。每一步都踩在死亡的軀體上,
軟硬不同,發(fā)出沉悶或清脆的聲響。每一次落腳,
都像是在踐踏自己僅存的、名為“人”的心。突然,腳下凍得異常堅硬的泥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