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初遇黑暗,粘稠得如同化不開的墨汁,沉沉地壓在我的眼皮上,也沉沉地堵在胸口。
每一次徒勞的吸氣,
都只能吸進(jìn)一口混濁、帶著濃重霉?fàn)€木頭和某種奇異藥草混合的古怪氣味。空氣稀薄得可憐,
每一次心跳都在耳膜上沉重地擂動,咚咚作響,擠壓著僅存的意識。恐懼像冰冷的藤蔓,
瞬間纏緊心臟,勒得我?guī)缀踔舷?。這是哪?最后的記憶碎片雜亂地飛濺:刺耳的剎車聲,
擋風(fēng)玻璃蛛網(wǎng)般炸裂,巨大的沖擊力,然后……然后就是這無邊無際的,
令人絕望的黑暗和窒息。腦子像塞滿了滾燙的砂礫,鈍痛一陣陣襲來。不屬于我的記憶碎片,
硬生生擠了進(jìn)來——喧天的鑼鼓,刺目的紅綢,沉重得壓斷脖頸的鳳冠,
被強(qiáng)按著拜堂時(shí)冰冷的地板透過薄薄裙裾傳來的寒意……還有一個(gè)男人,
躺在不遠(yuǎn)處華麗的拔步床上,蓋著明黃的錦被,臉色灰敗得如同陳舊的紙張,
氣息微弱得幾乎看不見胸膛的起伏。周圍是壓抑的哭聲和低語。
“沖喜……”“靖王殿下……怕是不行了……”“可憐這新王妃……”靖王?蕭徹?
沖喜王妃?一個(gè)名字和身份猛地撞進(jìn)混亂的意識——沈妙!我是沈妙?
那個(gè)被一頂小轎抬進(jìn)靖王府,只為了給據(jù)說油盡燈枯的靖王蕭徹“沖喜”的倒霉新娘?
念頭剛起,另一段冰冷的記憶碎片,帶著刻骨的絕望和恐懼,狠狠刺入腦海。
喜燭還在滴著猩紅的淚,那微弱搖曳的火光甚至都沒來得及熄滅,
內(nèi)室就爆發(fā)出一陣撕心裂肺的哭嚎。幾個(gè)穿著深色衣服、面容刻板的婆子,
像從地底鉆出的鬼魅,不由分說地架起穿著大紅嫁衣、已然嚇傻的“我”,拖過冰冷的長廊。
“王爺……薨了!”“王妃娘娘,上路吧。這是規(guī)矩?!薄巴鯛?shù)叵鹿聠?,需要您去伺候呢?/p>
”哭喊被死死捂住。掙扎是徒勞的。她們的手像鐵鉗。
然后……就是被粗暴地塞進(jìn)這個(gè)狹窄、冰冷、散發(fā)著腐朽氣息的長方體木盒里!
視野被厚重的棺蓋無情地吞沒,最后的光亮消失前,只看到幾枚粗大的、閃著寒光的鐵釘,
被沉重的錘子狠狠砸進(jìn)棺木邊緣!咚!咚!咚!那聲音,此刻仿佛還在狹小的空間里回蕩,
震得我靈魂都在發(fā)顫。殉葬!他們真的把我活生生釘進(jìn)了棺材,給那個(gè)剛剛咽氣的靖王殉葬!
“不——!”恐懼和求生的本能像火山一樣在我胸腔里猛烈爆發(fā)。我猛地抬起手,
不顧一切地用指甲去摳頭頂上方那堅(jiān)硬的木板。指甲劈裂,鉆心的疼,木屑刺進(jìn)皮肉,
帶著一股子辛辣的鐵銹味。我瘋狂地踢蹬著,用肩膀去撞擊兩側(cè)的棺壁。
砰砰的悶響在狹小的空間里震耳欲聾,震得自己耳膜生疼,
震得胸腔里僅剩的空氣都快要耗盡?!胺盼页鋈ィ』斓?!開門!我還活著!我沒死!
”嘶啞的哭喊被厚重的棺木吞噬,只剩下絕望的嗚咽在喉嚨里翻滾。缺氧的感覺越來越強(qiáng)烈,
視野邊緣開始出現(xiàn)詭異的閃爍光點(diǎn),意識像沉入深海的石頭,不受控制地往下墜。蕭徹!
那個(gè)短命的王爺!短命鬼!混蛋!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們!怨毒的詛咒在混亂的腦海里翻騰,
意識卻像斷了線的風(fēng)箏,越來越模糊。黑暗,
徹底淹沒了最后的光亮……就在意識即將徹底沉淪、墮入無邊黑暗的那一剎那——喀啦。
一聲輕微的、木頭被撬動的脆響,如同驚雷,猛地劈開了我混沌的意識!緊接著,
又是幾聲連續(xù)的、帶著木質(zhì)纖維斷裂聲的“喀啦…喀啦…”聲音似乎來自頭頂,斜上方!
求生的欲望瞬間點(diǎn)燃了即將熄滅的生命之火!我猛地睜大眼,盡管眼前依舊一片漆黑,
但所有的感官都瘋狂地聚焦在那個(gè)聲音傳來的方向!喀啦…砰!一聲更響亮的斷裂聲!
緊接著,一絲微弱得幾乎可以忽略不計(jì)的光線,像一根銀色的針,驟然刺破了濃墨般的黑暗!
它斜斜地插在頭頂棺蓋邊緣的位置,細(xì)小,卻帶著令人戰(zhàn)栗的希望!空氣!
新鮮的、冰冷的氣息,裹挾著濃重的線香、紙錢焚燒的味道,
還有……一絲若有若無的血腥氣,從那道縫隙里猛地灌了進(jìn)來!
“呃…嗬…”我像瀕死的魚重新被拋回水里,貪婪地、大口地吸著這救命的空氣,
冰冷的空氣嗆入肺管,引起一陣劇烈的咳嗽,震得胸腔生疼。外面的動作停了片刻。隨即,
撬動的聲音再次響起,更加急促有力!那道縫隙被猛地?cái)U(kuò)大!刺眼的光線洪水般傾瀉而入,
瞬間剝奪了我的視力。我下意識地緊閉雙眼,淚水被強(qiáng)光刺激得洶涌而出。
但身體的本能反應(yīng)更快!求生的意志壓倒了一切!我用盡最后一絲殘存的力氣,
雙手猛地向上撐住那被撬開一道豁口的棺蓋邊緣,指甲再次撕裂也全然不顧。
身體像一張繃緊的弓,拼命地向上、向外掙扎!肩膀蹭過粗糙的木茬,帶來火辣辣的疼,
大紅嫁衣的袖子被撕裂,發(fā)出刺耳的“嗤啦”聲。終于,半個(gè)身子探出了那口該死的棺材!
“咳咳咳…呼…呼…憋…憋死我了!”我癱軟地伏在冰冷的棺材邊緣,
額頭抵著同樣冰冷的棺木,像離水太久的魚,只剩下大口喘息、劇烈咳嗽的份。
每一次吸氣都帶著劫后余生的顫抖,每一次呼氣都噴出棺材里那股令人作嘔的腐朽氣息。
冷汗浸透了里衣,黏膩地貼在背上,冰冷刺骨。光線太強(qiáng),我只能勉強(qiáng)瞇著眼,
視線模糊地掃過四周。觸目所及,一片慘白。慘白的燈籠,慘白的帷幔,
慘白的紙花……在昏暗搖曳的燭光下,構(gòu)成一個(gè)巨大而壓抑的靈堂。
空氣中彌漫著濃得化不開的線香和紙錢燃燒后的灰燼味,沉悶得讓人喘不過氣。
幾個(gè)穿著白色孝服的下人,如同被施了定身咒的紙人,僵直地杵在靈堂角落,
臉上是見了鬼般的駭然,眼睛瞪得幾乎要裂開,嘴巴張著,卻發(fā)不出任何聲音。
他們死死盯著我,仿佛我是從地獄最深處爬出來的惡鬼。我伏在棺材邊,貪婪地呼吸著,
冰冷的空氣帶著香灰的顆粒感涌入肺腑,稍稍平復(fù)了那幾乎要炸裂的窒息感。
就在這時(shí)——“呵?!币宦暤统痢е娈愅嫖兜妮p笑,毫無預(yù)兆地從側(cè)前方的陰影里傳來。
那聲音不高,卻像冰冷的蛇信子,瞬間舔過我的后頸,激起一片戰(zhàn)栗的雞皮疙瘩。
心臟猛地一縮,幾乎要跳出喉嚨口。我僵硬地、一寸寸地抬起頭,循著聲音的來源望去。
靈堂深處,燭光搖曳得最厲害的地方,巨大的奠字下面,擺放著供品和靈位的長案旁,
一片更濃重的陰影籠罩著。一個(gè)頎長的身影,
就隨意地斜倚在那張本該停放他“遺體”的空蕩蕩的靈床邊。光線吝嗇地勾勒出他的輪廓。
墨色的錦袍幾乎融于陰影,
只有衣襟和袖口用極細(xì)的銀線繡著某種難以辨識的、仿佛流動的暗紋,偶爾在燭火跳躍時(shí),
才閃過一道冷冽的微光。他的姿態(tài)看似慵懶,斜倚著冰冷的靈床,一條長腿曲起,
腳邊隨意地丟著幾枚……沾著新鮮木屑和暗紅痕跡的、粗大的鐵釘。棺材釘!
我的瞳孔驟然收縮,目光死死釘在那幾枚染血的釘子上,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
視線艱難地上移,掠過他腰間垂下的、質(zhì)地溫潤卻透著一股子冰冷氣息的墨玉玉佩,
最終落在他把玩著東西的手上。那是一只骨節(jié)分明、極其好看的手,
膚色是久不見天日的冷白。此刻,
他修長的手指正漫不經(jīng)心地捻著一枚同樣沾著血跡和木屑的棺材釘。釘子尖銳的頂端,
一點(diǎn)暗紅在燭光下顯得格外刺目。他像是在把玩一件有趣的玩具,指尖捻動間,
那點(diǎn)暗紅便隨著他的動作,在冰冷的金屬上留下一道道微不可察的痕跡。
我的目光最終定格在他的臉上。陰影模糊了他大半面容,只勾勒出線條冷硬的下頜。然而,
就在那昏暗的光線下,一雙眼睛,如同寒潭深處沉睡的千年玄冰,
穿透搖曳的燭光和彌漫的香灰煙氣,精準(zhǔn)地攫住了我。那目光帶著審視,
帶著一種洞穿一切的玩味,還有一絲……難以言喻的、仿佛見到什么新奇獵物般的興味。
冰冷,銳利,毫無溫度。靖王……蕭徹?!
那個(gè)傳說中已經(jīng)咽了氣、等著我下去伺候的短命鬼?!他沒死?!他怎么可能沒死?!
巨大的震驚和荒謬感如同巨錘,狠狠砸在我的腦門上,砸得我頭暈?zāi)垦?,連呼吸都忘了。
身體比意識更快一步做出了反應(yīng)——我猛地往后一縮,后背重重撞在粗糙的棺材內(nèi)壁上,
發(fā)出沉悶的響聲。碎裂的指甲碰到木頭,又是一陣尖銳的刺痛,瞬間讓我清醒了幾分。
恐懼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剛才劫后余生的慶幸。他在這里。他撬開了我的棺材。
他看著我從棺材里爬出來,像看一場滑稽戲。他想干什么?靈堂里死一般的寂靜。
只有線香燃燒時(shí)細(xì)微的“嗶剝”聲,以及角落里那幾個(gè)嚇傻的下人牙齒打顫的咯咯聲,
清晰得令人心悸。蕭徹似乎很滿意我的反應(yīng)。
他嘴角的弧度似乎加深了那么一絲微不可察的痕跡,捻動棺材釘?shù)氖种竿nD了一下。
那雙冰冷的眸子,像探照燈一樣,
在我慘白如鬼的臉上、凌亂破碎的嫁衣上、還有那因恐懼和缺氧而狼狽不堪的姿態(tài)上,
緩慢地、仔細(xì)地巡梭著。然后,他動了。他像一頭在陰影中蟄伏已久的獵豹,
姿態(tài)依舊帶著那種令人窒息的優(yōu)雅和慵懶,緩緩地、一步一步地,
從靈床邊的陰影里走了出來。墨色的衣袍隨著他的動作,無聲地拂過冰冷的地面,
那細(xì)微的摩擦聲,在此刻死寂的靈堂里,竟如同催命的鼓點(diǎn)。他離棺材越來越近。
燭光終于吝嗇地照亮了他大半張臉。那是一張極其俊美的臉,劍眉斜飛入鬢,鼻梁高挺如削,
薄唇的線條銳利而涼薄。但此刻,這張臉上沒有一絲屬于活人的血色,
蒼白得如同覆了一層寒霜,只有那雙眼睛,深不見底,幽邃得仿佛能吞噬一切光亮,
正牢牢地鎖在我身上。壓迫感排山倒海般襲來。我后背緊緊貼著冰冷的棺木,退無可退,
渾身的血液都像是被凍僵了,連指尖都在不受控制地顫抖。喉嚨干得發(fā)緊,
一個(gè)字也吐不出來,只能眼睜睜看著他走近。他在棺材邊停下,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陰影,
瞬間將我整個(gè)人都籠罩進(jìn)去。他身上那股冷冽的、混合著沉水香和一種極淡的血腥氣的味道,
霸道地侵入我的感官。他微微傾身,帶著審視的目光俯視著伏在棺沿、狼狽不堪的我。然后,
他伸出了那只方才把玩棺材釘?shù)氖帧1涞闹讣?,帶著一種不容抗拒的力道,
猛地捏住了我的下巴!力道很大,捏得我下頜骨生疼,迫使我不得不抬起頭,
直面他那雙深不見底、毫無溫度的眼眸。他的指尖冰冷得像鐵,
還帶著一點(diǎn)棺材木屑的粗糙感。他湊得很近,
近到我?guī)缀跄芸辞逅n白皮膚下細(xì)微的青色血管,
能感受到他呼吸間微涼的氣息拂過我的臉頰。那雙深潭般的眼睛,如同最精密的掃描儀,
銳利地、一絲不茍地審視著我臉上每一寸驚恐的紋路,仿佛要從我扭曲的表情里,
從我的瞳孔深處,挖掘出什么隱藏的秘密。時(shí)間在死寂的靈堂里凝固。
線香的煙霧在他身后裊裊盤旋,如同鬼魅的舞蹈。角落里,
一個(gè)膽小的丫鬟終于承受不住這詭異到極點(diǎn)的壓力,兩眼一翻,無聲無息地軟倒下去,
被旁邊同樣面無人色的同伴死死捂住嘴,才沒發(fā)出聲響。蕭徹對我的恐懼置若罔聞。
他的目光,帶著一種近乎殘忍的探究,在我臉上逡巡了足足有十幾息。然后,他薄唇微啟,
低沉的聲音帶著一絲奇異的、仿佛金屬刮過冰面的沙啞,清晰地鉆進(jìn)我的耳朵:“沈妙?
”他念著我的名字,尾音微微上挑,帶著一種玩味的確認(rèn)。
視線意有所指地掃過我因驚恐而微張、還帶著一絲血漬的嘴唇(大概是掙扎時(shí)自己咬破的),
又落回我驚恐的眼睛里,一字一頓,清晰無比,“不會這樣喚我。
”嗡——腦子里像是有什么東西炸開了!不是“你是誰”,不是“你怎么沒死”,
而是……“你從前不會這樣喚我”?喚他?我剛才喊了什么?“憋死我了!
”還有……還有在棺材里瀕死絕望時(shí),心里瘋狂詛咒的那個(gè)……“短命鬼”?!
一股寒氣從尾椎骨瞬間竄遍四肢百骸,凍結(jié)了血液。他聽到了?他在棺材外面,
聽到了我在瀕死時(shí)的咒罵?!恐懼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間纏緊心臟,勒得我?guī)缀鯚o法呼吸。
他到底是誰?他怎么會知道“從前”的沈妙如何稱呼他?原主的記憶混亂而破碎,
像一堆打翻的拼圖,我根本抓不住關(guān)于稱呼的清晰片段!我像是被釘在冰窖里的獵物,
渾身僵硬,只有眼珠因?yàn)闃O致的恐懼而微微轉(zhuǎn)動,
試圖從他冰冷審視的目光中解讀出哪怕一絲一毫的信息。是試探?
還是……他真的知道些什么?下巴上的力道又加重了一分,帶著不容置疑的脅迫。
我被迫仰著頭,對上他那雙深不見底的眼。他眼底沒有任何波瀾,只有一片冰冷的審視,
像是在評估一件物品的價(jià)值,又像是在確認(rèn)某個(gè)匪夷所思的猜想。
“我……”喉嚨干澀得像砂紙摩擦,我艱難地試圖發(fā)出聲音,解釋,或者求饒?
但大腦一片空白,恐懼攫取了所有的語言能力。冷汗順著額角滑落,流進(jìn)眼睛里,
帶來一陣刺痛。蕭徹的視線,緩緩下移,落在了我的嘴角。那里有一絲干涸的、暗紅的血漬。
大概是剛才在棺材里掙扎嘶喊時(shí),不知是自己咬破了嘴唇,還是撞到哪里蹭上的。
他捏著我下巴的手沒有松開,另一只手卻抬了起來。
那只骨節(jié)分明、方才還捻著染血棺材釘?shù)睦浒资种福?/p>
帶著一種與他周身氣質(zhì)極不相符的、近乎詭異的輕柔,用微涼的指腹,
輕輕揩過我唇角的血痕。動作很輕,指腹帶著薄繭,擦過皮膚時(shí)有些微的粗糲感。
但那冰冷的觸感,卻比任何利刃都更讓人毛骨悚然。我身體繃得像一張拉滿的弓弦,
一動不敢動,連呼吸都屏住了。他垂眸,看著自己指腹上那抹被他拭下的暗紅,
眼神晦暗不明,如同深不見底的寒潭。那抹血色,在他冷白的指尖上,顯得格外刺目。
“聽著?!彼俅伍_口,聲音壓得更低,像貼著耳廓響起的寒冰碎裂聲,
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掌控一切的威壓,每一個(gè)字都清晰地砸進(jìn)我的耳朵里,“從現(xiàn)在起,
閉上你的嘴。”他捏著我下巴的手指微微收緊,迫使我更清晰地感受到那冰冷的脅迫。
“看好你的眼睛?!彼囊暰€銳利如刀,刺入我因恐懼而睜大的瞳孔深處,
“別露出不該有的東西。”“然后——”他停頓了一下,
目光掃過我身上凌亂破碎的大紅嫁衣,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件需要修正的瑕疵品,
“演好你的王妃。”他微微傾身,那張俊美卻毫無血色的臉離我更近,
冰冷的呼吸幾乎拂過我的睫毛。那雙深不見底的黑眸,牢牢鎖住我的眼睛,
像是要將某種指令直接烙印進(jìn)我的靈魂深處?!氨就鯉?,”他薄唇微啟,
吐出的話語如同淬了毒的冰棱,裹挾著一種令人心悸的瘋狂和血腥氣,
“去掀了這吃人的皇權(quán)?!鞭Z??!一聲沉悶的驚雷,毫無預(yù)兆地在靈堂外漆黑的夜空中炸響!
慘白的電光瞬間撕裂濃重的黑暗,透過高懸的慘白燈籠和素白帷幔,
將整個(gè)靈堂映照得一片森然,如同鬼域!慘白的光,將靈堂內(nèi)的一切都照得纖毫畢現(xiàn),
又瞬間隱沒。那一剎那的光明,清晰地映亮了蕭徹近在咫尺的臉——蒼白如紙,
下頜緊繃的線條透著一股玉石般的冷硬,而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里,
翻滾著一種近乎實(shí)質(zhì)的、濃稠的戾氣與瘋狂!仿佛地獄的業(yè)火在無聲燃燒。
那光芒也照亮了我自己——伏在冰冷棺沿,嫁衣破碎,臉色慘白如鬼,
瞳孔因極致的恐懼而收縮成針尖大小,渾身無法控制地劇烈顫抖著,
像狂風(fēng)暴雨中一片即將被撕碎的枯葉。掀了……皇權(quán)?!他在說什么?!他瘋了嗎?!
我只是想活命!我只想逃離這口該死的棺材!這比殉葬更恐怖!卷入這種滔天陰謀,
一百個(gè)腦袋都不夠砍!巨大的恐懼和荒謬感如同海嘯,瞬間將我淹沒。
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幾乎要撞碎肋骨逃出來。我想尖叫,想不顧一切地推開他,
想逃離這個(gè)比棺材更恐怖的瘋子!02周旋然而,
就在這驚雷炸響、電光乍現(xiàn)的同一剎那——“什么人?!”“有動靜!靈堂那邊!”“快!
保護(hù)……呃?!”靈堂緊閉的厚重雕花木門外,猝然傳來幾聲壓抑而急促的低喝,
緊接著是兵刃出鞘的冰冷摩擦聲!但那些聲音只響了一瞬,
便如同被一只無形的大手猛地扼住了喉嚨,驟然中斷!取而代之的,
是幾聲極其沉悶、仿佛重物墜地的“噗通”聲,
以及……利器劃開皮肉、割斷喉管時(shí)發(fā)出的、令人頭皮發(fā)麻的細(xì)微“嗤啦”聲。
那聲音極其短促,在轟隆的雷聲余音中幾乎難以分辨,卻像淬了毒的冰針,
狠狠扎進(jìn)我的耳膜!濃重的、新鮮的血腥味,如同無形的毒蛇,瞬間穿透門縫,
混合著潮濕的雨氣和濃烈的線香灰燼氣息,絲絲縷縷地鉆了進(jìn)來,彌漫在靈堂壓抑的空氣里。
我渾身的血液,在這一刻徹底凍結(jié)!門外的守衛(wèi)……被滅口了?!是誰?是蕭徹的人?
還是……來殺他的人?或者……是來確認(rèn)我這個(gè)“殉葬王妃”死透了沒有的人?
的殺機(jī)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腳踝,并且還在急速上漲!“王……王爺……”角落里,
一個(gè)膽子稍大的管事模樣的人,面如土色,抖得如同秋風(fēng)中的落葉,牙齒咯咯作響,
終于擠出幾個(gè)破碎的音節(jié),目光驚恐地在我和蕭徹之間來回掃視,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駭然。
他大概想提醒蕭徹門外的動靜,或者詢問眼前這“死而復(fù)生”的王妃究竟是怎么回事,
但巨大的恐懼讓他語不成句。蕭徹甚至沒有回頭。就在那管事開口的瞬間,
他捏著我下巴的手依舊紋絲未動,
那雙深不見底、如同寒潭般的眼睛也依舊牢牢鎖著我驚恐的瞳孔。然而,
他空閑的、那只剛剛拭過我唇角血漬的左手,卻以一種快到幾乎留下殘影的速度,
隨意地向外一揮!一道細(xì)微到幾乎難以察覺的破空之聲!“呃……”那管事的聲音戛然而止。
他猛地瞪大了眼睛,眼球凸出,充滿了極致的驚愕和茫然。他的喉嚨正中,
一點(diǎn)極細(xì)小的銀光微微閃爍——那是一枚染血的棺材釘!半截釘身已經(jīng)沒入喉管,
只留下一個(gè)微不可察的創(chuàng)口和尾部一點(diǎn)寒芒。鮮血,如同被堵住后突然開閘的溪流,
瞬間從他指縫間洶涌地噴濺出來,染紅了慘白的孝服前襟。他張著嘴,
徒勞地發(fā)出“嗬嗬”的抽氣聲,身體晃了晃,像一截被砍斷的木樁,沉重地向前撲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