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凜冽,我咬著牙瑟瑟發(fā)抖著向教室走去。比起寒風的刺骨,人心才是那真正傷人的利劍。
許多年前,我無意間發(fā)現(xiàn)了自己的秘密——性取向不正常。
所以我總是直截了當?shù)鼐芙^對我有好感的每一個女孩,
因為我真的不想跟別人產(chǎn)生任何不必要的糾葛,更不想浪費別人時間。意料之外的是,
追我的女孩把我拒絕她的原因告訴了全校同學,我從此也成了霸凌的對象、全校的笑柄。
秘密曝光后,每個人都用異樣的眼光看著我,我如同過街老鼠一般,躲躲藏藏。
也開始拒絕跟別人講話,甚至經(jīng)常一個人躲起來,就連路人找我問路我也會十分緊張。
也就是那個冬天,他們扒了我的衣服還用冰水潑在我身上,我被他們按在角落里,
卻無力反抗,“你就是一個災(zāi)星,克死自己的妹妹還害死了自己的爹媽!你TM就是活該啊,
你個死變態(tài)!”一個穿著紅色球鞋的人揪著我的頭發(fā),說著還給了我一記耳光。
霸凌聲如同電子雜音滋啦作響。我躺在濕冷的硬地板上,仰頭看著灰暗的天空,
聽他們嘻嘻哈哈的聲音慢慢消失在了冰冷的空氣中。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
我的成績也直線下滑了,以前最喜歡我的老師也開始要叫我家長了。
我不想讓腿腳不便的阿婆再為我而擔憂,于是我不停地跟老師認錯,
而得到的卻是老師露出的十分厭惡的表情。我站在學校大門口,看著前面糊成一團的畫面,
這真是一個虛偽的世界啊。突然間一只手搭在了我的肩膀,“沉俞?”我疑惑地回過頭,
“顏喻?”見到他我真的很高興,但是我下一句話還未出口,他就走很遠了。“先回家吧,
你阿婆在等你!先回家……”這句話一直在我腦海里重復著,我飛奔回家后,
發(fā)現(xiàn)阿婆并不在,整個房子特別樓梯都在搖晃。墻壁上,我和顏喻的畫像卻越來越模糊了。
“你回來了!”我抬起頭看向了那枚阿婆在我生日時送我的銅鏡,
連旁邊冰箱也開始說起了話。家具茶歡會?實在是吵!
我拖著疲倦的身體徑直走回了自己的房間。我打開了臥室的燈,
床單、被子、衣服灑落了一地,臟襪子還放在床頭。
“是誰砸了我的家嗎?”我沒有精力去掃屋子,沒洗澡的我直接躺到了床上,
“人想好好活著真不容易呀,哈哈哈?!蔽矣谜眍^捂住了頭,回憶著中午霸凌者們說的話,
不禁感嘆?!俺劣幔〕劣?!”我尋聲望去,不知何時顏喻竟到我家里來了,
還出現(xiàn)在了我的臥室,他依舊穿著那一身干凈的校服,校服上縮寫著一個數(shù)字,
“CX-17”,而他正瞇眼看著我?!邦佊?!你什么時候跑家里來的,
家里密碼你還記得??!”我從床上慢慢坐了起來?!皝沓渣c東西吧,
就知道你不會自覺吃晚飯!”他扶我坐穩(wěn),眉眼間盡是溫柔。
我不禁想起了很久以前也是他的細心、正義和溫柔深深吸引了我,
他是一個總能給我?guī)砜鞓泛腕@喜的守護神。又是輾轉(zhuǎn)難眠的一夜,大腦飛速運轉(zhuǎn)著,
說實話,我真的很害怕又來,那恐怖的夢已經(jīng)重復好幾晚,回想時,心還是會一抽。睜開眼,
那個模糊的身影正立于床旁,他的臉在旋轉(zhuǎn)著,看不清,但是他身上的消毒水味很濃。
我的世界就是不停旋轉(zhuǎn)著的紅色,偶爾還能聽到好多人在一旁議論紛紛,
但只要有他在身邊我就很安心。半夜口渴,我伸了伸手,一杯被冰鎮(zhèn)過的水就到了我手里,
我咕嚕咕嚕就喝了好幾口。已經(jīng)半年都沒好好睡過覺的我,
習慣性的拿出了床頭柜里的安眠藥,將藥片全部倒在了手心里,正打算一口氣全喝下,
卻有人更快一步搶走了藥?!俺劣幔阆敫陕镅?!
那么想不開嗎?”他既惱火又擔憂地看著我。我當然知道顏喻不想我做傻事,
但是每晚我閉上眼睛都會記起那個格外黑的夜晚,爸媽鬧離婚,媽媽堅持要帶走妹妹,
但爸爸也表示他不會要一個怪物,要帶走都帶走,那時候我只看到了媽媽眼里的嫌棄。
也是那天晚上,我在自己房間做作業(yè),突然聽說妹妹掉進了池子,我趕出去時,
媽媽紅著眼死死瞪著我,眼中多出了許多失望、厭惡,我知道是我沒有看好妹妹,
我愿用一生去懺悔??伤麄?nèi)マk離婚的路上再次發(fā)生了意外,從此我就成了那個真正的罪人,
我是害死全家人的兇手。在一個個漫長的夜晚,我跪在爸媽遺像前懺悔,死的不應(yīng)該是他們。
我試圖服安眠藥讓自己在夢里與他們再見一面,時間一天天過,他們卻從未來過我夢里。
安眠藥每天加量,
我可以暫時忘記那些不愉快的事情;可以暫時減輕我的罪惡感;也可以有一刻為自己而活。
第二天,我和顏喻走到教學樓下時,突然一個花盆被人從樓上扔了下來,
差之毫厘就砸到我的頭上了,“哈哈哈哈,你個死同性戀,活該你沒朋友,活該沒人要你,
打死你?!蹦侨喝苏緲巧瞎笮χE赃叺念佊鞒瘶巧铣蛄艘谎?,顏喻只打了個響指,
樓上的人就都消失了?!靶」?!你還好嗎,快讓我看看,沒受傷吧!是我沒保護好你,
對不起?。⌒」?,我?guī)闳メt(yī)務(wù)室!”他牽起我的手,順勢就想抱起我。我使勁搖了搖頭,
“算了!”他自責地擦去了我額頭上的一粒土,我們倆一起走回了教室??v然危險,
但經(jīng)過了這一件件事后,我可以肯定我的猜測是對的——他們看不到顏喻。教室里,
黑板上老師畫著各種扭動著的圖案和字母,飛來飛去,一直旋轉(zhuǎn)著,
我看不清更不能理解老師到底寫了什么?!澳惚仨毩⒖倘ヌ炫_找顏喻,不然你會后悔的!
”不知哪里來的聲音,一直在教室里回蕩著。我一瞬間不受控制起身瘋狂跑了起來,
眼看著教室里那一張張桌椅變成了一只只瘋狗追著我撕咬,很痛,
無名指指腹和另一側(cè)手的上臂三角肌都被撕掉了一整塊肉。兩側(cè)踝關(guān)節(jié)處也被咬傷了,
我用盡全力把沖到我身上來的惡狗一拳打飛了出去?!邦佊?!顏喻!”我跑上了天臺,
那一刻我好像能看清所有東西了,那個少年正背對著我,
他的校服領(lǐng)子上竟然有跟我一樣用藍筆畫的四葉草。他站在天臺邊沿,天臺欄桿很矮,
上面的字扭曲著,“亡-17”,像是一個編碼,好眼熟,但是我實在想不起來在哪見過。
顏喻轉(zhuǎn)過身瞇著眼看我,他的眼里還是充滿了溫柔?!邦佊?,過來好不好,
你走了我怎么辦?”他好像聽不見我說話一般,只是一直盯著我。“小乖,
我發(fā)現(xiàn)了一件很有趣的事情呢!不過目前不能告訴你呦!
”我能看到他那深情的眸子里眼淚在打轉(zhuǎn),但是最后他還是背過了身?!邦佊?,快過來吧!
我求求你,別離開?!痹捯魟偮?,我開始頭痛欲裂、呼吸困難、甚至想反胃,我跪到了地上,
用力拍打地面,但是我好像一個音節(jié)也發(fā)不出,視線又開始模糊了。他笑著流著淚,
一瞬間周圍又都變成了黑色,“小乖,時間會回答你的疑惑!”一道殘影從我身旁一躍而下,
我飛奔過去,試圖抓住他時,一股無形的力量也把我拉了下去。我用力睜開了眼睛,
墻上時鐘滴答滴答走著,我松了口氣,又是那個夢。我慌忙轉(zhuǎn)過身,發(fā)現(xiàn)顏喻正凝視著我,
“又做噩夢啦?”我伸出手一把抱住了他,他抬手摸了摸我的頭?!斑€好,你還在!
”我將人抱得更緊了一些?!邦佊?,除了阿婆我就只有你了,你要是敢丟下我,
我永遠也不會原諒你?!币慌缘娜寺牭轿业脑捄筱读艘幌拢?/p>
手臂力度也在不知不覺中增加了幾分。第二天中午,
我正趴課桌上看一本叫《允許一切發(fā)生》的書——顏喻送的,在思緒混亂時,
一張面目可憎的臉出現(xiàn)在我的身旁,“沉俞,下課一起去吃飯呀,我請你!”是她,
我秘密的泄露者。我很清楚,肯定是那個紅球鞋的男生讓她來約我的,我低著頭,
沒有理會她。見狀,她罵罵咧咧地走開了。我一陣眩暈,飛起來的書重重砸到了我頭上,
“為什么,到底是為什么,明明是他們的錯,明明我沒有做錯什么,我也并沒有招惹過你們,
你們?yōu)槭裁淳途局也环?,為什么都一起來罵我呢?”我躲到了桌子底下,
班上同學都議論紛紛,都在說我,都讓我去死,他們用看怪物的眼神看著我。
“乖乖~俞小乖!”我昏昏沉沉地轉(zhuǎn)過頭,見顏喻正拿著一個掰開的蘋果遞給我,
“不用了顏喻,我最近一吃東西就想吐?!蔽覕[手婉拒著?!斑@可是你最愛的冰蘋果呀,
拿著吧,我給你的東西你可以放心吃?!蔽医舆^了一半,見他先咬了一口后,
我才津津有味地吃起來。“你偷偷去老師辦公室冰蘋果啦?”我邊嚼邊問他。他看著我,
似笑非笑。我凝視著他那清澈的眸子,
余光卻瞟見他那新買的掛墜——一根紅繩上掛著一個圓球,實在眼熟。他只沉默著,
沒有說話。后來的一段時間,我跟顏俞相處的都十分愉快,在他的保護下,我變得勇敢,
不再懼怕霸凌者,也開始想推翻自己是災(zāi)星這種謬論。
我本以為自己的生活能夠就此恢復平靜了,卻在一次淋雨后,頭又痛了起來,
“你其實不是人,顏喻也不是,你們都一樣。明天再說吧,哈哈哈,是克星啊,
今天天氣很好,廚房里燈還沒關(guān)呢?!痹∈依?,聲音嘈雜。我把頭泡進了水里,
試圖隔絕聲音,可一直到晚上,一個熟悉的聲音依舊在我腦袋里起起伏伏,“小乖,
我會用最溫柔的方法送你離開的,你別怕,請原諒我,只有你走了我才能是我自己。
”我砸了那臺總是說我壞話的電視機,打碎了柜子上的玻璃杯,碎了的玻璃渣子依舊罵著我,
我憤怒地抓起它們向墻壁砸去,把開水瓶砸墻上的瞬間,我蜷縮在地?!傲R吧,哈哈哈,
使勁罵,我們明天見??!哈哈哈哈~罵吧!”墻上的墨汁暈開來,也是從那以后,
一到雨天房間墻面就滲水。
“阿婆啊~你也想要我的命是嗎?”我將阿婆手中滿滿一碗粥打落在地,我知道爸媽去世后,
我和阿婆之間也有了隔閡,但是我并不知道,她恨我到要在粥里下藥,
一股恨意在我心里油然而生。我撕了一整面墻的墻紙,往墻上潑了很多很多水,
如果墻上的墨漬都可以被沖刷掉的話,我身上的紅叉怎么不能抹去呢。
躺在潮濕的床上欣賞著自己的杰作,我伸手翻出了安眠藥,
把白色藥片倒進了床邊的金魚缸里。窗邊,一個影子竄一下飛了過去,
空氣中消毒水夾雜著血腥味,是顏喻!“小乖,快過來!我給你帶了冰蘋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