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個男孩兒,高,瘦,且白。家住鳳凰街尾,前幾天莫名失蹤。那天來了很多警察,
將街上搜了個遍,無果。誰成想,那男孩居然藏進了我家衣柜里。更讓人毛骨悚然的是,
那男孩兒已經(jīng)死了,好像還成了僵尸?。ㄒ唬┪易隽藗€夢,醒來時整個人四仰八叉躺在地上,
腦袋隱隱吃痛。我揉了揉眼,剛一起身,就被眼前一幕驚了一跳。心頭一陣陰涼,
原來方才的一切不是夢啊。那個失蹤男孩居然真的藏在我房里。他直挺挺地立著,
一張秀氣的臉又青又白,閉著眼像是睡著了??墒窃趺磿兀髅饕呀?jīng)失蹤快一周了,
哪有個大活人能連續(xù)睡那么久,除非...他已經(jīng)死了。我大喝一聲,
壯著膽子去探了探他的鼻息,果真是沒氣了。他死了!還死在我衣柜里!我頭皮發(fā)麻,
下意識拿手機撥110,卻在撥出去的最后一秒停住,若警察真來了,
那我豈不就是第一嫌疑人?不行,我立馬關(guān)了手機。還有一個月就要高考了,我決不能出事。
我又仔細看了眼男孩,當(dāng)真是眉清目秀,玉樹臨風(fēng)??扇舨皇乔靶┤兆郁[得大,
街上還貼滿了尋人啟事,我壓根就不認得他。無冤又無仇,怎么就無緣無故找上我了呢。
正準備關(guān)上柜門時,隱約聞到一股異味,我蹲下身子,意外發(fā)現(xiàn)男孩腳上系了根紅繩,
繩上掛著一串銅錢。除此之外,柜子的角落里還燃了柱香,香旁立著好幾個鈴鐺,
鈴鐺底下壓了一堆黃符。這是...煉尸?我目瞪口呆,趕緊上網(wǎng)查了查,內(nèi)容五花八門,
說什么得都有。不過關(guān)于那柱香的介紹倒是比較統(tǒng)一。那香名為犀牛香,以生犀角入料,
所出煙霧可使人心眼通明,見肉眼不見之物。我驚恐地望著衣柜里飄出的縷縷白煙,
簡而言之,這不就是柱通靈香,能見鬼嘛!我一個健步?jīng)_過去,死死關(guān)住了柜門。
腦袋里還沒緩過神來,就聽見屋外傳來動靜。定是外婆回來了,我著急忙慌鎖了房門,
迎了出去。屋外,外婆拉著板車,弓著背,好似整個人都快對折成半了。我心頭一抽,
急忙跑去替下外婆,費了好大勁才將滿車的破爛拖到了后院里。外婆低著頭收拾,
臉上皺起的皮夾滿了灰塵,一雙干枯的手沁著血。不用說,一定又是被那殺千刀的欺負了。
我二話不說,沒等外婆反應(yīng)過來,抄起家伙就飛奔出門。我家住鳳凰街頭,
那殺千刀的住街尾,不過五分鐘的腳程。結(jié)果剛到?jīng)]兩分鐘,我就被打了回來。木棍子折了,
臉上還鼓兩大青包。徐小年這混球,一身蠻力,打人是真疼。我看了看帶血的胳膊,
順手從路旁的電線桿上撕下一張紙,正準備擦?xí)r,看見一張熟悉的臉。這是一張尋人啟事。
姓名木子今,性別男,年齡十八,就讀于鳳嶺高中高三一班。豁,之前沒仔細看,
這僵尸男孩竟然跟我一個學(xué)校,還是個重點班,真是可惜了。我望著紙上那張意氣風(fēng)發(fā)的臉,
搖了搖頭。得趕緊想個辦法給他弄出去,否則夜長夢多啊...(二)回到家時,
外婆已經(jīng)熱好了飯。她看著我不說話,泛著光的眼底帶著些許疼惜。可我早就習(xí)慣了,
那徐狗跟我天生犯沖,老是三番五次的找我茬,我一個女娃打不過,回回都得掛點兒彩。
不過好在十歲那年我得了一種病,好像是叫選擇性失憶癥。外婆說,
那年我爸媽出車禍都沒了,就我福厚,撿回一條小命,但摔壞了腦袋。
所以很多事情我都不記得,比如我爸媽出事的時候,
比如徐狗欺負我的時候...我的記憶從十歲那年開始,好像會自動剔除掉那些痛苦和悲傷。
對我來說,何嘗不是件好事呢?可外婆不這么認為,她只覺得我生了病,她照顧不好,
我性子急,她又管不住。不可置否,外婆是個悲觀主義者。等吃過飯,沖了澡,
我隨便找了個由頭非要跟外婆一塊睡。外婆又哭又笑,拍著我的背,
說這么大人了還跟個孩子樣。也不知怎的,明明身體很乏,但腦瓜子一直嗡嗡響,
內(nèi)心深處總是覺得不安。可能是因為那具莫名出現(xiàn)的尸體,
也可能是因為我胳膊上莫名出現(xiàn)的小傷疤。月光下,我心慌意亂,愣是到半夜里,
才漸漸沒了意識。不過才睡了一會兒,就聽見了「叮鈴鈴」的鬧鈴聲。我一抬手,
關(guān)掉了床頭的鬧鐘。正打算繼續(xù)瞇會兒,可又覺得哪兒不對勁。昨晚我睡在外婆屋里,
外婆屋里可沒有鬧鐘!我猛一睜眼,干,我居然睡在了自己屋。我慢慢轉(zhuǎn)過頭去看那衣柜。
媽耶,那柜子不知何時開了條縫。明明昨天被我合緊了,難道......我裹著毯子,
一步步靠近衣柜,只輕輕一推,那柜門「嘎吱」一聲突然敞開。里面那男孩正瞪著眼,
直勾勾看我。「?。 刮亦灰簧ぷ犹搅舜采?,整個人蒙在毯子里瑟瑟發(fā)抖。「別過來,
別過來,冤有頭債有主,誰害你你找誰...」念了半晌,外頭愣是沒動靜。
我偷摸探出個腦袋,衣柜里那男孩一動不動,眼睛也一眨不眨,就像個精致的木偶。
我偷偷拿起桌上的直尺,輕輕頂著柜門一點點合上,又找了根斷掉的頭繩,
在柜門上麻利地打了個死結(jié)?!笗詴?,怎么還不起床?」外婆在屋外喊我。我急忙穿好衣服,
就見外婆已經(jīng)弄好了早飯。她捧著碗白粥,就著兩片腌白菜,一口接一口?!竿馄?,
我今天早上怎么睡自己屋了?」「昨個夜里,我看你自己走的呀,叫你也不應(yīng)。
你是不是夢游了?」外婆看我滿臉疑問,樂呵呵道,「好嘍,外婆出門嘍,
你快點吃了飯去學(xué)校,別遲到了啊。」說完,外婆就推著小板車一瘸一拐地出了門。所以,
真是我自己夢游?(三)我一哆嗦,大口大口喝了粥,背起書包就去了學(xué)校。以防意外,
走之前還特意鎖了房門。萬一那玩意兒活了呢,真要擱家里亂蹦亂跳的,不得嚇死人。
距離高考還有一個月的時間,同學(xué)們個個奮筆疾書,只恨不能把書塞進腦袋里。往日里,
我早已拿起筆揮灑自如,可今日不同,腦海里總是出現(xiàn)一張臉。猶豫再三,
我決定還是先打聽打聽。不問不知道,一問不得了。這木子今竟還是個風(fēng)云人物,
可惜我高中三年一心只讀圣賢書,兩耳不聞窗外事,對于有些事物一概不知。我同桌說,
木子今不但長得俊,還聰明,幾乎回回都是全校前三,老師們都指望著他考清華北大呢。
不過,他好像身體不太好。前幾天還莫名失蹤了,好好一大活人,就這么憑空消失了,
你說怪不怪?我眨了眨眼,沒敢告訴她,怪的還在后頭嘞。同桌愁眉苦臉,嘆了口氣,
「可惜了,這么多天,估計人早沒了?!埂负?,誰說不是呢?」我垂著頭同她一道惋惜,
忽然就覺得那男孩也沒那么可怕了。真是天妒英才,慧極必傷...還好,我腦瓜子夠笨,
只求上個普通大學(xué),不辜負外婆一番心意就心滿意足。傍晚,放學(xué)回去的路上,
我在搜索框里小心翼翼輸入幾個字,「僵尸是怎樣煉成的?」搜索置頂居然是一本小說,
我又往下翻了翻。一蹦一跳...會吃活物...還會咬人哦...去學(xué)趕尸吧,
把他們排成一隊,很酷...酷?酷你媽酷,什么亂七八糟的。我正準備關(guān)手機,
突然一只臭腳丫子飛來,「啪嗒」一聲,手機摔在地上,屏幕又添兩道杠。身前,
一大胖墩子,呲著牙,兇巴巴看我。這徐狗就是欠,一天不招我就難受。我自知打不過他,
只好乖乖去撿手機。誰知他就是不放過我,一只肥腳狠狠踩了過來,「陳曉曉,
殺人償命懂不懂?你們家欠的就得用命還!」什么殺人償命?他在狗叫什么?
他用力轉(zhuǎn)著腳尖,我甚至能聽到骨頭碎掉的聲音。手指已經(jīng)快要麻木,
那陣劇痛好像逐漸轉(zhuǎn)移到手腕,胳膊,肩膀,好像下一秒就要傳到心臟。我癱坐在地上,
捂著心口,可突然手上的腳丫子一松。徐狗兩只臭腳竟懸空了起來,他身后赫然站著個男孩。
男孩很高,直接拽著徐狗的衣領(lǐng)把他整個人提溜起來。徐狗嚇傻了,一邊叫一邊瞎撲騰,
掙扎了沒一會兒,整個人就被甩飛出去?!腹恚戆。 剐旃匪奶帍埻?,一邊哭一邊跑,
還尿了一路。難道...徐狗看不到男孩?眼前的木子京,低頭垂眸,面如冠玉,
正直勾勾看著我。這哪是僵尸啊,分明就是一清純男高?。∥覒?zhàn)戰(zhàn)兢兢靠近他,輕輕戳了戳,
我居然能碰到他!我又摸了摸他的手,好涼,也不知是天氣冷,還是他的血冷。
我拽著他的衣角,我走哪兒,他就走哪兒。說是僵尸吧,他沒跳著走。說是人吧,
落日余暉下他卻沒影子。也不管他是人是尸,還是半人半尸吧。總之,得讓他趕緊離開我家,
可不能耽誤我考大學(xué)。(四)我領(lǐng)著他來到了街后面的垃圾場,這邊很少有人來,
把他藏進垃圾桶里,等哪天運垃圾的師傅一來,應(yīng)當(dāng)就能發(fā)現(xiàn)吧??墒怯袀€問題,
這木頭死活不動。非得我走一步他才走一步,我動一下他才動一下。沒辦法,
我只好捏著鼻子跳進了垃圾桶。結(jié)果他還是不動,甚至嘴角抽抽,
像是在笑...我索性將他撂那,準備自己回家,可這木頭又不木了,屁顛屁顛就跟了上來。
我萬念俱灰,又氣急敗壞地在搜索框里輸下幾個字,「僵尸也會認人嗎?」可想而知,
搜索結(jié)果狗屁不通。到家后,果然就發(fā)現(xiàn)我房里開著窗子。僵尸也會跳窗嗎?雖然我很疑惑,
但我決定不再搜索。值得慶幸的是,這木頭別人看不見,長得也不嚇人,
就當(dāng)...就當(dāng)養(yǎng)了只好看的寵物吧??晌疫€是怕他半夜里抽風(fēng)爬出來咬我,
于是我特意買了把小鎖,每晚睡覺前都得檢查三遍,柜門鎖了沒。木頭也爭氣,不吵不鬧,
還不吃不喝。我除了偶爾會犯花癡外,跟之前并無兩樣。最近,那徐狗也不來招我了,
該是那天被嚇傻了,門都不敢出嘍。距離高考越來越近,我晚上經(jīng)常失眠,這時,
木頭就派上了用場。我的人形垃圾桶,哈哈哈。這兩天,他變得更有人氣了,
看我的眼神也沒那么空洞。有好幾次,我都差點兒以為他是個活人,就是不會說話。我想,
說不定哪天他就真的變成人了,那樣我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將他還給木叔叔了。
我有偷偷去看過木頭的爸媽,怎么說呢,心里很愧疚,
可我沒辦法讓他們看到一個人不人鬼不鬼的兒子?;嫉没际П葟氐资ジ耐窗?。
讓我沒想到是,這種患得患失的痛居然有一天會落在我頭上。周五傍晚,外婆沒按時回家。
手機的來電鈴聲響起時,我已經(jīng)隱約覺得不安。果然,外婆出事了,
她在常年爬的那個坡下溜了。人被板車拽著拖了好幾米地,被發(fā)現(xiàn)的時候就剩下一口氣。
這通電話打過來是讓我去簽手術(shù)同意書的。我趕去醫(yī)院的時候,外婆已經(jīng)在手術(shù)了。萬幸,
手術(shù)很成功,我的外婆還在。只是她的樣子看上去又老了好幾歲,她躺在病床上朝我招手,
「嚇壞了吧?曉曉?!刮椅罩馄诺氖?,說不出話,一個勁的掉眼淚。「別怕,
我們曉曉還沒考大學(xué)呢,外婆呀,還得看著我們曉曉找個好人家,再生個乖娃子,
外婆還要給你帶嘞?!刮覔溥M外婆懷里,哭得泣不成聲。等哭夠了,我才反應(yīng)過來,問外婆,
「是不是徐小年搞的鬼?」外婆一愣,隨即擺手否認,「不是不是,是我老了不中用了,
自己滑下去的。」看外婆這樣,不用說,又是那殺千刀的。我一直不懂,
為什么外婆對徐狗一家總是這么寬容。外婆看我一臉要殺人的樣,猶豫再三,
決定跟我說個故事。故事的主角是我爸,我媽,我,還有徐大年。我記得徐大年,
他是徐小年的哥哥,跟我一般大,小時候老來找我玩,可自從我爸媽意外出事,
他就沒來過了,我也再沒見過他。(五)外婆看著我,眼神復(fù)雜,「出事那年,
車上除了你們一家三口,其實還有個人,就是徐大年。那天是準備去動物園的,
正好大年這孩子來找你,我一個老太婆又不好這個,就讓大年去了。
這孩子...是替我去的...」外婆越說越激動,一邊哭一邊自責(zé),「你別怪小年恨咱們,
咱就是欠了人家一條命...」外婆身子虛,又掛著水,哭著哭著就睡了過去。
原來外婆一直都活得那么煎熬,而對于這些痛苦的記憶,我居然忘的干干凈凈。
我輕輕關(guān)上門,就發(fā)現(xiàn)木頭呆呆地站在病房外,看我的眼神竟然有點兒同情。我深吸一口氣,
又看了看手里的繳費單,一籌莫展。這么大一筆錢就是把我自己賣了也湊不齊。我在前面走,
木頭就在后面跟著。走了一路,他跟了一路。剛回到屋里,我就憋不住了,
整個人趴在床上放聲痛哭??拗拗成细瞾硪恢皇?。我一扭頭,就看見木頭坐在床邊,
僵硬地伸手在拍我的背。這是他第一次主動碰我,我坐起身,邊哭邊盯著他看。
他的眼神很清澈,也很溫柔,甚至還有些嬌羞。他的手觸碰我臉頰的那一刻,涼的刺骨。
他輕輕替我抹了眼淚,又擦了擦鼻涕,一點兒不嫌棄。
他是在關(guān)心我...我一下扎進他懷里,哭得更兇了。他的身上很涼,但他的懷抱是滾熱的。
我不知道那一晚是什么時候睡著的,但意外睡得安穩(wěn)。第二天一睜眼時,木頭還是坐在床邊,
溫柔的看著我。我忘了,他是不用睡覺的。今天周六,本該我要去復(fù)習(xí),可是我得掙錢。
如果沒有外婆,我考大學(xué)好像也沒有意義了。于是,我穿好衣服拖著板車就出了門。
今日的板車好輕。一回頭果然就看見木頭在車后推著,只是這姿勢過分奇怪了。
要不是他長得好看,真的可以拍恐怖片了。我坐在路邊氣喘吁吁,不過才收了半日的破爛,
就上氣不接下氣。原來外婆小小的身體里有大大的能量。木頭挨著我坐下,
他白凈的臉上沾滿了灰,像個可愛的土孩子。我笑著替他擦了擦,他有樣學(xué)樣,
也替我擦了擦。而且,他居然笑了!雖然有些僵硬,但他笑起來真的很好看,
比那張尋人啟事上的好看多了。下午的時候,醫(yī)院來了電話,本以為是催我繳費,
結(jié)果護士說已經(jīng)有人替我交了。我問是誰,護士只說是對夫婦,人應(yīng)該在病房里,還沒走。
我一頭霧水,趕緊帶著木頭奔去了醫(yī)院。我趕到的時候,病房里有人正在說話。我一推門,
整個人愣住了。這是...木叔叔和喬阿姨...木頭的爸媽!我轉(zhuǎn)頭看了看身后的木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