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青丘初見暮色如被碾碎的丹砂,自天際傾瀉而下,將青丘十萬山林浸染成凝血之色。
泠檀赤足跪坐在溪畔碎石上,千年檀木精化形的指尖泛著溫潤瑩白,
正輕輕撫過男子染血的玄色衣袍。暗紫色的傷口在他心口猙獰翻卷,如同活物般吞噬著生機,
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能帶起傷口處詭譎的魔紋,
她甚至能感受到那魔紋下仙骨寸寸崩裂的哀鳴。檀木特有的清香自她發(fā)間漫出,
化作縷縷流光滲入男子體內(nèi)。傷口處頓時迸發(fā)刺目金光,與纏繞的魔紋展開激烈交鋒。
溪水中的游魚突然集體翻肚,銀白色的肚皮鋪滿水面,整條溪水也被震得沸騰翻涌,
升起陣陣白霧。泠檀素白的唇溢出絲絲鮮血,卻固執(zhí)地將靈力凝成細針,
第七次刺入他心脈——這是草木精魂最本源的救治之法,每一次靈力注入,
都如同剜去她百年修行,可她望著男子逐漸灰敗的臉色,咬著牙不肯停手。
就在靈力即將耗盡時,男子睫羽輕顫,琥珀色的眼眸緩緩睜開。映在他瞳孔里的,
是個發(fā)間簪著檀花的少女。淺綠襦裙沾滿泥污,
幾處還被荊棘勾出破洞;額前碎發(fā)被汗水浸濕,黏在蒼白的臉頰上;唯有那雙春水般的眸子,
盛滿讓他莫名心安的溫柔。泠檀慌忙別過臉,生怕他看見自己因過度損耗而逐漸透明的指尖,
卻聽見頭頂傳來一聲沙啞的輕笑?!肮媚镞@是害羞了?”男子嗓音低沉,帶著久病的喑啞,
卻驚得泠檀猛然回頭。只見他撐著軟墊半坐起身,蒼白如紙的臉上竟掛著抹戲謔的笑,
方才還緊閉的雙眼此刻盛滿促狹,“救命之恩,總得讓恩人看著我好好道謝才是。
”泠檀張了張嘴,卻發(fā)不出聲音。守了三天三夜,她設想過無數(shù)次他醒來的場景,
卻唯獨沒料到會是這般情形。臉頰騰地燒起來,她慌亂地抓起一旁的竹筒:“你、你先喝水!
”男子伸手接過時,泠檀瞥見他腕間若隱若現(xiàn)的金色紋路,
那是只有天界仙人才有的靈力印記。心中警鈴大作,手卻比腦子更快,
猛地按住他要起身的動作:“別動!你的傷還沒好全!”四目相對的瞬間,空氣突然凝滯。
男子挑眉看著她,眸光流轉(zhuǎn)間,
泠檀這才注意到他眼底藏著的痛苦——那抹戲謔不過是強撐的表象,此刻他額間已布滿細汗,
嘴唇也因隱忍而微微發(fā)白?!拔摇@是何處?”男子別開眼,聲音里終于泄露出一絲迷茫。
他望著簡陋的木屋,望著墻上懸掛的藥簍,記憶如被攪亂的星河,只剩零星碎片在腦海閃爍。
泠檀連忙舀起竹筒里的溪水,指尖凝出一滴甘露滴入其中。這是她最后的靈力,
卻毫不猶豫地用在了此處?!澳阍谇嗲稹H涨拔也伤帟r,見你倒在溪邊,胸口插著斷刃。
”她小心翼翼地扶起男子,察覺到他身體的僵硬,這才驚覺兩人姿勢太過親密,
慌忙想要退開,卻被男子突然握住手腕?!暗鹊?。”他的掌心帶著病態(tài)的涼意,
卻灼得泠檀渾身發(fā)燙,“我……我連自己是誰都記不得了?!彼粗^,
劇烈的頭痛讓眼前陣陣發(fā)黑,“姑娘可否……”“若不嫌棄,便在此養(yǎng)傷吧。
”泠檀脫口而出,說完才驚覺自己的唐突。她不敢看男子的眼睛,
生怕對方發(fā)現(xiàn)自己眼底的眷戀——自從化形以來,這是她第一次如此迫切地希望一個人留下,
“待你恢復,再尋身世不遲?!蹦凶佣⒅戳嗽S久,久到泠檀以為自己要被拒絕時,
他突然輕笑出聲,松開了手?!澳潜氵稊_姑娘了,”他靠回軟墊,闔上眼,嘴角卻還噙著笑,
“不過總不能無名無姓,姑娘若不介意,便給我取個名字吧?!便鎏赐狙囊陆?,
又想起初見時他周身縈繞的濃重魔氣,鬼使神差道:“就叫沉淵吧。
”“沉淵……”男子喃喃重復,再次睜眼時,眸光里多了些她看不懂的情緒,“好名字,
多謝姑娘。”溪風穿過窗欞,吹落泠檀發(fā)間的檀花。她慌忙去撿,
沒看見身后沉淵望著她背影時,眼底一閃而逝的溫柔與悵然——有些記憶他想不起來,
可心口那道暗紫色的傷口,卻在見到她的瞬間,突然不再灼燒般疼痛。
第二章 林間歲月青丘的晨霧如輕紗般漫過藥田,泠檀背著竹簍穿梭在露水深重的小徑上,
發(fā)間的檀花沾著細碎水珠。身后傳來刻意放輕的腳步聲,她唇角微揚——自那日溪邊蘇醒后,
沉淵便像棵甩不掉的藤蔓,總在她采藥時悄然出現(xiàn)。"當心!
"沉淵突然扣住她的手腕往后一帶,泠檀撞進帶著松木香的懷中。方才落腳處,
一條赤紋毒蛇吐著信子游走,鱗片擦過枯葉發(fā)出細微聲響。他掌心的溫度透過單薄衣袖傳來,
泠檀耳尖發(fā)燙,卻聽見頭頂傳來壓抑的輕笑:"小神醫(yī)連毒牙草和斷腸藤都認錯,
也敢往深山跑?"被戳穿的窘迫讓泠檀掙扎著要退開,腰間卻突然多了道桎梏。
沉淵的下巴幾乎擦過她發(fā)頂,指腹點在藥簍里的暗紅植株上:"這種草汁液沾到皮膚,
三日內(nèi)便會潰爛如腐肉。"他說得輕描淡寫,卻在瞥見泠檀蒼白的臉色時,
慌亂地松開手:"不過...不過有我在,不會讓你受傷。"暮色四合時,
溪邊的木屋里亮起昏黃燈火。泠檀跪坐在蒲團上研磨草藥,余光卻總?cè)滩蛔☆┫蛟钆_。
沉淵正笨拙地往灶膛里塞柴,火星子濺上他的袖口,燒出幾個焦黑的小洞。
"咳...這火怎么比心魔還難對付?"他嗆得直咳嗽,鼻尖沾著煤灰,
偏還梗著脖子不肯求助。泠檀終于忍不住笑出聲,起身接過他手里的火折子:"讓開,
看我的。"火苗竄起的剎那,沉淵突然伸手將她護在身后。泠檀撞進一片溫熱的胸膛,
聽見他劇烈的心跳聲。"小心燙著。"他的聲音沙啞得奇怪,耳尖紅得幾乎要滴血。
直到泠檀反應過來他在擔心迸濺的火星,臉頰也跟著燒了起來。兩人慌亂后退時,
撞翻了墻角的藥罐,苦澀的藥香頓時彌漫整個木屋。月圓之夜,
沉淵突然將泠檀拽到溪邊的蘆葦蕩。銀色月光下,他的眼睛亮得驚人,
手里握著截削得光滑的木劍:"教你防身術(shù)。"不等泠檀拒絕,帶著薄繭的手已經(jīng)覆上她的,
"出劍要穩(wěn),手腕別抖..."溫熱的呼吸掃過頸側(cè),泠檀的劍尖不受控地晃向水面,
驚起一群白鷺。"又分心。"沉淵的聲音帶著笑意,卻突然扣住她的腰往后一帶。
泠檀后背貼上堅實的胸膛,看見前方三道黑影閃過——是修煉成精的豺狼。
沉淵的木劍劃出凜冽弧度,靈力波動驚得蘆葦簌簌作響。當最后一頭豺狼倒地時,
泠檀才發(fā)現(xiàn)他手臂有道傷口,鮮血正順著木劍滴落。"你受傷了!"她慌亂地翻找止血草藥,
卻被沉淵按住手腕。他的指尖擦過她泛紅的眼角,輕聲道:"別哭,不疼。
"泠檀這才驚覺自己不知何時落了淚,而沉淵的目光溫柔得能溺死人,
仿佛那些危險都不過是兒戲。次日清晨,泠檀在藥田發(fā)現(xiàn)了一枝沾著露水的野薔薇。
花瓣上壓著片泛黃的樹葉,歪歪扭扭寫著幾個字:"小神醫(yī)收。"她攥著花往木屋跑時,
沒看見轉(zhuǎn)角處,沉淵正靠著樹笑得開懷,耳尖紅得能滴出血來。而遠處的蕪霜站在云端,
望著這一幕,眼中閃過一絲陰鷙,袖中的玉玨被捏得發(fā)燙——她追尋三百年的帝君,
竟在這荒僻之地,為一個草木精失了神。第三章 云間驚變月圓之夜的青丘被銀輝浸透,
泠檀在溪邊浣洗衣物,木盆里倒映著她微蹙的眉。這幾日沉淵總對著月亮出神,
指尖無意識摩挲著腰間玉佩,那是他昏迷時便帶著的物件,溫潤的玉色里流轉(zhuǎn)著細碎星芒。
她擰干最后一縷裙角,忽然聽見天際傳來玉磬裂空之音。祥云如被撕開的錦緞,
一道璀璨劍光自九重天外直墜而下。
泠檀本能地護住胸前檀木吊墜——那是她本體最核心的精魄所化,
卻被劍氣余波震得倒飛出去。發(fā)間檀花被凌厲的靈力絞成齏粉,
沾著碎瓣的泥地泛起焦黑紋路?!俺翜Y!”清越女聲穿透云層。白衣女子足踏月華而來,
廣袖翻涌間星河倒懸,額間玉墜流轉(zhuǎn)著與沉淵玉佩相似的光暈。她落地時,
泠檀清晰看見她裙擺暗繡的并蒂蓮紋,金線在月光下泛著冷冽的光。沉淵猛地按住太陽穴,
喉間溢出痛苦的悶哼。他周身金光大盛,地面的花草在靈力暴走中寸寸枯萎。
泠檀踉蹌著想去觸碰他顫抖的肩膀,卻被突然升起的結(jié)界燙得縮回手。白衣女子指尖輕揮,
結(jié)界泛起冰藍色漣漪,將泠檀隔絕在外。“凡人也敢覬覦天界帝君?”蕪霜冷笑,
指尖拂過沉淵冷汗涔涔的額頭,發(fā)間步搖垂落的珍珠擦過他蒼白的唇,
“三百年前你為救我墜入魔道,
如今我尋遍三十六重天......”她的聲音陡然變得柔婉,“終于找到你了。
”泠檀望著結(jié)界內(nèi)痛苦掙扎的沉淵,看他頸側(cè)金色紋路愈發(fā)清晰,像鎖鏈般纏繞而上。
記憶復蘇的過程如此殘忍,他每一聲壓抑的痛呼都像重錘砸在她心上。蕪霜手腕輕轉(zhuǎn),
一枚冰晶玉鐲套在沉淵腕間,鐲身浮現(xiàn)的符文與他傷口處的魔紋遙相呼應。
當沉淵重新睜開眼時,琥珀色眼眸里的溫柔盡數(shù)化作寒霜。
他起身時衣袂帶起的風將泠檀吹得后退半步,
玄色長袍上暗繡的饕餮紋在月光下泛著肅殺之氣?!岸嘀x姑娘相救。
”他的聲音冷得像淬了冰,與那日溪邊為她別花的少年判若兩人,“天界事急,
在下就此告辭?!便鎏此浪酪ё∠麓剑任对诳谥新?。她看著蕪霜親昵地挎住沉淵手臂,
看他們腳下祥云翻涌著凝成階梯。就在兩人即將消失在云層時,沉淵忽然頓住。
泠檀心跳漏了一拍,卻見他解下腰間玉佩擲來:“權(quán)當醫(yī)藥費?!庇衽迓湓谒_邊,
濺起的泥水弄臟了她素白的裙擺。蕪霜嬌笑著扯動沉淵衣袖:“帝君,
王母還等著為我們賜婚呢?!便鎏赐麄冞h去的背影,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玉佩突然迸發(fā)出刺目金光,
在地面投出天界婚書的虛影——朱砂寫就的“沉淵”與“蕪霜”二字,刺得她眼眶生疼。
就在她以為一切已成定局時,沉淵的聲音突然從云端傳來:“姑娘既救我一命,
便隨我回天界吧?!便鎏礈喩斫┯?,看著蕪霜驟然陰沉的臉色,看著沉淵面無表情的側(cè)臉。
她知道那不是邀請,而是天界不容拒絕的命令。當蕪霜眼中閃過殺意的瞬間,
泠檀鬼使神差地點了頭——她告訴自己,這不過是想再看他一眼,卻不知這一眼,
將她推入了萬劫不復的深淵。第四章 天界囚心廣寒宮的霜花凝結(jié)在窗欞上,
勾勒出猙獰的紋路。泠檀蜷縮在宮室最陰暗的角落,聽著遠處傳來的絲竹聲混著歡笑聲,
像無數(shù)銀針扎進耳膜。自從隨沉淵來到天界,她的存在仿佛被人刻意抹去,
朝會時玉階上那道冰冷的目光、生辰宴上為蕪霜戴上星辰發(fā)冠的溫柔,
都在提醒她——自己不過是個多余的人。這已是她第三次隔著雕花窗欞,遠遠望著沉淵。
前兩次的場景如烙印般刻在心底:第一次,他身著威嚴的朝服,端坐在九重天的玉階之上,
下方群臣朝拜,而當她的目光與他相撞時,那雙曾經(jīng)盛滿溫柔的琥珀色眼眸,
竟如寒潭般波瀾不驚,連一絲漣漪都未曾泛起,
仿佛眼前的她只是萬千臣民中最不起眼的一個;第二次,在蕪霜的生辰宴上,
宮殿內(nèi)流光溢彩,沉淵親手為蕪霜戴上嵌滿星辰的發(fā)冠,他的動作輕柔而專注,
嘴角噙著泠檀從未見過的深情笑意,周圍仙子們的贊嘆聲中,泠檀悄然退到陰影里,
任淚水打濕衣袖。而這一次,命運的齒輪開始朝著更殘酷的方向轉(zhuǎn)動。
“聽說檀木做的秋千最是安神?!笔徦獘舌恋穆曇敉高^雕花窗欞傳來,帶著少女特有的甜膩。
泠檀渾身發(fā)冷,不由自主地貼近窗戶,只見蕪霜倚在沉淵身側(cè),指尖把玩著他的衣袖,
眼中滿是期待。沉淵溫柔地為她攏了攏披風,
聲音里帶著泠檀熟悉又陌生的寵溺:“明日就讓人去伐檀木。”泠檀踉蹌著后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