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寄人籬下春寒料峭,沈薔薇裹緊了身上半舊的藕荷色披風(fēng),
踏著青石板上的晨露往蕭府偏院的小廚房走去。天色尚早,府中只有幾個粗使婆子已經(jīng)起身,
見了她也不行禮,只用眼角余光斜斜地瞥上一眼,便又低頭做自己的活計。"沈姑娘,
今日的炭火份例又減了半斤。"廚房管事的劉嬤嬤將一小筐黑炭推到她面前,
語氣里透著不耐煩,"老夫人說了,如今天氣轉(zhuǎn)暖,各房的用度都要削減。
"沈薔薇看著那不足三斤的黑炭,指尖在袖中微微收緊。這點(diǎn)炭火,連燒一壺?zé)崴疾粔颍?/p>
更別提為體弱的母親暖屋子了。"劉嬤嬤,前日不是才說過,我母親的咳疾未愈,
需得多些炭火暖屋嗎?"她聲音輕柔,卻字字清晰。"哎喲,沈姑娘,老奴也是按規(guī)矩辦事。
"劉嬤嬤撇了撇嘴,"您要是覺得不夠,大可以自己掏銀子買去。"沈薔薇抿了抿唇,
從荷包里摸出最后一塊碎銀子,輕輕放在桌上:"那就麻煩嬤嬤再給添些。"收了銀子,
劉嬤嬤的臉色才好了些,不情不愿地又添了兩斤炭。沈薔薇道了謝,提著炭筐往回走,
心里盤算著所剩無幾的私房錢還能支撐多久。三年前沈家獲罪敗落,父親流放邊疆,
母親帶著她投奔遠(yuǎn)親蕭家。名義上是收留,實則與下人無異。蕭府家大業(yè)大,
多養(yǎng)兩張嘴不算什么,可這深宅大院里的冷眼與排擠,卻比寒冬更刺骨?;氐狡旱男∥荩?/p>
母親沈氏已經(jīng)醒了,正靠在床頭咳嗽。見女兒回來,忙用帕子掩住口鼻:"薇兒,
這么早就出去,當(dāng)心著涼。""娘,我給您燒些熱水。"沈薔薇放下炭筐,熟練地生起火來,
"今日蕭府有賞花宴,老夫人讓我也去。"沈氏眼中閃過一絲憂慮:"你……小心些。
那些高門貴女,最會刁難人。""女兒曉得。"沈薔薇淡淡一笑,將水壺架上。
賞花宴設(shè)在蕭府后花園的流芳榭。沈薔薇刻意遲了些到場,選了最不起眼的角落坐下。
她今日穿了一件淡青色的衫子,發(fā)間只簪了一朵新鮮的薔薇花,雖不華麗,
卻別有一番清新脫俗。"聽說那就是沈家的女兒?生得倒是標(biāo)致。""標(biāo)致有什么用?
家里敗落了,連嫁妝都拿不出來,將來頂多給人做妾。""噓,小聲些,
老夫人正打算把她許給兵部的周大人做填房呢……"身后兩個管事嬤嬤的竊竊私語飄入耳中,
沈薔薇手中的茶盞微微一顫。周大人年過五十,已經(jīng)死了兩任妻子,
最愛折磨年輕妾室——這事在京城閨秀圈中早有傳聞。她垂下眼簾,
長睫在瓷白的臉上投下一片陰影,掩去了眸中閃過的冷光。宴席過半,
賓客們?nèi)齼蓛稍趫@中賞花。沈薔薇注意到蕭府嫡長子蕭宴清正獨(dú)自往薔薇花架方向走去。
這位蕭大公子年方二十二,已是翰林院編修,出了名的才高氣清,不近女色。機(jī)會難得。
她緩步走到一株開得正艷的薔薇旁,指尖輕撫花瓣,低聲吟道:"紅萼含露獨(dú)自開,
誰人知是苦心栽。不爭桃李春風(fēng)寵,只待知音月下來。""好一個'只待知音月下來'。
"身后傳來清朗的男聲,"這位姑娘好才情。"沈薔薇故作驚訝地轉(zhuǎn)身,
見蕭宴清正站在三步之外,一襲月白色長袍,眉目如畫,氣質(zhì)清華。
她連忙福身行禮:"見過蕭公子。奴家不過是隨口胡謅,讓公子見笑了。"蕭宴清打量著她,
眼中閃過一絲驚艷:"你是……""奴家沈薔薇,暫居府上東偏院。"她低眉順眼,
露出一截雪白的后頸。"原來是沈表妹。"蕭宴清恍然,"早聽說沈家表妹才學(xué)過人,
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這首詩,可是表妹所作?"沈薔薇微微頷首,
恰到好處地露出一絲羞怯:"胡亂寫的,讓表哥見笑了。""詞句清新脫俗,立意更是高潔。
"蕭宴清眼中興趣更濃,"府中明日有詩社聚會,表妹若有興趣,不妨一同前來。
"沈薔薇抬起眼,正對上蕭宴清清潤如墨玉般的眸子。她唇角微揚(yáng),
露出今日第一個真心的笑容:"蒙表哥不棄,薔薇自當(dāng)從命。"春風(fēng)拂過,
薔薇花架上的花瓣紛紛揚(yáng)揚(yáng)落下,有幾片沾在了她的發(fā)間。蕭宴清不自覺地伸手,
卻在半空停住,轉(zhuǎn)為指向她發(fā)間:"有花瓣。""多謝表哥提醒。"沈薔薇抬手拂去花瓣,
指尖在發(fā)間停留的弧度優(yōu)雅如舞蹈。她知道,第一步棋,已經(jīng)走成了。
第二章 步步為營寅時三刻,沈薔薇已經(jīng)梳洗完畢。她展開一張素箋,
上面密密麻麻記錄著蕭宴清近半個月的行蹤規(guī)律。"辰時初刻,經(jīng)西廊往書房;巳時正,
園中散步;午時后,常在臨水亭讀書..."她輕聲念著,指尖在幾個關(guān)鍵地點(diǎn)畫著圈。
小桃端著早膳進(jìn)來,看見自家小姐又在研究那張紙,不由得嘆氣:"小姐,您這又是何苦?
那蕭大公子是何等身份,咱們...""小桃,你可知道周大人的事?"沈薔薇打斷她,
將素箋折好藏入袖中。小桃臉色一白,手中的粥碗差點(diǎn)打翻:"小、小姐怎么知道的?
""這蕭府里沒有不透風(fēng)的墻。"沈薔薇端起茶盞,水面映出她冷冽的眉眼,
"與其坐以待斃,不如主動求變。""可蕭大公子他...""他是我唯一的出路。
"沈薔薇放下茶盞,從妝匣底層取出一本詩集,
"這是蕭宴清去年在《文心集》上發(fā)表的三十首詩作,我花了三兩銀子托人從書局買來的。
"小桃瞪大眼睛:"三兩?那可是咱們...""最后一筆私房錢。"沈薔薇苦笑,
隨即眼神又堅定起來,"但值得。要釣魚,總得下餌。"辰時初刻,
沈薔薇"恰好"在西廊轉(zhuǎn)角與蕭宴清相遇。"表哥安好。"她福身行禮,
發(fā)間一支銀簪在晨光中閃爍,"沒想到這么早就遇見表哥。"蕭宴清顯然也有些意外,
但很快露出溫和的笑容:"沈表妹早起是...""去園中采些晨露煮茶。
"沈薔薇舉起手中的白玉瓶,"娘親咳疾未愈,晨露煮枇杷葉最是潤肺。
"蕭宴清眼中閃過一絲贊賞:"表妹孝心可嘉。我正要去書房,恰好路過藥圃,
那里枇杷樹新發(fā)了嫩葉,最是合用。""當(dāng)真?"沈薔薇恰到好處地露出驚喜,
"那...可否勞煩表哥指點(diǎn)方向?"兩刻鐘后,沈薔薇不僅采到了枇杷葉,
還與蕭宴清就《文心集》上的幾首詩作進(jìn)行了深入討論。
當(dāng)她準(zhǔn)確引用出蕭宴清自己都記不太清的一句詩時,這位蕭大公子的眼睛明顯亮了起來。
"表妹竟讀過我的拙作?""表哥的詩清麗脫俗,薔薇愛不釋手。"她低頭掩飾眼中的算計,
"尤其那句'月落寒潭靜,云歸遠(yuǎn)岫空',意境高遠(yuǎn),令人神往。
"蕭宴清臉上的驚訝與欣喜藏都藏不住。沈薔薇知道,第一步棋,走對了。接下來的日子,
沈薔薇如法炮制。蕭宴清喜歡下棋,她便苦練棋藝;蕭宴清愛聽琴,
她便夜夜練習(xí)《高山流水》;蕭宴清研究前朝歷史,她便熬夜啃讀《南史》。
每一次"偶遇"都精心設(shè)計,每一句對話都反復(fù)推敲。漸漸地,
蕭宴清開始主動尋找這位"知音"的身影,甚至?xí)谠娚缁顒訒r特意留出她旁邊的位置。
這日午后,沈薔薇獨(dú)自在花園采摘薔薇花瓣,準(zhǔn)備制作香囊。忽然,身后傳來一陣腳步聲。
"沈表妹近日與大公子走得很近啊。"陰陽怪氣的聲音讓沈薔薇后背一涼。她轉(zhuǎn)身,
看見蕭宴明帶著兩個小廝站在不遠(yuǎn)處。這位蕭府二房長子生得也算俊朗,但眼神陰鷙,
嘴角總掛著不懷好意的笑。"二表哥。"沈薔薇福了福身,不動聲色地后退半步,
"薔薇只是偶爾向大表哥請教詩書。""請教詩書?"蕭宴明嗤笑一聲,
突然上前抓住她的手腕,"不如也教教我?我最近正想學(xué)些...風(fēng)月之事。
"沈薔薇腕上一痛,花瓣灑落一地:"二表哥請自重!""自重?"蕭宴明湊近她耳邊,
熱氣噴在她頸側(cè),"一個寄人籬下的孤女,裝什么清高?你以為攀上蕭宴清就能飛上枝頭?
他那種書呆子懂什么閨房之樂..."沈薔薇奮力掙扎,卻抵不過男子的力氣。
就在蕭宴明的手即將碰到她衣襟時,一聲冷喝傳來:"放開她!
"蕭宴清不知何時出現(xiàn)在園中小徑上,面色鐵青。他大步上前,一把將蕭宴明扯開。
"大哥這是做什么?"蕭宴明整了整衣袍,故作輕松,"不過是與表妹說幾句體己話。
""體己話需要動手動腳?"蕭宴清聲音冷得像冰,"沈表妹是客,不是你可以輕侮的對象。
"蕭宴明瞇起眼睛:"客?不過是個沒爹的孤女罷了。大哥這么護(hù)著,
莫非已經(jīng)...""滾。"蕭宴清一個字截斷了他的話,"再讓我看見你騷擾沈表妹,
別怪我不顧兄弟情面。"蕭宴明臉色變了變,最終冷哼一聲帶著小廝離開了。
沈薔薇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手在發(fā)抖。她強(qiáng)自鎮(zhèn)定地整理衣衫,向蕭宴清行禮:"多謝表哥相救。
"蕭宴清的目光落在她發(fā)紅的腕上,眉頭緊鎖:"表妹受驚了。宴明向來荒唐,
我會稟明父親嚴(yán)加管教。""不必了!"沈薔薇脫口而出,見蕭宴清面露詫異,忙解釋道,
"我...我不想給表哥添麻煩。些許小事,算了吧。"蕭宴清凝視她片刻,
忽然輕嘆:"表妹總是這般...為他人著想。"這句話不知為何刺中了沈薔薇心中某處。
她低下頭,不敢看蕭宴清清亮的眼睛。回房后,小桃一邊給她紅腫的手腕上藥,
一邊抹眼淚:"小姐,咱們別玩火自焚了。今日是運(yùn)氣好,
若大公子沒及時趕到...""小桃,你知道周大人上個月又打死了一個妾室嗎?
"沈薔薇平靜地問。小桃的手一抖:"這...""我們沒有選擇。
"沈薔薇看著窗外的薔薇花架,"要么抓住蕭宴清這根救命稻草,
要么等著被送給周大人那種禽獸。你說,我該怎么選?"小桃無言以對,只能默默流淚。
當(dāng)晚,蕭老夫人召見了蕭宴清。"聽說今日你在花園里為了沈家丫頭,跟宴明起了沖突?
"老夫人慢條斯理地?fù)芘鹬?。蕭宴清神色不變?宴明行為不端,孫兒只是制止他。
""那沈家丫頭..."老夫人抬眼,"你對她很上心?""沈表妹才學(xué)過人,品性端淑,
孫兒欣賞她的才情罷了。"老夫人意味深長地看了長孫一眼:"別忘了你的身份。沈家敗落,
那丫頭連做你妾室的資格都沒有。"蕭宴清面色微沉,但終究沒說什么。待蕭宴清退下,
老夫人對身旁的心腹嬤嬤道:"去查查沈家母女這些年的底細(xì)。我總覺得,那丫頭不簡單。
"三日后,蕭宴清邀沈薔薇一同參加城中文人舉辦的詩會。
這是沈薔薇入蕭府以來第一次正式出門社交。詩會上,當(dāng)其他閨秀都在吟誦風(fēng)花雪月時,
沈薔薇一首《詠史》驚艷全場。她以秦直道喻當(dāng)下朝政,既顯才學(xué)又不失閨秀體統(tǒng),
連主持詩會的禮部侍郎都連連稱贊。"沈姑娘家學(xué)淵源,不愧為沈公之后。"侍郎捋須贊嘆。
蕭宴清站在一旁,眼中的欣賞幾乎要溢出來。回府路上,他將一個錦盒遞給沈薔薇。
"這是..."沈薔薇打開盒子,里面是一本裝幀精美的《玉臺新詠》手抄本,
字跡工整秀美。"前朝徐陵編選的閨閣詩集,難得一見的善本。"蕭宴清聲音溫和,
"我看表妹今日對閨秀詩作頗有研究,或許用得上。"沈薔薇指尖輕撫書頁,
心中涌起一絲異樣的感覺。這本書她曾在書局見過標(biāo)價——至少二十兩銀子。
蕭宴清竟為她如此破費(fèi)..."表哥厚賜,薔薇受之有愧。"她低頭掩飾突然發(fā)熱的眼眶。
"表妹才情,當(dāng)?shù)闷鸶玫摹?蕭宴清語氣真摯,"下月初八,翰林院有賞菊會,
表妹可愿一同前往?"沈薔薇心頭一跳——翰林院賞菊會,
那是只有官員及其家眷才能參加的高規(guī)格聚會。蕭宴清這是在向外界宣告她的特殊地位。
"蒙表哥不棄,薔薇自當(dāng)從命。"她柔聲應(yīng)道,心中卻亂成一團(tuán)。
事情進(jìn)展得比她預(yù)想的還要順利...可蕭宴清眼中的真誠,卻讓她胸口發(fā)悶。為表謝意,
沈薔薇花了三天三夜繡制了一個薔薇香囊,內(nèi)里暗藏玄機(jī)——她買通了蕭宴清身邊的小廝,
得知他最愛蘇合香的清冽氣息,特意在香料中加入微量蘇合香。當(dāng)蕭宴清接過香囊時,
他的表情讓沈薔薇確信自己又走對了一步棋。"這香氣..."他深深嗅了一下,
眼中閃過驚喜,"正是我喜歡的。表妹如何知曉?"沈薔薇淺笑:"猜的。
表哥氣質(zhì)清冷如松,想必喜歡清冽些的香氣。
"蕭宴清珍而重之地將香囊系在腰間:"定當(dāng)日日佩戴。"不久后,
府中仆役在荷塘邊發(fā)現(xiàn)一只受傷的白鶴。蕭宴清命人將其帶回醫(yī)治,沈薔薇主動請纓協(xié)助。
"鶴性高潔,傷愈后當(dāng)放歸自然。"蕭宴清為白鶴包扎傷口時說道。沈薔薇遞過藥膏,
隨口吟道:"孤云將野鶴,豈向人間住。"蕭宴清接道:"莫買沃洲山,時人已知處。
"接完才驚訝地看著她,"表妹連劉長卿的冷僻詩都讀過?"沈薔薇抿嘴一笑:"略知一二。
"兩人相視而笑,共同照顧白鶴的日子里,蕭宴清看她的眼神越來越溫柔,
找各種理由與她相處的次數(shù)也越來越多。直到蕭宴清的好友趙瑾瑜來訪。
那日沈薔薇正在臨水亭撫琴,蕭宴清與趙瑾瑜散步經(jīng)過。趙瑾瑜駐足聽了一會兒,
突然道:"琴技不錯,可惜太刻意了。每個音符都在算計,少了真情實感。
"沈薔薇手指一顫,彈錯了一個音。蕭宴清皺眉:"瑾瑜!"趙瑾瑜不以為意,
直視沈薔薇:"沈姑娘,宴清是我至交。他為人單純,最易被人表面功夫所惑。
"沈薔薇面色不變,起身行禮:"趙公子多慮了。薔薇不過一介孤女,蒙表哥不棄,
偶爾請教詩書罷了。""是嗎?"趙瑾瑜意味深長地笑了笑,"但愿如此。"待兩人走遠(yuǎn),
沈薔薇才松開緊握的拳頭,掌心已被指甲掐出深深的月牙印。趙瑾瑜的警告讓她意識到,
這場戲必須加快進(jìn)度了。當(dāng)晚,她輾轉(zhuǎn)難眠,起身來到妝臺前,從暗格中取出一個小木盒。
中是這幾個月來蕭宴清送她的各種禮物——詩集、字帖、一方硯臺...每一樣都價值不菲,
每一樣都透著贈禮人的用心。沈薔薇拿起那本《玉臺新詠》,翻到扉頁,
上面有蕭宴清親筆題寫的"贈薔薇表妹雅鑒"。他的字如其人,清峻挺拔,
一筆一劃都透著認(rèn)真。不知為何,她的視線突然模糊了。"不能心軟..."她喃喃自語,
將書本緊緊按在胸口,
"絕對不能心軟..."第三章 雨夜真心蕭宴清發(fā)現(xiàn)自己近來總是想起沈薔薇。
清晨讀書時,會想起她低頭吟詩時長睫投下的陰影;午后小憩時,
會想起她素手烹茶時腕間露出的那一截雪白;甚至夜間入夢,也會夢見她站在薔薇花架下,
回眸淺笑的模樣。"大公子這幾日走神得厲害啊。"伺候筆墨的小廝青竹笑道。
蕭宴清回過神來,發(fā)現(xiàn)筆下宣紙已被墨跡污了一大片。他輕嘆一聲,將紙揉皺丟入紙簍。
"你說..."蕭宴清猶豫片刻,"如果一個女子總是刻意與你偶遇,談?wù)撃愀信d趣的話題,
送你精心準(zhǔn)備的禮物...這代表什么?"青竹眼睛一亮:"那定然是對公子有意??!
"蕭宴清唇角不自覺地上揚(yáng),卻又迅速壓下:"可她總是若即若離,從不明確表露心跡。
""嗨,女兒家臉皮薄嘛。"青竹湊近些,"尤其是沈姑娘那樣的身份,自然更不敢表露了。
""我何時說是沈表妹了?"蕭宴清耳根微熱。青竹偷笑:"公子近個月來,除了沈姑娘,
還跟哪位小姐說過話?"蕭宴清輕咳一聲,正要訓(xùn)斥,忽聽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
蕭府總管在門外恭敬道:"大公子,老夫人讓老奴來傳話,三日后府上舉辦馬球會,
兵部尚書林家也在受邀之列,老夫人囑咐您務(wù)必參加。""知道了。"蕭宴清應(yīng)道,
待總管退下后,他轉(zhuǎn)向青竹,"去打聽一下,沈表妹可會出席?"青竹辦事利落,
不過一個時辰就帶回消息:沈薔薇不僅會出席,
還特意向府中擅長馬球的丫鬟請教了規(guī)則和技巧。蕭宴清聞言,眼中光彩大盛。
他起身從書架上取下一卷《馬球圖記》,細(xì)細(xì)研讀起來。馬球會當(dāng)日,晴空萬里。
沈薔薇穿了一件湖水綠的窄袖衫子,發(fā)髻簡單挽起,只簪了一支銀釵,
清爽利落又不失閨秀風(fēng)范。她坐在女眷席位上,目光不時飄向場邊正在備馬的蕭宴清。
"沈姑娘也對馬球感興趣?"身旁一位穿著鵝黃衫子的少女問道。這是蕭家遠(yuǎn)親的女兒,
姓柳。沈薔薇淺笑:"略知一二。柳姑娘可知今日對陣的是哪幾家?""蕭府對林家。
"柳姑娘壓低聲音,"聽說老夫人有意與林家結(jié)親,今日特意安排林小姐過來相看呢。
"沈薔薇手指一緊,茶盞中的水面蕩起細(xì)微的波紋。她早該想到的,蕭宴清這樣的身份,
婚事怎會由得自己做主?"哪位是林小姐?"她強(qiáng)自鎮(zhèn)定地問。
柳姑娘指向?qū)γ婵磁_:"那邊著緋色衣裙的便是林如蘭小姐,兵部尚書的嫡女。
"沈薔薇抬眼望去,只見一位衣著華貴的少女端坐在陰涼處,身后兩個丫鬟打著團(tuán)扇,
通身氣派非凡。那林如蘭生得明眸皓齒,舉止端莊,一看就是高門大戶精心培養(yǎng)的閨秀。
場上一陣鑼響,比賽開始了。蕭宴清一馬當(dāng)先,手中球杖如臂使指,轉(zhuǎn)眼便攻入一球。
他今日穿了一襲靛藍(lán)色騎裝,腰間系著沈薔薇送的薔薇香囊,策馬奔馳時香囊隨風(fēng)飄揚(yáng),
煞是醒目。"蕭大公子好身手!"周圍女眷紛紛贊嘆。沈薔薇也不由自主地站起身,
為蕭宴清喝彩。她注意到每次蕭宴清得分,都會朝她這邊看上一眼,那目光灼灼,
讓她心頭微熱。比賽以蕭府大勝告終。按慣例,勝方主將會得到一束精心準(zhǔn)備的鮮花,
可轉(zhuǎn)贈在場任何一位女眷。當(dāng)司儀將花束呈給蕭宴清時,全場安靜下來。所有人都知道,
這是一個公開表態(tài)的機(jī)會。蕭宴清接過花束,毫不猶豫地走向女眷看臺。
林如蘭微微直起身子,臉上浮現(xiàn)出矜持的笑意。然而蕭宴清徑直從她面前走過,
停在了沈薔薇面前。"表妹。"他聲音清朗,在場所有人都聽得一清二楚,
"多謝你今日為我助威。"沈薔薇僵在原地,耳邊嗡嗡作響。
她能感覺到無數(shù)道目光如箭般射向自己,有驚訝的,有嫉妒的,更多的是鄙夷的。
而林如蘭的臉色已經(jīng)難看得不能再難看了。"表、表哥..."她聲音發(fā)顫,不敢伸手去接。
蕭宴清卻不由分說地將花束塞入她手中,低聲道:"拿著,別怕。"那一刻,
沈薔薇幾乎要沉溺在他堅定的眼神里。但她很快清醒過來——蕭宴清這一舉動,
無疑是將她推到了風(fēng)口浪尖。果然,回府不到一個時辰,蕭老夫人就派人來"請"沈薔薇了。
壽安堂內(nèi),蕭老夫人端坐在紫檀木太師椅上,手中捻著一串佛珠,面色沉靜如水。
"見過老夫人。"沈薔薇行禮如儀,后背已經(jīng)滲出冷汗。"起來吧。"老夫人淡淡道,
"知道我為何叫你來嗎?"沈薔薇垂首:"薔薇愚鈍,請老夫人明示。""你是個聰明孩子。
"老夫人緩緩道,"應(yīng)該明白自己的身份。宴清是蕭府嫡長子,未來的家主。他的婚事,
關(guān)系到整個蕭家的前途。"沈薔薇指尖發(fā)冷:"薔薇從未敢有非分之想。""是嗎?
"老夫人冷笑一聲,"那你為何處心積慮接近他?別以為我看不出你的那些小把戲。
"沈薔薇膝蓋一軟,跪了下來:"老夫人明鑒,薔薇只是敬慕表哥才學(xué),偶爾請教詩書,
絕無他意。"老夫人審視她良久,忽然話鋒一轉(zhuǎn):"你覺得林小姐如何?
"沈薔薇心頭一跳:"林小姐端莊賢淑,與表哥...很是相配。""算你還有點(diǎn)自知之明。
"老夫人滿意地點(diǎn)頭,"下個月初八是個好日子,兩家已經(jīng)議定,屆時會正式定親。
"沈薔薇感到一陣尖銳的疼痛從胸口蔓延開來,她死死咬住下唇才沒有失態(tài)。
"薔薇...恭喜表哥。"她艱難地擠出這句話。"起來吧。"老夫人語氣緩和了些,
"你既明白事理,我也不為難你。只是從今日起,你需與宴清保持距離。
若再讓我發(fā)現(xiàn)你們私下往來...""薔薇明白。"沈薔薇深深叩首,"絕不會再打擾表哥。
"回到偏院,沈薔薇立刻吩咐小桃:"去告訴大公子那邊的人,就說我染了風(fēng)寒,需要靜養(yǎng),
近期不便相見。"小桃驚訝:"小姐,你這是...""老夫人已經(jīng)為表哥定了林家小姐。
"沈薔薇面無表情地說,"我們該收手了。""可大公子他明明對小姐...""那又如何?
"沈薔薇冷笑,"他終究會娶門當(dāng)戶對的千金小姐,而我...不過是他閑暇時的消遣罷了。
"小桃還想說什么,沈薔薇已經(jīng)轉(zhuǎn)身進(jìn)了內(nèi)室,
將蕭宴清送她的那本《玉臺新詠》鎖進(jìn)了箱底。接下來的日子,
沈薔薇嚴(yán)格執(zhí)行著自己的決定。蕭宴清派人來請,她一概以病推辭;蕭宴清親自來探病,
她就讓小桃在門外攔著,說自己已經(jīng)睡下;甚至在府中遠(yuǎn)遠(yuǎn)看見蕭宴清的身影,
她也會立刻繞道而行。這種刻意的疏遠(yuǎn)持續(xù)了整整十日,直到一個暴雨傾盆的夜晚。
沈薔薇正在燈下縫制一件新衣,忽然聽到院門被重重推開的聲音。
緊接著是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和丫鬟小桃驚慌的阻攔聲。"大公子!小姐已經(jīng)歇下了,
您不能..."房門被猛地推開,蕭宴清渾身濕透地站在門口,發(fā)梢還在滴水,
眼中燃燒著沈薔薇從未見過的怒火。"表、表哥..."沈薔薇手中的針線掉落在地。
蕭宴清大步走進(jìn)來,對小桃厲聲道:"出去!把門關(guān)上!"小桃嚇得一哆嗦,看向沈薔薇。
沈薔薇微微點(diǎn)頭,小桃這才退出去帶上了門。屋內(nèi)頓時只剩下他們兩人。雨聲敲打著窗欞,
燭火在穿堂風(fēng)中搖曳,將兩人的影子拉長又縮短。"為什么躲著我?"蕭宴清開門見山,
聲音沙啞,"我做了什么讓你厭惡的事嗎?"沈薔薇退后一步,強(qiáng)作鎮(zhèn)定:"表哥多慮了。
我只是身子不適,需要靜養(yǎng)。""撒謊!"蕭宴清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十日了,
你連一面都不肯見。若真病了,為何不讓大夫看診?為何我送來的藥你一概不用?
"沈薔薇試圖掙脫,卻被他握得更緊。蕭宴清的掌心滾燙,熱度幾乎灼傷她的皮膚。
"我..."她別開臉,"我只是覺得,我們不該再見面了。""因為祖母給我定了親?
"蕭宴清冷笑,"這就是你退縮的理由?"沈薔薇猛地抬頭:"你知道?""我當(dāng)然知道。
"蕭宴清眼中怒火更盛,"但我從未同意這門親事!我已經(jīng)明確告訴祖母,我心中有人,
絕不會娶林如蘭!"沈薔薇心臟狂跳,卻強(qiáng)迫自己冷靜下來:"表哥,別任性了。
林家小姐門第高貴,與你天造地設(shè)。我...我不過是個寄人籬下的孤女,不值得你如此。
""不值得?"蕭宴清突然笑了,那笑容帶著幾分瘋狂,"沈薔薇,
當(dāng)初是誰一次次'偶遇'我?是誰費(fèi)盡心思投我所好?
是誰讓我以為...以為你對我...""那都是假的!"沈薔薇終于崩潰地喊出來,
"我接近你只是為了在蕭府生存!為了不被送給周大人那種禽獸!我從來沒有喜歡過你,
一切都是演戲!"話一出口,屋內(nèi)頓時陷入死一般的寂靜。只有雨聲依舊,
嘩啦啦地沖刷著屋檐。蕭宴清的臉色變得慘白,他松開沈薔薇的手腕,后退一步,
仿佛被狠狠刺了一刀。"你說...什么?"沈薔薇深吸一口氣,決定將戲演到底:"我說,
我從未對表哥動心。那些詩詞唱和,那些琴棋書畫,都只是為了引起你的注意。
現(xiàn)在老夫人已經(jīng)為你定了門當(dāng)戶對的親事,我的戲也該落幕了。"蕭宴清死死盯著她,
眼中的傷痛逐漸被憤怒取代。他突然上前一步,將沈薔薇逼到墻邊,雙手撐在她耳側(cè),
將她困在自己與墻壁之間。"你撒謊。"他低聲道,"若真如你所說,為何每次我靠近,
你的呼吸都會變快?為何我送你禮物時,你的眼睛會發(fā)亮?
為何現(xiàn)在...你的心跳得這么厲害?"沈薔薇僵住了。她沒想到蕭宴清觀察得如此細(xì)致,
更沒想到自己的身體反應(yīng)早已背叛了她的謊言。"那...那只是..."她語無倫次,
蕭宴清的臉近在咫尺,溫?zé)岬暮粑鼑娫谒樕?,讓她頭腦發(fā)昏。"證明給我看。
"蕭宴清突然說。"什么?""證明你對我毫無感覺。"蕭宴清的聲音低沉而危險,
"否則我就當(dāng)你在說謊。"沈薔薇還沒反應(yīng)過來,蕭宴清已經(jīng)低頭吻住了她的唇。
這個吻帶著怒意和絕望,霸道而不容拒絕。沈薔薇下意識地掙扎,雙手抵在他胸前想要推開,
卻被蕭宴清一把扣住手腕按在墻上。他的身體緊貼著她,隔著濕透的衣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