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我是仙界第一圣神。而他,勉強(qiáng)排在第二,排在僅次于我的位置。他既不愛我,
也不服我,卻又因天資不夠,時常借我的手,給自己不太爭氣的靈根注入仙氣,
以維持與自身難以契合的神力。當(dāng)然,這一切的前提,都是我自愿的。
即便將仙氣注入進(jìn)他體內(nèi)時,我周身寒涼徹骨,胸口劇痛難忍,我都咬著牙,
強(qiáng)撐著挺了過來,且對此從未有過半句怨言。仙界無一人不調(diào)侃我傻的透頂,
空有一身超越人魔兩界的可怖神力,卻甘愿為一個沒什么天賦的少年掏心挖肝。每每聽罷,
我都只淡淡一笑:“我們之間不講這個的?!边@樣的日子持續(xù)了近兩百多年。
直到三界祭禮的前一晚,我死了。死在了我最愛之人的手里。
看著自己一點點消散在月色中肉身,又看著已經(jīng)吃下異色靈根的他,我惶恐又錯愕。
即將灰飛煙滅之時,在他身后,我赫然瞥見一抹鵝黃色的裙角,隨著我的肉身,在風(fēng)中撫動。
我的心,也終究碎在了月下徹骨的冷冽之中……2.“圣神大人,圣神大人,師父請您過去。
”鈴鐺般悅耳地輕喚,將我從混沌中猛然拉回。我錯愕睜眼,眼前輕喚我的,
是曾在圣神閣服侍我的小丫頭神祗??粗矍暗囊磺?,我有些怔愣。我不是已經(jīng)死了嗎?
畢竟連靈根都被挖了出來,理應(yīng)化作塵煙才對。神祗見我不動,歪頭試探向我:“圣神大人,
可有什么不對?”我恍惚回神,對神祗露出一抹牽強(qiáng)地笑容:“沒事……我現(xiàn)在便去尋師父。
”神祗乖巧頷首,眼中攜著絲絲擔(dān)憂。我胡亂將擱在木架上的水紗套在身上。待我轉(zhuǎn)身時,
突然又沉聲開口:“神祗,今日是何年月?
”神祗愣了愣:“朝鳳年……四月廿七……”聞言,我神色猛然一滯:“……我重生了……?
”神祗沒能聽清,小聲追問:“圣神大人?您說什么?”“啊,沒什么……你下去吧。
”匆匆撂下一句,我這才步伐凌亂地去了上三閣。上三閣門前,
看著眼前幾乎快要聳入云端的大門,我緩緩?fù)O履_步。等我見過師父……不論如何,宵玉白,
我定親手殺了你!想到這,我腰間地佩鞭突然不住抖動起來。
仿佛它也難忍上一世我所遭受的種種,恨不得立馬抽出一道狠戾的鞭氣,
將那畜生與同謀一并攔腰斬斷。我惡狠狠地想著,高聳入云的門內(nèi),縹緲傳來一句:“唱兒,
為何在門外止步不前?”我這才猛然回神,有些尷尬地用神力緩緩?fù)崎_大門。
上三閣內(nèi)閣很是空曠,師父就端坐在與門相對的遠(yuǎn)處,
周身氣場強(qiáng)到足以令任何神魔心生敬畏。即便已是圣神的我,也難在師父面前肆意。
“唱兒見過師父。”我努力調(diào)整表情,盡量讓自己看上去一如往常。
師父許是有什么十分重要地話交代,竟也沒能看出我眼底存留的異樣?!坝屑拢?/p>
為師想同你商議,希望你能……為大局著想?!睅煾傅纳袂椴凰闫胶?,
吞吐的措辭也不似他老人家以往的風(fēng)格。幾句話聽得我心里沒底,卻也多了幾分好奇。
“師父但說無妨?!睅煾更c了點頭,從懷里掏出一封漆黑的墨紙:“今日一早,
魔君送來這封信,你先看看?!蔽液芍舆^那封又黑又粗糙的信紙,蹙著眉仔細(xì)看了起來。
寥寥幾行,我的眸子倏然瞪大:“宵玉白是三煞?!”師父淡淡頷首:“為師已托人查證過,
宵玉白的腿后確有三煞的煞印。不過那印記很淡,想來是你近百年來,
日日不斷給他注入仙氣的緣故?!闭f完,師父意味深長地睨了我一眼。
我兩頰頓時火燒似的紅了。不是害羞,是羞憤?!皫煾阜判?,唱兒不會再如此作踐自己。
至于信中所言,此次三界祭禮,需宵玉白作祭,唱兒對此也無任何異議?!睅煾嘎勓?,
寡淡地神情果然多出幾分意外。“……那就好,
不過至于要不要繼續(xù)給他注入仙氣……為師覺得還是一切照舊吧?!薄皫煾??
按理來說宵玉白體內(nèi)的仙氣已經(jīng)足以壓制其微弱的煞力,這點程度完全可以撐到祭禮當(dāng)日,
根本無須唱兒……”“唱兒,對三煞萬不可心存僥幸,為師教過你的。
”師父淡淡否決了我的想法。我雖心有不甘,但這不僅是師父的意思,
更是關(guān)乎百年一次的三界祭禮,一點差池都不能有。作為仙界唯一一位圣神,
絕不能拿整個仙界,乃至整個三界的安危開玩笑?!笆菐煾?,唱兒謹(jǐn)遵師命。”我順勢合掌,
眼神愈發(fā)堅定。3.從上三閣出來后,我掏出信,
細(xì)細(xì)琢磨起最后兩行:“讓你們圣神多警惕三煞轉(zhuǎn)世,和一位仙界女子?!毕山缗印??
看到這,我的腦中突然浮現(xiàn)出上一世臨死前,恍惚瞥見的那抹鵝黃色的裙角。那裙角的主人,
莫非就在我身邊?!眼下這些事雖令我膽寒生恨,但我實在好奇魔君是如何知道這些,
卻在上一世選擇隱瞞;此番又為何會親封執(zhí)筆,要我警惕宵玉白和那名仙界女子?要知道,
我們上一世可是結(jié)下過大梁子的關(guān)系。想要弄清楚這些,看來還得再親自去一趟魔界才行。
打定主意之后,我順著飛流直上的瀑布一路朝月井飛去,
不想半路竟被一抹突兀的青竹色攔住了去路?!俺獌海氵@是作什么去?
”熟悉的聲線在我耳邊響起,我渾身上下的汗毛瞬間因極度厭惡而立起。
但好在我尚有一絲理智,強(qiáng)行將忍不住揚起的鞭子壓了下去。我恢復(fù)柔美的笑容,
對眼前之人輕聲:“三流樹結(jié)了果子,師父托我打一些來。”宵玉白順勢蹙眉:“打果子?
隨便遣旁的去不就好了?你堂堂仙界圣神,竟也為此屈尊?”也不知是不是我的心理作用,
聽宵玉白這樣說,我第一次意識到了“含酸捏醋”四個字放在他身上的適配度有多高。
明明之前宵玉白也沒少這樣同我說過,但這一次,令我感觸尤為的深。我蹙眉一瞬,
勉強(qiáng)擠出笑臉:“你呢?靈潭下邪祟肆虐已久,你不去給師弟師妹們搭把手嗎?
”宵玉白不屑一瞥,語態(tài)咄咄:“去什么?有堂堂圣神日日為我注入仙氣,
不比斬百只邪祟有用?”看著他面如冠玉,卻又處處透著嫌惡高傲的俊美面龐,
我不禁陷入深深地自我懷疑。我以前……一心所向竟是這樣的貨色??
枉為師門所出……枉為師門所出?。?!我多一句話不想同他說,
卻又擔(dān)心自己態(tài)度轉(zhuǎn)變太大惹他生疑,只得訕訕笑過之后便要找借口離開。宵玉白不滿抿唇,
側(cè)身叫住我:“唱兒,今日注給要延后兩個時辰,可別忘了?!甭勓?,我猛地定住腳,
強(qiáng)忍著心頭怒火,壓抑反問:“……哦?為何?
”宵玉白滿不在乎地看了看自己的指尖:“祝穗師妹誕辰,我得去?!弊K搿颗?,
我認(rèn)識。我和宵玉白算是同級,祝穗則比我們要晚入門一百多年,
年紀(jì)自然也比我們小上許多。不過上一世我與她沒多少接觸,但因著與宵玉白是同鄉(xiāng)的關(guān)系,
他們私下里倒是走得近些。說來可笑,我曾因那個小師妹,與宵玉白爭過幾句。
我怨他事事都先緊著祝穗,甚至在沒同我商議的情況下,私自做了人情,
讓我去給她的法學(xué)指導(dǎo)提點。換做旁人,我當(dāng)然忍不了??伤窍癜装。f是不忍,
卻也忍了多回了。“你待她當(dāng)真比親宗還親……若是換做旁人,
定會以為當(dāng)初被你救下的是她,而不是我?!蔽覜]能忍住心里積壓已久的不甘,
將話放上臺面。宵玉白聽罷果然冷臉,蹙著眉頭問我:“何必說這些沒有意義的話?
你晚我一步入門,卻也越過我坐上了今天的位置,還有什么不滿足?”說著,
宵玉白慍氣轉(zhuǎn)身,語態(tài)極不耐煩道:“延后兩個時辰,別忘了?!闭Z畢,
宵玉白這才熟練駕著腳下的箭矢,向修行班的方向飛去。待他走遠(yuǎn),
我藏在水紗下的拳頭才得以漸松。再次看向自己的手,
才發(fā)現(xiàn)掌心處已然被自己攥出一排深深地甲痕。我使勁吸了吸鼻子,眨了眨泛紅的雙眼,
這才緊著趕往月井。4.月井是三界往來的重要通道。白晝時,月井只通魔界;夜晚時,
月井只通人界。這樣白晝區(qū)分,主要是為防止三界互通時,魔界會刻意將偽裝成人的魔物,
順著月井穿往仙界,給仙界帶來麻煩。但像現(xiàn)在只許白日與魔界相通,
防御性的法力便可正常啟用了,不用擔(dān)心會誤傷。要說起來,這也多虧了我。
當(dāng)初魔君識人不清,胡亂聽信奸人所言,致使仙界遭到魔物的大面積入侵。
害得我斬盡混沌之后,又一路殺去魔界,與魔君大戰(zhàn)了三天三夜。結(jié)果自然是我贏了。
我將那魔君兩腿一手當(dāng)場斬下,只給他留了個慣用的左手用以簽訂仙魔兩界的和平條約。
魔君一生傲骨,自是覺得屈辱萬分?,F(xiàn)在回想起來,當(dāng)初他獨臂執(zhí)筆,
連紙都沒辦法扶的樣子,實在滑稽好笑。自那事之后,我便協(xié)同師父,給月井分了晝夜,
又下了近萬道密法。若再有魔物想要放肆,便是一招斃命,魂散九天。駐足在月井前,
我揮指暫修了通道出口。隨著幾聲清脆的“咔噠”聲,我握緊腰間地長鞭縱身一躍,
直直墜入了魔界之境。當(dāng)我如逛人間集市般在魔山腳下閑庭信步,
一團(tuán)黑紅色的光暈瞬間出現(xiàn)在我眼前炸開。我沉著臉,靜待那團(tuán)光逐漸顯出人形。
隨著魔君那張邪魅至極地迷人臉龐恍惚浮現(xiàn),我才戲謔開口:“難為魔君大人屈尊,
同我們仙界通氣。這樣大的事,魔君大人為何不早些啟口?”魔君半垂著細(xì)長的眼眸,
即便如此,瞳孔也依舊如夜里的黑曜石般閃耀。聞言,魔君倉皇錯眸,
順口搪塞:“本君亦是近幾日偶然知曉,一片好心才將此事告予你們仙界。
圣神大人不必疑心多跑這一趟。”聽罷,我有些意外。盡管魔界在我們?nèi)松駜山缈诒惶谩?/p>
但我知道魔君的為人。他是一個相當(dāng)執(zhí)拗,且無論如何也不會說謊的類型??磥恚?/p>
他當(dāng)真是偶然得知,并非存心隱瞞。思索之后,我的臉色肉眼可見地緩和下來,
對魔君露出一抹難得溫和地笑意。“即如此,確實是我唐突了。還望魔君大人勿怪。
”魔君嗤笑,故作不屑地朝我擺了擺手:“罷了,反正圣神也不是第一次待本君如此唐突,
本君本也不愿同你多計較?!睙o視魔君別扭的神情,我拳掌作揖欲同他告辭,
魔君卻忙得扭過頭,十分認(rèn)真道:“那接下來……你打算怎么辦?”“什么怎么辦?
”我回頭,不解地睜圓了眼。魔君稍稍蹙眉,似有不耐:“就!
……就你和你那個三煞相好……你打算怎么辦……?”聞言,
我不可置信地與他對視:“魔君大人這是什么話?當(dāng)然是殺了他啊!不然還能如何?
”魔君一聽,緊鎖的眉頭瞬間舒展開來,而后卻再一次緊緊擰在一起:“你當(dāng)真舍得……?
”聽罷,我心間頓時涌上一股難以言說地羞恥感。原來給宵玉白當(dāng)狗這件事,
就連魔界都有所耳聞啊……我尷尬至極地朝魔君咧了咧嘴角,
隨一言不發(fā)地再次朝他作揖告別。這次魔君沒開口叫住我,而是靜靜佇立在原地,
目送我直至消失在黑紫色的濃霧中。5.隨月井回到仙界。遠(yuǎn)遠(yuǎn)地,我瞧見一抹熟悉地竹青,
正同一抹泛白的朱粉,并肩向遠(yuǎn)處的諸神塔飛去。我忍不住挑起眉峰,
心生好奇想隨著去看看。止步于諸神塔門前,隱約聽聞門內(nèi)傳來陣陣嘈雜且輕快的嬉笑聲。
我淺淺抿唇,抬手在眼前飛速畫了一道清目咒,門內(nèi)的場景便如海市蜃樓般浮現(xiàn)眼前。
宵玉白一臉陶醉,正與面前梳著一對兒丸子頭的嬌小少女說著什么。
少女墜在耳后的兩條晶亮璀璨的珠穗,正伴著她歡快的蹦跳左右搖曳。光從背影看,
就已然將這少女的天真爛漫盡收眼底。也難怪宵玉白會如此上心。畢竟只有這樣,
他才能從旁人身上找回一些本就不多的男子氣概。如此,也實在可悲。看著門內(nèi),
我不由輕嗤一聲,剛想收了法咒先行一步,肩頭卻突然被人輕輕拍了拍。“誰?。?/p>
”我猛地回頭,條件反射將那人單手擒住。隨著一聲撕裂般地哀嚎,我這才看清眼前之人,
正是與祝穗同級的扶風(fēng)師弟?!氨浮!蔽铱焖俪榛厥?,故作鎮(zhèn)定地理了理有些凌亂地衣襟。
扶風(fēng)狼狽地伏在地上,右臂猶如一條灌好了的香腸,蔫蔫兒貼在一邊。我蹲下身,
抬手在他受傷的臂膀上點了幾下。很快,那條胳膊便恢復(fù)了原樣。扶風(fēng)齜牙咧嘴地起身,
神情略帶埋怨地睨向我:“圣神大人……您就是再如何恨師弟不爭氣,
也不該出手如此狠辣……”“抱歉,我不知道是你。”我盡量讓自己地語氣聽上去誠懇,
卻依舊改不掉臉上萬年如冰的冷酷。扶風(fēng)委屈撇嘴,
嘟嘟囔囔道:“我都叫您好幾聲了……還不知道呢……”聞言,我深感無奈。清目咒啟咒時,
聽感和嗅感都會被關(guān)閉,所以我才沒能察覺身后有人。但我又不能同他細(xì)細(xì)解釋。
畢竟我的行為,也實在像個鬼鬼祟祟的偷窺狂……“抱歉?!蔽覠o言以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