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義有可能會遲到,但絕不會缺席。>初中那晚,我們六個男生圍坐召喚筆仙。
>鉛筆在“是否”圖上滑動時,阿文突然問:“能讓我們見見你嗎?
”>紙面瞬間被血紅圓圈吞沒,吊燈炸裂。
>黑暗中響起女孩啜泣:“他們把我砌進墻里三年了...”>廢棄工廠的承重柱中,
我們挖出纏著藍絲帶的骸骨。>真兇竟是每天笑著遞糖的鄰居張伯。>當警笛劃破夜空時,
我看見月光下站著穿校服的透明身影——她腕上的藍絲帶正滴著未干的血。
---十二點的鐘聲仿佛在寂靜中醞釀了許久,終于沉沉敲響,余音像冰冷的蛛網(wǎng),
粘附在狹小宿舍的每一寸空氣里。六顆年輕的心臟,在我們單薄的胸腔下擂鼓般撞擊著肋骨,
聲音大得蓋過了窗外偶爾掠過的風聲。
我們六個——我、阿文、胖子、瘦猴、眼鏡、大壯——盤腿圍坐在冰冷的水磨石地面上,
彼此的手心汗?jié)窕仯o緊交疊,共同握著一支筆桿光滑的中華鉛筆。那支筆,
此刻成了連接我們與某個不可知世界的脆弱橋梁。宿舍里唯一的吊燈被早早熄滅,
只余下胖子從家里帶來的那盞老式煤油燈,豆大的昏黃火苗在玻璃罩里不安地跳躍,
將我們投在墻壁上的巨大黑影拉扯得扭曲變形,如同潛伏的鬼魅。燈油燃燒的微腥氣味,
混雜著少年人特有的汗味和緊張的氣息,沉沉地壓在每個人的鼻端。燈光搖曳的中心,
攤開著一張粗糙的作業(yè)紙,紙上的圖案是我下午煞有介事畫下的:一個歪歪扭扭的大圓圈,
里面用同樣顫抖的線條清晰地劃分出兩個區(qū)域,分別寫著碩大的“是”與“否”。
這簡陋的“通靈羅盤”,此刻承載著我們?nèi)康目謶峙c好奇?!肮P仙筆仙,你是我的前世,
我是你的今生,如果我們有緣,請在紙上畫圈…” 我們壓低聲音,
一遍又一遍地念誦著這從高年級學長那里聽來的神秘咒語,聲音在死寂中顫抖、重疊,
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祈求,又混雜著無法抑制的戰(zhàn)栗。初生牛犢不怕虎的莽撞,
此刻正被未知的黑暗一點點蠶食。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沉重得如同凝固的鉛塊。
就在手臂酸麻,胖子幾乎要忍不住抱怨出聲的瞬間——握在我們六人手中的那支鉛筆,
猛地、突兀地向下一點!一股冰冷徹骨的寒意,毫無預兆地順著筆桿,
瞬間穿透了我們交疊的手掌,沿著臂骨直沖頭頂,仿佛有實質(zhì)的冰水澆灌而下。
所有人像是被同一根無形的針刺中,齊齊倒抽一口冷氣,僵在原地,連呼吸都凝滯了。
煤油燈的火苗“噗”地一聲劇烈跳動,驟然矮了下去,光線變得更加晦暗不明,
墻壁上那些扭曲的影子仿佛活了過來,無聲地舞動著。鉛筆動了。
它不再受我們?nèi)魏稳说囊庵究刂?,仿佛被一只看不見的手穩(wěn)穩(wěn)握住,
以一種緩慢而異常堅定的姿態(tài),開始在紙面上移動。那筆尖劃過紙張的“沙沙”聲,
在針落可聞的寂靜里被無限放大,清晰得刺耳。它沒有在“是”或“否”上停留,
而是像一個迷途的旅人,毫無目的地在紙上的空白處滑動,
留下一道道雜亂無章的、意義不明的線條?!罢l…誰在動?”瘦猴的聲音抖得不成調(diào),
帶著哭腔?!安皇俏?!” “我沒動!” 否認的聲音此起彼伏,充滿了真實的驚惶。
我們彼此對視,都能從對方瞪大的瞳孔里看到自己同樣慘白如紙的臉?!肮P…筆仙?
”我鼓起全身的勇氣,喉嚨干澀得發(fā)痛,聲音嘶啞地對著空氣發(fā)問,“你…你來了嗎?
”話音落下的瞬間,那支筆像是被按下了開關(guān),驟然停止了漫無目的的游走。它懸停了半秒,
隨即以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穩(wěn)穩(wěn)地、筆直地移動到了那個巨大的“是”字區(qū)域中央,
然后在里面,畫下了一個小小的、極其規(guī)整的圓圈。一股更深的寒意從脊椎骨竄起。
它聽到了!它回應了!這不是幻覺,也不是我們中任何人的惡作??!
恐懼的堤壩一旦被證實沖垮,一種奇異的、混合著戰(zhàn)栗的興奮感開始在少年心中滋生。
問題像開閘的洪水,爭先恐后地從我們口中涌出?!肮P仙筆仙,我下次數(shù)學考試能及格嗎?
”胖子最關(guān)心這個。鉛筆毫不猶豫地滑向“否”,畫圈。胖子哀嚎一聲,臉垮了下來。
“筆仙筆仙,隔壁班的小麗…喜歡我嗎?”大壯壯著膽子,聲音卻像蚊子哼哼。
筆尖在“是”和“否”之間來回猶豫了一下,最終停在“否”上畫了個圈。
大壯的表情瞬間比胖子還難看?!肮P仙筆仙,我能長到一米八嗎?”瘦猴滿懷期待。
鉛筆這次倒是很干脆地指向了“是”。瘦猴喜形于色。輪到眼鏡了,他推了推鏡架,
問了個最實際的:“筆仙筆仙,明天食堂早飯會有肉包子嗎?”筆尖滑向“否”。
眼鏡失望地嘆了口氣。最后輪到我了。喉嚨里像是堵著一團棉花,我深吸一口氣,
問出了那個盤桓在心底、卻始終不敢觸碰的問題:“筆仙筆仙…我爺爺?shù)牟 瓡闷饋韱幔?/p>
”爺爺躺在醫(yī)院已經(jīng)快一個月了。鉛筆沉默了。時間仿佛凝固了。就在我的心沉到谷底時,
它極其緩慢地、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沉重感,移動到了“否”的區(qū)域,畫下了一個小小的圈。
那圈畫得異常用力,幾乎要戳破紙背。一股冰冷的絕望瞬間攫住了我,眼眶發(fā)熱。
“好了好了,都問完了!”胖子最先受不了這沉重的氣氛,嚷嚷起來,“趕緊送走送走!
這地方我一分鐘都不想多待了!”我們?nèi)缑纱笊?,正待再次念誦送神的咒語。就在這時,
一直沒出聲的阿文,突然猛地抬起頭?;椟S的燈光下,
他的眼睛里閃爍著一種近乎狂熱的光芒,那光芒里有著少年人特有的、不知天高地厚的好奇,
也有一絲被恐懼逼到極致后產(chǎn)生的瘋狂。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聲音因為激動而尖銳地拔高,
像一把刀劃破了緊繃的空氣:“筆仙筆仙!最后一個問題!你可以現(xiàn)身讓我們見見面嗎?
我們真的…真的好想看看你是什么樣子!”“阿文!你瘋了!”我失聲尖叫,
一股滅頂?shù)暮馑查g將我淹沒。胖子他們更是嚇得魂飛魄散,紛紛咒罵起來。
但一切都太遲了。
就在阿文最后一個字落下的瞬間——我們六人緊緊交握、共同控制著那支鉛筆的手,
被一股無法想象的、狂暴到極致的力量猛地向上甩開!手指關(guān)節(jié)發(fā)出“咔吧”的脆響,
劇痛襲來,鉛筆脫手飛出,“啪嗒”一聲掉在地上。幾乎在同一剎那,
頭頂那盞昏昏欲睡的吊燈,毫無征兆地、像一顆小型炸彈般“砰”地一聲巨響,徹底炸裂!
無數(shù)細碎的玻璃碎片如同冰雹般帶著死亡的氣息傾瀉而下,
尖銳地刮過我們的頭發(fā)、臉頰和手臂,帶來火辣辣的刺痛。最后的光源驟然消失,
整個宿舍瞬間被濃稠得化不開的、伸手不見五指的絕對黑暗徹底吞噬!“啊——!
”“我的眼睛!”“燈!燈炸了!”恐懼的尖叫和混亂的碰撞聲瞬間爆發(fā),
我們六個人像受驚的兔子,在本能的驅(qū)使下連滾帶爬地向后躲閃、推擠,
混亂中不知撞倒了誰,也不知被誰踩到了腳,只想逃離這爆炸的中心,
逃離這突然降臨的、令人窒息的黑暗深淵。就在這極致的混亂和黑暗之中,一個聲音,
清晰地穿透了所有噪音,直接灌入了我們每一個人的耳膜深處,鉆進了我們的骨頭縫里。
那不是我們?nèi)魏我粋€人的聲音。那是一個女孩的哭聲。凄楚、哀傷、絕望,
像是從幽深冰冷的水底傳來,又像是直接響徹在每個人的腦海里。
“嗚…嗚…”哭聲斷斷續(xù)續(xù),帶著令人心碎的抽噎。在這純粹的、壓迫性的黑暗中,
這哭聲被無限放大,每一個音節(jié)都像冰冷的針,刺穿著我們因恐懼而麻痹的神經(jīng)。緊接著,
哭聲變了。不再是單純的悲傷,而是糅合了深入骨髓的怨恨和無盡的痛苦,那聲音陡然拔高,
變得尖銳、扭曲,如同指甲刮過生銹的鐵皮,帶著一種撕裂靈魂的力量,
你們在哪里…為什么…找不到我…”“幫幫我…幫幫我…幫幫我…”那聲音一聲比一聲凄厲,
一聲比一聲怨毒,最后那重復的“幫幫我”如同無數(shù)根冰冷的鐵絲,纏繞上我們的脖頸,
越收越緊,幾乎讓人窒息。我們六個人蜷縮在黑暗的角落里,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嘴巴,
牙齒不受控制地咯咯作響,渾身篩糠般劇烈地抖動著,冷汗早已浸透了單薄的衣衫,
冰冷的貼在皮膚上。大腦一片空白,
那凄厲的哭訴聲和那句如同詛咒般反復回蕩的話:“砌進了墻里…三年了…”不知過了多久,
也許只有幾分鐘,也許漫長得像一個世紀。那凄厲的哭訴聲漸漸低落下去,
最終如同被掐斷的絲線,消失在沉重的黑暗里。宿舍里死寂一片,
只剩下我們粗重而壓抑的喘息聲,
以及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幾乎要破膛而出的“咚咚”巨響?!芭堋馨。?/p>
”胖子第一個崩潰了,帶著哭腔嘶吼出來,手腳并用地在黑暗中摸索著,
想要沖向門口的方向?!皠e動!”眼鏡的聲音陡然響起,尖銳得變了調(diào),
帶著一種近乎崩潰的驚駭,“別碰!地上!地上有東西!”我們被他凄厲的聲音釘在原地,
借著窗外極其微弱、幾乎可以忽略的月光,拼命地睜大眼睛,試圖看清地面。
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幾乎要破膛而出。
目光艱難地聚焦在剛才我們圍坐的中心——那張畫著“是否”圖的作業(yè)紙掉落的地方。
借著那絲微弱的光線,我們看到了。紙,還在那里。但上面,
已經(jīng)沒有任何“是”和“否”的劃分。整張紙,
被一個巨大無比、瘋狂涂抹而成的、濃稠得如同剛剛凝固的鮮血一般的圓圈,
徹底覆蓋、吞噬了!那圓圈畫得極其用力,粗礪的筆痕一遍又一遍地重疊,
紙張在邊緣處甚至被戳破、撕裂,墨跡(或者說,那看起來更像是血跡)深深浸透了紙背,
在地面的水磨石上暈開一小片令人心悸的深色污漬。那不是一個簡單的標記,
它更像是一個用盡所有怨毒和絕望刻下的、來自地獄的封印,
散發(fā)著令人作嘔的腥氣(或者僅僅是恐懼帶來的幻覺?),
無聲地嘲笑著我們之前的無知和莽撞。就在我們被這血腥的標記震懾得魂飛魄散時,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事情發(fā)生了。那個剛剛沉寂下去的、冰冷的女聲,
再次直接在我們每一個人的腦海里幽幽響起,不再是凄厲的哭喊,
而是帶著一種令人骨髓凍結(jié)的平靜,
”“第三根…最大的…承重柱…”“藍色的…絲帶…”“找到…我…”聲音如同冰冷的霧氣,
縈繞不散,每一個字都像冰錐,鑿進我們的意識深處。隨即,那聲音徹底消失了,
如同從未出現(xiàn)過,只留下那血紅的圓圈和縈繞不散的冰冷氣息,證明剛才的一切絕非幻覺。
“啊——!”瘦猴再也承受不住,發(fā)出一聲短促的尖叫,隨即死死捂住自己的嘴,
渾身抖得如同秋風中的落葉?!肮怼娴氖枪怼贝髩训穆曇魩е耷?,牙齒咯咯作響。
“她…她說…承重柱…藍色的絲帶…”眼鏡喃喃地重復著,鏡片后的眼睛瞪得溜圓,
充滿了難以置信的恐懼。“廢棄紡織廠…鎮(zhèn)西那個…我知道!”胖子突然像抓住了救命稻草,
語無倫次地說,“我爸說過…那廠子三年前就徹底關(guān)了…荒了很久了!
里面…里面真的死過人?一個…女孩?”“三年…砌進墻里…”我艱難地吞咽著口水,
喉嚨干澀發(fā)痛,那女孩最后怨毒的聲音還在耳邊回蕩,“難道…難道她說的是真的?
那里…埋著…埋著她?”阿文一直沉默著,他蜷縮在角落的陰影里,雙手緊緊抱著頭,
身體不住地顫抖。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抬起頭,臉上沒有一絲血色,嘴唇被自己咬得發(fā)白,
但那雙眼睛里,之前那種狂熱的好奇和恐懼交織的光芒,
此刻卻沉淀成一種近乎偏執(zhí)的、被恐懼激發(fā)的決心。“我們…我們得去。”他的聲音沙啞,
卻異常清晰,打破了死寂?!澳惘偭税⑽模 迸肿拥谝粋€跳起來反駁,聲音尖銳,
“那是鬧鬼的地方!會死的!真會死的!”“不去?”阿文猛地看向胖子,眼神銳利得嚇人,
“她剛才就在這里!在我們中間!她…她看著我們!
如果我們不去…她會不會…會不會再來找我們?天天晚上…都在這里哭?
”阿文的話像一盆冰水,澆在每個人頭上。一想到那個凄厲的聲音可能每晚都在宿舍里回蕩,
那血紅的圓圈可能再次出現(xiàn)在枕邊…一股比面對廢棄工廠更深的寒意攫住了我們。
“我…我聽說…”瘦猴哆嗦著,聲音細若蚊吟,
人幫她…她就會…就會一直纏著…纏著召喚她的人…”這句話成了壓垮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在黑暗中蔓延??謶秩缤瑢嵸|(zhì)的藤蔓,纏繞著每個人的心臟,越收越緊。
最終,在比死亡更可怕的、被厲鬼永世糾纏的想象面前,我們屈服了?!疤炝痢煲涣辆腿?。
”我聽到自己的聲音在發(fā)抖,卻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決絕,“一起…誰也不準跑。
”沒人再說話。我們蜷縮在冰冷的角落里,背靠著背,像一群在暴風雨中等待黎明的小獸。
煤油燈早已熄滅,那盞炸裂的吊燈殘骸如同猙獰的爪牙,
在窗外偶爾透進的微光中投下模糊的輪廓。
地上的血紅色圓圈在黑暗中仿佛散發(fā)著微弱的、不祥的紅光,
無聲地提醒著我們剛才發(fā)生的一切。每一秒都像被拉長成永恒,我們睜大眼睛,
死死盯著門口的方向,生怕那扇緊閉的門會突然無聲地滑開,
或者黑暗中會再次響起那令人魂飛魄散的哭泣。冰冷的汗水干了又濕,濕了又干,
黏膩地貼在皮膚上。沒有人敢合眼,每一次心跳都像在擂鼓,每一次風吹過窗欞的細微嗚咽,
都讓我們驚跳起來。時間在極致的恐懼中被無限拉長,直到窗外濃墨般的黑暗,
終于被一道極其微弱、帶著灰藍色的光線艱難地刺破。天,終于要亮了。
當?shù)谝豢|真正意義上的晨曦,帶著一種近乎神圣的慘白,費力地擠過宿舍骯臟的窗玻璃,
驅(qū)散了室內(nèi)最濃重的黑暗時,我們六個人幾乎是同時,像被抽掉了骨頭般,癱軟在地,
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仿佛剛從溺斃的邊緣掙扎回來。身體僵硬得如同生了銹的機器,
每一個關(guān)節(jié)都在酸痛地呻吟。沒有人說話。
一種沉重的、劫后余生卻又深知前路更加兇險的默契,籠罩著我們。
我們默默地、用近乎逃跑的速度,套上外套,穿上鞋子,動作僵硬而迅速,
彼此之間甚至不敢對視。地上的那張紙,那個血紅的圓圈,在晨光中顯得更加刺目和詭異。
胖子想把它撿起來扔掉,手指剛碰到紙的邊緣,就像被燙到一樣猛地縮了回來,
臉上血色盡褪。最終,我們誰也沒敢再碰它,任由那張承載著不祥印記的紙,
如同一個被詛咒的封印,靜靜地躺在冰冷的地面上。推開宿舍門,清晨微涼的空氣涌入肺腑,
帶著一絲草木的氣息,這本該令人精神一振,卻絲毫無法驅(qū)散我們心底厚重的陰霾。
清晨的校園一片寂靜,只有早起覓食的鳥兒在枝頭發(fā)出清脆的鳴叫。這平常的生機勃勃,
此刻聽在耳中,卻有種說不出的詭異和不真實感。我們低著頭,像一群打了敗仗的逃兵,
腳步虛浮地穿過空蕩蕩的操場,向著學校后墻那個破舊的豁口走去。翻墻的動作笨拙而慌亂,
冰冷的磚石蹭臟了衣服,劃破了手掌,卻沒人顧得上。鎮(zhèn)西的廢棄紡織廠,
如同一個巨大的、生銹的鋼鐵墳墓,沉默地矗立在城鎮(zhèn)的邊緣。通往它的路早已荒蕪,
瘋長的野草幾乎淹沒了昔日的車轍,只剩下一條被人踩踏出來的、若隱若現(xiàn)的小徑。
越靠近工廠,
凝土、發(fā)霉的布料以及某種難以言喻的、類似動物尸體腐敗混合在一起的、令人作嘔的氣息。
工廠那扇巨大的、銹跡斑斑的鐵門虛掩著,其中一扇門的下半部分扭曲變形,
露出一個勉強可供一人鉆過的縫隙,如同巨獸咧開的、不懷好意的嘴。
縫隙邊緣尖銳的鐵皮上,掛著幾縷被風吹日曬褪盡了顏色的破布條,在微風中無力地飄蕩,
像是招魂的幡?!熬汀褪沁@里了?!迸肿油O履_步,聲音發(fā)顫,指著那道縫隙,
臉色比紙還白。望著那如同怪獸咽喉般的入口,一股強烈的退縮感再次攫住了所有人。
工廠內(nèi)部深邃的黑暗,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線和勇氣。
昨夜那凄厲的哭聲似乎又在耳邊隱隱響起?!芭隆率裁矗 卑⑽牡穆曇舳溉话胃?,
帶著一種近乎崩潰邊緣的強硬,更像是給自己壯膽。他猛地從地上撿起兩根半截的銹蝕鐵管,
自己握緊一根,把另一根塞到我手里。鐵管冰冷沉重,上面沾滿了紅褐色的銹跡。
“都到這里了!不進去,等著她晚上再來找我們嗎?!
”他的話像鞭子一樣抽打在每個人心上。被厲鬼糾纏的恐懼瞬間壓倒了眼前的危險。
眼鏡哆嗦著從書包里掏出一個老舊的、光線昏黃的手電筒。
胖子、瘦猴和大壯也各自在地上摸索著,撿起了斷磚、木棍之類的“武器”,緊緊攥在手里,
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發(fā)白。我們互相看了一眼,眼神里都充滿了無法掩飾的恐懼,
但也多了一絲被逼到絕境的狠厲。阿文深吸一口氣,第一個彎下腰,
鉆進了那道扭曲的鐵門縫隙。一股混合著濃重灰塵和強烈霉腐味的冰冷空氣撲面而來,
嗆得人直咳嗽。手電筒昏黃的光柱刺破黑暗,像一把顫抖的劍,在巨大的廢墟內(nèi)部劃動著。
工廠內(nèi)部空曠得可怕。高高的穹頂上布滿了破洞,幾縷慘淡的天光從破洞中投射下來,
形成幾道光柱,光柱中無數(shù)灰塵微粒在瘋狂舞動,更顯陰森。
巨大的、早已停止運轉(zhuǎn)的紡織機器如同史前巨獸的骸骨,沉默地矗立在陰影中,
上面覆蓋著厚厚的灰塵和蛛網(wǎng)。
地面上散落著斷裂的木條、破碎的磚石、腐朽的布料碎片和糾纏的鐵絲,
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深怕踩空或發(fā)出太大的聲響驚動什么。
“第三根…最大的承重柱…”阿文低聲重復著,聲音在空曠死寂的廠房里激起輕微的回音,
顯得格外詭異。手電光緊張地掃過一根根支撐著廠房屋頂?shù)木薮笏喾街?/p>
它們?nèi)缤聊木奕?,間隔均勻地排列著,表面粗糙,布滿污漬和涂鴉。“那邊!
”眼鏡眼尖,手電光猛地定格在廠房深處偏左的位置。那里,
一根承重柱明顯比周圍的柱子粗壯一圈,如同支撐著整個空間的脊梁,
孤零零地矗立在一片相對空曠的廢墟中央。手電光柱顫抖著,緩緩向上移動。
就在那根巨大承重柱大約一人高的位置,光線捕捉到了一抹異樣的顏色!那是一小段織物,
被某種尖銳物(可能是一截突出的鋼筋斷茬?)牢牢地掛住了。藍色。
是一種被經(jīng)年累月的灰塵和濕氣嚴重侵蝕、幾乎褪成了灰白,但仔細辨認,
依舊能看出其原本底色的——藍色絲帶!“藍色的…絲帶…”瘦猴的聲音帶著哭腔,
細若游絲。我們所有人的呼吸都停滯了。昨晚那冰冷女聲的指引,那血紅的圓圈,
那凄厲的哭訴…所有的碎片,在這一刻被這截小小的、褪色的藍絲帶,
以一種無比驚悚的方式,牢牢地釘死在了現(xiàn)實之中!巨大的恐懼如同冰冷的潮水,
瞬間淹沒了我們。但與此同時,一種更強烈的、被命運推著走的戰(zhàn)栗感,
以及少年人骨子里尚未完全熄滅的、摻雜著恐懼的探索欲,也升騰起來。阿文第一個動了,
他像著了魔一樣,握著那根冰冷的鐵管,一步一步,朝著那根巨大的承重柱走去。
每一步踏在布滿碎礫的地面上,都發(fā)出令人心悸的“沙沙”聲。我們跟在他身后,
手電光死死地聚焦在那截藍絲帶上,心臟狂跳得幾乎要從嗓子眼里蹦出來。走到柱子跟前。
柱子表面粗糙冰冷,覆蓋著厚厚的灰塵和霉斑。那截藍絲帶,
就掛在柱子側(cè)面一道不規(guī)則的、深深的裂縫邊緣。裂縫本身并不寬,但很長,蜿蜒向上,
像一道丑陋的傷疤。裂縫邊緣的水泥呈現(xiàn)出一種不自然的、犬牙交錯的碎裂狀。
“砌進了墻里…” 昨夜那怨毒的聲音仿佛又在耳邊響起。阿文伸出手,顫抖著,
想去觸碰那截絲帶。
就在他的指尖即將碰到那抹褪色的藍時——“嗚…好痛…”那個冰冷的女聲!再一次!
毫無征兆地、清晰地、直接在我們所有人的腦海中炸響!這一次,聲音不再是平靜的指引,
而是充滿了極致的痛苦和掙扎,仿佛正承受著難以想象的酷刑!
“嗚…不要…不要砸了…”“好黑…好冷…”“我的骨頭…碎了…”聲音斷斷續(xù)續(xù),
帶著令人心膽俱裂的哭腔和骨頭被碾碎般的“咔嚓”聲幻聽?!鞍?!”瘦猴嚇得魂飛魄散,
手電筒“哐當”一聲掉在地上,滾了兩圈,昏黃的光柱瘋狂地旋轉(zhuǎn)著,
將我們扭曲變形的影子投射在四周的墻壁和機器上,如同群魔亂舞?!八诮校∷诮?!
她就在里面!就在這墻里面!”胖子抱著頭,崩潰地蹲了下去,語無倫次地哭喊著。
“砸開它!”阿文猛地回過頭,眼睛赤紅,那里面燃燒著恐懼催生出的瘋狂火焰,
他死死盯著那根巨大的柱子,聲音嘶啞地咆哮,像是要把所有的恐懼都吼出去,
“她讓我們找到她!她就在這墻里面!砸開!把這鬼地方砸開!”他像瘋了一樣,
高高舉起手中沉重的銹鐵管,用盡全身力氣,狠狠砸向柱子裂縫旁邊的水泥墻體!“砰——!
”一聲沉悶到令人心顫的巨響在空曠的廠房里炸開!鐵管與堅硬的混凝土猛烈碰撞,
濺起一片嗆人的塵霧和細小的碎石屑。巨大的反震力讓阿文手臂劇痛,虎口發(fā)麻,
鐵管差點脫手。但他不管不顧,后退半步,再次掄起鐵管,如同一個失去理智的狂戰(zhàn)士,
對著同一個位置,更加兇狠地砸下!“砰!砰!砰!”一聲聲沉悶的撞擊,
如同敲打在每個人的心臟上。每一次撞擊,
都伴隨著腦海中那女孩凄厲到極致的痛苦呻吟和骨頭碎裂的幻聽,仿佛阿文砸的不是水泥,
而是她早已冰冷的骸骨!“幫…幫我…好痛…好痛啊…” 那聲音在腦海中哭喊?!鞍 ?!
”阿文發(fā)出野獸般的嘶吼,再次狠狠砸下!“咔嚓!
”一聲清晰得令人頭皮發(fā)麻的碎裂聲傳來!不是幻聽!在阿文鐵管反復重擊的那個點,
柱子表面粗糙的水泥終于承受不住,崩裂開一個更大的缺口!
一塊巴掌大的水泥碎塊脫落下來,露出里面更深層的、同樣灰暗的結(jié)構(gòu)?!霸议_了!砸開了!
”大壯不知哪里來的勇氣,或許是阿文的瘋狂感染了他,
或許是腦海中那持續(xù)不斷的痛苦哭喊逼瘋了他。他也紅著眼睛沖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