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緊接著又道：“還有一事，你暗中派人去查。查長安附近，近年來近親婚配的記錄。尤其是……那些婚配之后，所生的子嗣，是否有體弱多病、早夭，或是……或是先天不足的?！?/p>
他說到“先天不足”四個字時，聲音不自覺地低沉了下去，腦海中又閃過尹均描述長樂公主時那種惋惜又篤定的神情。
房玄齡心中一凜，他自然明白陛下為何如此在意此事。
他沉吟片刻，才謹慎地開口：“陛下，臣會立刻著手去辦。只是……那尹均，他似乎知曉許多……未來的事情，而且，今日所言，多涉皇家隱秘，甚至……甚至對長樂公主的……臣擔心，若他所言被旁人知曉，或是他本人另有圖謀……”
“朕何嘗不知?！崩钍烂衩偷匾蛔ы\繩，馬蹄在原地焦躁地踏動著，濺起幾點塵土。
“他所言之事，若樁樁件件皆為真實，那便是上天賜予大唐的警示與轉(zhuǎn)機！朕必須即刻回宮，召集輔機他們，此事，已不僅僅是朕的家事，更是關(guān)乎國運的大事！”
“陛下圣明?！狈啃g垂首道，“只是，此人身懷如此異能，如今獨居村野，若有不軌之徒覬覦其‘未卜先知’之能，恐生事端……”
“所以朕才留下知節(jié)。”李世民道，“知節(jié)勇猛憨直，卻也粗中有細。尹均此人，在他徹底為我大唐所用之前，暫時還不能讓他知曉朕的真實身份，以免打草驚蛇，讓他生出別的念頭。”
“先看看，他究竟還知道些什么，又能為大唐帶來什么。”
他頓了頓，語氣中帶著一絲連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期盼與不安，“或許，他真是上天派來助朕……改變些什么的人。”
他最后深深看了一眼程咬金，再次沉聲叮囑：“知節(jié)，記住朕的每一句話。尹均若有任何異常舉動，或是有什么特別的要求，即刻派人飛馬報我?！?/p>
“尋常小事，能滿足便盡量滿足他，莫要讓他生疑。但底線是，不能讓他離開你的視線范圍，更不能讓他察覺到任何與宮里有關(guān)的蛛絲馬跡，明白了嗎？”
程咬金一拍胸脯，咧嘴笑道：“陛下就放一百二十個心！俺老程辦事，什么時候出過岔子？保證把這尹小子看得牢牢的，他要是敢瞎跑，俺就把他綁在俺的褲腰帶上，走到哪兒帶到哪兒！”
李世民嘴角幾不可見地抽搐了一下，終究沒再說什么，只是重重地點了點頭。
他一抖韁繩，對著房玄齡低喝一聲：“玄齡，我們走！”
“駕！”
兩匹快馬如離弦之箭，奮蹄揚鬃，卷起一路煙塵，朝著長安城的方向疾馳而去。
……
與此同時，尹均收拾好了自己的屋子，感覺無聊的他，決定在村里逛逛。來了這么久，還沒好好查看周圍的環(huán)境。
涿鹿村，三面環(huán)山，一面傍水，地勢險要，風光旖旎。村中房屋錯落有致，青瓦白墻，透出一股古樸的氣息。
只是，這村子似乎安靜得有些過分，除了偶爾幾聲鳥鳴，竟聽不見尋常村落應(yīng)有的雞鳴犬吠、人聲喧嘩。
尹均走出院子，沿著村中的小路緩緩前行，目光掃過四周，心中不禁暗自贊嘆：“雖然村子偏僻，但環(huán)境卻如此清幽，真是個宜居之地。只是……未免太安靜了些?！?/p>
“咳嗯！”
一聲中氣十足，仿佛刻意要引人注意的咳嗽自身后不遠處傳來，打破了這份寧靜。
尹均腳步未停，也不回頭，嘴角卻幾不可察地微微揚了一下。
“尹兄弟！尹老弟！你也出來溜達?。壳闪瞬皇?！”程咬金三步并作兩步趕了上來，蒲扇大的手掌“啪”的一聲熱情地拍在尹均的肩膀上，力道著實不輕。
尹均身子晃都沒晃一下，仿佛那只手掌只是輕輕搭了上來，只淡淡地“嗯”了一聲。
“是啊，程大哥，出來走走，熟悉熟悉環(huán)境?！币S口應(yīng)道，目光依舊在周圍的房舍和田壟間逡巡。
“應(yīng)該的，應(yīng)該的！”程咬金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那笑容熱情得有些夸張。
“這村子，俺瞅著也挺好，就是小了點。尹兄弟，你這是打算往哪兒去?。堪骋查e著沒事，陪你轉(zhuǎn)轉(zhuǎn)？”
尹均瞥了他一眼，這位程大哥臉上的表情，那叫一個“自然”，就是眼神里那點兒“我得盯緊你，但你可千萬別看出來”的意味，藏得實在不怎么高明，簡直是寫在了臉上。
“隨便走走，看看村里的風土人情。”尹均說著，話鋒一轉(zhuǎn)，“對了，剛來的時候，我還看到村里有婦女在溪邊洗衣，孩童在巷口玩鬧，怎么現(xiàn)在……一個人影都瞧不見了？”
程咬金聞言，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心里暗罵：還不是因為你小子！為了不走漏半點風聲，陛下把無關(guān)人等都遣散了，如今這村里除了你我，剩下的都是玄甲軍的弟兄們輪班假扮的莊稼漢。這光景，確實不像個正經(jīng)村子，回頭得跟陛下提提，至少弄些婦孺過來裝點門面。
他飛快地眨了眨眼，撓了撓頭，粗聲粗氣地編造道：“哦，你說他們??！都去隔壁村了！咱們這村子小，沒學(xué)堂，孩子們念書不方便?！?/p>
“前些日子不是祭祖嘛，各家各戶都聚過來熱鬧了一陣，這不，事兒辦完了，該上學(xué)的上學(xué)，該串門的串門，就都散了?！?/p>
他一邊說，一邊偷偷觀察尹均的神色，生怕對方看出破綻。
“哦，原來如此?！币c了點頭，臉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心中卻已了然。
他頓了頓，似乎不經(jīng)意地問道：“之前聽房文遠房兄說，李兄是李唐皇室后人。程大哥，你可知曉，如今距離李唐盛世，大概過去多少年了？或者說，眼下是什么年代？”
程咬金心里“咯噔”一下，暗道這小子怎么突然問起這個！陛下臨走時可沒交代這個該怎么回話。
他眼珠子轉(zhuǎn)了轉(zhuǎn)，含糊其辭道：“這個嘛……具體俺老程也不太清楚，舞刀弄槍的粗人一個，哪兒記得那些彎彎繞繞的年份。大概……大概三五百年后了吧？反正是很久遠的事情了?！?/p>
尹均見他言辭閃爍，心中大致有了判斷。三五百年，這個范圍可就大了。
若是從唐末算起，五代十國，宋初，都有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