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輕語還沒打開,身后突然響起布料摩擦沙發(fā)的窸窣聲。
“果然?!?/p>
顧孟的聲音帶著剛醒的沙啞,不輕不重。
她慌忙轉(zhuǎn)身,酒瓶在掌心滑出半道弧線,險些掉在地上。
“顧、顧孟?你……” 一向犀利的葉輕語此時說話也有些結(jié)巴。
顧孟緩緩起身,伸手按亮廚房小燈。
“說好的不打擾呢?” 她往后退了半步,后腰抵在櫥柜邊緣,將瓶子藏在身后。
顧孟沒接話,只是關(guān)上了冰箱門,抱臂靠在冰箱旁。
“明明生理不適,卻還要喝酒,葉醫(yī)生,你這習慣可不好啊?!?/p>
“我只是口渴,來找下喝的,恰好只剩下這些了……”
“哦,那就喝唄?!?/p>
葉輕語有些奇怪。
當初和自己定下有關(guān)喝酒的約定的是這人,約定自己不得飲酒過度,但現(xiàn)在自己被發(fā)現(xiàn)了,卻是只有輕描淡寫的一句“那就喝唄”。
葉輕語突然想到剛才的帆布包。
不對,這酒肯定有怪!
“我不喝了?!?/p>
“那太好了,既然葉醫(yī)生不喜歡,那我就代勞,把酒全都帶回去好了?!鳖櫭闲πΓ匦麓蜷_冰箱門,將酒往外頭拿。
“等等!我……我還想嘗一口……”葉輕語攔住顧孟,誠懇地看著顧孟。
顧孟沒有阻止,做出了個請自便的動作。
葉輕語咽了口唾沫,還是打開了瓶蓋。
在瓶蓋擰開的瞬間,焦糖與紅茶的香氣突然炸開。
葉輕語瞳孔驟縮,看著從瓶口溢出的細密氣泡,嘴角動了動。
“顧孟,你……”
作為一個成熟的酒蒙子,葉輕語在打開酒瓶瓶蓋的瞬間就認出了這東西不可能是酒。
她想要將東西倒掉。
“的確騙不過你,” 顧孟伸手按住她的手腕,“但先嘗一口?!?/p>
葉輕語聞了聞,半信半疑地喝了一口,在液體滑過喉嚨的瞬間,葉輕語差點嗆出聲。
第一口下去,出奇的難喝,可舌頭很快就習慣了。
不是想象中的辛辣灼燒,而是帶著肉桂香的清甜,尾調(diào)還藏著一絲若有若無的蘇打水氣泡感。
“難喝死了!” 她還是皺著眉把酒瓶推回去。
廚房里靜得能聽見墻上掛鐘的滴答聲。
顧孟伸手拿走她手中的酒瓶,擱在臺上。
“以后想喝酒,” 他低頭看著她,睫毛在眼下投出細碎的影,“就告訴我,我給你調(diào)老顧家的特制飲料。不過你要是真的不喜歡,那就還是喝酒,但答應(yīng)我,少一點,也別像今晚一樣偷偷起來喝?!?/p>
“沒有偷偷喝酒?!比~輕語微微皺眉,看起來有些不高興,快步走回自己房間,將房門鎖上。
顧孟倚著冰箱門,輕輕地笑了起來。
一想到給人看病時那位嚴謹?shù)綐O點的女醫(yī)生,和現(xiàn)在這個謊稱“沒有偷偷喝酒”的酒蒙子是同一人時,顧孟就覺得這個姑娘很特別。
她有著自己的成熟和“幼稚”,會用自己獨特的方式演繹著孩童的固執(zhí),會允許自己在值得信賴的人面前做回小孩。
而他,已經(jīng)十分有幸地成為了她愿意放下戒備的那個人。
說起來,博物館的那頂轎子,應(yīng)該是那頂被稱為“天下第一轎”的清末民初寧波式花轎吧,葉輕語和轎子還算是老鄉(xiāng)呢。
不過,自己得做些功課了,不然三日后的出游,一問三不知的話,肯定會十分尷尬。
顧孟躺在沙發(fā)上,拿出手機開始查看資料。
……
晨光在廚房料理臺上織出淡金色的網(wǎng)。
顧孟已經(jīng)將粥煮好,打了兩碗,擺在餐桌的對邊,此時正盯著手機屏幕上的 “寧波萬工轎” 資料,指尖在 “耗時十年雕刻、百子圖案寓意” 等詞條上停留。
“顧老板起得比公雞還早?!?/p>
葉輕語的聲音從身后傳來,帶著剛醒的慵懶。
她穿著偏大號的白襯衫,下擺隨意塞進睡褲,不過臉色看起來好了不少。
“早?!?顧孟慌忙關(guān)掉網(wǎng)頁,“粥煮了南瓜和小米,暖胃?!?/p>
葉輕語走到餐桌邊上坐下,忽然開口:“昨天的飲料……”
“不好喝就扔了吧,” 顧孟遞過勺子,“我重新調(diào),換檸檬氣泡水,保證沒怪味?!?/p>
“不是怪味,我反而覺得還蠻好喝的,那種感覺是……” 她頓了頓,用勺子攪動粥里的南瓜塊,“是像有人把秋天的黃昏煮進了杯子里。”
“葉醫(yī)生的形容很文藝。” 他低頭喝粥。
“其實我很早就想戒酒,但一直沒有辦法……你的特調(diào)或許可以幫我?!?/p>
“這種事情急不得,咱們慢慢來,如果你愿意的話,我可以答應(yīng)你,每天給你熬粥,也可以保證你一直有老顧家特調(diào),但你得答應(yīng)我,逐漸減少喝酒的次數(shù)和每次的量。”
葉輕語繼續(xù)用勺子攪動著碗,有些出神,好像沒有聽清顧孟在說什么,只是回了一個“嗯”。
“顧孟,” 她的聲音,在晨光中格外清晰,“你為什么對我這么好?”
水龍頭突然滴下一滴水,敲在水槽里,發(fā)出清脆的響。
顧孟看著她發(fā)梢沾著的睡痕,各種心中的情緒,都在此刻都化作嘴角的一抹傻笑。
“因為葉醫(yī)生值得。” 他說得認真,卻在她挑眉時立刻補充,“當然,也是為了合約順利進行?!?/p>
“我哪里值得?”
顧孟攪了攪冒著熱氣的粥,笑著看向葉輕語。
不過,要是扯一個比較現(xiàn)實的原因,那就是一個非?!跋沦v”的事情了。
“你是饞她身子,你下賤?!毕氲竭@個原因的時候,自己的腦海里突然冒出來一個人,用手指指著自己,在那里破口大罵。
但是!下賤就下賤吧,自己可是一個性取向正常的三好青年,眼饞一下怎么了?
而且,這人的確值得自己這樣做。
“你值得啊。我知道你會給流浪漢包扎傷口,會把小熊掛件藏在白大褂下偷偷摸針腳,知道你和朋友吃火鍋必點毛肚卻從不搶最后一片,寫病歷時連標點都像用尺子量過?!?/p>
“我也相信你會在我發(fā)燒時守著吊瓶,就連喝錯特調(diào)時皺鼻子的樣子,都讓我覺得…… 嗯,值得我這樣做,巴不得把我們的合約續(xù)到永遠。”
葉輕語低下頭去,耳尖微微發(fā)紅。
“得寸進尺,死無賴?!彼洁熘?/p>
“不過,我也想問問,葉醫(yī)生一開始拒絕了我的協(xié)議,之后為什么又來主動找我?”
葉輕語的動作頓了半拍,然后回答。
“和你還算聊得來,比起那些追問‘每月存款多少’的相親對象,你至少知道什么叫‘安全距離’?!?/p>
“就因為我守規(guī)則?” 顧孟笑了,稍稍湊近一點,“不是因為我長得帥?”
葉輕語翻了個白眼。
“帥?你的顏值還遠沒有長在我的喜好上。不過我需要一個人,能幫我擋住七大姑八大姨的催婚,可出于工作的緣故,我也不希望對方過度入侵我的生活。你這個平時可以陪我互懟的朋友,正好合適?!?/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