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冰冷的氣流撕扯著林薇昂貴的絲質(zhì)襯衫,
摩天大樓的霓虹在她急速下墜的視野里扭曲成一片妖異的光河。失重的恐懼扼住喉嚨,
但比這更刺骨的,是頂樓邊緣林雅那張臉——腫脹僵硬,填充物在皮膚下?lián)纬霾蛔匀坏幕《龋?/p>
曾經(jīng)靈動的眼睛只剩下瘋狂的赤紅和濃得化不開的嫉妒?!皯{什么!憑什么我失去一切,
你卻還是光鮮亮麗的林總?”林雅的聲音尖利得幾乎劈開風(fēng)聲,
她涂著猩紅甲油的手指死死摳住天臺冰冷的水泥邊沿,身體因激動而前傾,
像個隨時會撲下來的厲鬼,“殺了你…殺了你我就有錢了!我又能變美了!
哈哈哈哈……”那癲狂的笑聲是林薇意識陷入混沌前最后的烙印。下一秒,
巨大的、沉悶的撞擊聲從遙遠的地面?zhèn)鱽恚炙坪踅诙希?/p>
骨頭碎裂的脆響清晰得令人牙酸,無邊的黑暗和劇痛瞬間吞噬了她。
……意識像沉在冰冷渾濁的深海里,掙扎著上浮。耳邊傳來熟悉而遙遠的呼喚,
帶著一種舊木家具和艾草混合的、屬于奶奶林秀芬特有的溫暖氣息?!稗鞭薄叛拧煨研眩?/p>
粽子煮好嘍,再不來吃,涼了可就不香咯…”粽子!這兩個字如同炸雷,
猛地劈開了林薇混沌的意識。她倏地睜開眼,心臟在胸腔里狂跳,幾乎要撞碎肋骨。
映入眼簾的,是斑駁掉漆的天花板,角落里掛著陳年的蛛網(wǎng),窗框是老式的木格玻璃,
午后的陽光斜斜地穿過,在水泥地上投下模糊的光斑。這…這是她十八歲那年的家!
她和奶奶、妹妹林雅擠在城中村那間狹小卻曾無比溫暖的出租屋!她猛地坐起身,
粗重的喘息在安靜的房間里格外清晰。抬起手,不再是商場沉浮十年后保養(yǎng)得宜的纖長手指,
而是帶著薄繭、指節(jié)略顯粗糙的少女的手。身上是洗得發(fā)白的舊校服。不是夢!
她真的回來了!回到了那個決定命運的端午節(jié)下午!
客廳里傳來奶奶林秀芬?guī)еσ獾拇叽伲骸皟蓚€懶丫頭,太陽曬屁股了還不起來?再磨蹭,
粽子可都歸我老太婆嘍!”林薇幾乎是踉蹌著沖出臥室。狹窄的客廳里,
那張掉了漆的舊方桌上,果然放著兩個熱氣騰騰的粽子,碧綠的粽葉散發(fā)著清新的植物香氣。
奶奶林秀芬,穿著那件洗得發(fā)白的藍布褂子,頭發(fā)花白卻梳理得一絲不茍,正慈愛地看著她。
然而,林薇的目光瞬間凝固在桌邊另一個人身上。林雅!
她不再是頂樓那張被整容和瘋狂扭曲的臉,而是十八歲少女的模樣,青春、飽滿,
帶著未經(jīng)世事的稚嫩??赡请p眼睛…那雙看向林薇的眼睛里,沒有了前世的依賴和怯懦,
只有一種淬了毒般的、毫不掩飾的得意和怨毒,像黑暗中窺伺獵物的蛇?!澳棠?!
”林雅的動作快得像一道閃電,帶著一種近乎搶奪的狠勁,猛地撲向桌子,
一把抓起那個包裹著深褐色餡料、散發(fā)著咸鮮香氣的粽子,“我選這個咸的!
”她甚至等不及奶奶把話說完,就粗暴地扯開粽葉,
將黏糯的米粒和油亮的餡料狠狠塞進嘴里,狼吞虎咽,仿佛在吞噬某種至關(guān)重要的戰(zhàn)利品。
黏膩的米粒沾在她的嘴角,她一邊用力咀嚼,一邊挑釁地、死死地盯著林薇,
嘴角咧開一個充滿惡意的弧度?!把叛?!”奶奶林秀芬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眉頭緊緊蹙起,
看著林雅那近乎粗魯?shù)某韵啵?/p>
渾濁的老眼里第一次清晰地流露出一種深切的失望和濃重的憂慮。
她長長地、沉重地嘆了口氣,那嘆息聲仿佛帶著千鈞重量,壓得小小的客廳空氣凝滯。
林薇的心沉到了谷底。林雅那眼神,那迫不及待的搶奪,
那毫不掩飾的恨意…她瞬間無比確定:林雅也回來了!帶著前世扭曲的怨恨和扭曲的執(zhí)念,
一起回來了!“奶奶,”林薇壓下心中翻江倒海的驚駭,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用疼痛維持著表面的平靜。她甚至對奶奶露出了一個有些蒼白的微笑,
伸手拿起桌上僅剩的那個散發(fā)著甜糯香氣的粽子,聲音竭力保持平穩(wěn),“我吃這個甜的。
”指尖觸碰到溫?zé)岬聂杖~,一股難以言喻的悲哀卻洶涌襲來。前世,正是這枚甜粽,
開啟了林雅璀璨又最終墜入深淵的十年。而這一次,命運被強行扭轉(zhuǎn),這枚甜粽,
成了她林薇不得不咽下的未知之果。
奶奶的目光在林薇平靜的臉和林雅貪婪吞咽的狼狽模樣之間來回逡巡,
眼中的失望幾乎要溢出來。她放下手中剛拿起的筷子,
布滿皺紋的手在圍裙上無意識地擦了擦,語氣變得異常鄭重,
帶著一種近乎預(yù)言的沉重:“薇薇,雅雅,”她的目光尤其落在林雅身上,
充滿了前所未有的嚴肅,“這兩個粽子啊,是奶奶的一點心意。甜的那個,
能保十年容顏勝花;咸的這個,能帶來十年財源廣進…”林雅咀嚼的動作猛地一頓,
眼中瞬間爆發(fā)出狂喜的光芒,隨即又被更深的貪婪淹沒,吞咽得更快,仿佛怕人搶走。
奶奶的聲音卻陡然拔高,帶著一種穿透人心的力量:“但是!丫頭們,你們要記住奶奶的話!
十年,彈指一揮間!外頭的東西再好,終有到頭的時候!未來的路長著呢,要想走得穩(wěn)當(dāng),
走得長遠,終究要靠自己肚子里有真本事,骨頭里有硬氣!
”她的目光像錐子一樣釘在林雅臉上,“尤其是你,雅雅!路要自己選,更要選對了走穩(wěn)了!
你姐姐…她不是你的對頭,是你的血脈親人!是這世上能拉你一把的人!”林雅緊抿著嘴唇,
油亮的嘴角向下撇著,臉上寫滿了不耐煩和不屑,對奶奶的苦口婆心充耳不聞,
只顧著把最后一口咸粽塞進嘴里,用力咽下。墻上的老式掛鐘,
秒針發(fā)出單調(diào)而清晰的“咔噠”聲,不緊不慢地走著。奶奶抬頭看了一眼,
分針正好指向“12”,時針穩(wěn)穩(wěn)地停在“6”上——下午六點整。
她的身體幾不可察地晃了一下,眼神里充滿了濃得化不開的悲傷和不舍。她又嘆了口氣,
這一次,嘆息里充滿了疲憊和一種塵埃落定的無奈?!鞍算了,算了…人各有命,
強求不得。”奶奶的聲音低了下去,帶著一種認命的蒼涼,“奶奶我這把老骨頭…該走了。
”她緩緩起身,動作有些遲緩,布滿老年斑的手顫巍巍地撫過那張用了不知多少年的舊飯桌,
又環(huán)視了一圈這個擁擠卻承載了她們祖孫三人所有悲歡的小屋,
渾濁的目光里是濃得化不開的留戀。“奶奶!
”看著那佝僂著、仿佛瞬間被抽走了所有精氣神的背影走向門口,
林薇的心臟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前世未能阻止的遺憾和此刻洶涌的悲痛瞬間決堤。
她猛地沖過去,從背后緊緊抱住奶奶瘦小的身體,
把臉深深埋進奶奶帶著陽光和皂角味道的肩窩里,滾燙的淚水無聲地洶涌而出,
瞬間浸濕了單薄的藍布褂子?!澳棠獭棠棠銊e走…”她的聲音哽咽得不成樣子,
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氣聲,在奶奶耳邊哀求,
“我能賺錢了…我以后賺好多好多錢…給你買大房子住,帶你去吃好吃的,
看最好的風(fēng)景…奶奶你別走…”奶奶枯瘦的手顫抖著,輕輕覆上林薇環(huán)在她腰前的手背,
一下一下,溫柔地拍著。那掌心粗糙的紋路,帶著生命的溫度。
“傻薇薇…”奶奶的聲音同樣壓得極低,帶著濃重的鼻音和不舍,像一陣即將消散的風(fēng),
“奶奶不要大房子…奶奶只要你…只要你過得好好的,
平平安安的…奶奶就心滿意足了…”她微微側(cè)過頭,布滿皺紋的臉頰輕輕蹭了蹭林薇的頭頂,
用更輕、更鄭重的氣聲,一字一句地叮囑:“薇薇,
你是好孩子…聽奶奶的話…往后…往后要護好自己!護得緊緊的!
別讓任何人…任何人…有機會傷你一根頭發(fā)絲兒…”她頓了頓,
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包括雅雅!記住了嗎?”“嗯…嗯!”林薇用力點頭,
淚水更加洶涌。奶奶的身體似乎又佝僂了幾分,她最后輕輕拍了拍林薇的手背,
帶著無盡的眷戀與訣別:“奶奶…該走了…保重啊…我的薇薇…”林薇死死咬著下唇,
不讓自己哭出聲,看著奶奶那單薄得仿佛一陣風(fēng)就能吹倒的背影,一步,一步,
蹣跚地消失在樓道昏暗的拐角,像一幅褪了色的舊照片,最終融入了那片模糊的陰影里。
她站在敞開的門口,初秋傍晚的風(fēng)帶著涼意灌進來,吹在滿是淚痕的臉上,一片冰涼。
客廳里,掛鐘的指針指向六點十分。一陣尖銳刺耳的手機鈴聲,如同喪鐘,
在死寂的房間里驟然炸響。林薇僵硬地轉(zhuǎn)身,走回客廳,拿起桌上那部老舊的按鍵手機。
屏幕上跳動著“臨淮市第一人民醫(yī)院”的字樣?!拔??”她的聲音干澀沙啞。
“請問是林薇女士嗎?這里是臨淮市第一人民醫(yī)院急診科。
”電話那頭傳來一個冰冷、公式化的男聲,“很遺憾通知您,您的奶奶林秀芬女士,
于今天下午五點二十三分因突發(fā)性心臟病被120送入我院搶救。經(jīng)全力救治無效,
已于十分鐘前,下午六點整,確認臨床死亡。請您節(jié)哀,
并盡快攜帶有效證件前來我院辦理相關(guān)手續(xù),認領(lǐng)遺體。
”“……”林薇握著手機的手指關(guān)節(jié)捏得發(fā)白,指甲深深陷入塑料外殼。她沒有說話,
喉嚨里像是堵著一團浸透了冰水的棉花,窒息般的疼痛蔓延至四肢百骸。她只是麻木地聽著,
直到對方再次公式化地催促確認,才從喉嚨深處擠出一個破碎的“好”字,掛斷了電話。
房間里死一般的寂靜。林雅不知何時已經(jīng)從桌邊站到了臥室門口,斜倚著門框,
手里拿著一個最新款的智能手機(顯然是用奶奶的錢買的),臉上沒有絲毫悲痛,
只有一種近乎殘忍的看戲般的嘲諷和快意?!霸趺??收到老太婆的死亡通知了?
”林雅的聲音尖銳刻薄,像淬了毒的針,扎進林薇千瘡百孔的心,“林薇,你裝什么裝?
又不是第一次收這種電話了,都經(jīng)歷過一回了,還在這兒演什么孝子賢孫?惡心不惡心?
”那一聲聲“老太婆”,像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林薇的神經(jīng)上。前世墜樓前的瘋狂詛咒,
奶奶臨終的殷殷囑托,此刻林雅那張寫滿惡毒的臉…所有的憤怒、悲痛、被至親背叛的絕望,
在這一刻轟然爆發(fā)!“啪——!”清脆響亮的巴掌聲,在狹小的客廳里如同驚雷炸響!
林雅猝不及防,被打得頭猛地偏向一邊,白皙的臉上瞬間浮起五道清晰的指印。她捂著臉,
猛地扭過頭,眼睛瞪得溜圓,里面充滿了難以置信和瞬間被點燃的暴怒火焰,
死死地剜著林薇,聲音因為極致的憤怒而扭曲變調(diào):“林薇!你敢打我?!”“打的就是你!
”林薇胸膛劇烈起伏,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帶著冰渣和血氣。
她用盡全身力氣才克制住再次揮出巴掌的沖動,那雙總是溫和沉靜的眸子里,
此刻燃燒著駭人的烈焰,直直刺向林雅,“林雅!那是奶奶!
是把你從襁褓里拉扯大的親奶奶!不是‘死老太婆’!”“醫(yī)院打電話來,說她死了!
她的身體可能還是溫的!你怎么能…你怎么敢…這么冷血?!
”林薇的聲音因為極致的憤怒和悲痛而顫抖著,質(zhì)問如同重錘,砸向林雅。
林雅卻像是聽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話,捂著臉,竟嗤嗤地低笑起來,那笑聲越來越大,
越來越尖銳,充滿了扭曲的快意和怨毒?!拔依溲??呵呵…哈哈哈哈哈…”她笑得前仰后合,
眼淚都笑了出來,眼神卻像淬了寒冰的毒刃,“林薇,你裝什么圣人?前世,
我跪在你公司門口,臉都爛了!我哭著求你借我錢救命,求你給我最后一次機會整容!
你是怎么對我的?!”她猛地止住笑,聲音陡然拔高,充滿了刻骨的恨意,
“你讓保安像拖死狗一樣把我拖出去!你說我咎由自?。〉降资钦l冷血?!
”前世林雅那張因過度整容而變得怪異猙獰的臉,還有她最后歇斯底里的瘋狂,
再次浮現(xiàn)在林薇眼前。借錢?那根本不是借錢,那是無底洞!是她想繼續(xù)在臉上動刀,
繼續(xù)那飲鴆止渴的瘋狂!她給她找過最好的修復(fù)醫(yī)生,是她自己放棄了…可這些話,
此刻面對眼前這個被怨恨徹底吞噬的林雅,說了又有何用?林薇深吸一口氣,
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眼底的怒火被一種更深沉的悲哀和決絕覆蓋。
她不能暴露自己同樣重生的事實,至少在徹底看清林雅底牌之前不能?!傲盅牛?/p>
你在胡言亂語什么?什么前世?什么公司門口?
”林薇臉上恰到好處地浮現(xiàn)出震驚、不解和面對瘋子般的嫌惡,“我在跟你說奶奶的事!
奶奶剛剛?cè)ナ懒?!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嗎?”“良心?”林雅像是被這個詞徹底點燃,
她猛地沖前一步,指甲幾乎要戳到林薇的鼻尖,那張年輕的臉因為極致的嫉恨而扭曲變形,
聲音尖利得如同夜梟,“林薇,你根本不知道!老天爺終于開眼了!
你根本不知道自己錯過了什么!這一世…”她盯著林薇,一字一頓,
帶著毒蛇吐信般的陰冷快意,
“輪到你來當(dāng)那十年風(fēng)光無限、最后卻一無所有、只能絕望等死的花瓶了!
”林薇的拳頭在身側(cè)捏得咯咯作響,骨節(jié)泛白,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留下幾道血痕。
她用盡全身的意志力,才壓制住一拳揮過去的沖動?!岸嗾f無益!
”林薇的聲音冷得像西伯利亞的凍土,她不再看林雅那張扭曲的臉,轉(zhuǎn)身走向臥室,“林雅,
我現(xiàn)在要去醫(yī)院接奶奶…接奶奶回家。如果你心里還有一點點把她當(dāng)奶奶,
還有一點點顧念這十幾年的養(yǎng)育之恩,就跟我一起去送她最后一程!”回應(yīng)她的,
是身后臥室門被狠狠甩上的巨響——“砰!”緊接著,
門內(nèi)傳來一陣翻箱倒柜、粗暴翻找東西的聲音,急促而貪婪,像是在搜刮著什么。
林薇疲憊地閉上眼,靠在冰冷的墻壁上。門內(nèi)那刺耳的聲響,像一把鈍刀,
在她心上來回切割。當(dāng)林雅在頂樓親手將她推下的那一刻,
那個曾經(jīng)會甜甜叫她“姐姐”、會在雷雨天鉆進她被窩的妹妹,在她心里就已經(jīng)死了。
徹底死了。如果不是因為奶奶…她連一個字都不會再跟她說。
可奶奶用生命換來的最后一絲希冀,終究是錯付了。她睜開眼,
眼底最后一點屬于親情的溫度徹底熄滅,只剩下深潭般的冰冷和一片廢墟般的荒蕪。
她沉默地走進自己的小臥室,拿出一個干凈的布袋子,
輕輕抱起桌上那個還帶著奶奶余溫的、沉甸甸的骨灰壇。冰冷的陶瓷觸感透過布料傳來,
直抵心尖。她最后看了一眼那扇緊閉的、隔絕了所有親情與溫度的臥室門,抱著奶奶的骨灰,
挺直脊背,一步一步,堅定地走進了外面沉沉的暮色之中。2.臨淮市殯儀館的告別廳,
空曠、冰冷,彌漫著消毒水和劣質(zhì)香燭混合的刺鼻氣味。
慘白的燈光打在正中央那方小小的、覆蓋著暗紅色絨布的骨灰盒上,刺得人眼睛生疼。
林薇獨自一人站在最前排,身上還是那件洗得發(fā)白的校服,背脊挺得筆直,
像一株在寒風(fēng)中孤絕的竹子。她懷里緊緊抱著一個素色的布包,
里面是奶奶林秀芬最后的歸宿。沒有親屬的哀泣,沒有朋友的陪伴,
只有司儀平板無波的悼詞在空蕩蕩的大廳里回響。林薇的視線始終膠著在那個小小的盒子上,
指尖隔著粗糙的布料,能清晰地感受到陶瓷的冰冷堅硬。這冰冷滲入骨髓,
讓她每一次呼吸都帶著沉重的痛楚。前世奶奶走得匆忙,是她和林雅一起操辦的后事,
雖然清貧,至少姐妹倆互相支撐著。而此刻,只有她一個人,面對這徹底的、冰冷的訣別。
手續(xù)辦完,捧著那個沉甸甸的布包走出殯儀館時,天色已經(jīng)徹底暗了下來。城市的霓虹初上,
映照著行色匆匆的路人,喧囂的人間煙火氣撲面而來,卻與她隔著一層無形的、冰冷的膜。
懷里的重量提醒著她,這世上真正無條件愛她的人,已經(jīng)永遠離開了。手機震動了一下,
屏幕亮起,是催款短信。
醫(yī)院搶救、遺體轉(zhuǎn)運、火化、骨灰盒、最基本的告別儀式…這冰冷流程的每一個環(huán)節(jié),
都明碼標(biāo)價,將她從班主任陳老師那里借來的三千塊啃噬殆盡,還額外背上了兩萬七的網(wǎng)貸。
她點開那些五花八門的借貸APP,看著上面鮮紅的待還金額,
一個個冰冷的數(shù)字像沉重的枷鎖,勒得她幾乎喘不過氣。利息像貪婪的蛀蟲,
正悄無聲息地啃噬著本就渺茫的未來。她抱著奶奶的骨灰,拖著灌了鉛似的雙腿,
一步一步走回那個位于城中村深處、如今已不能稱之為“家”的出租屋。
樓道里熟悉的霉味和鄰居炒菜的油煙味混合著,曾經(jīng)是生活的氣息,此刻卻只讓她感到窒息。
推開虛掩著的門,一股冷風(fēng)灌入??蛷d里一片狼藉——奶奶房間的門大敞著,昏黃的燈光下,
能清晰地看到床上那床陪伴了老人多年的藍花薄被被粗暴地掀開、揉成一團,
像垃圾一樣丟棄在地上。一股寒意瞬間從腳底竄上頭頂。林薇的心臟猛地一沉,
幾乎是踉蹌著沖到奶奶房門口。
視線精準地投向床頭那個小小的、上了鎖的舊木匣子——此刻,
那把脆弱的小銅鎖被暴力撬開,歪歪扭扭地掛在一邊,匣蓋大敞,里面空空如也!
那是奶奶省吃儉用、靠著撿廢品一點點攢下的積蓄!是她留給兩個孫女最后的一點念想!
是她林薇此刻唯一能指望用來支付房租、撐過高考、甚至償還一部分網(wǎng)貸的血汗錢!“林雅!
”這個名字帶著滔天的怒火和徹骨的寒意,從林薇緊咬的牙關(guān)中迸出。她猛地轉(zhuǎn)身,
掏出那個老舊的按鍵手機,手指因為憤怒和冰冷而微微顫抖,用力按下那串爛熟于心的號碼。
幾乎是秒接。聽筒里立刻傳來林雅帶著毫不掩飾的得意和幸災(zāi)樂禍的輕笑聲,
像毒蛇吐信般鉆進林薇的耳朵?!斑希业暮媒憬銅終于發(fā)現(xiàn)‘驚喜’了?是不是很意外?
很驚喜?”林薇強壓下沖上喉頭的腥甜,每一個字都像淬了冰:“林雅!你在哪里?
奶奶的錢,是不是你拿的?!”她多么希望聽到一句否認,哪怕是最拙劣的謊言?!皼]錯!
”林雅的聲音拔高,帶著一種扭曲的快意,“錢在我手里!就在我兜里揣著呢,熱乎著呢!
”她頓了頓,語氣陡然變得刻薄而充滿惡意,“但是嘛……我改變主意了,不打算跟你分了。
”“你要獨吞奶奶的錢?!”林薇的聲音因為極致的震驚而拔高,帶著一絲不敢置信的顫抖。
即使經(jīng)歷了前世的背叛和死亡,她依舊無法完全理解,一個人怎么能無恥貪婪到如此地步?
這不僅僅是錢,這是奶奶的血!是奶奶對她們最后的愛!“姐姐,你也說了,那是奶奶的錢!
”林雅的聲音里充滿了理直氣壯的蠻橫,“我也是奶奶的親孫女!奶奶養(yǎng)我這么大,
她的錢我怎么就不能拿?再說了,總共就那點,九千塊,一人一半也才四千五。
”她發(fā)出一聲短促而刺耳的嗤笑,“我不給你,你又能把我怎么樣?有本事去報警??!
看看四千九百塊夠不夠立案標(biāo)準?哈哈哈……”那尖銳的笑聲如同鋼針,
狠狠扎進林薇的耳膜,也刺穿了她心中對血緣親情最后一絲殘存的、不切實際的幻想。前世,
她放棄夢想,用咸粽帶來的財運供養(yǎng)林雅求學(xué)、成名,為她一次次的丑聞和爛攤子買單,
換來的竟是如此刻骨的怨恨和趕盡殺絕!“林雅,”林薇的聲音忽然低沉下去,
帶著一種被逼到絕境的疲憊和沙啞,指甲深深掐進掌心,“還有一周就高考了。
你把錢全拿走,房租要交,水電要錢,我連吃飯的錢都沒有了。我怎么熬過這幾天去考試?
”她放低了姿態(tài),近乎懇求,“算我借你的,行嗎?就一千塊,只要一千塊!
我可以給你打欠條!等考完試,我馬上去打工,一天打三份工都行!我保證,
一分不少地還給你!我發(fā)誓!”電話那頭陷入了短暫的沉默。林薇的心懸到了嗓子眼,
一絲微弱的希望升起。也許…也許林雅還殘存著一點點人性?然而,下一秒,
林雅那帶著無盡惡毒和戲謔的聲音,徹底碾碎了這微弱的希望之火?!敖憬悖磕阋灰虏?,
我為什么要把錢都拿走?”她的聲音甜膩得令人作嘔,卻又冰冷刺骨,“呵呵~沒錢?
沒錢你就去賣啊!姐姐現(xiàn)在吃了甜粽,正是最水靈的時候,一定能賣個好價錢!
”她的語氣陡然變得興奮,像在推銷一件令人作嘔的商品,“要是找不到路子,
姐姐可以找我呀!我認識的人多,一次一千,包你滿意!怎么樣?
姐姐幫你介紹幾個‘大方的老板’?”“嘟嘟嘟——”林薇的手指冰冷僵硬,
幾乎握不住手機。在林雅那充滿惡意的“介紹”出口的瞬間,她猛地按下了掛斷鍵。
聽筒里只剩下忙音,像她此刻徹底死去的心跳。君悅酒店頂層,豪華套房里。
林雅赤腳踩在柔軟的地毯上,看著被掛斷的手機屏幕,嘴角咧開一個扭曲而暢快的笑容。
她隨手將手機扔到旁邊昂貴的絲綢床單上,張開雙臂,
整個人重重地向后倒進蓬松的席夢思大床里,發(fā)出沉悶的聲響。
“哈哈哈……哈哈哈哈……”神經(jīng)質(zhì)的笑聲在空曠奢華的房間里回蕩,笑著笑著,
眼角卻不受控制地滲出淚水,劃過她年輕卻已顯刻薄的臉龐。
“姐姐啊姐姐……”她喃喃自語,聲音帶著一種病態(tài)的興奮和期待,“你到底會怎么選呢?
是放棄高考,還是放棄你那可笑的自尊?你總是高高在上,對我指手畫腳,
嫌棄我走捷徑……現(xiàn)在輪到你了!我倒要看看,當(dāng)你被逼到絕境,會不會也像我一樣,
為了活下去,為了那么一點點錢,
就心甘情愿地躺下去……”“親愛的姐姐……你的墮落之路,就從今天開始了。
我真想親眼看著啊……”……第二天清晨,天剛蒙蒙亮,空氣中還帶著夜露的涼意。
林薇準時出現(xiàn)在臨淮一中的校門口。一夜未眠,眼底帶著淡淡的青影,嘴唇也有些干裂發(fā)白,
但她的眼神卻異常沉靜,像風(fēng)暴過后深不可測的海面。校服洗得發(fā)白,卻干凈整潔,
背著一個同樣洗得褪色的舊書包。她深吸一口氣,正準備踏進校門,
一個身影卻斜刺里擋在了她面前。林雅。她顯然精心打扮過,
穿著嶄新合身的當(dāng)季流行款連衣裙,腳上是锃亮的小皮鞋,臉上甚至還化了淡妝,
遮掩住昨晚可能的疲憊。她手里拿著最新款的智能手機,好整以暇地站在那里,
像一只驕傲的、等著看獵物落網(wǎng)的孔雀。她的目光像探照燈一樣,
在林薇的臉上、身上來回掃視,不放過任何一絲窘迫的痕跡?!皢眩憬憔尤贿€是來了???
”林雅的聲音刻意拔高,帶著濃濃的譏諷和毫不掩飾的審視,“怎么,你還有錢嗎?
昨晚……找到‘活計’了?”她故意加重了最后兩個字,
眼神里充滿了惡毒的探究和一種近乎病態(tài)的期待。林薇的心臟猛地一縮,
昨夜那番惡毒的話語再次回響在耳邊。她下意識地按住自己校服口袋——那里面,
是她翻遍了所有角落,才勉強湊齊的十塊錢。這最后的十塊錢,是她接下來幾天唯一的指望。
不知道林雅還會使出什么惡毒的手段。林薇的手心滲出冷汗,
面上卻竭力維持著一種近乎漠然的平靜。她不能示弱,尤其是在林雅面前?!傲盅?,
”林薇的聲音很冷,像淬了冰的刀子,目光直視著林雅充滿惡意的眼睛,“從今往后,
我不想再看見你。也希望你,離我遠遠的?!闭f完,她不再給林雅任何開口的機會,
肩膀用力一撞,從林雅身側(cè)強硬地擠了過去,頭也不回地大步走進了校園。那挺直的背影,
透著一股不容侵犯的孤絕。林雅被撞得一個趔趄,精心打理的頭發(fā)都散亂了一絲。
她看著林薇消失在教學(xué)樓門口的決絕背影,臉上的得意瞬間凝固,
取而代之的是被徹底無視的羞惱和更加洶涌的怨毒。她狠狠跺了跺腳,
新皮鞋的鞋跟敲擊著地面,發(fā)出清脆卻刺耳的聲響?!傲洲?!我看你能撐多久!
”她咬牙切齒地低吼,眼中閃爍著陰冷的光?!簧衔绲臅r光在緊張的復(fù)習(xí)中飛快流逝。
臨近高考,教室里彌漫著一種混合著焦慮和拼搏的特殊氛圍。老師不再講授新課,
只是坐在講臺上答疑。筆尖劃過紙張的沙沙聲,書頁翻動的嘩啦聲,構(gòu)成了主旋律。
林薇強迫自己將所有雜念摒除,將全部心神沉入眼前的課本和習(xí)題。
重生的優(yōu)勢在于她的數(shù)學(xué)邏輯思維和前世在工作中磨礪出的英語應(yīng)用能力遠超高中生水平。
物理的力學(xué)、電磁學(xué)、運動學(xué)核心脈絡(luò)還在,結(jié)合筆記和公式集,撿起來不算太難。
要積累的語感和古文、化學(xué)紛繁復(fù)雜的方程式和性質(zhì)、生物龐大的記憶體系……時間太緊了,
像一把懸在頭頂?shù)睦麆?。午休的鈴聲響起,教室里瞬間喧鬧起來。
同學(xué)們?nèi)齼蓛山Y(jié)伴涌向食堂。林薇坐在座位上沒動。等人都走得差不多了,
她才從口袋里摸出那張皺巴巴的飯卡。走到食堂門口的讀卡器前,“嘀”的一聲輕響,
屏幕上跳出一個刺眼的數(shù)字:0.6元。她默默走到主食窗口?!鞍⒁?,一個饅頭。
”“好嘞,六毛?!迸峙值氖程冒⒁搪槔貖A起一個白胖的饅頭遞給她。飯卡余額歸零。
林薇拿著那個冰冷的、沒有任何配菜的饅頭回到空無一人的教室。
擰開自己帶來的舊塑料水杯,里面是早上灌的涼白開。她一口涼水,一口饅頭,
機械地咀嚼著。涼水混著干硬的饅頭屑滑過食道,帶來微微的哽噎感。胃里是空的,
心里也是空的,但她的目光卻異常專注地落在攤開的生物課本上,
密密麻麻的知識點像是唯一的浮木。她必須撐下去。為了奶奶最后的期望,
為了自己前世未能實現(xiàn)的夢想,也為了……不讓林雅那惡毒的詛咒得逞。她沒有注意到,
教室后門虛掩的門縫里,一道怨毒的目光已經(jīng)注視了她很久。林雅站在那里,
死死盯著林薇手里那個干巴巴的饅頭,看著她平靜地就著涼水吞咽,
看著她專注地看書復(fù)習(xí)……那張精心描畫過的臉上,所有的得意和快意都消失了,
只剩下被嫉妒和憤怒扭曲的猙獰?!玖洲?!你以為靠啃饅頭就能熬過去?
就能清清白白地去高考?做夢!】【我發(fā)誓,一定要把你拉下來!拉進和我一樣的泥潭里!
】【我倒要看看,當(dāng)你被踩進爛泥里,還能不能保持這副讓人惡心的清高樣子!
】【我們……走著瞧!】一股陰冷的寒意毫無征兆地竄上林薇的脊背,
讓她握著水杯的手猛地一頓。她霍然回頭,警惕地看向教室后門。空無一人。
只有門縫透進來的一線走廊的光。錯覺嗎?她蹙了蹙眉,心底卻升起一股強烈的不安。
壓下心頭的異樣,她重新將目光投向書本。時間不多了,每一分每一秒都彌足珍貴。
下午的課程結(jié)束,放學(xué)的鈴聲響起。林薇收拾好書包,拒絕了同學(xué)一起走的邀請。
她沒有坐公交——口袋里僅剩的十塊錢是未來幾天的口糧,必須精打細算。她選擇了步行。
兩個多小時的路程,夕陽將她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當(dāng)她拖著疲憊不堪的身體,
終于走到城中村那棟熟悉的筒子樓下時,遠遠就看到一個臃腫的身影叉著腰,
堵在了她那間出租屋的門口。是房東王嬸。林薇的心猛地一沉。糟了!房租!
她把這事忘得一干二凈!王嬸眼尖,一眼就看到了她,原本就拉長的臉?biāo)查g沉得像鍋底,
皮笑肉不笑地迎了上來,粗短的手指幾乎要戳到林薇的鼻子?!鞍?!林薇啊,
你可算是回來了!讓嬸子好等!”王嬸的聲音又尖又利,帶著濃重的地方口音,
“這個月的房租,拖了幾天了?是不是該交一下了?六百塊,一分都不能少!
”林薇的臉頰瞬間燒了起來,窘迫和難堪讓她幾乎抬不起頭。
口袋里那十塊錢像烙鐵一樣燙著她的皮膚。她張了張嘴,喉嚨干澀發(fā)緊:“王嬸…對不起,
我…我家里最近出了點事,奶奶剛走,錢一時周轉(zhuǎn)不開…能不能…寬限幾天?
”她的聲音低了下去,帶著懇求,“等我考完試,一考完我就立刻去找兼職,
一定連本帶利把錢給您補上!我保證!”“保證?”王嬸嗤笑一聲,
三角眼里滿是市儈的精明和不信任,“你拿什么保證?你那個死鬼奶奶沒了,
就剩你一個黃毛丫頭,還有個跟你不對付的妹妹,誰知道你到時候跑不跑路?萬一你還不上,
我這房子空著喝西北風(fēng)???”王嬸不耐煩地揮揮手,像驅(qū)趕一只惱人的蒼蠅:“少廢話!
交不起租,今天就給我搬出去!把地方騰出來,有的是人等著租呢!”搬出去?高考在即,
她能搬去哪里?睡大街嗎?王嬸的話像一盆冰水,將林薇從頭澆到腳,
瞬間凍結(jié)了她所有的血液。她僵在原地,嘴唇哆嗦著,卻發(fā)不出任何聲音。
絕望像冰冷的藤蔓,順著腳踝向上纏繞,越收越緊。
“王嬸…求求您…”林薇的聲音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幾乎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就寬限幾天,幾天就好…或者…或者等您找到新的租客,我再搬,行不行?
我保證找到新租客我立刻搬,絕不賴著!”她退而求其次,卑微地祈求著,
只希望能熬過這最關(guān)鍵的一周。王嬸臉上的不耐煩幾乎要溢出來,她雙手抱胸,
語氣斬釘截鐵:“不行!沒得商量!你今天必須給我搬!立刻!馬上!
”就在林薇被逼到絕境,渾身冰冷,
幾乎要喘不過氣時——“吱呀——”身后那扇緊閉的臥室門,突然被拉開了。林雅倚著門框,
雙手抱胸,臉上掛著一種看戲般、極其愉悅的笑容,慢悠悠地開口,聲音不大,
卻清晰地鉆進在場每個人的耳朵里:“姐姐,王嬸可沒騙你哦~”她拖長了調(diào)子,
眼神里充滿了惡意的戲謔,“新租客嘛……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她伸出涂著淡粉色甲油的手指,優(yōu)雅地指了指自己,下巴微揚,帶著一種施舍般的得意。
“鐺鐺鐺——新租客就是我啦!至于租金嘛……”她故意停頓了一下,
欣賞著林薇瞬間慘白的臉色,才慢條斯理地吐出后面的話,“我付了十倍呢。六千塊,
王嬸已經(jīng)收下了。姐姐,你現(xiàn)在……應(yīng)該拿不出來吧?”又是她!
林薇只覺得一股血氣猛地沖上頭頂,眼前陣陣發(fā)黑。
極致的疲憊、被至親反復(fù)背叛的痛楚、走投無路的絕望,像無數(shù)根針,
密密麻麻地扎進她的心臟。她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眼底那片深潭般的冰冷里,
最后一絲屬于親情的溫度也徹底熄滅了,只剩下一種近乎荒蕪的死寂。
她看著林雅那張寫滿得意和惡毒的臉,終于問出了那個盤旋在心底兩世的問題,
聲音平靜得可怕,卻帶著一種穿透靈魂的力量:“林雅,告訴我,我林薇,前世今生,
到底哪里對不起你?”她的目光銳利如刀,直直刺向林雅,“值得你……一次又一次,
千方百計,趕盡殺絕?”3.臨淮一中高三(7)班的教室,像被投入了沸水的油鍋,
徹底炸開了。六月的驕陽透過窗玻璃,在堆滿復(fù)習(xí)資料的課桌上投下晃眼的光斑,
空氣里彌漫著汗味、油墨味和一種近乎燃燒的亢奮。“省狀元!我們班林薇是省狀元!
”“我的天!總分728!數(shù)學(xué)滿分!英語148!這分數(shù)是人考的嗎?!”“林薇呢?
林薇在哪兒?快讓她請客!”喧天的聲浪幾乎要掀翻屋頂。
班主任陳老師被興奮的學(xué)生們圍在講臺中央,平日里嚴肅的臉上此刻是壓抑不住的激動紅光,
眼鏡片后的眼睛笑得瞇成了縫。
她手里緊緊攥著一張剛打印出來還帶著油墨溫?zé)岬娜±砜魄拔迨駟?,林薇的名字?/p>
赫然列在榜首。林薇不在風(fēng)暴中心。她獨自坐在教室最后排靠窗的位置,
午后的陽光給她沉靜的側(cè)臉鍍上了一層淺金。桌上攤開的是一本厚重的《高等數(shù)學(xué)分析》,
與周圍喧鬧慶祝的氛圍格格不入。她微微低著頭,濃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陰影,
遮住了眸底翻涌的復(fù)雜情緒。省狀元。前世,這個榮耀屬于林雅。
那個吃了甜粽、光芒萬丈的“最美考生”。而自己,因為選擇了咸粽,早早放棄了學(xué)業(yè),
一頭扎進了商海的沉浮。沒想到重來一次,命運的軌跡以如此意想不到的方式交錯。
奶奶留下的甜粽,并未如林雅惡毒詛咒的那樣讓她淪為徒有其表的花瓶,
反而…似乎給了她更清晰的頭腦和更專注的心力?口袋里的老舊按鍵手機,
在喧鬧中固執(zhí)地震動起來。屏幕上跳動的,正是陳老師的名字。林薇深吸一口氣,
壓下心頭的波瀾,按下了接聽鍵?!拔?,陳老師?”她的聲音平靜,聽不出太多激動。
“林薇!林薇同學(xué)!”電話那頭,陳老師的聲音因為激動而拔高,
帶著明顯的顫抖和喜悅的哽咽,“恭喜你!恭喜你??!你是今年的理科省狀元!總分728!
全省第一!”即使早有心理準備,當(dāng)“省狀元”三個字如此清晰地砸進耳朵時,
林薇的心臟還是不受控制地猛烈跳動了一下,一股熱流瞬間沖上眼眶。不是為了虛榮,
而是為了…奶奶。奶奶臨走前那殷切期望的眼神,
那聲“要護好自己”、“要靠真本事”的叮囑,此刻無比清晰地回蕩在耳邊。
“謝謝陳老師…”林薇的聲音微微發(fā)哽,“謝謝您…在我最困難的時候…”“傻孩子!
這是你自己爭氣!”陳老師打斷她,語氣里滿是欣慰和驕傲,“老師就知道你行!
老師為你高興!對了,省里對狀元的獎勵是二十萬,學(xué)校這邊也會有專項獎學(xué)金,
學(xué)費基本能全免!林薇,你的好日子在后頭呢!”二十萬。這個數(shù)字像一把鑰匙,
瞬間解開了林薇心頭沉重的枷鎖。
壓在身上的網(wǎng)貸、陳老師墊付的錢、奶奶身后事的花銷…終于有了著落。更重要的是,
它給了她一個啟動的基點?!爸x謝老師,我知道了?!绷洲钡穆曇艋謴?fù)了沉穩(wěn)。掛斷電話,
教室里喧囂的慶祝似乎隔著一層無形的膜。她輕輕合上那本《高等數(shù)學(xué)分析》,
指尖劃過書頁的邊緣。一個念頭,在這片喧囂與內(nèi)心獨處的靜默交界處,
清晰而堅定地浮現(xiàn)出來。直播。前世,林雅頂著“最美考生”的頭銜出道,
這張照片是她星途的第一塊跳板。如今,這張照片的主角換成了她林薇。
與其被動等待這光環(huán)帶來的短暫關(guān)注消散,不如主動出擊,將這關(guān)注轉(zhuǎn)化為實實在在的力量。
但,不是圈錢。奶奶說過,要走得穩(wěn),走得遠。
她的目光落在桌角那厚厚一摞自己這半個月來,利用所有碎片時間,
結(jié)合前世閱歷和今生重拾的扎實基礎(chǔ),
精心整理出來的高中各科核心考點、思維導(dǎo)圖、經(jīng)典題型解構(gòu)筆記。紙張邊緣被反復(fù)翻閱,
已經(jīng)有些毛糙。知識,才是她真正的依仗。她要用“美女狀元”這個噱頭,吸引流量,然后,
用最硬核、最實用的干貨,去回饋這份關(guān)注。免費直播,分享學(xué)習(xí)方法和經(jīng)驗,
幫助更多像曾經(jīng)的她一樣在學(xué)海中掙扎的孩子。
這不僅能樹立一個真正有價值、有擔(dān)當(dāng)?shù)娜嗽O(shè),對抗林雅預(yù)期的“花瓶”命運,
更能為她的未來,積累一筆無形的、比金錢更重要的財富——影響力,以及,
一個干凈清白的起點。說干就干。傍晚,在陳老師提供的臨時小屋里,
林薇將那部屏幕碎裂的老舊按鍵手機放到一邊,
拿出了用省狀元獎金新購置的、最基礎(chǔ)款的智能手機。
她下載了當(dāng)下最火的直播平臺“星海”,注冊賬號,用戶名簡潔有力:【薇光伴學(xué)】。
簡介一欄,她認真地敲下:“臨淮省理科狀元林薇,分享學(xué)習(xí)干貨。每晚八點,不見不散。
”沒有華麗的辭藻,沒有刻意的賣弄,只有樸素的承諾。賬號創(chuàng)建成功。她點開相冊,
選中了那張被全網(wǎng)瘋傳的“最美考生”照片——照片里的少女扎著簡單的丸子頭,
站在考場外,陽光灑落在她清麗的臉龐上,眼神清澈而堅定,
嘴角噙著一抹淡淡的、充滿希望的笑意。這是她此刻最有力的名片。設(shè)置頭像,上傳成功。
做完這一切,她深吸一口氣,將手機放在支架上,打開了前置攝像頭。
屏幕里映出她略顯疲憊卻眼神清亮的臉。她拉過一塊閑置的小黑板,
用粉筆在上面工整地寫下今晚的主題:【高考數(shù)學(xué)壓軸題三大破題思路與實戰(zhàn)拆解】。
晚上八點整?!巨惫獍閷W(xué)】直播間,準時開啟。起初,只有零星幾個好奇的觀眾涌入。【咦?
真是那個省狀元?】【哇!本人比照片還好看!氣質(zhì)好好!】【狀元開直播?講學(xué)習(xí)?
真的假的?】林薇沒有看彈幕,她對著鏡頭,露出一個溫和而略帶靦腆的微笑:“大家好,
我是林薇。歡迎大家來到【薇光伴學(xué)】。從今晚開始,我會連續(xù)直播一個月,
和大家分享一些我在高中學(xué)習(xí),
尤其是理科學(xué)習(xí)上的心得、方法和一些我認為比較重要的考點總結(jié)。希望能對大家有所幫助。
”她的聲音清晰平靜,沒有刻意討好,只有一種沉靜的、讓人信服的力量。她轉(zhuǎn)身,
指向黑板上的標(biāo)題:“今晚,
我們先從讓很多同學(xué)頭疼的數(shù)學(xué)壓軸題開始……”接下來的一個小時,
林薇完全沉浸在了知識的梳理與分享中。她邏輯清晰,語言精準,沒有堆砌術(shù)語,
而是用最平實易懂的方式,將復(fù)雜的壓軸題拆解成清晰的步驟,歸納出核心的思維模型。
她一邊講解,一邊在黑板上流暢地推演,粉筆劃過黑板發(fā)出沙沙的聲響,
如同最有效的鎮(zhèn)靜劑,讓浮躁的彈幕漸漸安靜下來?!九P槽!聽懂了!
原來這種題是這么想的!】【大神!請收下我的膝蓋!比我老師講得明白一百倍!
】【思路太清晰了!記筆記記筆記!
】【媽媽問我為什么跪著看手機……】【這才是真學(xué)霸??!干貨滿滿!關(guān)注了!
】直播間的在線人數(shù),如同坐了火箭般飆升。從幾百,到幾千,
再到幾萬……開播僅僅十分鐘,
一個醒目的數(shù)字跳了出來——【在線人數(shù):100000+】!而且還在瘋狂上漲!
林薇停下來喝了口水,這才第一次認真看向屏幕上飛速滾動的彈幕。
滿屏的“666”、“感謝大佬”、“講得太好了”、“豁然開朗”,
還有各種小禮物的特效不斷閃爍。她心中微暖,
臉上也露出了真誠的笑意:“謝謝大家的認可和支持。接下來是答疑時間,
大家對剛才講的內(nèi)容,或者高中學(xué)習(xí)上有什么疑問,可以上麥連麥,我們直接交流。
”連麥申請瞬間排起了長隊。林薇隨手點開了排在第一位的申請者,
ID赫然是:【厭姐者】。她的心,幾不可察地沉了一下。連麥接通。
一個刻意壓低、卻難掩熟悉尖刻的女聲,帶著濃烈的怨毒和嘲諷,
瞬間撕裂了直播間里和諧求知的氛圍:“林薇!省狀元很了不起啊?
這就迫不及待地開直播撈錢了?吃相可真難看!”是林雅!彈幕瞬間炸了:【???
哪來的瘋狗?】【免費講課也叫撈錢?你腦子被門夾了?】【這人誰???嘴這么臭?
管理員呢?踢出去!】林薇臉上的笑容淡了下去,眼神沉靜無波。她沒有動怒,
只是平靜地看著鏡頭,仿佛在看一個無理取鬧的跳梁小丑:“這位網(wǎng)友,請注意你的言辭。
我的直播不設(shè)任何付費門檻,也關(guān)閉了禮物打賞功能。分享知識,何來‘撈錢’一說?
”“裝!接著裝!”林雅的聲音因為激動而更加尖銳,充滿了被無視的狂怒,
“你開直播不就是為了博眼球、立人設(shè),最后好割韭菜嗎?當(dāng)誰看不出來?還‘薇光伴學(xué)’,
假清高!惡心!屏幕前的傻子們,你們醒醒吧!她就是想要你們的禮物!想要你們的關(guān)注!
好方便以后帶貨圈錢!”這番顛倒黑白、充滿惡意的指控,徹底點燃了直播間觀眾的怒火。
【放屁!你才惡心!自己心里臟看什么都臟!】【白嫖還罵廚子?哪來的互聯(lián)網(wǎng)乞丐?
】【舉報了!管理員快封她號!】【我們樂意看學(xué)霸講課,關(guān)你屁事!滾!
】林雅顯然被這洶涌的罵聲刺激到了,她徹底破防,開始在連麥里口不擇言地回罵,
污言穢語不斷飆出:“你們這群腦殘粉!被她賣了還幫她數(shù)錢!她就是個虛偽的賤人!
裝模作樣!她連自己親奶奶的……”“嘀——!”刺耳的系統(tǒng)提示音響起,
接著是冰冷的機械女聲:【檢測到用戶‘厭姐者’在直播間發(fā)表大量不文明言論及人身攻擊,
嚴重違反平臺社區(qū)公約,賬號已被強制斷開連麥,并禁言24小時。
】林雅那充滿怨毒的叫罵聲戛然而止。直播間瞬間安靜了一秒,
隨即爆發(fā)出更猛烈的彈幕:【干得漂亮!】【舒服了!平臺終于做人了!
】【支持薇光小姐姐!別理瘋狗!】林薇自始至終,表情都沒有太大變化。
她甚至輕輕舒了一口氣,對著鏡頭,露出了一個略帶無奈卻又包容的微笑,
仿佛剛才只是一段無關(guān)緊要的小插曲?!氨?,讓大家見笑了。網(wǎng)絡(luò)世界,
難免會遇到一些不和諧的聲音。我們繼續(xù)吧?!彼穆曇粢琅f溫和,
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下一位連麥的同學(xué),請準備好你的問題?!敝辈ダ^續(xù),
干貨滿滿。林薇的沉穩(wěn)大氣和扎實的學(xué)識,征服了越來越多的觀眾。在線人數(shù)一路飆升,
最終定格在一個令人咋舌的數(shù)字——【在線人數(shù):20000000+】。一個半小時后,
直播接近尾聲?!敖裉斓姆窒砭偷竭@里,希望能對大家有所啟發(fā)?!绷洲睂χR頭,
笑容真誠而溫暖,“明晚八點,我們繼續(xù)聊聊【如何高效構(gòu)建高中物理知識網(wǎng)絡(luò)】,
不見不散?!薄緦W(xué)到了!謝謝薇光!】【明天一定準時來!】【狀元姐姐辛苦了!早點休息!
】【好人一生平安!電子功德+1!】【今日份學(xué)習(xí)目標(biāo)達成!感謝大佬拯救我的數(shù)學(xué)!
】【謝謝大佬救我狗命(物理版預(yù)定)!】在一片充滿感激和歡樂的彈幕中,
林薇微笑著點擊了下播鍵。屏幕暗下去,映出她沉靜的臉龐。她點開后臺數(shù)據(jù)。
即使關(guān)閉了打賞功能,
平臺的基礎(chǔ)流量激勵和觀眾自愿贈送的、無法關(guān)閉的免費小禮物(如人氣票、粉絲牌燈牌),
累積的收益依舊達到了一個天文數(shù)字——一千三百七十五萬!這筆錢,足夠她償還所有債務(wù),
體面安葬奶奶,支付大學(xué)學(xué)費,還能留下可觀的啟動資金。更重要的是,
【薇光伴學(xué)】這個名字,一夜之間,成為了清流、實力和正能量的象征。
林薇長長地吁出一口氣,緊繃了半個多月的神經(jīng),終于有了一絲松懈的跡象。她拿起新手機,
翻看著網(wǎng)上關(guān)于這場直播的討論和熱搜。
省狀元林薇直播講課# 爆#薇光伴學(xué)干貨滿滿# 熱#厭姐者是誰# 熱點開第三個熱搜,
里面的內(nèi)容讓她眼神微凝。神通廣大的網(wǎng)友,
已經(jīng)根據(jù)“厭姐者”在連麥時透露的零星信息(“親奶奶”、“虛偽”等),
結(jié)合之前“最美考生”新聞里提到的“家庭變故”、“與妹妹相依為命”等背景,
開始深度挖掘。很快,
一些匿名的、自稱是“臨淮一中學(xué)生”或“同城中村住戶”的爆料帖出現(xiàn)了。
【那個厭姐者八成就是她妹!聽說姐妹倆關(guān)系極差!奶奶去世當(dāng)天就鬧翻了!】【驚天大瓜!
據(jù)說奶奶剛走,妹妹就把家里所有錢卷跑了!一分沒給姐姐留!姐姐差點連高考都參加不了!
】【真的假的?這么畜生?連奶奶的棺材本都偷?】【聽說姐姐被趕出家門,
是班主任收留的!妹妹自己住酒店瀟灑去了!】【臥槽!難怪姐姐直播時那么平靜,
這是被至親傷透心了??!】【人渣妹妹!偷奶奶的救命錢!不得好死!
】【@厭姐者 出來走兩步?敢做不敢當(dāng)?】輿論的風(fēng)暴,開始調(diào)轉(zhuǎn)矛頭,以排山倒海之勢,
涌向了消失匿跡的林雅。林薇看著屏幕上那些憤怒的聲討,眼神平靜無波,沒有快意,
只有一片深沉的冰冷。林雅,前世你用輿論捧殺我,今生,這反噬的滋味,你就好好嘗嘗吧。
她關(guān)掉手機屏幕,房間陷入寂靜。窗外的城市燈火璀璨,映照著她清亮的眼眸。
復(fù)仇的序幕已經(jīng)拉開,而屬于她林薇的征途,才剛剛開始。4.京市,Q大。
九月的陽光帶著初秋的爽利,穿過郁郁蔥蔥的梧桐枝葉,
在古樸莊重的理科教學(xué)樓群間投下斑駁的光影。
空氣里彌漫著青草、油墨書本和青春蓬勃的氣息。又是一年迎新季,校園主干道上熙熙攘攘,
拖著行李箱的新生臉上寫滿憧憬與好奇,穿著各院系文化衫的志愿者熱情洋溢地指引著方向。
林薇站在物理系大樓前的“超維計算與危機推演科學(xué)”專業(yè)迎新攤位后。
褪去了高中校服的青澀,她穿著簡單的白色棉質(zhì)襯衫和淺藍色牛仔褲,長發(fā)在腦后松松挽起,
露出線條優(yōu)美的脖頸和光潔的額頭。一年的頂尖學(xué)府熏陶,
讓她身上沉淀出一種沉靜內(nèi)斂的書卷氣,眼神清亮而專注,正在低頭核對一份新生名單。
“學(xué)姐學(xué)姐!這里填表對嗎?”一個滿臉雀斑的男生興奮地遞過表格。“對,學(xué)弟,
填好放這邊籃子里就行,稍后會有學(xué)長帶你去宿舍?!绷洲碧痤^,露出溫和的笑容,
聲音清越,帶著一種讓人安心的力量?!巴?,學(xué)姐你聲音好好聽!
是咱們‘超算危機’專業(yè)的嗎?聽起來好酷!”另一個扎著雙馬尾的女生湊過來,
眼睛亮晶晶的?!笆堑?,歡迎加入?!绷洲毙χc頭,耐心解答著新生們七嘴八舌的問題。
陽光落在她沉靜的側(cè)臉上,美好得像一幅畫。過去一年的時光仿佛最有效的療愈劑,
撫平了重生之初的驚濤駭浪和刻骨傷痛。奶奶安葬在京市最好的墓園,債務(wù)早已還清,
學(xué)業(yè)游刃有余,【薇光伴學(xué)】積累的聲譽和資金為她提供了堅實的后盾。
林雅和她帶來的那片陰霾,似乎真的被隔絕在了這座學(xué)術(shù)象牙塔的高墻之外,
遙遠得如同上輩子的事?!皩W(xué)姐,莊教授團隊的申請難嗎?我超崇拜他!
”一個戴著厚厚眼鏡的男生鼓起勇氣問道,眼神充滿向往。林薇的心弦被輕輕撥動了一下。
莊景明教授,國內(nèi)超維計算領(lǐng)域的泰山北斗,他領(lǐng)導(dǎo)的“深藍推演”團隊,
是她前世未能觸及的夢想,也是今生進入Q大最重要的目標(biāo)。她正要開口分享一些經(jīng)驗。
“學(xué)姐——!”一個異常甜膩、帶著刻意拖長尾音的女聲,突兀地插了進來,
像一根冰冷的針,猝不及防地刺破了這片和諧溫暖的迎新氛圍。林薇循聲抬頭。幾步開外,
站著一個年輕女孩。她穿著當(dāng)季奢侈品牌最新款的連衣裙,剪裁貼身,
勾勒出過于刻意的曲線。腳上是限量版的細高跟鞋,手里拎著價值不菲的名牌手袋。然而,
這些精心堆砌的物質(zhì)符號,都無法掩蓋她臉上那份揮之不去的違和感。那張臉…很陌生,
卻又透著一種詭異的熟悉輪廓。皮膚是精心護理過的白皙,
但透著一層不自然的、仿佛打多了水光的“膠感”。鼻梁異常高挺筆直,
山根處卻有些生硬的轉(zhuǎn)折。雙眼皮很寬,睫毛濃密卷翹得夸張,眼尾被刻意拉長上挑,
帶著一種媚俗的弧度。飽滿的蘋果肌和過度豐潤的嘴唇,在陽光下泛著油亮的光澤。
整張臉如同一個被過度修飾的玩偶,精致,卻沒有生氣,
透著一股流水線般的匠氣和…揮之不去的腫脹感。她的眼神,是唯一泄露本質(zhì)的地方。
那里面沒有新生的懵懂好奇,只有一種淬了毒般的、陰冷的審視和毫不掩飾的得意,
死死地鎖在林薇臉上,像毒蛇盯上了獵物。林薇的心臟,在看清那雙眼睛的瞬間,
猛地沉了下去,沉入一片冰封的海底。一股寒意順著脊椎迅速爬升。林雅!
她竟然找到了這里!而且…她竟然把自己的臉,整成了這副模樣?!
這分明是在拙劣地模仿她前世依靠甜粽獲得的那份天然去雕飾的絕色!可那渾然天成的美,
又豈是幾刀填充物和假體能復(fù)刻的?眼前的林雅,只剩下扭曲的欲望和可笑的東施效顰!
“學(xué)姐?”林雅踩著高跟鞋,搖曳生姿地走近幾步,刻意將聲音放得又軟又嗲,
帶著一種令人不適的矯揉造作,“怎么,不認識我啦?”她微微歪頭,
伸手輕輕撫摸著自己僵硬光滑的臉頰,指尖劃過那過于飽滿的蘋果肌,“好看嗎?
我可是花了大價錢呢?!敝車男[仿佛瞬間被按下了靜音鍵。
幾個新生和旁邊的志愿者都察覺到了氣氛的詭異,目光在兩人之間驚疑不定地逡巡。
林薇壓下心頭的驚濤駭浪,強迫自己從那張令人不適的臉上移開視線。
她的表情迅速恢復(fù)成面對陌生人的疏離與平靜,聲音里聽不出絲毫波瀾:“這位同學(xué),
不好意思。我沒有妹妹,我唯一的親人,我的奶奶,已經(jīng)過世了。你可能認錯人了。
”她的話清晰、冷靜,像一塊投入湖面的冰,瞬間凍結(jié)了林雅臉上刻意維持的甜笑。
林雅的眼神瞬間陰鷙下來,但嘴角的弧度卻扯得更開,形成一個更加怪異的笑容。
她非但沒有退開,反而又湊近了一步,濃烈的香水味混合著某種藥膏的氣息撲面而來。
“哎呀,姐姐不想認我這個妹妹,沒關(guān)系啦~”她拖長了調(diào)子,甜膩得發(fā)齁,
眼神卻像淬了毒的鉤子,“不過呢,作為負責(zé)迎新的學(xué)姐,帶我這個剛來的‘學(xué)妹’,
熟悉一下咱們美麗的Q大校園…這個小小的要求,總不會拒絕吧?
”她刻意加重了“學(xué)妹”兩個字,帶著赤裸裸的挑釁。旁邊的志愿者和新生們都有些尷尬,
目光紛紛投向林薇。“有問題?!绷洲钡幕卮鸶纱嗬洌瑳]有絲毫猶豫。
她不想再與林雅有任何糾纏,轉(zhuǎn)身就要離開攤位?!鞍ググ?!林大美女!
”一只手臂及時地挽住了林薇的胳膊,是和她同專業(yè)的舍友,周小雨。周小雨性格活潑外向,
是迎新活動的積極分子。她臉上堆著熱情的笑,半是撒嬌半是懇求地對林薇說:“別走別走!
你可是咱們‘超算危機’的門面擔(dān)當(dāng)!你看那邊,”她指了指不遠處信息工程學(xué)院的迎新點,
幾個高大帥氣的學(xué)長正吸引了不少女生目光,“你再一走,
咱們這攤位的顏值擔(dān)當(dāng)就徹底被隔壁碾壓了!
我還指望你幫我多吸引幾個學(xué)弟學(xué)妹加咱們科協(xié)呢!幫幫忙啦,我的好薇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