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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選章節(jié)

溺水者的愛情 流放嶺南以南 21781 字 2025-06-08 01:49: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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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國在黑暗里睜開眼。不是那種濃稠的、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

是城市凌晨四點獨有的那種灰暗,帶著一種疲憊的、半死不活的微光,

從厚重窗簾的縫隙里頑強地滲進(jìn)來,在地毯上劃出一道慘淡的白痕??諝饽郎?/p>

漂浮著昂貴織物清洗劑殘留的、冷冰冰的梔子花香,還有一絲……一絲若有若無的灰塵氣息。

空置太久的味道。寂靜像一層沉重的濕布,嚴(yán)嚴(yán)實實地裹住他,只有太陽穴深處,

血管突突跳動的聲音在顱內(nèi)回蕩,單調(diào)而巨大,敲打著殘存的意識。頭像是被灌了鉛,

又沉又痛。他動了動手指,關(guān)節(jié)發(fā)出輕微的嘎吱聲,僵硬得不像是自己的。

宿醉的余孽像無數(shù)細(xì)小的冰針,扎在每一寸神經(jīng)末梢上。他想抬手揉揉額角,

手臂卻沉重得抬不起來。視線在昏暗的天花板上茫然地游移,

最終落在那盞巨大、繁復(fù)、此刻卻毫無生氣的枝形水晶吊燈上。燈棱角分明,

切割出無數(shù)個模糊的暗影,像一張巨大而沉默的網(wǎng),將他罩在中央。這里太大了。

兩百七十平米的總裁套房,曾經(jīng)是他權(quán)力和成功的象征,如今只剩下無邊無際的空洞,

像一個精心打磨過的墳?zāi)?。他獨自躺在這張能睡下五個人的意大利定制大床上,

身體陷在過分柔軟、帶著回彈力的床墊里,卻感覺不到絲毫舒適,

只有一種懸浮在半空、無處著落的恐慌。一股強烈的反胃感毫無預(yù)兆地頂了上來,

帶著灼熱的酒氣和酸腐。他猛地側(cè)過身,對著地毯一陣干嘔。胃里空空如也,

只有灼燒的痙攣。生理性的淚水瞬間模糊了視線。他蜷縮起來,

額頭抵在冰涼絲滑的埃及棉床單上,粗重地喘息,

每一次吸氣都牽扯著胸腔深處隱隱作痛的地方。汗水浸透了后背的絲質(zhì)睡衣,

黏膩地貼著他的皮膚。混亂的碎片在疼痛和眩暈的間隙里翻涌上來,撞擊著不堪重負(fù)的神經(jīng)。

恩雅的臉。在機場安檢口外,隔著冰冷巨大的落地玻璃墻。她的眼睛,

那雙曾經(jīng)盛著月光的湖水,此刻紅腫得像桃子,里面全是破碎的絕望和無聲的哀求。

她的嘴唇在動,隔著玻璃,他聽不清一個字,但口型分明是“救我”。

一個穿著體面、神情冷硬的中年女人緊緊箍著她的手臂,幾乎是把她往安檢通道里拖拽。

恩雅徒勞地掙扎著回頭,目光死死釘在他身上,像瀕死的天鵝最后的一瞥。然后,

她就被洶涌的人潮徹底吞沒,消失在那條通往未知遠(yuǎn)方的通道盡頭。

手機在褲袋里震動了一下,屏幕亮起,只有一句話:“他們收走了我的護照。

” 那微弱的光芒,如同她最后的掙扎,瞬間熄滅在冰冷的機場燈光里。秀琴的聲音,

清晰得如同就在耳邊,帶著一種塵埃落定后的、可怕的平靜:“字簽了,

財產(chǎn)分割協(xié)議生效了。小哲,我?guī)ゼ~約。那邊的手續(xù)已經(jīng)辦妥。

” 她把一個深藍(lán)色天鵝絨的小盒子輕輕放在他面前光潔如鏡的胡桃木辦公桌上,

發(fā)出一聲輕微的磕碰?!斑@個,也還給你?!?她的目光落在那枚小小的指環(huán)上,然后抬起,

直視著他,那眼神里沒有憤怒,沒有怨恨,只有一種穿透一切的、徹骨的冰涼,“宇國,

你弄丟的,何止是這個?!苯渲?。宇國的手指下意識地蜷縮了一下,

右手無名指根部那個戴了將近二十年的位置,如今空空蕩蕩,

皮膚卻頑固地留著一圈淺淺的、磨不掉的痕跡,像一道隱秘的烙印,

時時刻刻提醒著他失去的重量。還有小哲。他的兒子。那張青春的臉龐上,

是宇國從未見過的、混合著巨大痛苦和徹底鄙夷的表情。“爸,” 那聲音像淬了冰的刀子,

直接捅進(jìn)宇國心臟最深處,“你讓我覺得惡心!” 那眼神,像在看一件骯臟不堪的垃圾。

那聲“惡心”之后,兒子再也沒有看過他一眼。記憶的碎片鋒利如刀,

每一次閃回都帶來一陣尖銳的刺痛,比宿醉的頭痛更甚。他猛地從床上坐起,動作太急,

眼前一陣發(fā)黑,金星亂冒。他弓著背,雙手用力地插進(jìn)頭發(fā)里,指關(guān)節(jié)因為用力而泛白。

喉嚨里壓抑著一種野獸受傷般的低吼,破碎而絕望。不行。

他不能待在這個巨大、空洞、充滿了失敗氣息的房間里。再待下去,

他會被自己腦子里那些瘋狂尖叫的聲音撕碎。他幾乎是跌下床的,

赤腳踩在厚實冰涼的地毯上,踉蹌著沖進(jìn)浴室。

冰冷刺骨的水流從巨大的鍍鉻花灑里傾瀉而下,狠狠砸在他赤裸的皮膚上。他打了個寒噤,

牙齒控制不住地格格作響,卻固執(zhí)地仰起頭,任由冷水沖刷著臉,

試圖澆滅體內(nèi)那團灼燒的火焰和腦海中翻騰不休的影像。水珠順著他緊閉的眼角滑落,

分不清是水還是別的什么。鏡子被水汽模糊,

映出一個蒼白、浮腫、眼神空洞的陌生男人輪廓,如同鬼魅。他草草擦干身體,手指顫抖著,

胡亂套上熨燙得一絲不茍的白色襯衫和筆挺的深灰色西褲。領(lǐng)帶?

他瞥了一眼掛在衣架上的幾條真絲領(lǐng)帶,最終只是煩躁地抓起一件深色羊絨開衫套在外面。

他需要空氣,需要離開這個墳?zāi)埂D呐轮皇侨窍驴諢o一人的大堂吧,或者冰冷的辦公室。

推開通往客廳的門,巨大的空間撲面而來,更顯得他形單影只。他走向玄關(guān),腳步虛浮。

手剛搭上冰冷的黃銅門把手,目光卻無意識地掃過玄關(guān)柜上一個不起眼的角落。那里,

靜靜地躺著一枚小小的、閃著冰冷金屬光澤的訂書機。動作瞬間僵住了。

時間仿佛被按下了暫停鍵。---那天的陽光,

透過酒店國際會議廳巨大的落地玻璃窗斜射進(jìn)來,明亮得有些晃眼,

卻驅(qū)不散空氣里那層無形的焦躁。酒店秋季大型招聘會正在進(jìn)行。人聲鼎沸。

西裝革履的求職者排成長龍,手里攥著精心制作的簡歷,臉上混雜著期待與緊張,

空氣里彌漫著廉價香水和嶄新簡歷紙張的味道,還有一絲若有若無的汗意。

宇國穿著剪裁完美的深色西裝,胸口的酒店徽章閃爍著內(nèi)斂的金光,

被簇?fù)碓谝蝗翰块T經(jīng)理中間,穿行在略顯擁擠的會場通道里。

他臉上掛著總經(jīng)理應(yīng)有的、恰到好處的溫和笑容,對經(jīng)過的主管點頭示意,偶爾停下來,

詢問某個攤位前面試官幾句情況,聲音沉穩(wěn)有力?!巴踅?jīng)理,

市場部助理崗位簡歷篩選情況怎么樣?”“張總監(jiān),餐飲部那邊技術(shù)崗位報名人數(shù)夠不夠?

關(guān)鍵要動手能力強的?!薄班?,好的,辛苦了?!泵恳粋€動作都精準(zhǔn)到位,

每一句話都擲地有聲。他是這艘豪華巨輪的掌舵者,是這三百多人團隊的絕對核心。

他習(xí)慣性地用左手拇指,輕輕摩挲著右手無名指根部那枚冰涼的鉑金婚戒,

光滑的金屬表面帶來一種熟悉的、穩(wěn)定的觸感。這是他身份的一部分,是他穩(wěn)固世界的錨點。

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這看似無懈可擊的從容背后,

有什么東西正在緩慢地、不可挽回地崩裂。

昨晚和秀琴為了兒子小哲明年直接申請美國大學(xué)還是再在國內(nèi)國際學(xué)校鞏固一年的爭論,

像一根細(xì)小的魚刺,卡在喉嚨深處,吐不出咽不下。秀琴的態(tài)度一如既往地冷靜而強硬,

條分縷析,每一個論點都像精確的手術(shù)刀。他試圖反駁,卻發(fā)現(xiàn)自己引以為傲的掌控力,

在那個熟悉的環(huán)境里,顯得如此蒼白無力。一種深深的疲憊感,如同會議廳里渾濁的空氣,

沉甸甸地壓在他的胸口。他甚至能感覺到,那枚被摩挲得溫?zé)岬幕榻?,此刻也透著一絲涼意。

他需要片刻的抽離。他示意助理處理一下后續(xù)的巡視,

自己則轉(zhuǎn)身走向會場邊緣一個相對僻靜的角落。

那里放置著一臺高速碎紙機和幾個分類垃圾桶,是處理多余或廢棄簡歷的地方。

他需要處理掉手里幾份明顯不符合要求的簡歷。他走到碎紙機旁,

將一疊厚厚的紙張塞入進(jìn)紙口,按下啟動鍵。機器發(fā)出一陣沉悶的嗡鳴,開始工作。

但僅僅吞噬了幾張紙,那令人安心的嗡鳴聲就陡然變了調(diào),

變成一種尖銳、刺耳、令人牙酸的摩擦聲——嘎吱!嘎吱!碎紙機劇烈地抖動起來,

進(jìn)紙口處,幾張紙被死死卡住,機器徒勞地空轉(zhuǎn)著,發(fā)出絕望的嘶鳴,

一股淡淡的、紙張燒焦的氣味彌漫開來。宇國的眉頭瞬間擰緊。又是卡紙!這臺破機器!

一股無名火“噌”地竄了上來,混合著昨晚殘留的憋悶和此刻被打斷工作的煩躁。

他猛地拍了一下機器外殼,發(fā)出“砰”的一聲悶響,

引得旁邊一個正在整理垃圾的清潔工側(cè)目。他深吸一口氣,壓下暴躁,彎下腰,

試圖徒手去拽那些被絞死的紙張。紙張的邊緣鋒利如刀,手指用力摳進(jìn)去的瞬間,

一陣尖銳的刺痛傳來,指尖被劃開一道小口子,鮮紅的血珠立刻冒了出來。“該死!

” 他低咒一聲,縮回手,看著指尖那點刺目的紅,心情惡劣到了極點。這微不足道的傷口,

卻像是在他精心維持的盔甲上,鑿開了一道狼狽的裂縫。他煩躁地甩了甩手,

血珠濺落在旁邊光潔的地磚上。“先生……” 一個聲音在旁邊響起,清澈,帶著一絲猶豫,

像山澗清泉滴落。宇國帶著未消的余怒抬起頭。一個女孩站在離他幾步遠(yuǎn)的地方。很年輕,

穿著一身洗得發(fā)白但干凈整潔的淺藍(lán)色連衣裙,外面套著略顯寬大的黑色求職西裝外套,

顯然不太合身。她手里也拿著幾份簡歷,看樣子是剛投完簡歷或者準(zhǔn)備去投遞。

吸引他目光的,是她那雙眼睛。非常大,瞳仁是極深的墨色,此刻正微微睜大,

帶著一點恰到好處的關(guān)切和緊張,看著他流血的手指。她的皮膚很白,

是那種象牙般的細(xì)膩白皙,在會議廳明亮的燈光下,仿佛自帶柔光。五官清秀,鼻梁挺直,

唇色是自然的淡粉,像初綻的櫻花瓣。她的目光很快從宇國的手上移開,

落在那臺還在徒勞嘶鳴的碎紙機上,然后又回到宇國臉上,眼神里帶著詢問。

“那個……” 她似乎鼓足了勇氣,聲音不大,卻很清晰地穿透了碎紙機的噪音,

“卡紙的話…強行拉可能不行?!?她頓了頓,似乎在組織語言,

然后從自己隨身那個看起來有些年頭的帆布包里摸索著。宇國注意到她的手指很纖細(xì),

指甲修剪得干凈整齊。很快,她從包里拿出一個東西,遞了過來。

那是一個小小的、半舊的銀色訂書機。邊緣有些磨損的痕跡,但擦得很干凈,

在燈光下反射著樸素的光?!霸囋囉眠@個,” 她的聲音依舊不大,

卻帶著一種奇異的安撫力量,眼睛認(rèn)真地看著他,像兩泓映著月光的深潭,

“壓住卡住的那一點紙邊,再反向轉(zhuǎn)一下碎紙機側(cè)面的手動旋鈕,可能…比用手拽管用。

” 她的眼神清澈坦蕩,沒有刻意的討好,也沒有畏縮的膽怯,

只有一種單純的、想要幫忙解決的善意。宇國愣住了。指尖的刺痛和心頭的煩躁,

在女孩遞來訂書機的瞬間,奇異地停滯了。他看著她那雙浸透了月光的眼睛,

看著她遞過來的那個樸素卻實用的工具,一種極其陌生的感覺掠過心頭。不是下屬的恭謹(jǐn),

不是合作伙伴的算計,也不是秀琴那種冷靜的審視。

是一種……久違的、純粹的、不帶任何附加條件的“人”的關(guān)切。像一束微光,

猝不及防地照進(jìn)了他此刻陰郁狼狽的角落。他下意識地伸出手,不是去接訂書機,

而是先按下了碎紙機的停止鍵。那令人心煩的噪音戛然而止。“謝謝。

” 他的聲音有些干澀,目光沒有離開她的眼睛。

他接過那個小小的、帶著女孩體溫的訂書機。金屬外殼觸手微溫?!拔医卸餮牛?/p>

” 女孩似乎松了口氣,臉上露出一絲淺淺的笑意,頰邊浮現(xiàn)出兩個小小的梨渦,

顯得格外清甜,“是來應(yīng)聘前廳部實習(xí)生的?!薄坝顕!?他報上名字,

語氣是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溫和。他看著手中的訂書機,又看看她清亮的眼眸,

那臺卡死的碎紙機帶來的挫敗感,似乎正被一種難以言喻的、微妙的暖流悄然融化。

---水晶吊燈的光芒柔和地灑在鋪著雪白亞麻桌布的長餐桌上,折射在精致的骨瓷餐具上,

流光溢彩??諝饫飶浡蹇卷敿壓团5恼T人脂香,還有醒酒器里年份紅酒醇厚的芬芳。

背景音是餐廳角落里現(xiàn)場演奏的爵士鋼琴,音符流淌,

營造著完美無瑕的、屬于“成功人士”的家庭晚餐氛圍。宇國坐在主位,

動作嫻熟地用銀亮的餐刀切開盤中的牛排。五分熟,完美的粉紅色,

溫?zé)岬闹S著刀刃的切割緩緩滲出,在潔白的盤底暈開一小片淡粉色的水漬。

他看著那粉紅的汁液,不知怎的,眼前又閃過招聘會上指尖滲出的那點鮮紅,

還有恩雅那雙盛著關(guān)切和月光的眼睛。握著刀叉的手指,幾不可察地緊了緊?!鞍?,你看!

” 坐在他對面的小哲,放下刀叉,臉上帶著少年人特有的、毫不掩飾的興奮。

他拿起桌邊一個亮閃閃的獎牌,獻(xiàn)寶似的舉到宇國面前。獎牌是擊劍項目的,

造型是一柄交叉的利劍,沉甸甸的。“今天校內(nèi)選拔賽,我贏了高三那個最強的!

代表學(xué)校去打市中學(xué)生聯(lián)賽,基本穩(wěn)了!” 小哲的眼睛亮晶晶的,

充滿了蓬勃的朝氣和純粹的驕傲,像一頭初露鋒芒的小豹子。

宇國心頭掠過一絲真正的暖意和驕傲。他放下刀叉,接過獎牌,入手冰涼而沉重。

他仔細(xì)看了看,臉上露出笑容,那是屬于父親的笑容:“好小子!真棒!這擊劍練得值!

想要什么獎勵?爸給你買!” 他伸手想去揉揉兒子剃得短短的板寸頭,

那是他們父子間慣常的親昵動作。“哎呀爸!” 小哲卻笑著偏頭躲開了,

帶著點少年人的羞澀和強調(diào)獨立的意味,“不用獎勵!我靠實力贏的!教練說了,

我這個反應(yīng)速度,好好練下去,說不定能走特長生路子,申請?zhí)傩6加屑臃帜兀?/p>

” 他的話語里充滿了對未來的憧憬和自信?!班?,好,有出息!” 宇國的手落了空,

指尖在空中停頓了一瞬,才慢慢收回,臉上的笑容依舊,心底卻莫名地空了一下。

兒子似乎在一夜之間,就掙脫了他習(xí)慣性的保護圈,朝著他無法完全掌控的未來奔去。

“說到申請,” 坐在宇國右手邊的秀琴,姿態(tài)優(yōu)雅地端起紅酒杯,輕輕晃了晃,

深紅的酒液在杯壁掛下優(yōu)雅的痕跡。她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蓋過了悠揚的鋼琴聲,

帶著她一貫的冷靜和條理?!凹~約那邊的獵頭,今天給我正式回復(fù)了。” 她抿了一口酒,

目光投向宇國,鏡片后的眼神銳利而專注,“亞太區(qū)運營總監(jiān)的位置,基本確定了。

年薪和期權(quán)包,比現(xiàn)在翻一倍還多?!?她放下酒杯,拿起餐巾輕輕沾了沾嘴角,

動作一絲不茍,“時間上有點緊,對方希望我下個月初就能過去熟悉情況,然后常駐。

”宇國切牛排的動作徹底停了下來。刀尖戳在那塊粉嫩的肉上,更多的汁水涌了出來,

像一個小小的、正在潰爛的傷口。下個月初?常駐紐約?這個消息像一塊巨石,

毫無預(yù)兆地砸進(jìn)他剛剛因兒子而泛起漣漪的心湖,瞬間凍結(jié)了所有溫度。他抬起頭,

看向秀琴。她今天穿了一件剪裁利落的煙灰色真絲襯衫,領(lǐng)口別著一枚小巧精致的鉆石胸針,

整個人散發(fā)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干練和銳氣。她的眼神平靜,仿佛在陳述一件與己無關(guān)的公事,

沒有絲毫商量的余地,只有通知的意味?!斑@么快?” 宇國聽到自己的聲音響起,

帶著一絲自己都未曾察覺的艱澀和抗拒,“小哲這邊……剛拿了獎,聯(lián)賽在即,轉(zhuǎn)學(xué)去美國,

適應(yīng)期會不會影響他發(fā)揮?而且……我們這邊……” 他試圖尋找理由,

目光掃過這間豪華的餐廳,這個耗費了他和秀琴無數(shù)心血打造的家。巨大的落地窗外,

是城市璀璨的夜景,萬家燈火如同星河倒懸。這一切,難道說拋下就拋下?秀琴微微側(cè)過頭,

目光平靜無波地迎上宇國的視線。那目光像手術(shù)臺上的無影燈,

精準(zhǔn)地照射著他試圖隱藏的每一絲猶豫和軟弱。“小哲的適應(yīng)能力很強,這點你比我清楚。

國際學(xué)校的課程體系本身就是為留學(xué)銜接設(shè)計的,現(xiàn)在過去,融入只會更快。

” 她的語氣平穩(wěn),邏輯清晰,不容辯駁,“至于我們……宇國,這個職位,我等了多久,

付出了多少,你比任何人都清楚。它不僅僅是一份工作,

它是我職業(yè)生涯規(guī)劃里最關(guān)鍵的一塊拼圖?,F(xiàn)在,它就在眼前?!?她頓了頓,

目光掠過宇國盤子里那塊被刀叉凌遲、滲出粉紅血水的牛排,又回到他臉上,聲音依舊平穩(wěn),

卻帶著一種穿透性的力量,“你告訴我,我有什么理由不去?”理由?

宇國的喉嚨像是被什么東西死死扼住。他看著秀琴。她的眼神如此堅定,如此清晰,

清晰地映照出他自己的迷茫和……游移。他想說“家”,想說“我”,

想說“我們這些年……”,但所有的字眼在秀琴那冷靜到近乎審視的目光下,

都顯得那么蒼白無力。他忽然感到一陣強烈的窒息。這個家,這頓完美的晚餐,

這流光溢彩的一切,此刻都像一張巨大的、華麗的網(wǎng),將他牢牢困在中央。

他感到自己正在被一種無形的力量緩慢地、堅定地推離原本的軌道。盤子里,

牛排滲出的粉紅汁水,無聲地蔓延開去,像他心底那道正在迅速潰爛、流血不止的傷口。

空氣里昂貴的食物香氣,此刻聞起來卻帶著一絲令人作嘔的油膩。爵士鋼琴的旋律依舊悠揚,

落在他耳中卻變成了混亂無序的噪音。他低下頭,避開了秀琴的目光,

也避開了兒子疑惑投來的視線,拿起酒杯,猛地灌了一大口。冰涼的液體滑入喉嚨,

帶來的不是舒緩,反而激起一陣更猛烈的灼燒感。他盯著盤子里那塊面目全非的肉,

刀叉懸在半空,再也無法落下。---頂樓行政酒廊的“觀云軒”包間,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城市璀璨的夜景,車流如織,霓虹閃爍,勾勒出繁華的輪廓。

包間內(nèi)燈光刻意調(diào)得幽暗曖昧,空氣中浮動著高級雪茄的醇厚、年份威士忌的濃烈,

還有若有若無的昂貴香水味。宇國坐在柔軟的絲絨沙發(fā)里,指間夾著一支點燃的古巴雪茄,

煙霧裊裊上升,模糊了他半邊臉。

他有些心不在焉地聽著對面一位合作多年的地產(chǎn)商老總高談闊論,

對方唾沫橫飛地描繪著下一個度假村項目的宏偉藍(lán)圖,聲音洪亮,帶著一種志得意滿的油膩。

“……所以宇總,這個項目,非你莫屬!咱們強強聯(lián)手,再打造一個地標(biāo)!來,干了這杯!

” 地產(chǎn)商老總舉起盛滿琥珀色酒液的水晶杯。宇國扯動嘴角,露出一個職業(yè)化的笑容,

舉杯和他碰了一下,發(fā)出清脆的聲響,然后將杯中酒一飲而盡。辛辣的液體灼燒著食道,

帶來一種短暫的麻痹感。他需要這個。

琴那冷靜卻步步緊逼的規(guī)劃、還有……那個總是在不經(jīng)意間闖入他腦海的、清澈如水的眼神。

他借口去洗手間,暫時離開了那令人窒息的喧囂。站在洗手間巨大的鏡面前,

冰冷的水流沖刷著雙手。鏡子里映出一張略顯疲憊的臉,眼下的陰影在幽暗光線下更加明顯。

他深吸一口氣,試圖將那些煩亂的思緒壓下去。這時,口袋里的手機震動了一下。他擦干手,

掏出手機。屏幕上跳出一條新信息,沒有署名,只有一串陌生的號碼?!坝羁偰茫驍_了。

我是恩雅,上次招聘會上……那個訂書機。您的手,還好嗎?那天看到您好像被紙劃傷了。

”宇國的心跳,毫無預(yù)兆地漏跳了一拍。他盯著那行字,

眼前瞬間清晰地浮現(xiàn)出那雙盛著月光的眼睛,帶著真誠的關(guān)切。

那個小小的、帶著她體溫的訂書機。指尖那點微不足道的刺痛感,仿佛又清晰地傳來。

他靠在冰冷的瓷磚墻壁上,指尖懸在屏幕上方,猶豫著?;貜?fù)?還是不回復(fù)?回復(fù)什么?

一個簡單的“謝謝,沒事”?會不會顯得太生硬?她只是出于禮貌的問候吧?

可那清澈的眼神,那遞過訂書機時的自然……正當(dāng)他思緒紛亂時,手機又震動了一下。

“另外,冒昧問一下。我收到了酒店前廳部的實習(xí)面試通知郵件,是下周三上午十點。

郵件里提到面試官是部門副經(jīng)理。但我想……如果可能的話,

面試前能有機會當(dāng)面向您請教幾分鐘嗎?關(guān)于酒店行業(yè)的一些基礎(chǔ)認(rèn)知,

我很想聽聽您的建議。不會占用您太多時間。如果太打擾,就當(dāng)我沒說。

真的很感謝您上次的指點?!弊掷镄虚g帶著小心翼翼的試探和真誠的渴望,

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請教?指點?宇國看著這兩個詞。他當(dāng)然知道這背后意味著什么。

一個初出茅廬的大學(xué)生,渴望得到行業(yè)頂端人物的只言片語,這太常見了。

他完全可以公事公辦地回一句“面試流程由部門負(fù)責(zé),按通知準(zhǔn)備即可”,

然后結(jié)束這段短暫的、微不足道的交集??墒恰请p眼睛又浮現(xiàn)在眼前。那么干凈,

那么純粹,像從未被這城市的塵埃沾染過。一種復(fù)雜的情緒,

混雜著被仰慕的微醺、對那抹干凈的向往,

還有一絲……連他自己都不愿深究的、對固有軌跡的叛逆沖動,悄然涌上心頭。

這死水般的生活里,這束微光,太具有誘惑力了。他低頭,

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敲擊:“手沒事了,謝謝關(guān)心。請教談不上。周三上午九點半,

到我辦公室旁邊的會客室吧。二十分鐘?!?發(fā)送前,他停頓了一下,

又刪掉了“二十分鐘”,改成:“半小時吧?!毙畔l(fā)送成功的提示音響起。宇國看著屏幕,

直到它自動熄滅,映出自己模糊的面容。他將手機放回口袋,深吸了一口氣,

雪茄和威士忌的味道重新涌入鼻腔。他推開門,重新走向那個喧囂的包間。

腳步似乎比剛才輕快了一些,一種隱秘的、帶著罪惡感的期待,像藤蔓一樣,

悄然纏繞上他沉重的心房。周三上午九點二十五分。宇國坐在寬大的辦公桌后,

面前攤著幾份需要緊急批復(fù)的文件,但他的目光卻不時瞟向桌角的座鐘。

秒針一格一格地跳動,發(fā)出幾乎微不可聞的滴答聲,

在這過分安靜的辦公室里卻顯得格外清晰。他端起秘書剛送進(jìn)來的黑咖啡,抿了一口,

滾燙苦澀的液體滑過喉嚨,帶來一絲提神的效果,

卻壓不下心頭那點莫名的、混雜著期待和一絲不安的焦躁。九點二十八分。

門口傳來極輕微的、帶著猶豫的敲門聲?!罢堖M(jìn)。” 宇國放下咖啡杯,

聲音刻意保持著平穩(wěn)。門被輕輕推開一條縫。恩雅探進(jìn)半個身子。

她今天沒有穿那套不合身的求職西裝,而是換了一件樣式簡潔的米白色針織衫,

配著深藍(lán)色的及膝半身裙,頭發(fā)柔順地束在腦后,露出光潔的額頭和修長的脖頸。

整個人顯得清新又利落,像一支帶著露水的百合。她的目光快速地在辦公室里掃視了一圈,

帶著初入這種高級行政區(qū)域的拘謹(jǐn),當(dāng)看到坐在巨大辦公桌后的宇國時,

那雙大眼睛里瞬間亮起光芒,隨即又浮上一絲緊張?!坝羁?,您好。我是恩雅。

” 她走進(jìn)來,輕輕帶上門,雙手有些局促地交疊在身前,微微鞠了一躬?!岸餮牛?。

” 宇國指了指辦公桌對面的會客椅,臉上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容,試圖緩解她的緊張。

他注意到她手里拿著一個淺黃色的牛皮紙文件袋,里面大概裝著她的簡歷和資料。

恩雅依言坐下,腰背挺得筆直,雙手將文件袋放在膝蓋上,指尖因為用力而微微泛白。

“謝謝您能給我這個機會,” 她的聲音比電話里聽起來更清亮一些,

帶著年輕人特有的朝氣,“我真的……非常珍惜?!薄安挥镁o張,” 宇國身體微微前傾,

雙手交疊放在桌面上,這是他慣常的、表示傾聽和專注的姿態(tài),“說說看,對酒店行業(yè),

特別是前廳部的工作,有什么具體的想法或者疑問?”恩雅深吸了一口氣,像是給自己打氣。

她抬起頭,那雙清澈的眼睛勇敢地迎上宇國的目光,

之前的緊張似乎被一種強烈的求知欲壓了下去?!坝羁偅也榱撕芏噘Y料,

也請教過一些學(xué)長學(xué)姐。我知道前廳是酒店的門面,是客人第一印象和最后印象的關(guān)鍵。

禮儀、效率、應(yīng)變能力這些基礎(chǔ)要求我都理解?!?她的語速不快,但條理清晰,

“但我最困惑的是,如何真正把‘服務(wù)’做到客人心里去?尤其是在處理客人不滿的時候。

書本上的流程是死的,但每個客人的情緒和需求都是活的。比如,

一個因為航班延誤、深夜才疲憊入住的客人,

和一個興致勃勃來度假、卻遇到房間安排不如意的客人,他們需要的安撫方式,

肯定截然不同吧?這種細(xì)微處的判斷和拿捏,該怎么去學(xué)習(xí)和把握呢?”她的問題很具體,

也很實在,超出了宇國對一個實習(xí)生水平的預(yù)期。這顯示了她確實用心思考過,

而不是僅僅為了套近乎。宇國眼中掠過一絲贊許。他沉吟了一下,開始解答,

從酒店服務(wù)的核心理念講到實際操作中的案例,從觀察客人的微表情講到溝通技巧的運用,

甚至分享了自己年輕時在前臺遇到的棘手案例和化解方法。他的聲音沉穩(wěn)而富有磁性,

帶著一種歷經(jīng)沉淀的從容和洞見。恩雅聽得極其專注,身體微微前傾,

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宇國,不時飛快地在隨身攜帶的一個小巧筆記本上記錄著關(guān)鍵點。

她的眼神里充滿了純粹的求知欲和對宇國話語的深深信服,那種毫不掩飾的、亮晶晶的崇拜,

像細(xì)小的電流,無聲地傳遞過來。半小時的時間,

在宇國深入淺出的講解和恩雅專注的聆聽中飛快流逝。當(dāng)宇國抬起手腕看了看表,

示意時間快到時,恩雅臉上立刻浮現(xiàn)出毫不掩飾的遺憾?!鞍 瓡r間過得好快。

” 她合上筆記本,由衷地說,“宇總,您講的太透徹了!真的讓我豁然開朗,

比我看好多本書都管用!太感謝您了!”“能幫到你就好?!?宇國笑了笑,站起身,

表示談話結(jié)束。恩雅也連忙站起來,再次微微鞠躬:“真的非常感謝您!

那…我就不打擾您工作了。我去準(zhǔn)備面試了。” 她拿起文件袋,準(zhǔn)備離開。

就在她轉(zhuǎn)身走向門口時,宇國像是突然想起什么,開口叫住了她:“恩雅。

”恩雅立刻停住腳步,轉(zhuǎn)過身,眼神帶著詢問。宇國走到她面前,從自己西裝內(nèi)袋里,

取出一張設(shè)計極為簡潔、只印著名字和私人手機號碼的白色名片。這號碼,

通常只給極少數(shù)重要的私人朋友或合作伙伴。他遞了過去?!斑@是我的私人號碼。

” 他的語氣很自然,目光坦然地迎著她微微睜大的眼睛,“以后在實習(xí)中,

或者在行業(yè)上遇到什么實在想不通的問題,可以直接打給我。不用再通過前臺預(yù)約了。

” 他頓了頓,補充道,“當(dāng)然,希望不是天天有解決不了的大麻煩。

” 語氣帶著一絲輕松的調(diào)侃。恩雅看著那張遞到眼前的名片,

又抬頭看看宇國溫和帶笑的臉,白皙的臉頰上瞬間飛起兩朵淡淡的紅暈,

一直蔓延到小巧的耳垂。她雙手接過名片,指尖因為激動而微微顫抖,

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輕顫:“謝…謝謝宇總!我…我一定好好努力!不辜負(fù)您的信任!

” 她將名片小心翼翼地放進(jìn)文件袋的夾層里,動作鄭重得像在收藏一件珍寶?!叭グ桑?/p>

面試加油?!?宇國微笑著點點頭?!班?!謝謝宇總!” 恩雅用力地點點頭,

臉上的紅暈還未褪去,眼睛亮得驚人,像落滿了星辰。她再次微微鞠躬,

然后腳步輕快地離開了辦公室,輕輕帶上了門。門關(guān)上的瞬間,辦公室里重新恢復(fù)了寂靜。

宇國站在原地,鼻尖似乎還殘留著女孩身上那股淡淡的、干凈的皂角清香,

與辦公室里雪茄、皮革和昂貴香薰混合的復(fù)雜氣味截然不同。他慢慢踱回巨大的落地窗前,

窗外是鋼鐵森林般聳立的摩天大樓和川流不息的車河。手機屏幕亮了一下,

是秀琴發(fā)來的消息,關(guān)于紐約公寓租賃合同的幾個條款確認(rèn),語氣簡潔、精準(zhǔn)、不容置疑。

宇國沒有立刻回復(fù)。他低頭看著自己的右手,無名指上那枚鉑金婚戒依舊冰涼地圈在那里,

象征著穩(wěn)固的婚姻和沉重的責(zé)任。然而,指腹上,仿佛還殘留著遞出那張私人名片時,

與女孩指尖那極其短暫的、若有若無的觸碰。那細(xì)微的電流感,似乎還在皮膚下隱隱跳動。

他緩緩握緊了拳頭,又慢慢松開。窗外城市的喧囂被厚重的隔音玻璃過濾得模糊不清,

而他心底,卻有另一種聲音,一種微小卻執(zhí)拗的聲音,正在悄然滋長,

敲擊著那看似堅固的壁壘。那張遞出去的名片,像一粒投入死水的石子,激起的漣漪,

正無聲地擴散開來。---日子像被按下了快進(jìn)鍵,又像陷入了一種奇異的、粘稠的膠著。

秀琴飛往紐約進(jìn)行為期兩周的最終面談和實地考察,偌大的別墅里只剩下宇國和住家保姆。

小哲的擊劍聯(lián)賽訓(xùn)練進(jìn)入沖刺階段,每天早出晚歸,父子倆碰面的時間少之又少,

即便同桌吃飯,話題也大多圍繞著訓(xùn)練、比賽、申請學(xué)校的進(jìn)度,

像兩個恪盡職守的演員在走劇本。宇國的生活重心,似乎也發(fā)生了難以察覺的偏移。

辦公室的燈光常常亮到深夜,處理堆積如山的文件,參加沒完沒了的會議。只是,

每當(dāng)手機屏幕上跳出那個熟悉的、沒有署名的號碼,他的心跳總會不受控制地快上一拍。

恩雅的信息很克制,頻率也不高。有時是真誠的請教:“宇總,

今天有位長住客投訴客房送餐超時,雖然按流程道了歉也送了果盤,

但感覺客人還是不太滿意。您覺得我是不是忽略了什么情緒需求?

” 有時是分享一點小小的喜悅:“宇總!今天獨立完成了一次小型VIP會議的全程接待,

經(jīng)理夸我流程熟練了!” 偶爾,

也會在深夜發(fā)來一句帶著疲憊和迷茫的感嘆:“背了那么多服務(wù)標(biāo)準(zhǔn),

但面對客人真實的怒火,還是會懵…這條路,真的比想象中難走好多啊。

”宇國總是會第一時間回復(fù)。他的指點專業(yè)而細(xì)致,像一位耐心的導(dǎo)師。對于她的迷茫,

他會給予恰到好處的鼓勵:“挫折是成長的階梯,你做得很好。保持你的真誠和觀察力。

” 他的回復(fù)通常不算長,但字里行間透著的關(guān)注和肯定,像無形的養(yǎng)分,

滋養(yǎng)著電話那頭那顆年輕而充滿憧憬的心。每一次信息的往來,

每一次在酒店大堂、餐廳或者走廊里偶遇時,

恩雅那瞬間亮起的眼神和略帶羞澀卻真誠的問候,都像投入他心湖的石子,

激起一圈圈難以平復(fù)的漣漪。那種被全然信任、被純粹崇拜、被青春氣息包圍的感覺,

像一劑強效的麻醉藥,讓他暫時忘卻了家庭無形的壓力、事業(yè)的疲憊和中年生活的乏味。

一種隱秘的、帶著罪惡感的期待,在他心底悄然扎根、瘋長。一個周五的傍晚,

城市被一場突如其來的暴雨侵襲。豆大的雨點猛烈地敲打著酒店巨大的玻璃幕墻,

發(fā)出密集的噼啪聲,窗外的世界一片混沌,車燈和霓虹在雨幕中暈染成模糊的光團。

宇國剛結(jié)束一個冗長的跨國視頻會議,揉著發(fā)脹的太陽穴,靠在高背椅上閉目養(yǎng)神。

辦公室里只開了一盞臺燈,光線昏黃。手機屏幕在昏暗的光線下亮起,是恩雅的信息。

“宇總,您還在酒店嗎?外面雨好大,

我忘記帶傘了…(一個哭泣的小表情)”字里行間透著一絲無助和依賴。

宇國幾乎沒有任何猶豫,手指快速在屏幕上敲擊:“還在辦公室。你在哪?”“剛換好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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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時間:2025-06-08 01:49: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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