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廳門口忽然出現(xiàn)一個身影,高聲嚴(yán)肅道:“星河!”
秦星河腳步一頓,原本臭得要命的臉帶上了些委屈的意味。見對方根本不理他擺出了什么表情,他只能不情不愿地往回走幾步,拉起喬鈞的胳膊就往餐廳拽。
剛握上,秦星河的掌心立刻傳來燙人的熱度。
獸人的體溫普遍比人類高些,也不知道喬鈞是燒到多少度了,才會讓秦星河感到燙手。
他嘖一聲,心里罵著喬鈞麻煩,對前面不遠處的人說道:“媽,他病了?!?/p>
向陽連忙來到兩人面前,伸手摸喬鈞的額頭,頓時被熱度嚇了一跳。秦琛在餐廳聽到了兩人的聲音,也走出來,見向陽的表情不對勁,立刻聯(lián)系了昨天剛回家的私人醫(yī)生,讓他緊急過來一趟,幫喬鈞檢查。
等喬鈞意識再次回籠的時候,窗外的天色已經(jīng)又黑下來了。
床邊坐著一個人影,見喬鈞睜開眼睛,連忙起身舉起儀器對喬鈞進行檢查。
嘴里還念叨著:“人類不能按照獸人的標(biāo)準(zhǔn)去治,都怪我都怪我,學(xué)藝不精,讓你吃了一天的苦。”
聽到醫(yī)生的話,喬鈞的嘴巴頓時涌上一股又苦又澀、還有些腥甜的味道。
原來是物理意義上的吃苦……到底是哪里的藥,居然這么苦。
喬鈞忍住對嘴里味道反胃的沖動,乖乖配合醫(yī)生的各項指令,任由醫(yī)生對他檢查。
全部檢查完成后,醫(yī)生松了口氣,動作不再忙亂,慢慢收拾起用具。
同時,他向喬鈞囑咐道:“喉嚨發(fā)炎挺嚴(yán)重的,現(xiàn)在很腫,說話會比較困難。注意這幾天傷口不要沾水,床頭柜上的藥都寫了用量和服用時間,我也告訴顧明了,讓他這幾天監(jiān)督著你吃藥。”
喬鈞說不出話,只能點點頭。其實他并不想麻煩顧管家,吃藥而已,他不會忘的。
見喬鈞點頭,醫(yī)生滿意地拍了拍喬鈞的肩,背著一個大包來到門邊,腳剛要踏出房間,忽然又想起來,轉(zhuǎn)身對喬鈞說道:“你現(xiàn)在全身應(yīng)該都使不上力,等會兒營養(yǎng)劑吊完了,讓星河幫忙拔了吧。我去隔壁跟他說一下,十分鐘之后過來幫你拔針。”
說著,醫(yī)生出了房間,為了喬鈞能夠好好休息,還貼心地幫喬鈞把門帶上了。
喬鈞想要阻止,但連手都沒能抬起來。
這下子麻煩了。喬鈞原本已經(jīng)好了不少的頭又開始疼起來,咽喉似乎更加腫脹,讓他的呼吸都開始不順。
本來想著,即使他會病死,秦星河也不會特意過來幫他的忙。沒想到,在營養(yǎng)劑即將見底時候,房間的門忽然被人推開。
秦星河的身影出現(xiàn)在大開的門口。但是喬鈞卻發(fā)現(xiàn),不知道為什么,秦星河的身體晃悠著,看上去像是站不穩(wěn)。
在喬鈞以為自己看錯了的時候,秦星河邁開大步幾下來到喬鈞床邊,看上去連呼吸房間內(nèi)的空氣都是讓他感到負擔(dān),一副想要速戰(zhàn)速決的模樣。
秦星河根本不關(guān)心床上躺著的人臉色到底多慘白,抬頭看了看液袋,像是訓(xùn)狗一樣,惜字如金:“手?!?/p>
喬鈞喉嚨腫脹難以發(fā)聲,連拒絕都說不出,只能按照秦星河的要求抬手。
沒想到秦星河雖然表情不耐煩,動作卻沒有絲毫粗暴。
他托起喬鈞的手,仔細地把喬鈞手背上的針拔出來,用棉簽頭按住血口,對喬鈞以眼神示意:“按?!?/p>
喬鈞的視線落在秦星河的指尖,注意到對方拿著針頭和棉簽的指尖在微微顫抖。他聽話地接過棉簽,加了點力,按壓給針口止血。
但之前醫(yī)生說的沒錯,他現(xiàn)在的身體幾乎完全沒有力氣,捏著棉簽的兩根手指像是按在輕飄飄的棉花上。
見喬鈞接過棉簽,秦星河立刻撤了手,卻沒有要走的意思,逆著頭頂天花板的光,俯視喬鈞。
喬鈞以為秦星河很快就會離開,沒想到對方一動不動地在盯著他看。
他覺得奇怪,想要抬眼看看秦星河的表情。眼皮剛一動,喬鈞眼前忽然晃過一片模糊,下一秒,布料和羽絨被刺破的聲音緊貼著耳邊響起。
眼前的光線被秦星河俯身覆蓋住,喬鈞后知后覺地感覺到臉頰貼上了一片冰涼。
秦星河支在喬鈞上面,左手握住匕首手柄,插在喬鈞臉側(cè);右手按在喬鈞脖子旁的枕頭上,若觸若離。
刀身的寒光反進喬鈞的眼。像是只要秦星河想,他隨時可以結(jié)束喬鈞的生命。
秦星河右手的熱,隔空徐徐傳到喬鈞的頸側(cè),燙得喬鈞那片皮膚泛起詭異的紅,倒是讓蒼白的脖子有了點血色。
秦星河左手往里壓了壓,刀片擠壓著喬鈞的臉,在難得完好的皮膚上,留下一道血痕。
血珠爭先恐后地冒出來,順著刀鋒和喬鈞的臉頰弧度滑落。
秦星河臉上笑了笑,笑意卻沒有達到眼底。上位者戴上偽善面具,卻懶得掩飾心底的輕蔑。他緩緩開口:“趁我還好說話的時候,趕緊滾。”
喬鈞張開嘴,努力活動聲帶,受到擠壓的聲音斷續(xù)且難聽:“不。你,生病。你爸媽,讓我,治療?!?/p>
“放屁!”秦星河的雙眼突然通紅,布滿血絲,右手一下攥住枕頭,“?。课曳置骺梢宰约嚎刂坪?,他們非要找來你這個廢物?!?/p>
由于過度激動的情緒,秦星河大口喘息,聲音發(fā)著顫,透出一股瘋勁兒:“少他媽惡心我。你算什么東西,我用得著你來幫我?”
秦星河雙眼死死盯住喬鈞。
火焰在燃燒。
身體里的火咆哮著,竄到四肢的最末端還嫌不夠,燒得秦星河的尾音都發(fā)飄。
強烈的熱讓秦星河像是被扔進火堆里烤,四肢在拼命地抽長,脊背在無止境地生長,骨頭和關(guān)節(jié)之間摩擦出火星。
體內(nèi)熱得快要能聞到焦味,皮膚上卻聚集了一灘又一灘的冷汗,黏在秦星河的額頭,浸透他的上衣下褲。
秦星河的視野開始變成重影。兩人鼻尖都快互相貼上,距離那么近,秦星河卻看不清喬鈞此時的眼睛里究竟是什么情緒。
秦星河感覺自己身處一片混沌中,整個人在巖漿做成的海浪里浮浮沉沉,找不到支點找不到岸。周圍所有東西都在發(fā)出吵人的噪音,吵得他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沒了方向。
只有從喬鈞臉上滾下來的血珠,散發(fā)出絲絲甜味,勾著秦星河鼻尖動了動,側(cè)頭往那邊去。
用力抿住的唇張開,露出已經(jīng)變得尖銳的牙齒。艷紅的舌尖即將觸到美味的血珠——
突然,尖銳的報警聲響徹整個房間。
對獸人,尤其是對雪狼最有用的高頻干擾波,把秦星河的理智拉回來一瞬。
這一瞬間足以讓秦星河清醒過來。
雪狼秦星河擁有狼族獸人中最強的身體,同時有著最扭曲無規(guī)律的精神波。
握著匕首的手顫抖到失力,刀片離開了喬鈞的臉,歪斜著插在枕頭上,又由于重力把枕頭劃了一道長長的口子。
門外響起雜亂的腳步聲,急促快速。顧管家和幾位保鏢很快出現(xiàn)在房間門口,緊張地向里面張望,卻不敢在這時貿(mào)然進來。
秦星河深深低著頭,手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jīng)撫上了喬鈞的脖子,推著喬鈞的脖子把對方臉上的那處傷往嘴邊送。
秦星河的意識有一瞬間的清明,察覺到自己此時的動作之后,被燙到一樣地挪開手,在手腕戴著的設(shè)備上按了一下,關(guān)掉警報。
危機暫時接觸,門邊的幾個人卻不敢動,秦星河的身影被房間布局擋住大半,他們不知道現(xiàn)在是什么情況,怕驚擾到秦星河。
只有喬鈞能看到,秦星河疼到控制不住表情,五官扭成一團。眼眸的顏色極淺,即將變成豎瞳,狠狠咬著的尖牙泛著寒光。冷汗積在下巴尖,墜落到床單上,很快洇濕了一片。
比喬鈞結(jié)實很多的身體,在止不住地顫抖。
喬鈞也不好受。
他和秦星河的精神波匹配度有90%以上。最強獸人的精神波暴動,讓他口鼻中的空氣都變得千斤重。
身下柔軟的床鋪變成鐵板一樣堅硬,空氣像是在重錘他露在外面的肩和頭。喬鈞整個人被塞進了液壓機一樣,肺里的氧氣被硬生生地往外擠。
他甚至錯覺中聽到了骨頭被壓得錯位的咯噔聲。
突然,頭旁邊的手被收回,袖口在喬鈞眼前晃過。
喬鈞的身體下意識地大口抽氣,卻因為內(nèi)外都腫脹的喉嚨而不得要領(lǐng)。
嘴里一股子血味。
……不對。
喬鈞仔細辨認(rèn)著,發(fā)現(xiàn)這血腥味過于濃厚,來源并不是他。
喬鈞盡力向下看去,正好捕捉到了秦星河把匕首從自己手臂上拔出來的那瞬間。
刀尖帶出一串血珠,在空中劃出一道弧,四處濺去。
血像是要飛到喬鈞眼睛里一樣,讓他瞳孔一縮。
秦星河絲毫沒留力,拔出匕首之后,傷口的肉都是往外翻的,血流不止,看上去觸目驚心。
一刀還不夠,秦星河一下接一下地用匕首刺著手臂,想以更加強烈的疼痛抵過精神波紊亂帶來的痛苦,讓大腦清醒過來。
直到上臂已經(jīng)找不到一處完整的皮,秦星河才停下動作,跪坐在喬鈞身上仰著頭大口呼吸,胸口的起伏頻率駭人,喉結(jié)上上下下地動著。
活像個瘋子。
顧管家終于見到秦星河脫離最危險的狀態(tài),抓住機會,立刻指揮保鏢們上前按住秦星河,自己從腰側(cè)抽出一管試劑,準(zhǔn)確地扎進秦星河手臂的血管,像是做了幾百遍般熟練。
秦星河逐漸停下掙扎,全身失力發(fā)軟,倒在保鏢手臂上。
閉上眼之前,秦星河的目光落到喬鈞臉上。
喬鈞臉上沒什么表情,只是靜靜地,垂眼看著秦星河。
一雙黑眸如實映照出秦星河此時極其狼狽的模樣。
秦星河抽一口氣,咬牙切齒:“……你他媽的——”
然后秦星河眼前一黑,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