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那瓶慶祝一周年的紅酒，是我特意托朋友從法國酒莊空運回來的，貴得離譜。但現在，
它在我精心鋪好的米白色桌布上，洇開一大片刺目的猩紅，像剛濺上去的、尚未凝固的血。
空氣里本該彌漫著牛排的焦香和玫瑰的甜味，此刻卻被一股鐵銹般的紅酒氣息徹底覆蓋。
手機屏幕還亮著，那條匿名短信像淬了毒的針，扎在我眼底：“你男友在希爾頓1608，
現在去，有驚喜?！斌@喜？哈。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開車到的酒店。
高跟鞋踩在1608房門外厚軟的地毯上，一點聲音都沒有，死寂得可怕。門，
竟然虛掩著一條縫。里面?zhèn)鱽韲W嘩的水聲，還有女人嬌媚的笑聲，
混雜著江辰那低沉、此刻卻顯得無比陌生的嗓音?！皠e鬧！水都弄我身上了?！薄熬团?，
怎么啦？”心臟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又猛地松開，血液沖上頭頂，嗡嗡作響。
我推開門。玄關地毯上，隨意丟著江辰那件我今早親手熨燙好的淺藍色襯衫，皺巴巴的，
像團垃圾。浴室是磨砂玻璃的，暖黃的燈光勾勒出里面兩個緊緊交纏的身影輪廓。水汽氤氳，
那女人被江辰按在濕漉漉的玻璃上，姿態(tài)扭曲而親密。
一股冰冷的、近乎殘忍的冷靜突然攫住了我。我掏出手機，指尖冰涼地劃開錄像鍵。
鏡頭對準那片模糊又刺眼的景象。里面的動作似乎更激烈了。
女人細碎的呻吟和江辰模糊的低語像無數細小的蟲子鉆進耳朵。就在我調整焦距的瞬間，
江辰似乎察覺到了什么，猛地轉頭看向門的方向。隔著朦朧的玻璃和水汽，他的眼睛，
那雙我親吻過無數次、盛滿過溫柔笑意的眼睛，驟然撞進我的手機屏幕里。瞳孔瞬間放大，
里面只剩下純粹的驚駭和難以置信?！稗鞭?？！”他的聲音都劈了叉，
帶著一種被當場抓獲的狼狽，“你怎么——”浴室門“唰”地一下被拉開，
大量的水汽裹挾著沐浴露的甜香涌出來。一個年輕女人裹著白色的浴巾沖了出來，
濕漉漉的長發(fā)貼在臉頰和肩頭，臉上還帶著情欲未退的潮紅，
但更多的是被窺破的羞惱和憤怒。她一眼就看到了我舉著的手機?！澳愀墒裁矗 彼饨兄?，
像頭被激怒的小獸，直接撲過來搶奪我的手機，浴巾差點滑落，“把手機給我！
”她的動作太快，帶著一股蠻力。我下意識地抬手格擋，混亂中，
指甲不知怎么狠狠刮過她裸露的鎖骨。她痛呼一聲，踉蹌后退，
白皙的皮膚上立刻浮現出三道清晰、滲著血珠的紅痕?！傲洲?！你瘋了！”江辰也沖了出來，
只匆匆圍了條浴巾在下身，胸膛上還掛著水珠。他一把死死攥住我的手腕，
力道大得骨頭都在發(fā)疼。他的眼神里有震驚，有慌亂，甚至還有一絲被冒犯的怒火？
好像做錯事被抓包的人是我。我的目光越過他，落在他脖子側面，靠近耳根的地方。那里，
一個新鮮的、帶著齒痕的暗紅色印記，像一枚恥辱的印章，烙在他皮膚上，也烙在我心口。
手腕被他捏得生疼，可我卻感覺不到?？粗菑垖憹M驚怒的臉，
看著蘇晴捂著鎖骨、一臉委屈又憤怒地瞪著我，一股極其荒誕又尖銳的痛楚猛地沖上喉嚨，
化作一聲抑制不住的、近乎歇斯底里的低笑。“呵…呵呵……”我笑得肩膀都在抖，
眼淚卻不受控制地涌了上來，視線一片模糊，“周年快樂啊，江辰?！?每一個字，
都像是從冰窖里撈出來的，砸在地上，帶著碎冰碴的脆響，“這份‘驚喜’，我收到了。
”手腕上江辰的力道驟然又收緊了幾分，他臉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凈凈，嘴唇翕動著，
似乎想說什么辯解的話，但在那三道刺眼的血痕和我冰冷絕望的眼神面前，
所有語言都顯得蒼白可笑。蘇晴捂著自己的鎖骨，指縫間滲出點點殷紅，她咬著嘴唇，
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狠狠剜著我。房間里只剩下我壓抑不住的低笑，
水龍頭未關緊的滴答聲，還有三個人粗重而混亂的呼吸。空氣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血。
第二章蘇晴那張年輕、帶著點刻意扮出來的無辜的臉，出現在我們公司實習生歡迎會上時，
我端著香檳杯的手指，指節(jié)捏得泛白。
HR主管熱情洋溢地介紹：“歡迎蘇晴加入我們市場部大家庭！
”她穿著一件鵝黃色的低領針織衫，鎖骨處，那道我留下的抓痕已經結痂，
變成一道暗紅色的凸起疤痕，被她用精致的鎖骨鏈若有若無地遮擋著，反而更引人注目。
她的目光穿過人群，精準地落在我臉上，嘴角勾起一抹極淡、極挑釁的弧度。
江辰就站在她旁邊不遠處，作為部門經理，正和另一個主管說著話，
眼神卻控制不住地往蘇晴那邊飄。從那天起，公司就成了我的狩獵場，而她，
是我鎖定的獵物。午休時間的茶水間永遠是最熱鬧的八卦集散地。那天，
蘇晴正被幾個女同事圍著，嬌聲抱怨著新買的襯衫有多容易皺。
她今天穿了件雪白的真絲襯衫，領口微敞，那道疤痕半遮半露。
我端著剛煮好的、滾燙的美式咖啡走過去，步履從容。就在與她擦肩而過的瞬間，
我的高跟鞋“恰到好處”地崴了一下，身體猛地前傾?！鞍?！
”蘇晴短促的驚叫被咖啡杯傾倒的嘩啦聲蓋過。深褐色的、冒著熱氣的液體，
精準無比地潑灑在她心口的位置。雪白的真絲瞬間被浸透，緊緊貼服，狼狽地勾勒出形狀，
深褐色的污漬迅速暈染開，像一塊丑陋的胎記。滾燙的溫度讓她痛呼出聲，
手忙腳亂地去拍打。茶水間瞬間安靜下來，所有人都看向這邊。“哎呀！”我站穩(wěn)身體，
臉上掛著毫無破綻的驚訝和歉意，“真對不起啊蘇晴，沒燙著吧？
”我慢悠悠地抽了幾張紙巾，卻并不遞給她，
而是細致地擦拭著自己根本沒沾到一滴咖啡的手指，目光落在她胸前那片狼藉上，
聲音不高不低，恰好能讓周圍豎著耳朵的人都聽清，“嘖嘖，
這顏色像不像你那顆爬別人床的臟心肝？”蘇晴的臉由白轉紅，再由紅轉青，
羞憤和怒火在她眼中熊熊燃燒。她猛地揚起手，帶著風聲朝我的臉扇過來：“林薇！
你這賤人！”我早有準備，穩(wěn)穩(wěn)地抓住她纖細的手腕，力道大得讓她掙脫不得。我湊近她，
用只有我們兩人能聽到的聲音，冰冷地、一字一句地釘進她耳朵里：“再敢碰一下我的男人，
蘇晴，下次潑在你臉上的，可就不是咖啡了。是硫酸。我不介意讓你這張臉，
比你那顆心更配一點?！彼耐滓蚩謶侄E然收縮，揚在半空的手僵住了，身體微微發(fā)抖。
我松開她，像甩掉什么臟東西，然后優(yōu)雅地轉身離開，留下她一個人站在原地，
頂著胸前那片巨大的污漬，承受著四周或同情、或鄙夷、或純粹看戲的目光。一周后，
一個匿名的郵件地址，向全公司所有郵箱發(fā)送了一組高清照片。背景是本市最喧鬧的夜店，
燈光迷離。照片的主角是蘇晴，穿著火辣，在舞池里與不同的男人貼身熱舞，姿態(tài)曖昧，
有幾張甚至是唇齒糾纏的激吻特寫。郵件標題簡潔明了：“新同事的精彩夜生活，
請諸位品鑒?！闭麄€公司都炸了鍋。竊竊私語像病毒一樣蔓延。蘇晴的臉徹底沒了血色，
她坐在工位上，像被釘在了恥辱柱上。主管臉色鐵青地把她叫進了辦公室。
隔著主管辦公室巨大的玻璃墻，我端著新煮的咖啡，靠在走廊的裝飾柱上，
好整以暇地看著里面。蘇晴低著頭，肩膀微微聳動，像是在哭。
主管則一臉嚴肅地在說著什么。當蘇晴紅著眼睛、失魂落魄地從辦公室出來時，
我迎著她的目光，微笑著，朝她舉了舉手中的咖啡杯，如同一個勝利者在優(yōu)雅致意。
那根名為理智的弦，在她眼里徹底崩斷了?！傲洲薄?！”她像一頭被徹底激怒的困獸，
發(fā)出凄厲的嘶吼，不管不顧地朝我沖過來，淚水混著屈辱糊了滿臉，“是你！
一定是你這個毒婦！你不得好死！”她的聲音尖銳得刺破辦公區(qū)的嘈雜，所有人都看了過來。
我臉上的笑容絲毫未變，甚至帶著一絲憐憫。在她沖到我面前，手指幾乎要戳到我鼻尖時，
我才慢條斯理地從口袋里掏出手機，指尖輕輕一點。手機揚聲器里，
立刻清晰地傳出江辰那熟悉、此刻卻充滿痛苦和卑微的聲音：“薇薇，我錯了！
我真的知道錯了！求求你，再給我一次機會！我愛的是你，只有你！蘇晴她什么都不是！
都是她勾引我的！我那天喝多了，我糊涂了！薇薇，你打我罵我都行，求你別不要我，
我不能沒有你！”江辰的聲音帶著哽咽，一遍遍重復著乞求和懺悔，
在鴉雀無聲的辦公區(qū)里回蕩，清晰得如同驚雷。蘇晴的動作瞬間僵住了，
臉上的憤怒和瘋狂像被按下了暫停鍵，然后一點點碎裂、坍塌。血色從她臉上褪得干干凈凈，
只剩下死灰般的慘白。她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睛，看著我手機，又看看我，
身體開始無法控制地劇烈顫抖。那眼神，從憤怒到震驚，
再到一種被徹底背叛、碾碎的絕望和難以置信。周圍同事的目光，也從對我的審視和懷疑，
瞬間變成了對蘇晴赤裸裸的鄙夷和嘲諷。我收起手機，
看著眼前這個瞬間被抽走了所有力氣的女人，笑容依舊溫婉，聲音卻像淬了冰：“聽到了嗎？
蘇晴?？纯茨悻F在的樣子，再看看他跪在地上求我的樣子。你說……”我微微歪頭，
眼神里淬著毫不掩飾的惡意，“我們兩個，到底誰才是那個可憐又可笑的小丑？
”蘇晴張著嘴，喉嚨里發(fā)出嗬嗬的、如同破風箱般的聲音，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她踉蹌著后退一步，眼神空洞，最后一絲支撐她的力氣似乎也被抽走了。她猛地捂住臉，
發(fā)出一聲絕望至極的嗚咽，轉身跌跌撞撞地沖了出去，撞倒了走廊邊的綠植也渾然不覺。
辦公區(qū)陷入一種詭異的寂靜。我站在原地，輕輕撣了撣并不存在的灰塵，
仿佛剛才只是欣賞了一場乏味的鬧劇。咖啡杯里的液體微微晃動，
映出我眼底一片冰冷幽深的寒潭。第三章連續(xù)幾天的莫名疲憊和突如其來的惡心感，
終于讓我心里那點隱約的不安膨脹成了實質的恐慌。送走蘇晴帶來的短暫快意，
像退潮的海水，留下的是更深的空洞和難以言喻的生理不適。我沖進衛(wèi)生間，對著馬桶干嘔，
卻什么也吐不出來，只有酸水灼燒著喉嚨。當那支小小的白色驗孕棒上，
清晰地浮現出兩道刺目的紅杠時，我靠著冰冷的瓷磚墻壁，身體一點點滑坐下去。指尖冰涼，
幾乎握不住那根小小的塑料棒。兩道杠。像兩道命運的判詞，狠狠抽打在我臉上。門外，
是持續(xù)了一整夜的哭求，聲音嘶啞、絕望?！稗鞭?！開門！求求你開開門！我知道錯了！
我真的知道錯了！” “薇薇，你打我罵我都行，別這樣不理我！” “孩子，
那是我們的孩子??！薇薇！孩子不能沒有爸爸！” 砰！砰！砰！
是額頭用力磕在堅硬門板上的悶響，一下，又一下，在寂靜的深夜里格外清晰刺耳。
我扶著墻壁，慢慢站起來。雙腿有些發(fā)軟。走到門邊，透過貓眼。走廊昏暗的光線下，
江辰跪在那里，頭發(fā)凌亂，眼睛紅腫得像核桃，額頭上一片觸目驚心的青紫，
還沾著點點血跡。他整個人蜷縮著，肩膀因為抽泣而劇烈聳動，像個被遺棄在寒冬里的孩子，
狼狽又可憐。我的手，無意識地撫上依舊平坦的小腹。那里，
正孕育著一個與門外那個男人血脈相連的小生命。一個在我被徹底背叛、心如死灰時，
悄然降臨的生命。多么諷刺。冰冷的防盜門光潔如鏡，映出我此刻的影子。
臉色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嘴唇干裂，眼神空洞，像一個剛從墳墓里爬出來的游魂。
這就是我嗎？那個曾經驕傲、眼里容不得沙子的林薇？報復的快感，曾像絢爛的煙花，
在毀掉蘇晴的那一刻，照亮了我心中最深的黑暗。可煙花易冷。當喧囂散去，
蘇晴崩潰逃離的背影消失在視野里，當江辰的背叛和此刻的卑微像冰火兩重天反復灼烤著我，
當腹中這個意外的小生命成為無法回避的現實，那些燃燒的火焰，那些尖銳的恨意，
仿佛突然被一場傾盆大雨澆滅。只剩下灰燼。冰冷、潮濕、沉重的灰燼，
鋪滿了心底的每一個角落，散發(fā)著絕望腐朽的氣息。門外的哭求聲還在繼續(xù)，
帶著一種令人心碎的執(zhí)拗。孩子不能沒有爸爸？ 這個理由，像一根無形的繩索，
猛地套住了我的脖子，也纏住了我的手腳。我深吸了一口氣，
那冰冷的空氣似乎要凍僵我的肺腑。然后，我抬起手，轉動了冰涼的金屬門鎖。
“咔噠”一聲輕響。門外的哭聲戛然而止。我拉開了門。江辰猛地抬起頭，
布滿血絲的眼睛里充滿了難以置信的狂喜，那光芒亮得驚人，
瞬間沖散了額頭的青紫和臉上的淚痕。他幾乎是手腳并用地從地上爬起來，
動作因為跪得太久而有些踉蹌，然后不顧一切地撲上來，用盡全身力氣將我緊緊箍進懷里。
他的手臂收得那么緊，緊得我?guī)缀鯚o法呼吸。下巴上堅硬的胡茬扎得我頸窩生疼。
滾燙的淚水洶涌而出，迅速浸濕了我肩膀的布料，帶著一種劫后余生般的滾燙溫度?！稗鞭?！
薇薇！謝謝你！謝謝你！”他的聲音嘶啞破碎，帶著狂喜的顫抖，“我發(fā)誓！
我發(fā)誓會用命對你好！對孩子好！再也不會了！再也不會讓你傷心了！
薇薇……”他的誓言像滾燙的烙鐵，一句句砸在我心上。我僵硬地被他抱著，沒有回抱，
也沒有推開。我的目光越過他顫抖的肩膀，投向門外。外面，天色是鉛灰色的，
陰沉得如同凝固的墨塊，壓得人喘不過氣。沒有一絲陽光。為了孩子。 這四個字，
像一句魔咒，也像一道冰冷的判決。腹中的小生命，它本應是最溫暖的紐帶，是愛的結晶。
此刻，卻像一條無形的臍帶，將我和門外這個曾帶給我最深傷害的男人，
再次牢牢地捆綁在了一起。同時，它更像一把沉重的枷鎖，“咔噠”一聲，
鎖住了我剛剛才從背叛泥沼中掙脫出來的雙腳，將我重新拖回了原點。我閉上眼睛，
將臉埋進他帶著淚水咸澀氣息的肩窩。身體感受著他失而復得的激動和顫抖，心，
卻沉在冰冷的灰燼里，感受不到一絲暖意。第四章懷孕的日子，
遠沒有小說里描繪的半分溫情脈脈。孕吐，成了我生命中最兇殘的暴君。
那感覺來得毫無征兆，像海嘯般排山倒海。上一秒可能還在聞著飯菜的香味，
下一秒胃里就翻江倒海，喉嚨被無形的力量死死扼住。我沖進衛(wèi)生間，
狼狽地跪趴在冰冷的瓷磚地上，對著馬桶吐得天昏地暗。胃里空空如也，
最后嘔出的只有苦澀的膽汁，灼燒著食道，留下火辣辣的痛感。每一次劇烈的痙攣，
都牽扯著小腹隱隱作痛，冷汗瞬間浸透了睡衣。江辰總是第一時間沖進來。
他笨拙地跪在我身邊，大手帶著輕微的顫抖，一下下拍著我的背，試圖減輕我的痛苦。
他的眼眶總是紅紅的，像個做錯事不知所措的孩子，手忙腳亂地遞上溫水?！稗鞭?，
喝點水漱漱口！”他的聲音啞得厲害，帶著濃重的鼻音和無法掩飾的哽咽，“對不起！
都是我的錯，讓你受這種罪！”水杯遞到唇邊，我連推開他的力氣都沒有。
溫熱的水滑過火燒火燎的喉嚨，帶來一絲短暫的緩解，但很快，下一波惡心感又洶涌而至。
他的自責和眼淚，落在我此刻被生理痛苦折磨得近乎麻木的神經上，激不起半分漣漪，
只覺得諷刺。這罪，難道不是他親手種下的因嗎？熬過了地獄般的孕早期，以為能喘口氣，
卻在一次常規(guī)產檢時，被兜頭澆了一盆冰水。B超室里，冰涼的耦合劑涂抹在小腹上。
醫(yī)生移動著探頭，盯著屏幕上黑白模糊的影像，眉頭越皺越緊，表情凝重?！傲洲奔覍僭趩?？
”醫(yī)生側頭問?！霸冢∥以?！”一直緊張地站在旁邊的江辰立刻上前一步。
醫(yī)生指著屏幕上一個區(qū)域：“看到這里了嗎？胎盤位置非常低，覆蓋了大部分宮頸口。
而且這里，”她的手指點了點，“回聲不太均勻，邊緣有滲出的跡象，有胎盤早剝的風險。
情況比較危險，必須絕對臥床休息，避免任何劇烈活動和情緒激動，密切觀察。
一旦出現腹痛或者出血，立刻來醫(yī)院！”“早剝……危險？”江辰的聲音都變了調，
臉色瞬間煞白如紙，比B超屏幕還要慘淡。他猛地攥緊我的手，力道大得驚人，
我甚至能感覺到他掌心瞬間涌出的冷汗和他身體無法抑制的顫抖，
像狂風暴雨中一片即將被撕碎的葉子。回家的路上，沉默像一塊沉重的鉛，壓在車廂里。
窗外的天色不知何時陰沉得如同潑墨，黑壓壓的云層翻滾著，醞釀著一場暴雨。
剛駛上高架橋，豆大的雨點就噼里啪啦地砸了下來，瞬間連成一片雨幕，模糊了視線。
雨刮器瘋狂地左右搖擺，卻徒勞無功。車輪碾過積水，發(fā)出沉悶的嘩嘩聲。突然，
車身猛地一滑！輪胎似乎失去了抓地力！“啊——！”我短促地驚叫一聲，
手下意識地護住小腹。江辰的反應快得驚人。他猛打方向盤試圖穩(wěn)住車身，
但失控的慣性太過強大。車子像一匹脫韁的野馬，狠狠撞向旁邊的金屬護欄！“砰——！?。?/p>
”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巨大的沖擊力襲來，身體被安全帶死死勒住又猛地彈回。
就在這電光火石的瞬間，我眼角的余光瞥見副駕駛的安全氣囊轟然爆開，
白色的氣體和煙塵彌漫。然而，在氣囊炸開的同一刻，一個身影帶著不顧一切的力量，
猛地從駕駛座撲向我！是江辰！他整個上半身都壓了過來，用他的手臂和胸膛，
死死地、密不透風地護住了我的肚子！他的頭重重地撞在爆開的氣囊上，發(fā)出沉悶的撞擊聲。
世界在劇烈的震蕩和刺耳的金屬扭曲聲中天旋地轉。意識像斷線的風箏，迅速抽離。
陷入徹底黑暗之前，最后鉆入我耳膜的，
是江辰那聲幾乎撕裂喉嚨、帶著無盡恐懼和絕望的嘶吼：“薇薇——！！”緊接著，
在那片混亂和劇痛的邊緣，
似乎還有一個極其模糊、被撞擊聲和耳鳴掩蓋了大半的、近乎囈語的詞，
混雜在他撕心裂肺的呼喊里，微弱得像幻覺：“蘇晴！別過來！
”第五章濃烈到刺鼻的消毒水氣味，是喚醒我的第一道感官。眼皮沉重得像灌了鉛，
我費力地掀開一條縫隙。刺目的白光，單調的天花板，還有手腕上扎著的輸液針頭。醫(yī)院。
視線艱難地轉動，落在床邊。一個身影佝僂著坐在那里，頭上纏著厚厚的白色紗布，
邊緣滲著一點暗紅。是江辰。他低著頭，下巴上冒出了青黑的胡茬，眼窩深陷，
整個人憔悴得脫了形，仿佛一夜之間老了十歲。他的一只手緊緊握著我的手，掌心滾燙，
指尖卻冰涼，正一遍遍、無意識地摩挲著我的手背，動作帶著一種神經質的顫抖。“醒了？
薇薇，你醒了？”他察覺到我的動靜，猛地抬起頭，布滿血絲的眼睛里瞬間爆發(fā)出狂喜的光，
但那光芒深處，是無法掩飾的疲憊和驚悸未消的后怕。他湊得更近，聲音沙啞得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