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朝南的飄窗林修遠站在未完工的別墅二樓,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設(shè)計圖紙的邊緣。
六月的陽光透過尚未安裝玻璃的窗框灑進來,在他深灰色的襯衫上投下幾何形狀的光斑。
他的目光卻始終追隨著樓下那個正在與工人交談的身影——溫婉。
她今天穿了一件米色的亞麻連衣裙,頭發(fā)隨意地挽在腦后,幾縷不聽話的發(fā)絲垂在頸邊,
隨著她點頭的動作輕輕晃動。即使隔著一層樓的距離,
林修遠也能清晰地想象出她說話時眼角微微彎起的弧度,和左臉頰那個若隱若現(xiàn)的小酒窩。
"林設(shè)計師,關(guān)于主臥的飄窗尺寸,溫設(shè)計師說可能需要調(diào)整。
"工地負責人老張的聲音將林修遠從恍惚中拉回現(xiàn)實。他眨了眨眼,
強迫自己將注意力轉(zhuǎn)移到圖紙上。"飄窗?我計算過陽光入射角度,
這個尺寸應(yīng)該是最合適的。""溫設(shè)計師說,如果再加寬十五厘米,
客戶可以放個小茶幾在那里看書。"老張撓了撓頭,"她說您肯定會理解,
因為——""因為朝南的飄窗在冬天會聚集最多的陽光。"林修遠不假思索地接話,
隨即意識到自己反應(yīng)太快,耳根微微發(fā)熱。他低頭假裝研究圖紙,掩飾自己過快的心跳。
"她是對的,就按她說的改。"老張咧嘴笑了:"您二位真是默契,想法總是不謀而合。
"林修遠沒有回應(yīng),只是輕輕點了點頭。默契?不,
那只是他花了太多時間觀察溫婉的一舉一動,記住了她所有的喜好和習慣。
比如她喜歡陽光充足的地方,喜歡在飄窗邊看書時喝茉莉花茶,
喜歡將設(shè)計稿按顏色分類整理..."修遠,你在上面嗎?"溫婉的聲音從樓梯處傳來,
清亮得像山間的小溪。林修遠的手指猛地攥緊了圖紙,紙張在他手中發(fā)出輕微的脆響。
他做了個深呼吸,試圖讓自己過快的心跳平靜下來。"在。"他回答,
聲音比自己預(yù)想的還要干澀。溫婉出現(xiàn)在樓梯口,陽光在她身后形成一圈柔和的輪廓。
她手里拿著一個保溫杯,笑意盈盈地走向他。"我?guī)Я吮?zhèn)酸梅湯,今天太熱了,喝點解暑。
"林修遠接過杯子時,刻意避開了與她手指接觸的可能。杯壁冰涼,
凝結(jié)的水珠沾濕了他的掌心。"謝謝。"他低聲說,目光落在杯蓋上,不敢直視她的眼睛。
"飄窗的事老張跟你說了吧?"溫婉靠在未完工的窗臺邊,微風拂動她的裙擺。"嗯,
已經(jīng)安排修改了。"林修遠終于鼓起勇氣抬頭看她,卻發(fā)現(xiàn)她正望著窗外的花園出神,
側(cè)臉在陽光下幾乎透明。他突然有種沖動,
告訴她這個飄窗的設(shè)計本來就是為她考慮的——即使這棟別墅的主人是一位退休的大學教授。
他想告訴她,他畫下每一處細節(jié)時,腦海里浮現(xiàn)的都是她可能喜歡的樣子。但話到嘴邊,
卻變成了:"客戶對兒童房的設(shè)計還滿意嗎?"溫婉轉(zhuǎn)過頭,笑容擴大了些:"非常喜歡!
特別是那個隱藏式書架的設(shè)計,李教授說他孫女一定會愛上這個秘密基地。"她歪著頭看他,
"你總是能考慮到別人想不到的細節(jié)。"因為我考慮的都是你喜歡的細節(jié)。
林修遠在心里回答。那個隱藏式書架的設(shè)計靈感來自三個月前,他偶然去溫婉公寓取資料時,
注意到她把所有童話書都藏在了一個復(fù)古皮箱里。"孩子們喜歡有秘密的感覺。
"她當時這么解釋。"對了,"溫婉從隨身攜帶的帆布包里拿出一個文件夾,
"這是我修改的廚房方案,增加了你上次提到的收納系統(tǒng)。"林修遠接過文件夾,
指尖不小心擦過她的手背。那一瞬間,他像是被電流擊中般迅速縮回手,
文件夾啪的一聲掉在地上,紙張散落一地。"對不起!"兩人同時蹲下身去撿,
頭幾乎撞在一起。林修遠聞到了她頭發(fā)上淡淡的橙花香氣,
近在咫尺的距離讓他的呼吸變得困難。他慌亂地抓起幾張紙站起身,耳尖燒得通紅。
"我來整理就好。"溫婉抬頭看他,眼中閃過一絲困惑,但很快又恢復(fù)了笑容。"沒關(guān)系,
一起快些。"她熟練地將紙張按頁碼排好,"你最近是不是太累了?手這么涼。
""可能有點。"林修遠順著她的話接下去,暗自慶幸找到了借口。事實上,每次靠近溫婉,
他的體溫就會變得不正常,要么手心冒汗,要么像現(xiàn)在這樣指尖冰涼。
這是一種他無法控制的生理反應(yīng),就像他無法控制自己不去注意她的一切細節(jié)。
整理好文件后,溫婉看了眼手表:"我得去下一個工地了。
周五的客戶會議前我們再核對一次方案?"林修遠點點頭:"好。""記得把酸梅湯喝完。
"溫婉臨走時指了指他手中的杯子,那個小酒窩又出現(xiàn)在她臉頰上,
"下次我給你帶茉莉花茶,知道你更喜歡那個。"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工地大門外,
林修遠才長長地呼出一口氣,仿佛剛剛結(jié)束了一場緊張的考試。他低頭看著手中的酸梅湯,
胸口泛起一陣苦澀的甜蜜。她記得他喜歡茉莉花茶。這個認知讓他既欣喜又恐懼。
在意他的喜好;恐懼是因為這意味著他們之間的關(guān)系正在向某個他既渴望又害怕的方向發(fā)展。
林修遠走到飄窗邊坐下,從口袋里掏出一個小藥盒,取出一片白色藥片就著酸梅湯吞下。
醫(yī)生稱它為"社交焦慮障礙的輔助治療",但在他看來,
這藥片更像是幫助他在溫婉面前保持正常呼吸的工具。陽光照在他的設(shè)計圖上,
他輕輕撫過那個即將被加寬的飄窗區(qū)域。七歲那年,他最后一次見到母親,
就是在一個類似的飄窗上。那天放學回家,他發(fā)現(xiàn)母親坐在陽光里,
穿著她最喜歡的淡紫色連衣裙,腳邊散落著幾瓶藥片。她還對他笑了笑,說"修遠回來了",
然后當著他的面,從飄窗上一躍而下。父親從此變得沉默寡言,將所有精力都投入到工作中,
留給兒子的只有一句"要足夠優(yōu)秀,才不會被人拋棄"。二十年來,
林修遠一直遵循著這個信條,用一個個完美的設(shè)計證明自己的價值,
卻始終無法擺脫那個畫面——母親在陽光下微笑的臉,和隨后墜落的紫色身影。
他害怕親密關(guān)系,因為不知道什么時候,陽光下的美好會突然變成墜落。他害怕有一天,
溫婉會發(fā)現(xiàn)他內(nèi)心的陰暗面,
會發(fā)現(xiàn)這個看似完美的設(shè)計師骨子里只是個害怕被拋棄的小男孩,
然后像母親離開他那樣轉(zhuǎn)身離去。所以他把所有想對她說的話,都藏在了設(shè)計圖紙里。
朝南的飄窗,隱藏的書架,廚房的收納系統(tǒng)...每一個細節(jié)都是一封他不敢說出口的情書。
林修遠收起圖紙,決定今天提前回工作室。
他需要獨處的時間來平復(fù)與溫婉相處后的情緒波動。走出別墅時,
工地上的工人正忙著安裝新的飄窗框架,陽光透過加寬的窗洞照進來,
在地板上畫出一個明亮的長方形。就像溫婉在他黑暗世界里投下的一束光,他想。
但他永遠只能站在陰影里,遙望那束光的溫暖,卻不敢真正走進其中。
---2 陰影中的微光周五早晨七點,林修遠已經(jīng)坐在工作室里,
面前攤開著與溫婉合作項目的最終方案。晨光透過落地窗照進來,在桌面上投下細長的光影。
他手中的鋼筆在圖紙上輕輕移動,修改著最后幾處細節(jié),筆尖與紙張摩擦發(fā)出細微的沙沙聲。
手機震動起來,屏幕上顯示"溫婉"的名字。林修遠的筆尖頓了一下,
在紙上留下一個小小的墨點。他深吸一口氣才接起電話。"修遠,你已經(jīng)在工作室了?
"溫婉的聲音帶著晨曦特有的柔軟。"嗯。"他的目光落在桌角的藥盒上,
"提前做最后檢查。""我就知道。"電話那頭傳來輕笑聲,"我買了早餐,二十分鐘后到。
別告訴我你已經(jīng)吃過了。"林修遠看著桌上沒動過的咖啡,謊話到了嘴邊卻變成:"還沒。
""太好了!我買了你喜歡的蔬菜三明治和那家很難排隊的豆?jié){。待會兒見!"掛斷電話,
林修遠靠在椅背上,閉上眼睛。
他能清晰地想象出溫婉排隊買早餐的樣子——她一定會站在隊伍里用手機查看設(shè)計資訊,
時不時把滑落的頭發(fā)別到耳后,偶爾對旁邊同樣排隊的人微笑。這個畫面讓他胸口發(fā)緊。
他打開藥盒,猶豫了一下又合上。今天他需要保持完全清醒,
因為這是項目匯報前的最后一次方案核對。但想到即將與溫婉共處一室數(shù)小時,
他的指尖已經(jīng)開始微微發(fā)顫。二十分鐘后,溫婉推門而入,帶著一身陽光和食物香氣。
她今天將頭發(fā)扎成了高馬尾,穿著淡藍色的襯衫和白色休閑褲,整個人看起來清爽利落。
林修遠注意到她左手腕上戴了一條新的銀色手鏈,細鏈子在陽光下閃閃發(fā)亮。"餓壞了吧?
"溫婉將一個紙袋放在他面前,"快吃,豆?jié){還是熱的。"林修遠小心翼翼地接過紙袋,
避免與她手指接觸。"謝謝。"他拿出三明治,
注意到包裝紙上印著他常去的那家咖啡店logo。"你去城西了?""嗯,反正起得早。
"溫婉在他對面坐下,打開自己的那份早餐,"記得你上次說這家三明治的醬料特別。
"林修遠咬了一口,熟悉的滋味在口腔中蔓延。他確實在一次偶然的閑聊中提到過這家店,
但那至少是兩個月前的事了。溫婉不僅記得,還特意繞了大半個城市去買來。
這個認知讓他的喉嚨發(fā)緊,三明治突然變得難以下咽。"方案都準備好了嗎?"溫婉問道,
一邊翻閱著桌上的圖紙。林修遠點點頭,趁機放下三明治,喝了口豆?jié){掩飾自己的不自然。
"有幾個細節(jié)想跟你商量。"他展開主臥的圖紙,
指向浴室部分:"我想把浴缸的位置調(diào)整到窗邊,增加一個可以放置書籍和茶杯的小臺面。
"溫婉的眼睛亮了起來:"太棒了!李教授夫婦都喜歡泡澡看書,這個設(shè)計他們會愛死的。
"她歪頭看他,"你總是能抓住客戶最核心的需求。"因為我一直在觀察你最細微的喜好。
林修遠在心里回答。
這個設(shè)計的靈感來源于三個月前溫婉發(fā)在社交媒體上的一張照片——她在窗邊的浴缸里泡澡,
旁邊放著本書和一杯茶。照片里只有舉起書本的手和窗外的一角星空,
卻讓他反復(fù)看了無數(shù)遍。"對了,"溫婉從包里拿出一個精致的盒子,"這是給你的。
"林修遠盯著那個深藍色絲絨盒子,心跳陡然加速。他接過盒子時,手指不受控制地輕顫著。
打開后,里面是一支銀色的鋼筆,筆身上刻著精細的螺旋花紋。"上周路過那家古董文具店,
看到這個就想到你。"溫婉的聲音輕柔,"記得你說過喜歡這種復(fù)古設(shè)計,
而且..."她頓了頓,"項目能進展這么順利,多虧了你的創(chuàng)意。"林修遠拿起鋼筆,
金屬觸感冰涼而沉重。他確實在某次午餐時提到過喜歡復(fù)古鋼筆,但那只是隨口一提的閑談。
溫婉不僅記住了,還特意買來送他。這份心意沉甸甸地壓在他胸口,讓他幾乎喘不過氣來。
"謝謝。"他低聲說,目光落在鋼筆上不敢抬起,"太貴重了。""比起你那些天才設(shè)計,
這根本不算什么。"溫婉笑著說,然后突然伸手碰了碰他的手腕,"修遠,你在發(fā)抖?
"林修遠像被燙到一樣縮回手,鋼筆差點掉在地上。溫婉的觸碰像一道電流穿過他的皮膚,
喚醒了他體內(nèi)沉睡的恐慌。他的呼吸變得急促,
眼前閃過母親坐在飄窗上的畫面——紫色連衣裙,散落的藥瓶,陽光下微笑的臉。"對不起,
我..."他猛地站起來,椅子在地板上刮擦出刺耳的聲音,"我去趟洗手間。
"關(guān)上洗手間的門,林修遠擰開水龍頭,用冰冷的水拍打自己的臉。鏡子里的男人面色蒼白,
額頭上布滿細密的汗珠。他從口袋里掏出藥盒,干吞下一片藥,然后雙手撐在洗手臺上,
等待藥物起效和心跳恢復(fù)正常。五分鐘后,他回到工作室,發(fā)現(xiàn)溫婉正在整理圖紙,
表情有些擔憂。"你還好嗎?"她問道,"臉色很差。""睡眠不足。
"林修遠勉強扯出一個微笑,"我們繼續(xù)吧。"溫婉欲言又止,最終點點頭:"好。
不過如果你不舒服,我們可以改期。""不用。"林修遠拿起那支新鋼筆,
強迫自己專注于工作,"客戶最關(guān)心的是客廳與餐廳的過渡設(shè)計,
我們需要再確認一下這個弧形墻面的施工細節(jié)。"接下來的兩個小時,
他們沉浸在專業(yè)討論中。在這個領(lǐng)域,林修遠如魚得水,
流暢地解釋每一個設(shè)計決策背后的考量。溫婉不時提出建議,兩人的思路總能奇妙地契合。
在這種純粹專業(yè)性的交流中,林修遠感到安全,因為這里有一套明確的規(guī)則和界限,
不會觸及他那些深藏的傷口。"完美!"討論結(jié)束后,溫婉滿意地合上文件夾,
"這個方案無可挑剔,李教授夫婦一定會被征服的。"林修遠默默收拾著圖紙,
喜歡在自然光下看書;廚房的中島臺高度是按照她的身高計算的;甚至連花園里的小徑弧度,
都是想象著她散步時的姿態(tài)而設(shè)計的。"修遠,"溫婉突然輕聲叫他的名字,
"我們認識多久了?"林修遠的手停頓了一下:"一年零四個月。""這么精確?
"溫婉笑了,"我還以為男生都不記這些。"林修遠的心跳漏了一拍,
意識到自己暴露了太多。"第一個項目是去年三月初開始的。"他試圖用專業(yè)的口吻解釋。
"啊,是陳太太的別墅改造。"溫婉回憶道,"那次合作很愉快,
所以后來李教授直接點名要我們搭檔。"愉快。這個詞在林修遠心中回蕩。對他來說,
那遠不止愉快。那是他第一次感受到與另一個靈魂如此契合的震撼,
也是他第一次因為一個人而重新審視自己對親密關(guān)系的恐懼。"我一直想問你,
"溫婉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為什么選擇做建筑師?"林修遠放下手中的圖紙,
這個問題觸及了他很少與人分享的部分。"建筑...是永恒的。"他謹慎地選擇著詞語,
"即使人不在了,建筑還在那里,保持著原有的形狀和功能。
"溫婉若有所思地看著他:"聽起來像是...害怕失去?"林修遠的呼吸一滯。
溫婉總是能一眼看穿他精心設(shè)計的防御。他下意識地摸向口袋里的藥盒,
但最終只是輕輕點了點頭。"我懂那種感覺。"溫婉的聲音突然變得柔軟,"我父母離婚時,
我十歲。整整一年,我每天晚上都把第二天要穿的衣服疊好放在床頭,書包收拾得整整齊齊,
因為害怕早上醒來發(fā)現(xiàn)媽媽也不見了。"她笑了笑,"后來我選擇做室內(nèi)設(shè)計,
大概也是想創(chuàng)造一些...穩(wěn)定的、可控的美好吧。"林修遠抬起頭,
第一次真正直視她的眼睛。在那雙淺褐色的眸子里,他看到了與自己相似的傷痕。
他想告訴她,
手擦掉她眼角那幾乎不可見的水光;他想擁抱這個與他同樣破碎卻依然溫柔對待世界的靈魂。
但最終,他只是說:"時間不早了,我們該出發(fā)去客戶會議了。"溫婉眨了眨眼,
迅速恢復(fù)了專業(yè)微笑:"當然,走吧。"去停車場的路上,兩人并肩走著,
中間保持著恰到好處的距離。林修遠的手幾次微微抬起又放下,
想要扶住溫婉的手臂幫她避開不平的路面,卻始終不敢真正觸碰她。上車時,
溫婉突然問道:"修遠,你有過很親密的關(guān)系嗎?
我是說...那種讓你不再感到孤獨的關(guān)系?"林修遠系安全帶的動作僵住了。
母親墜落的畫面再次閃現(xiàn),然后是父親冷漠的背影,
以及一連串因為他無法承諾而離開的女友。"沒有。"他最終回答,聲音干澀得像沙漠的風。
溫婉沉默了一會,然后輕聲說:"我也沒有。每次快要接近時,我就會...逃跑。
"她苦笑著,"前男友趙明遠說我像是住在玻璃房子里,看得見卻摸不著。"趙明遠。
這個名字像一把刀刺入林修遠的胸口。他知道溫婉有過幾段戀情,
但從沒聽她提起過具體名字。現(xiàn)在這個前男友不僅有了名字,
還似乎看透了溫婉的本質(zhì)——那個連她自己可能都沒完全理解的部分。"你呢?"溫婉問道,
"為什么一直單身?以你的條件,應(yīng)該不缺追求者。"林修遠發(fā)動車子,
目光緊盯前方:"我不擅長...親密關(guān)系。""真巧,"溫婉輕聲說,
"我們都在用不同的方式逃避同樣的事情。"車子駛向李教授家,兩人陷入沉默。
林修遠的心跳隨著里程表的數(shù)字一起攀升。
溫婉的話在他腦海中回蕩——"看得見卻摸不著",這何嘗不是他自己的寫照?
他設(shè)計了無數(shù)溫暖的空間,卻從不敢真正走進其中;他渴望溫婉的靠近,
卻在她每一次接近時落荒而逃。在紅燈前停下時,林修遠偷偷看向副駕駛的溫婉。
陽光透過車窗灑在她的側(cè)臉上,為她鍍上一層金色的輪廓。她正望著窗外發(fā)呆,
睫毛在臉上投下細小的陰影,嘴角帶著若有若無的微笑。這一刻,
林修遠感到一種幾乎要沖破胸膛的沖動——他想告訴她,
她是他所有設(shè)計靈感的源泉;他想握住她的手,
承諾不再讓她感到孤獨;他想跨越自己筑起的高墻,真正地走向她。當綠燈亮了,
溫婉轉(zhuǎn)過頭對他微笑:"快到了。"林修遠收回目光,踩下油門。墻依然在那里,
高大而堅固。而他,依然站在陰影里。---3 崩塌與微光李教授家的別墅門前,
林修遠將車停進最后一個空位。他熄了火,卻沒有立即下車,手指緊握方向盤直到關(guān)節(jié)發(fā)白。
副駕駛座上的溫婉正在整理文件,發(fā)絲垂落在她專注的臉龐旁,
在陽光下泛著柔和的棕色光澤。"準備好了嗎?"溫婉抬起頭,沖他露出鼓勵的微笑,
"這個方案無懈可擊,李教授夫婦一定會喜歡的。"林修遠點點頭,喉嚨發(fā)緊。
他伸手去解安全帶,卻發(fā)現(xiàn)自己的手指在微微顫抖。今天的客戶會議至關(guān)重要,
不僅關(guān)系到這個項目的尾款,還可能帶來李教授在學術(shù)圈的人脈推薦。他不能搞砸,
尤其是在溫婉面前。"對了,"溫婉下車前突然說,"我昨天收到趙明遠的消息,
他下個月要從美國回來了。"林修遠的手指僵在了安全帶的扣子上。趙明遠。
那個看透了溫婉"住在玻璃房子里"的前男友。
他的眼前突然閃過一個畫面——溫婉和另一個模糊身影手挽手走遠,而他站在原地,
無法移動也無法呼喊。"他說想見面聊聊。"溫婉繼續(xù)說道,語氣輕松得像是討論天氣,
"都過去三年了,不知道還有什么好聊的。"安全帶終于彈開,林修遠深吸一口氣,
強迫自己用平穩(wěn)的聲音回答:"也許他有新的合作提議。"溫婉搖搖頭,
嘴角掛著若有若無的苦笑:"趙明遠從來只談感情,不談生意。"她推開車門,"走吧,
別讓客戶等我們。"林修遠機械地跟著下車,雙腿仿佛灌了鉛。趙明遠要回來了。
這個念頭在他腦海中炸開,與童年最黑暗的記憶交織在一起——母親說要出門買冰淇淋,
卻再也沒有回來;父親說只是去出差幾天,
結(jié)果留下字條說"承受不了這個家";初戀女友說會等他克服心理障礙,
卻在三個月后嫁給了他的大學同學。每一次,都是他被留在原地。每一次,都是他不夠好,
不值得被選擇。別墅門前的小徑兩旁種滿了薰衣草,紫色花朵在微風中輕輕搖曳。紫色。
母親跳樓時穿的也是紫色連衣裙。林修遠的呼吸變得急促,
眼前的薰衣草仿佛變成了無數(shù)個小小的母親,對他微笑然后墜落。"修遠?
"溫婉的聲音從很遠的地方傳來,"你臉色很差,要不要休息一下?"林修遠搖搖頭,
試圖集中注意力。他必須完成這場匯報。為了職業(yè)聲譽,為了溫婉,
也為了證明自己不會再次搞砸重要關(guān)系。但當他邁步向前時,地面似乎在他腳下傾斜,
薰衣草的紫色在他視野中蔓延。"我去下洗手間。"他艱難地擠出這句話,
然后轉(zhuǎn)身快步走向別墅側(cè)門,幾乎是小跑著逃離了溫婉困惑的目光。洗手間在二樓盡頭。
林修遠跌跌撞撞地爬上樓梯,胸口像是被鐵箍緊緊勒住。推開洗手間門后,
他發(fā)現(xiàn)自己無法呼吸,眼前開始出現(xiàn)黑點。不是這里。太封閉了。他退出來,
發(fā)現(xiàn)走廊盡頭有一個小小的雜物間,半開著門。林修遠鉆進雜物間,
蜷縮在角落里的清潔用具旁邊。他從口袋里掏出藥盒,倒出兩片白色藥丸干咽下去,
然后抱住雙膝,將額頭抵在冰冷的墻面上。
七歲那年的記憶如潮水般涌來——放學回家時聞到的奇怪甜味,客廳里散落的藥瓶,
飄窗上母親回眸的最后一個微笑,然后是下墜的紫色身影,以及隨后刺耳的撞擊聲。
"要足夠優(yōu)秀,才不會被人拋棄。"父親的聲音在他腦海中回蕩,
與無數(shù)個老師的贊揚、客戶的夸獎、同行的欽佩交織在一起。但他從來不相信這些贊美,
道真相——母親選擇了死亡也不愿繼續(xù)做他的母親;父親選擇了逃離也不愿繼續(xù)做他的父親。
如果連血脈相連的至親都會拋棄他,還有誰會真正留下?雜物間的門突然被輕輕推開,
一道光線照進來。林修遠抬起頭,透過朦朧的淚眼看到溫婉蹲在門口,
她的臉上混合著擔憂和某種他讀不懂的柔軟情緒。"修遠..."她輕聲喚他的名字,
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客戶在等了,但我可以一個人完成匯報。你需要去醫(yī)院嗎?
"林修遠搖搖頭,羞愧于被她看到這副模樣。他想道歉,想解釋,但話語卡在喉嚨里,
變成了一聲哽咽。溫婉猶豫了一下,然后伸出手,輕輕覆上他顫抖的手背。
她的掌心溫暖而干燥,像是一塊浮木在暴風雨的海面上。"呼吸,"她輕聲說,
"跟著我的節(jié)奏,吸氣...呼氣..."林修遠試圖跟隨她的指引,
但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吞下碎玻璃。"對不起..."他終于擠出一句話,
"你去吧...別搞砸了項目..."溫婉握緊了他的手:"項目不重要,你才重要。
"她看了看手表,"我給你十五分鐘平靜下來,然后我必須去主持會議。
結(jié)束后我馬上回來找你,好嗎?"林修遠點點頭,
不敢置信她選擇了留下他而不是奔向那個重要的客戶會議。在他的世界里,
工作永遠是第一位的,因為只有完美無缺的表現(xiàn)才能確保不被拋棄。
但溫婉似乎遵循著另一套規(guī)則。溫婉最后捏了捏他的手,然后輕輕帶上門離開了。
林修遠聽著她的腳步聲遠去,然后是一段沉默,接著樓下傳來她清晰自信的講解聲。
即使在這樣的狀態(tài)下,他也能從聲音中想象出她介紹方案時的樣子——微微抬起的下巴,
隨著講解輕輕揮動的手,眼中閃爍的專業(yè)熱情。藥物終于開始起效,林修遠的呼吸逐漸平穩(wěn)。
他掏出手機,看到有三條未讀消息,
全部來自溫婉:"李教授夫婦很喜歡主臥飄窗的設(shè)計理念,
特別是你關(guān)于陽光入射角度的解釋。""隱藏式書架成了討論焦點,
他們說要給孫女一個驚喜。""你在哪里?會議結(jié)束了,我想見你。
"最后一條是五分鐘前發(fā)的。林修遠猶豫了一下,回復(fù)道:"車庫。準備回去。
"他不能面對她,不能面對自己今天的失控,更不能面對趙明遠即將回來的事實。
但當他推開雜物間的門,溫婉就站在走廊里,手機還拿在手中。她顯然一直在等他。"撒謊。
"她輕聲說,但眼里沒有責備,只有關(guān)切,"我們得談?wù)?,修遠。"林修遠想逃,
但雙腿像是生了根。溫婉走近一步,近到他能聞到她身上淡淡的橙花香氣。
"今天發(fā)生了什么?"她問,"是因為趙明遠嗎?"聽到這個名字,林修遠的下巴繃緊了。
他轉(zhuǎn)向窗戶,避開她的目光:"不是。只是...工作壓力。""修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