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像一塊沉入冰冷海底的銹鐵,被一股蠻力猛地拽破水面。窒息感瞬間炸開,
肺部火辣辣地疼。我猛地睜開眼,大口喘息,冷汗瞬間浸透了后背單薄的絲綢睡衣,
黏膩地貼在皮膚上。
眼前是熟悉的景象——我和顧言深臥室那盞昂貴卻永遠調(diào)不到舒適光亮的水晶吊燈,
在天花板上投下過分清晰又冰冷的光斑??諝饫铮€殘留著他慣用的雪松古龍水味道,
清冽干凈,此刻卻像毒氣一樣鉆進我的鼻腔。
血腥味…濃得化不開的鐵銹味…冰冷刺骨的海水灌進喉嚨的絕望…還有,最后那一刻,
顧言深模糊而冰冷的聲音,貼著我的耳朵,被翻滾的海浪撕碎,
卻每一個字都像燒紅的鐵釬釘進我的顱骨:“…處理干凈…”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
幾乎要撞碎肋骨跳出來。我死死攥住身下昂貴的埃及棉床單,
指關節(jié)因為過度用力而泛出青白。不是夢。那種瀕死的、靈魂被撕扯的劇痛,
真實得刻骨銘心。我回來了?;氐搅诉@個地獄般的夜晚。重生。這個荒謬又確鑿的念頭,
帶著毀滅性的力量,狠狠撞進我的腦海。就在這時,身側(cè)的床墊微微下陷,
溫熱的軀體靠了過來。那股熟悉的、曾讓我無比貪戀的雪松氣息包裹過來。
顧言深的手臂帶著不容抗拒的力道,環(huán)過我的腰,將我拉向他溫熱的胸膛。
他的下巴輕輕抵在我的發(fā)頂,呼吸溫熱地拂過我的耳廓。“醒了?”他的聲音低沉沙啞,
帶著剛睡醒的慵懶和一種刻意營造的、令人心顫的溫柔,像最上等的天鵝絨,
包裹著致命的刀鋒?!俺车侥懔耍抗治?,看你睡得沉,沒舍得叫醒你。
”我全身的肌肉瞬間繃緊,僵硬得像一塊石頭,血液似乎都在這一刻凍住了。就是這個聲音!
就在十幾個小時后,它將褪去所有偽裝的溫情,吐出最惡毒的判決!
胃里一陣翻江倒海的惡心,
我?guī)缀跻帽M全身力氣才能壓制住那股嘔吐的欲望和推開他尖叫的沖動。不能動。
不能讓他察覺一絲一毫的異樣。獵手和獵物的角色,從這一刻開始,已經(jīng)無聲調(diào)換。
“沒…沒有?!蔽覐娖茸约悍潘上聛恚曇舴诺糜州p又軟,帶著恰到好處的睡意朦朧,
甚至還微微向他懷里縮了縮,像一只尋求庇護的小動物。這個依戀的動作,
曾是我對他最本能的反應。此刻做出來,卻像在滾燙的刀尖上跳舞,
每一步都帶著撕裂靈魂的痛楚和冰冷的算計。“幾點了?”我含糊地問?!斑€早。
”他的手臂收緊了些,唇瓣帶著溫熱的濕意,輕輕落在我的額角,然后是鬢邊。
那溫柔的觸感,此刻只讓我感到毒蛇的信子舔過皮膚般的戰(zhàn)栗?!霸偎瘯?。
明天…”他頓了頓,聲音里揉進一絲刻意壓低的、令人期待的興奮,“可是你的大日子。
”我的生日。上輩子,就是這句“大日子”,讓我像個徹頭徹尾的傻瓜,
滿心歡喜地踏上那條通往地獄的游艇?!班??!蔽业偷蛻艘宦?,閉上眼睛,
濃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陰影,遮掩住眸底翻涌的驚濤駭浪和刻骨的恨意。
“你…也睡吧?!薄昂??!彼治橇宋俏业陌l(fā)頂,手臂依然占有性地環(huán)著我,
呼吸漸漸平穩(wěn)下來,仿佛真的沉入了安眠。時間在死寂中一分一秒地爬行。
水晶吊燈的光線冰冷地切割著房間的輪廓。確認他的呼吸變得綿長均勻后,
我極其緩慢地、一寸一寸地從他滾燙的懷抱里掙脫出來,動作輕得像一片羽毛飄落。
每一個微小的移動,都牽扯著緊繃到極限的神經(jīng)。終于,我坐起身,赤腳踩在冰涼的地板上,
那寒意從腳心直竄頭頂,帶來一種殘酷的清醒。心臟在胸腔里沉重地撞擊著,
帶著一種悶悶的回響。我走到梳妝臺前,巨大的鏡面映出一張蒼白得毫無血色的臉,
眼下的烏青濃重得像化不開的墨。鏡中人眼神空洞,深處卻燃燒著一種近乎瘋狂的火焰。
就是這張臉,明天將在冰冷的海水里泡得浮腫變形,無人認領。
視線下意識地掃過寬大梳妝臺光潔的臺面。沒有。
那個我睡前習慣性放在顯眼位置的絲絨首飾盒不見了。心猛地一沉。
一個微小的、幾乎被忽略的記憶碎片驟然閃現(xiàn)——上輩子這個夜晚,
我似乎迷糊中感覺到顧言深在我枕邊摸索過什么……當時以為是夢。
一股冰冷的電流瞬間竄遍全身!我猛地轉(zhuǎn)身,目光如鷹隼般投向那張寬大的歐式雕花大床。
顧言深背對著我,睡姿安穩(wěn)。我屏住呼吸,踮著腳尖,像幽靈一樣無聲地靠近。
目光死死鎖住他那側(cè)的枕頭邊緣??拷耍倏拷稽c。借著窗外透進來的微弱城市光暈,
我看到枕頭靠近他身體的那一側(cè)邊緣,似乎有一小塊極不自然的、微微凸起的棱角,
被壓在他枕頭的重力和身體的陰影之下,幾乎與深色的床品融為一體。
如果不是帶著目的性地尋找,根本不可能發(fā)現(xiàn)。是他放進去的?還是我“夢游”時塞進去的?
不重要了。我跪在床邊冰涼的地板上,冰涼的觸感透過薄薄的睡裙直抵膝蓋。
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指尖因為極度的緊張和克制而微微顫抖。我用最輕的力道,一點一點,
將那沉重的枕頭邊緣掀開一條縫隙??p隙之下,露出紙張的一角。
冰冷的感覺瞬間攫住了心臟。我屏住呼吸,用指尖極其緩慢地、一點一點地,
將那張紙從枕頭沉重的壓迫下抽了出來。紙張是溫熱的,似乎還帶著他身體的余溫,
這微弱的暖意卻讓我指尖發(fā)麻,如同觸碰了燒紅的烙鐵。我迅速將它藏在身后,
用身體遮擋住可能的光線,然后無聲地退開,
退到厚重的窗簾投下的、房間最深的陰影角落里。蜷縮在冰冷的地板與墻壁的夾角,
我背對著那張床,展開了那張折疊起來的紙。
借著手機屏幕驟然亮起又瞬間被我調(diào)至最低的幽暗光線,紙上的黑色印刷體像淬了毒的冰錐,
一根根狠狠扎進我的視網(wǎng)膜:人身意外傷害保險單被保險人:蘇晚。
保險金額:人民幣 叁仟萬元整。受益人:林薇薇。每一個字都清晰無比,
每一個字都帶著獰笑的惡意。尤其是最后那個名字——林薇薇。我最好的閨蜜。
那個笑起來眼睛彎彎像月牙,總在我和顧言深吵架時安慰我、罵顧言深混蛋,
信誓旦旦說“晚晚你值得世界上最好的一切”的林薇薇。原來,
我死后價值三千萬的“最好的一切”,是歸她的。喉嚨里猛地涌上一股腥甜的鐵銹味,
被我死死咽了下去。牙齒深深嵌入下唇,嘗到了咸澀的血腥味。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上輩子那場精心策劃的“意外”,這對狗男女不僅想要我的命,
還覬覦著我死后帶來的巨額財富!他們早就勾搭在一起了,在我眼皮底下,
在我毫無保留的信任里,編織著一張將我生吞活剝的網(wǎng)!
巨大的背叛感像硫酸一樣腐蝕著五臟六腑,劇烈的恨意如同巖漿在血管里奔涌咆哮,
幾乎要將我整個燒穿、焚毀。身體無法控制地劇烈顫抖起來,不是因為恐懼,
而是因為那股幾乎要沖破軀殼的、毀滅一切的暴怒!手機屏幕幽暗的光映著我扭曲的臉,
眼淚洶涌而出,無聲地、滾燙地砸落在冰冷的膝蓋上,暈開深色的痕跡。不是因為悲傷,
而是極致的憤怒和恥辱!為我愚蠢的過去!為我毫無價值的真心!
我死死攥著那張薄薄的、卻重逾千斤的保單,指關節(jié)因為用力而發(fā)出咯咯的輕響,
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帶來尖銳的疼痛。這疼痛像一劑強效的清醒劑,
暫時壓下了那足以焚毀理智的烈焰????軟弱?不!蘇晚,重活一次,眼淚是最無用的祭品!
他們想要我的命?想要那三千萬?想要踩著我的尸骨雙宿雙飛,揮霍我用生命換來的財富?
好!很好!一個瘋狂、冰冷、帶著血腥味的計劃,如同毒藤般在我心底瘋狂滋生、纏繞成型。
不是想要“意外”嗎?不是想要“處理干凈”嗎?我就送你們一個,永生難忘的“驚喜”!
嘴角,在幽暗的光線下,緩緩勾起一個毫無溫度、鋒利如刀的弧度。
……陽光透過巨大的落地窗,慷慨地灑滿整個奢華的海景套房,
將昂貴的羊毛地毯鍍上一層虛假的金色暖意。巨大的穿衣鏡前,
——不是顧言深準備的、那件他曾“不經(jīng)意”提過好幾次我穿上特別像海洋精靈的藍色長裙,
而是我臨時打電話要求換成的,一襲如燃燒火焰般的正紅色露肩短裙。裙擺利落,
像一面招展的戰(zhàn)旗,襯得我蒼白的皮膚透出一種近乎妖異的艷麗。鏡子里的人,
眉眼依舊精致,但眼底深處那點曾經(jīng)不諳世事的光,
已被一種冰冷的、玉石俱焚的決絕徹底取代。顧言深從衣帽間走出來,
已經(jīng)換好了游艇派對的休閑西裝,英俊得一如既往。他看到我的瞬間,腳步明顯頓了一下,
眼神里掠過一絲極其細微的訝異,但很快被完美的笑容覆蓋?!凹t色?”他走近,
很自然地想攬我的腰,語氣帶著恰到好處的親昵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審視,“怎么換了?
我記得你之前看中的是那條藍色長裙,說特別襯你,像海的女兒?!蔽椅⑽?cè)身,
不動聲色地避開了他伸過來的手,拿起梳妝臺上那對夸張的、鑲滿水鉆的幾何形耳環(huán)戴上,
動作流暢而疏離。冰涼的金屬貼上耳垂,帶來一絲刺痛般的清醒?!巴蝗挥X得藍色太冷了,
”我對著鏡子調(diào)整耳環(huán)的位置,聲音平淡無波,聽不出任何情緒,“還是紅色好,熱鬧,
喜慶?!蔽翌D了頓,透過鏡子的反射看向他,唇角彎起一個毫無笑意的弧度,“畢竟,
是我的‘大日子’,不是嗎?”顧言深臉上的笑容似乎有那么零點一秒的凝固,
快得讓人以為是錯覺。他隨即加深了笑意,眼中滿是寵溺和縱容:“當然,你喜歡就好。
我的晚晚,穿什么都好看。”他目光掃過我放在梳妝臺角落的手包,
很自然地伸手拿起旁邊一個包裝精美的絲絨小盒,“對了,差點忘了,生日禮物。
”他打開盒子,里面是一條璀璨奪目的鉆石項鏈,主鉆大得驚人,切割完美,
在陽光下折射出冰冷而炫目的光芒。上輩子,這條項鏈讓我感動得幾乎落淚,
覺得這是他對我愛的證明。此刻,它只讓我想到深海下永無止境的黑暗和冰冷。“來,
我?guī)湍愦魃稀!彼〕鲰楁?,語氣溫柔得能滴出水?!爸x謝?!蔽椅⑽⒋瓜骂^,
露出纖細的脖頸,像一個溫順的祭品。冰涼的鉆石貼上皮膚的瞬間,我渾身汗毛倒豎,
仿佛感受到毒蛇的信子舔過。他溫熱的指尖在我頸后皮膚上停留了片刻,扣上搭扣?!罢婷?。
”他退后一步,欣賞著,眼神真誠得無懈可擊。“晚晚,你今天…特別美?!蔽姨а郏?/p>
透過鏡子對上他深情的目光。這張臉,曾經(jīng)是我全部幸福的依托,
此刻只讓我感到徹骨的惡心。我強迫自己勾起嘴角,
擠出一個羞澀而依賴的微笑:“言深…你今天,也特別帥。”虛偽的贊美在空中碰撞,
像兩把涂滿蜜糖的匕首。我們都戴著完美的面具,扮演著深情的戲碼,心知肚明,
底下是早已腐爛生蛆的真相,只等著一個時機,將對方徹底撕碎、吞噬。
……“蔚藍號”靜靜地泊在私人碼頭的專屬泊位上,通體雪白,線條流暢,
在午后的陽光下如同一件巨大的藝術品,散發(fā)著金錢堆砌出的優(yōu)雅與傲慢。
海風帶著咸腥的氣息撲面而來,吹動我的紅裙裙擺,獵獵作響。
顧言深體貼地伸出手扶我登船,我搭上他的手臂,指尖冰涼。
甲板上已經(jīng)響起了舒緩的爵士樂,布置得浪漫奢華。香檳塔折射著陽光,侍者穿梭其中。
賓客們多是顧言深生意場上的伙伴,衣香鬢影,笑語晏晏??吹轿覀兊谴?,
紛紛投來或艷羨或祝福的目光?!巴硗?!生日快樂!”一個清脆熱情的聲音響起。
林薇薇像一只花蝴蝶般撲了過來,張開雙臂給了我一個大大的擁抱。
她穿著一身清純的白色連衣裙,長發(fā)飄飄,笑容甜美無邪,像不諳世事的天使。
“Surprise!我特意從瑞士飛回來的!夠不夠意思?
”她身上那股熟悉的、甜膩的香水味鉆入我的鼻腔。上輩子,我感動得無以復加,
覺得有友如此,夫復何求。此刻,這擁抱只讓我感到窒息,像被一條冰冷的毒蛇纏住。
我強忍著推開她的沖動,身體僵硬地承受著這個虛偽的擁抱,臉上卻迅速堆起驚喜的笑容,
甚至帶上了一點恰到好處的淚光?!稗鞭保∧恪阍趺椿貋砹??不是說項目走不開嗎?
”我的聲音帶著“激動”的微顫。“再重要的項目,能有我最好的晚晚生日重要?
”她松開我,嗔怪地瞪了我一眼,親昵地挽住我的胳膊,
目光卻狀似不經(jīng)意地、飛快地掃過我頸間那條閃瞎眼的鉆石項鏈,
眼底深處掠過一絲極其隱晦的、混雜著嫉妒與貪婪的光芒,快得幾乎無法捕捉。“哇!
這項鏈…言深哥也太寵你了吧!晚晚,你真是好福氣!”她的語氣充滿了夸張的羨慕,
手指輕輕碰了碰項鏈的墜子。“是啊,”我微微側(cè)頭,避開她觸碰項鏈的手指,目光掠過她,
落在旁邊端著香檳走來的顧言深臉上,笑容甜蜜而空洞,“言深對我,真是‘好’得沒話說。
” 那個“好”字,在我舌尖無聲地加重。顧言深將香檳遞給我和林薇薇,
笑容溫煦:“薇薇能趕回來,晚晚肯定更開心了?!彼e起杯,“來,
先為我們今天的女主角,干一杯!”水晶杯輕輕碰撞,發(fā)出清脆悅耳的聲音。
金色的酒液在杯中晃動,倒映著兩張?zhí)搨沃翗O的笑臉。我抿了一口,冰涼的液體滑過喉嚨,
卻澆不滅心底那簇越燒越旺的毒火。視線掃過他們兩人,一個英俊體貼,一個純真可愛,
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璧人。只可惜,這美好的畫面,很快就要染上最骯臟的顏色了。
派對的氣氛在酒精和音樂中逐漸升溫。顧言深一直陪在我身邊,
扮演著無可挑剔的未婚夫角色,體貼入微,引得周圍女賓們頻頻投來羨慕的目光。
林薇薇則像只勤勞的小蜜蜂,穿梭在賓客間,替我招呼著朋友,
時不時湊過來挽著我的手臂說幾句悄悄話,
無非是“言深哥對你真好”、“晚晚你太幸福了”、“以后你們結(jié)婚我可要做首席伴娘哦”,
甜膩得令人作嘔。每一次她的靠近,每一次她甜美的聲音響起,
都像冰冷的針扎在我的神經(jīng)上。時間在虛偽的應酬和刻骨的煎熬中緩慢流淌。夕陽西下,
將海面染成一片熔金般的壯麗橘紅,美得驚心動魄,也預示著白晝的終結(jié)。
顧言深看了看腕表,俯身在我耳邊低語,溫熱的氣息噴在耳廓:“晚晚,太陽快落山了,
我?guī)闳ゴ^看日落?真正的驚喜在那里?!彼穆曇魩е唤z不易察覺的緊繃和期待。
來了。上輩子,就是這“船頭看日落”的邀約,將我引向了深淵。我抬起眼,
對上他深情的目光,臉上綻放出無比期待和依賴的笑容,用力點了點頭:“嗯!
” 我轉(zhuǎn)向林薇薇,親熱地挽住她的胳膊,“薇薇,一起去吧!言深說準備了驚喜呢!
你可是我最好的姐妹,一定要一起見證!” 我的語氣帶著不容拒絕的親昵。
林薇薇臉上甜美的笑容有那么一絲不易察覺的僵硬,眼神飛快地瞥了顧言深一眼。
顧言深幾不可察地蹙了下眉,但隨即又舒展開,笑容依舊完美:“也好,
薇薇是晚晚最好的朋友,一起分享這個時刻更有意義?!绷洲鞭绷⒖袒謴土诵θ?,
甚至帶上了一絲“受寵若驚”的羞澀:“真的嗎?那…那太好了!晚晚,
我好期待言深哥給你準備了什么!”我們?nèi)?,各懷鬼胎?/p>
朝著視野最為開闊、此刻也最為僻靜的船頭走去。
夕陽的金輝將我們的影子長長地拖在光潔的甲板上,如同三條扭曲糾纏的毒蛇。船頭風很大,
吹得頭發(fā)凌亂飛舞。欄桿之外,便是浩瀚無垠、此刻顯得格外深沉莫測的大海。
巨大的落日懸在海天相接處,像一個燃燒殆盡的火球,即將被深藍的潮水吞沒。
甲板上的人聲和音樂被海風遠遠吹散,這里只剩下海浪拍打船體的嘩嘩聲,
以及我們?nèi)酥g一種令人窒息的、心照不宣的沉默。顧言深站在我身側(cè),
目光灼灼地看著我,醞釀著他精心準備的臺詞。林薇薇則稍稍落后半步,站在我另一側(cè),
手指無意識地絞著裙擺。我深吸了一口帶著咸腥味的海風,冰冷的氣息灌入肺腑,
反而讓頭腦更加清醒。就是現(xiàn)在。沒等顧言深開口說出他精心準備的“驚喜”,
我猛地轉(zhuǎn)過身,背對著那輪垂死的落日和深不可測的大海,正面對著他們兩人。
臉上的甜蜜和依賴如同被狂風吹散的云彩,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
是一種冰封般的平靜,以及眼底深處再也無法掩飾的、淬了毒的恨意。我輕輕抬起手,
手中不知何時已經(jīng)端著一個晶瑩剔透的高腳杯,里面是半杯如同凝固血液般的紅酒。
夕陽的余暉透過杯壁,在我臉上投下一片詭異的紅影。顧言深和林薇薇同時愣住了。
顧言深臉上的深情瞬間凍結(jié),眼底閃過一絲驚疑。林薇薇甜美的笑容僵在臉上,
眼神里透出慌亂。我無視他們的表情,將酒杯緩緩舉高,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針,
在他們兩人臉上緩緩掃過,嘴角勾起一個毫無溫度、甚至帶著幾分殘忍興味的弧度。
“在揭曉‘驚喜’之前,”我的聲音不高,卻異常清晰地穿透了海風,
帶著一種金屬摩擦般的冷硬質(zhì)感,每一個字都像淬了冰的釘子,“不如,我們先來喝一杯?
”我微微歪頭,目光鎖定顧言深,唇角的弧度加深,卻毫無暖意:“敬你,
我‘深情’的未婚夫,” 我的視線又緩緩移向臉色發(fā)白的林薇薇,“還有你,
我‘最好’的閨蜜。”我故意停頓了一下,欣賞著他們臉上血色褪盡、驚疑不定的表情,
然后,一字一頓,
清晰無比地吐出那句早已在心底預演了千百遍的詛咒:“敬你們這對——狗、男、女。
”“祝你們——”我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玉石俱焚的尖利和快意:“黃!泉!路!上!
作!伴!早!登!極!樂!”話音落下的瞬間,我猛地松開手指!“啪嚓——!
”一聲刺耳到令人心悸的脆響!晶瑩的高腳杯狠狠砸在堅硬的柚木甲板上,瞬間粉身碎骨!
如同鮮血般殷紅的酒液四濺開來,在金色的夕陽余暉下,觸目驚心地潑灑開一片猙獰的圖案,
像一朵瞬間綻放又急速枯萎的、地獄之花!時間仿佛在這一聲脆響中被按下了暫停鍵。
顧言深臉上的驚疑瞬間被難以置信的震怒和一種被徹底看穿、計劃崩盤的巨大恐慌所取代!
他的英俊面孔扭曲起來,眼神變得極其兇狠,像一頭被激怒的野獸,死死地瞪著我,
仿佛要將我生吞活剝!他精心策劃的謀殺劇本,在開場就被我狠狠撕碎、踩在腳下!“蘇晚!
你他媽瘋了?!” 他怒吼出聲,聲音因為極致的憤怒而變了調(diào),帶著撕裂般的沙啞,
在空曠的船頭顯得格外猙獰。他下意識地向前逼近一步,高大的身軀投下壓迫性的陰影。
與此同時,林薇薇那張?zhí)鹈罒o辜的臉也徹底崩塌!
驚恐、慌亂、被戳穿的羞恥和一種計劃被打亂的巨大恐慌瞬間淹沒了她。
她失聲尖叫:“晚晚!你胡說什么?!” 聲音尖利刺耳,充滿了色厲內(nèi)荏。
她下意識地后退了一步,后背重重撞在冰涼的船艙壁上,發(fā)出沉悶的聲響?!拔液f?
” 我站在原地,一步未退,紅裙在越來越猛烈的海風中狂舞,像一面獵獵作響的復仇戰(zhàn)旗。
我臉上的冰冷和嘲諷如同最鋒利的刀片,狠狠剮向他們?!邦櫻陨?!
你枕頭底下那張三千萬的保單,受益人寫的可是林薇薇的名字!” 我的聲音如同冰錐,
狠狠刺向顧言深。顧言深高大的身軀猛地一震!瞳孔驟然收縮,
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得一干二凈,只剩下一片駭人的慘白。
他精心掩蓋的、自以為天衣無縫的致命證據(jù),被我赤裸裸地攤開在陽光下!他看向我的眼神,
不再是憤怒,而是見了鬼一般的驚駭和恐懼!
他像是第一次真正認識眼前這個他以為可以隨意揉捏掌控的女人!“還有你!林薇薇!
” 我猛地轉(zhuǎn)向她,目光如炬,燒灼著她虛偽的面具,“瑞士的項目?
呵…是忙著和我的未婚夫在床上商量怎么讓我‘意外’消失,好繼承我的‘遺產(chǎn)’吧?!
” 每一個字都帶著血淋淋的真相,像鞭子一樣抽打過去?!安?!不是的!晚晚你聽我解釋!
” 林薇薇徹底慌了神,她尖叫著,臉上涕淚橫流,妝容花得一塌糊涂,
再沒有半分清純可言。她下意識地看向顧言深,眼神里充滿了求助和一種被出賣的怨毒。
“言深哥!她…她污蔑我們!”“解釋?” 我嗤笑一聲,聲音里充滿了刻骨的恨意和快意,
“留著去跟閻王爺解釋吧!”這句話,如同點燃炸藥的最后一顆火星!
顧言深眼中最后一絲理智被巨大的恐慌和破釜沉舟的瘋狂徹底吞噬!他知道,
計劃徹底敗露了!蘇晚知道了!她什么都知道了!再不動手,死的就是他自己!
他猛地抬起頭,那雙曾經(jīng)盛滿“深情”的眼睛,此刻只剩下野獸般嗜血的兇光!他不再看我,
而是像一頭被逼到絕境的困獸,
兇狠地、毫不猶豫地撲向了離他更近、看起來也“更軟弱可欺”的林薇薇!“賤人!都是你!
是你害的!” 他嘶吼著,像一頭徹底失控的瘋獸,
所有的恐懼和絕望瞬間轉(zhuǎn)化成了對林薇薇這個“共犯”的遷怒和毀滅欲!他需要發(fā)泄,
需要一個替罪羊!他巨大的手掌帶著千鈞之力,狠狠掐住了林薇薇纖細脆弱的脖子!
指甲瞬間陷入她頸側(cè)白皙的皮膚!“呃…??!” 林薇薇猝不及防,
眼球因為窒息而瞬間暴突出來!她拼命掙扎,雙手胡亂地在空中抓撓,
指甲在顧言深的手臂和臉上劃出一道道血痕!
“放開…我…顧言深…你…混蛋…” 她斷斷續(xù)續(xù)地嘶喊著,因為缺氧而臉色迅速漲紅發(fā)紫,
充滿了極致的痛苦和怨毒?!叭ニ?!都去死!” 顧言深已經(jīng)完全瘋了,
他只想掐死眼前這個“禍害”!他掐著林薇薇的脖子,將她整個人狠狠摜向堅硬的船舷欄桿!
砰的一聲悶響!林薇薇的后腦勺重重撞在冰冷的金屬欄桿上,發(fā)出一聲令人牙酸的撞擊聲!
劇痛和死亡的恐懼徹底激發(fā)了林薇薇骨子里的兇性!求生的本能壓倒了所有!她不再抓撓,
右手猛地向旁邊甲板上散落的雜物摸去!那里,
赫然躺著一把用來開啟香檳桶、剛才被侍者遺落的、寒光閃閃的冰錐!
就在顧言深再次用力將她推向欄桿,試圖將她推下大海的瞬間!“啊——!?。?/p>
” 林薇薇發(fā)出一聲凄厲到不似人聲的尖叫!
所有的怨毒、被背叛的憤怒、求生的瘋狂在這一刻匯聚成一股毀滅性的力量!
她握著冰錐的手,用盡全身力氣,朝著顧言深壓在她身上的小腹,狠狠捅了進去!噗嗤!
一聲沉悶而令人頭皮發(fā)麻的利器入肉聲!時間,仿佛在這一刻被無限拉長、凝固。
顧言深掐著林薇薇脖子的手驟然松開,他臉上的瘋狂和暴怒瞬間凝固,
被一種極致的、無法置信的劇痛所取代。他猛地低頭,看向自己小腹的位置。那里,
林薇薇的手還緊緊握著冰錐的柄端。銀亮的錐體,只剩下短短一截露在外面,其余部分,
已經(jīng)深深沒入了他的身體。鮮紅的血液,正以驚人的速度,
從他昂貴的白色休閑西裝下擺暈染開來,如同瞬間綻放了一朵巨大的、妖異的紅花。
“你…你…” 顧言深張了張嘴,喉嚨里發(fā)出嗬嗬的、漏風般的聲音,眼神渙散,
充滿了巨大的、無法理解的痛苦和茫然。他高大的身軀晃了晃,似乎想抬起手去抓什么,
卻最終無力地垂下。林薇薇也僵住了,她看著自己沾滿顧言深鮮血的手,
看著那深深沒入他身體的冰錐,又抬頭看向顧言深那張因劇痛而扭曲的臉,
眼神里充滿了極致的恐懼和一種大禍臨頭的空白。她猛地松開手,像被燙到一樣,
發(fā)出一聲短促的、崩潰的尖叫:“啊——!”顧言深失去了支撐,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骨頭,
高大的身軀轟然向后倒下,重重砸在濺滿紅酒液和玻璃碎片的甲板上,發(fā)出一聲沉悶的巨響。
鮮血從他身下迅速蔓延開來,與地上的紅酒混合在一起,
形成一片更大、更粘稠、更令人作嘔的暗紅色污漬。他抽搐著,
喉嚨里發(fā)出意義不明的嗬嗬聲,眼神死死地瞪著上方灰藍色的天空,
瞳孔里的光芒正在飛速消散。林薇薇踉蹌著后退,后背再次撞上船艙壁,
她看著甲板上迅速蔓延的血泊和顧言深瀕死的慘狀,又低頭看看自己滿手的鮮血,
全身篩糠般劇烈地顫抖起來。極致的恐懼和混亂徹底擊垮了她,她抱著頭,
發(fā)出歇斯底里、毫無意義的尖叫:“不!不是我!不是我!是他!他要殺我!他要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