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退婚書上墨未干顧清蘅的指尖在泛黃的絹帛上頓住。晨光透過雕花窗欞漏進來,
照得那幅邊關(guān)地圖上的褶皺都泛著金。這是謝承鈞十五歲那年送她的生辰禮,
說是跟著定北王老將軍去雁門關(guān)時,連夜描的地形。
她從前總嫌這東西晦氣——定北王府世代守邊,地圖上每道褶皺都浸著血??山袢詹煌?。
她盯著地圖右下角那行小字“清蘅親啟”,忽然有滾燙的畫面往腦子里鉆。山崖風(fēng)大,
謝承鈞的青衫被吹得獵獵作響,他攥著她的手腕往崖邊推,喉間是染血的笑:“你走。
”她想抓住他的衣擺,指縫里卻漏下大把碎雪。再睜眼時,只剩自己跪在雪地里,
掌心攥著半塊帶血的玉牌?!翱ぶ髟诳词裁??”清甜的嗓音驚得顧清蘅一顫。
她慌忙將地圖塞進妝匣,抬頭便見蘇挽月扶著丫鬟的手跨進門檻,月白裙裾掃過青石板,
“我在偏廳用了盞茶,見你這里沒動靜,便自作主張過來了?!鳖櫱遛磕缶o妝匣的銅鎖。
蘇挽月是蘇相嫡女,半月前在御花園救過她落水的鸚鵡,此后總愛往靖安侯府跑。
她從前只當(dāng)是世家小姐間的走動,此刻卻莫名想起昨夜的夢——夢里謝承鈞站在桃花樹下,
身側(cè)立著穿月白裙的女子,他低頭替那人別珠花,眼尾的笑是顧清蘅從未見過的溫柔。
“我瞧郡主近日總發(fā)呆?!碧K挽月在她身邊坐下,指尖輕輕碰了碰妝匣,“莫不是在想世子?
前日我在街頭聽說書,說定北王世子最厭俗務(wù),連老將軍的兵符都不肯接。
”顧清蘅喉頭發(fā)緊。她確實聽過類似的話——謝承鈞不愛穿鎧甲愛穿青衫,
不愛逛校場愛逛茶肆,連定北王府的年宴都常缺席。前世記憶里他墜崖前的決絕,
和現(xiàn)世里的疏懶,在她腦子里攪成一團?!捌鋵嵱行┰?,我本不該說。
”蘇挽月忽然壓低聲音,“上月我去報國寺上香,聽見兩個老尼嚼舌根。
說……說當(dāng)年雁門關(guān)那場戰(zhàn),本該是世子護著郡主突圍,可最后只有郡主活著回來。
”顧清蘅猛地站起來。妝匣“啪”地摔在地上,邊關(guān)地圖滑出來,
右下角的“清蘅親啟”被踩出一道褶皺?!澳愫f!”她聲音發(fā)顫。
蘇挽月慌忙蹲下去撿地圖,抬眼時眼尾泛紅:“是我多嘴了。可郡主你摸摸心,
這些年世子可曾為你做過什么?前日我見他在醉仙樓聽曲,那姑娘唱的《長相守》,
他倒跟著拍起了手?!鳖櫱遛康闹讣灼M掌心。她想起上個月生辰,
謝承鈞說要去城外莊子收租,最后只送了盆蔫頭耷腦的綠梅。又想起三天前在御花園遇見他,
他正和戶部侍郎家的公子下棋,她站在旁邊等了半柱香,他連頭都沒抬。“夠了。
”她彎腰撿起地圖,“我自有分寸。”蘇挽月走后,顧清蘅在書房坐了整整兩個時辰。
案頭的狼毫蘸了三次墨,最終重重落在紙上:“靖安郡主顧清蘅,與定北王世子謝承鈞,
自此兩姓絕交,婚書作廢?!毙√叶藚M來時,正看見她吹干墨跡,
將退婚書塞進錦囊:“郡主……”“送去定北王府?!鳖櫱遛堪彦\囊拍在她手里,
“現(xiàn)在就去?!毙√壹钡醚劭舭l(fā)紅:“您從前最寶貝世子送的東西,
前日還說要等成婚后把那幅邊關(guān)地圖掛在正堂……”“閉嘴!”顧清蘅抄起茶盞砸在地上,
“我讓你去你就去!”瓷片飛濺的聲響驚得檐下麻雀撲棱棱亂飛。小桃抹著淚跑出去時,
顧清蘅盯著地上的碎片,忽然想起前世墜崖前,謝承鈞也是這樣紅著眼眶推她:“走??!
”她猛地轉(zhuǎn)身推開窗。春風(fēng)卷著楊絮撲進來,她卻覺得冷,冷到骨頭縫里。
退婚書送出去的第三日,京中茶肆的說書人敲著醒木:“您猜怎么著?
靖安郡主竟要退定北王世子的婚!”謝承鈞坐在醉仙樓二樓,面前的茶盞涼了又續(xù)。
沈硯咬著瓜子仁,盯著樓下圍得里三層外三層的看客:“我前日替你診脈,
你這脈象穩(wěn)得跟老龜似的,怎么偏就招得郡主突然要退婚?”謝承鈞垂眸盯著茶盞里的漣漪。
他記得顧清蘅十歲那年爬樹摘杏,摔下來時死死攥著他的衣袖;記得她十五歲生辰,
躲在梅樹下往他懷里塞桂花糖,耳尖紅得像要滴血;更記得前世雁門關(guān)外,
她舉著劍擋在他身前,盔甲上的血珠落進雪里,綻開的紅梅比他見過的所有都艷?!澳阏f,
她為何突然退婚?”他問沈硯。沈硯的瓜子停在半空。他認識謝承鈞十年,
頭回見他眼底翻涌著暗潮:“許是聽了什么閑言?
前日蘇相府的馬車在靖安侯府門口停了半個時辰。”謝承鈞的指節(jié)在桌下攥得發(fā)白。
他想起昨日在太醫(yī)院翻到的醫(yī)案——離魂體質(zhì)者易受外物干擾,記憶如飄萍,最是好篡改。
“我去靖安侯府。”他起身時青衫帶起一陣風(fēng),“今夜?!鳖櫱遛渴潜恍√医行训?。
“世子在門外跪著!”小桃端著銅盆的手直抖,“月都升老高了,他就那么站在影壁前,
說要見您?!鳖櫱遛颗思馍雅艹鋈?。月明星稀,謝承鈞的青衫被月光浸得發(fā)白,
腰間的定北王府玉佩閃著冷光。他見她出來,只淡淡說了句:“借一步說話。
”兩人走到后園的桃樹下。顧清蘅仰頭看他,忽然發(fā)現(xiàn)他比記憶里更高了,眉峰還是那樣冷,
可眼尾卻多了道極淺的疤——前世墜崖時,他替她擋過一塊飛石?!巴嘶闀沂樟?。
”謝承鈞開口,“但我不同意。”顧清蘅愣?。骸澳銖那安皇亲顓掃@些俗禮?
”“從前是從前?!敝x承鈞伸手,指尖幾乎要碰到她的發(fā)頂,又收了回去,
“前世我護你不周,讓你在崖下跪了三天三夜。這一世,換我守你?!币癸L(fēng)卷起桃枝,
落英繽紛里,顧清蘅聽見自己心跳如擂鼓。她想起前世雪地里那半塊玉牌,
背面刻著“承鈞”二字,原來不是他棄她,是她記錯了?!澳恪彼齽傄_口,
謝承鈞已轉(zhuǎn)身離去。青衫掠過她身側(cè)時,帶起一縷熟悉的沉水香?!翱ぶ?。
”陰惻惻的聲音從回廊傳來。顧清蘅轉(zhuǎn)頭,正看見蘇挽月扶著廊柱,
嘴角掛著冷笑:“世子這招苦肉計使的,倒真讓人感動?!彼o袖口。方才謝承鈞說話時,
她分明看見回廊角閃過一道月白裙角。“只是不知?!碧K挽月的指尖劃過廊柱上的雕花,
“等他把當(dāng)年那些‘舊物’翻出來,郡主還會不會這么感動?”顧清蘅的后背沁出冷汗。
她忽然想起妝匣最底層那卷“前世手札”——是昨日晨起時在妝臺發(fā)現(xiàn)的,墨跡新得可疑,
卻寫著謝承鈞如何與側(cè)妃花前月下?!皶r候不早了?!碧K挽月笑著福身,“郡主好好歇著,
明日……可有好戲看?!彼D(zhuǎn)身離去的背影被月光拉得老長。顧清蘅望著她的方向,
忽然聽見前院傳來響動——是門房在喊:“定北王府的馬車!”夜風(fēng)卷著桃花撲在她臉上。
顧清蘅摸著發(fā)燙的耳垂,忽然想起謝承鈞方才說的“前世”。她伸手摸向妝匣,
卻摸了個空——那卷“前世手札”,不知何時不見了。
第2章 青衫負劍踏風(fēng)來次日卯時三刻,靖安侯府正堂的紫檀木門檻被叩得咚咚響。
"定北王世子求見。"門房的聲音穿透晨霧。顧清蘅正對著銅鏡發(fā)呆,
李嬤嬤捧著青緞披風(fēng)湊過來:"郡主,世子昨兒跪了半宿,今兒又巴巴趕早來,
您總得給個面兒。"她攥著帕子起身時,腕間銀鈴輕響。前世謝承鈞總說這鈴兒吵,
可每次她耍小性兒跑開,他又能順著鈴聲找過來——這念頭剛冒頭,她便咬了咬唇。正堂里,
謝承鈞立在當(dāng)中,腳邊擱著口桐木箱子。他青衫未換,腰間玉佩卻擦得發(fā)亮,
映著晨光刺得顧清蘅瞇眼。"清蘅。"他抬手掀開箱蓋,"你要看證據(jù),我便拿給你看。
"染血的玄鐵戰(zhàn)甲首先入目,甲片上的箭痕泛著冷光。顧清蘅指尖發(fā)顫——這甲葉的弧度,
和前世她替他擋北戎箭時摸到的一模一樣。"這是貞觀七年冬,你替我擋的第一箭。
"謝承鈞指尖劃過箭痕,"箭頭淬了毒,你發(fā)了七日高熱,醒來說'承鈞,我疼',
我就把這箭痕留著。"顧清蘅后退半步,后背抵上椅背。她想起前世冰天雪地里,
自己抱著染血的甲片哭到眼腫,卻偏要嘴硬說"謝世子好本事,連側(cè)妃都護不住"。
箱子里還有封邊關(guān)密令,字跡是謝承鈞的:"北戎三萬騎犯境,
本世子與靖安郡主共守三晝夜。"最底下躺著枚羊脂玉佩,正面"共守山河"四字力透玉背,
背面刻著"顧清蘅"。"這是你前世貼身戴的。"謝承鈞將玉佩推過去,"你墜崖時,
它卡在石縫里,我爬了三天三夜才撿回來。"顧清蘅的指尖剛碰到玉佩,太陽穴便突突作痛。
血色漫進視線——前世謝承鈞為護她擋飛石,崖邊的藤條斷裂時,
他攥著她的手喊"清蘅別怕",然后整個人墜了下去。"你總說我不在意你。
"謝承鈞的聲音發(fā)啞,"可你可知,我為你死過一次?""世子這話說得委屈。
"清冷男聲從旁插進來,沈硯搖著折扇踱進來,袖口沾著點藥香:"我替世子診過脈,
他心口那道舊傷,是墜崖時被山石硌的。這些年每到陰雨天就疼,
偏他連藥都不肯喝——說是怕喝了就記不清當(dāng)時的疼。"顧清蘅抬頭,正撞進謝承鈞的眼。
他眼尾那道淺疤泛著淡紅,像被誰拿細針挑破了皮。"也不知是誰。
"沈硯的扇骨敲了敲箱沿,"非說世子有側(cè)妃,非說世子負了郡主。"他忽然抬眼看向門外,
"比如……蘇相家那位?"顧清蘅這才注意到,廊下有片月白裙角閃過。"郡主,我先告退。
"沈硯沖她一揖,"有些舊賬,該算算了。"正堂里只剩兩人時,
顧清蘅攥緊玉佩:"那手札……""你妝匣里那卷?"謝承鈞垂眸,"我讓人取走了。
墨跡是新的,紙卻是蘇府書坊特供的灑金箋。"顧清蘅的指甲掐進掌心。
昨日晨起時那卷"前世手札",她原以為是自己離魂體質(zhì)又犯了,卻不想是有人刻意偽造。
"我不逼你信。"謝承鈞彎腰合上箱子,"這些舊物你留著,想看多久便看多久。
"他轉(zhuǎn)身要走時,
顧清蘅突然喊住他:"那夜你說前世我在崖下跪了三天三夜……""你等我尸身。
"謝承鈞腳步頓住,"北戎退了,你跪在崖底,指甲摳進石頭里,說'謝承鈞,你騙我,
你說要娶我'。"顧清蘅的喉嚨發(fā)緊。前世她確實在崖底跪了三天,
卻記成是謝承鈞負她另娶——原來記錯的,從來都是自己。夜里,顧清蘅在燭下翻那箱舊物。
染血的戰(zhàn)甲里掉出張泛黃紙條,字跡是她的:"若有一日我負你,必是我不能言之時。
"她猛地想起前世。那時北戎細作傳信說謝承鈞投敵,她氣極了要去質(zhì)問,
卻被謝承鈞的暗衛(wèi)打暈。等她醒過來,謝承鈞已經(jīng)帶著親衛(wèi)沖去了敵營——后來她才知道,
那信是蘇挽月偽造的。窗外起了風(fēng),燭火忽明忽暗。顧清蘅摸著紙條上的折痕,
突然聽見院外有腳步聲。她掀開窗簾,月光里只有桃樹的影子。
可風(fēng)里飄來一縷沉水香——是謝承鈞常用的。"這次,我會讓你看清真相。"極輕的一句話,
混著風(fēng)聲鉆進她耳里。顧清蘅扒著窗沿探身,只看見滿地碎月,和樹影里一道青衫的殘影。
第二日晨起,小桃端著洗臉?biāo)策M房:"郡主,門房說外頭有人議論……""議論什么?
"顧清蘅擦了擦臉。小桃咬了咬唇:"說是……說是您命格克夫,前世害死謝世子,
今世又要重演。"顧清蘅的手頓在半空。她想起昨日蘇挽月離開時的冷笑,
想起那卷偽造的手札,突然覺得后頸發(fā)涼。窗外傳來打更聲,驚起一群寒鴉。
? ? ? ? ? ? ? ?第3章 謠言起處暗生波顧清蘅的銅盆"當(dāng)啷"砸在地上。
小桃蹲下去拾,手都在抖:"今早門房說,賣糖葫蘆的老張頭在街角跟人說,
您前世守崖底時,謝世子的血浸透了您的裙角——""夠了。"顧清蘅扯過帕子擦手,
指甲把帕子絞成亂麻。她想起昨日沈硯說的"舊賬",想起蘇挽月那抹月白裙角,
心里像塞了團燒紅的炭。晌午去參加趙國公府的賞花宴,剛進月洞門就聽見碎語。
"聽說靖安郡主的離魂癥是因克夫命?""可不是?前世謝世子為她墜崖,
這世她倒要退婚——"顧清蘅腳步頓住。說話的是趙國公嫡女趙明珠,
正端著茶盞往她這兒瞄,嘴角掛著笑。"趙小姐。"顧清蘅走過去,指尖掐得生疼,
"你說的克夫命,是聽誰說的?"趙明珠放下茶盞:"滿京城都這么傳,郡主難道沒聽見?
"她掃一眼顧清蘅腰間的玉佩,"也是,畢竟有人急著退婚,哪顧得上聽這些。
"周圍的小姐們噤了聲。顧清蘅望著趙明珠耳上晃動的東珠,突然想起前世在邊關(guān),
謝承鈞給她串的紅珊瑚耳墜——那時他說,等打完這仗,便帶她去京中挑最好的珠寶。
"啪"的一聲。顧清蘅的茶盞砸在趙明珠腳邊,瓷片濺到她繡鞋上。"顧清蘅!
"趙明珠尖叫。"我顧清蘅的命,輪不到旁人說克誰。"顧清蘅甩袖轉(zhuǎn)身,
裙角掃過滿地瓷片。她聽見身后傳來竊笑,
眼眶熱得發(fā)疼——原來這就是被人戳脊梁骨的滋味?;馗畷r,
定北王府的馬車正停在侯府門前。謝承鈞立在階下,青衫被風(fēng)掀起一角,手里攥著枚金印。
"世子。"門房哈著腰。謝承鈞沒應(yīng),只抬眼望向顧清蘅:"跟我進去。
"正廳里坐滿了顧府的長輩。顧清蘅剛跨進門,謝承鈞便將金印拍在案上。
金光照得眾人瞇眼,那是定北王世子妃的印信,邊角還帶著磨損的痕跡。"這印,
我母親當(dāng)年傳給我時說,要親手戴在我妻子腕上。"謝承鈞聲音不大,卻像重錘敲在廳里,
"如今有人說靖安郡主克夫,是質(zhì)疑本世子的命不夠硬?還是質(zhì)疑定北王府的底氣?
"大夫人端茶的手一抖,茶潑在裙上。
二老爺干笑兩聲:"世子這是說哪兒的話......""從今日起,
誰再敢提'克夫'二字。"謝承鈞指尖劃過金印,"定北王府的軍刀,
不介意替京中百姓清清耳朵。"顧清蘅盯著那枚金印。前世她在崖底翻謝承鈞的尸首時,
摸過這枚印——當(dāng)時印上還沾著他的血,她用袖子擦了又擦,說等他醒了,要親手給他戴上。
"你瘋了?"顧清蘅拽著謝承鈞往偏廳走,"現(xiàn)在滿城都在說我克你,你還往火上湊!
""湊火?"謝承鈞反手握住她的手腕,"當(dāng)年在邊關(guān),北戎的箭雨往我身上招呼時,
你舉著盾牌往我跟前湊;我墜崖那天,你跪在崖底三天三夜,說'謝承鈞,我還沒嫁你,
你不能死'。"他指腹蹭過她腕間的紅痕,"那時你怎么不怕克我?"顧清蘅掙了掙沒掙開。
"你若信我,便無需避。"謝承鈞松開手,"你不信我,我也要你信。
"夜里李嬤嬤來送安神湯。她關(guān)緊房門,從箱底摸出個褪色的香囊:"郡主,
老奴瞞了你十五年。"顧清蘅接過香囊,聞到股熟悉的沉水香。"當(dāng)年夫人臨終前,
拉著老奴的手說:'謝家郎君,一生唯你。'她塞給老奴這個,說等你明白心意時再給。
"李嬤嬤抹了把淚,"您拆開看看。"顧清蘅捏開香囊。里面掉出個平安符,
泛黃的紙上寫著"承鈞"二字,是她前世的筆跡——那年謝承鈞要去探北戎營地,
她連夜繡了平安符塞他懷里,說"活著回來娶我"。燭火在她臉上跳。顧清蘅攥著平安符,
突然想起前世謝承鈞墜崖前說的話:"清蘅,等北戎退了,我?guī)闳タ唇系拿坊ā?/p>
"她沒看成梅花,只等來了他染血的戰(zhàn)甲。蘇府的繡樓里,蘇挽月捏碎了茶盞。
"顧清蘅信了?"她盯著地上的瓷片,"謝承鈞倒是會演。
"丫鬟戰(zhàn)戰(zhàn)兢兢:"世子妃印都拿出來了,京中現(xiàn)在......""閉嘴。
"蘇挽月甩了她一巴掌,"前世他為顧清蘅墜崖,
今生我要讓顧清蘅親眼看著他為我墜崖——"她撫上鬢間的珍珠簪,
"當(dāng)年那封假信能讓顧清蘅恨他,這次......我要讓顧清蘅親手推他下去。"夜深了。
顧清蘅坐在窗前,平安符被她攥得發(fā)燙。院外傳來細碎的腳步聲,她掀開窗簾,
只看見桃樹的影子在地上搖晃。后巷里,謝承鈞靠著墻,手里攥著把短刀。
他望著靖安侯府的角樓,月光把青衫染成銀白。"來了。"他低低說了句。
墻頭上掠過道黑影,正往顧清蘅的院子摸去。謝承鈞的指節(jié)捏得發(fā)白,
刀尖在月光下閃了閃——這次,他不會再讓任何人靠近他的姑娘。
第4章 月下驚鴻影未休后巷青石板被夜露浸得發(fā)滑。謝承鈞背貼墻根,短刀藏在袖中。
他盯著靖安侯府院墻上那道晃動的黑影,喉結(jié)動了動——這是第三夜蹲守,終于來了。
黑影翻上墻時帶落兩片瓦,碎聲在巷子里格外清晰。謝承鈞屏住呼吸,
見那人落地后并未直奔顧清蘅的院子,反而往他藏身處挪了兩步。月光漫過對方發(fā)頂,
露出半張被黑布蒙著的臉,卻在轉(zhuǎn)身時泄出半枚銀鈴鐺——是林九娘。"世子。
"林九娘壓低聲音,從懷里摸出個油布包,"您要的戰(zhàn)報副本,我在邊關(guān)老兵那兒翻了三夜。
"謝承鈞接過,指尖觸到油布上的潮意,應(yīng)是過了河才包的。他沒急著拆,
只問:"當(dāng)年的事,你說有隱情?"林九娘往巷口瞥了眼,聲音更輕:"那年您墜崖前,
顧姑娘突然離營。我給她治過傷,她昏迷時喊的是'承鈞莫要涉險'。
可后來她醒了就說要回京都,說您...說您負她。"她頓了頓,"我跟著送了半程,
見有個穿青衫的人塞給她封信。那字跡...""蘇家的?"謝承鈞捏緊油布包,指節(jié)泛白。
林九娘沒點頭,只從腰間解下枚木牌:"這是我在她離營后撿到的,刻著'蘇'字暗紋。
"謝承鈞攥住木牌,掌心被棱角硌得生疼。前世顧清蘅突然說他與蘇挽月私通,
他追去解釋卻中了北戎埋伏,原來..."您且收著。"林九娘退后兩步,"我該走了,
被蘇府的暗樁撞上就麻煩。"謝承鈞拉住她:"當(dāng)年我墜崖后,她在崖底跪了三天,
你可見著?"林九娘嘆氣:"見著了。她嗓子哭啞了,抱著您染血的披風(fēng)說'等我查清真相,
定要謝承鈞后悔'。"她拍開謝承鈞的手,"您趕緊把戰(zhàn)報給她看,有些誤會,該破了。
"話音未落,巷口傳來巡城衛(wèi)的梆子聲。林九娘一閃身翻上屋檐,青石板上只留半枚泥腳印。
謝承鈞低頭看油布包,月光透過云縫漏下來,
照得"靖安軍報"四個字格外清晰——這是顧清蘅前世做參將時的手書。第二日卯時,
顧清蘅在演武場練完劍,額角掛著汗。李嬤嬤捧著帕子迎上來:"郡主,
定北王世子在梅林等您呢,說有要緊事。"顧清蘅擦汗的手頓了頓。自那日退婚風(fēng)波后,
謝承鈞每日卯正準(zhǔn)點來侯府,要么送碗她愛吃的糖蒸酥酪,要么站在梅林里看她練劍,
倒真應(yīng)了"你不信我,我也要你信"那句話。她掀開門簾時,謝承鈞正靠在梅樹上。見她來,
他直起身子,從袖中取出個油布包:"這是你前世寫的戰(zhàn)報。"顧清蘅接過,
拆開油布的手發(fā)顫——泛黃的紙頁上,"顧清蘅"三個字力透紙背,
正是她前世在邊關(guān)當(dāng)參將時的筆跡。她快速翻頁,讀到"北戎有詐,承鈞勿輕動"時,
心跳突然漏了一拍。"你看這里。"謝承鈞指著某頁空白處,"你寫'若有異動,
必傳信于我',可后來我收到的,是你說'我厭你,勿尋'的信。"他喉結(jié)滾動,
"我?guī)е衮T去追你,中了埋伏。"顧清蘅手指抵住太陽穴。前世記憶里,
她確實收到過謝承鈞的"變心信",
可戰(zhàn)報里明明寫著他要護她周全..."是誰截了我的信?"她猛地抬頭,眼尾泛紅。
謝承鈞從懷里摸出那枚木牌,放在她掌心:"我也在查。但有個人,或許知道更多。"午后,
沈硯拎著藥箱進了靖安侯府。李嬤嬤攔他:"郡主沒病,你這太醫(yī)院的小公子湊什么熱鬧?
""李嬤嬤,我這是給全院診平安脈。"沈硯擠眉弄眼,"您當(dāng)年抱郡主時,
我還在太醫(yī)院抓藥呢,能害她不成?"李嬤嬤被他說動,放了行。顧清蘅正趴在桌上看戰(zhàn)報,
見他進來,皺起眉:"我沒病。""沒病也得看看。"沈硯拽過她的手,搭在脈枕上。
他指尖在她腕間點了兩下,突然用指節(jié)在她掌心壓了壓——有硬物硌著。
顧清蘅不動聲色攥緊手心,是枚玉扣。沈硯沖她使眼色,接著大聲道:"郡主這脈,
是思慮過重。得找個游醫(yī)扎兩針,去去心火。"話音剛落,門外進來個灰衣婦人,背著藥箱,
正是昨夜的林九娘。"民女林九娘,會扎針。"她沖顧清蘅福了福身,伸手要搭脈。
顧清蘅不動,只盯著她腰間——那枚銀鈴鐺,和昨夜后巷里的影子重疊。
林九娘指尖在她腕間輕叩三下,低聲道:"那夜,我在城南見過蘇家的人。
"沈硯突然咳嗽:"林娘子,針要涼了。"林九娘退開,沖顧清蘅笑了笑:"郡主放寬心,
有些事,該見光了。"待兩人走后,顧清蘅攤開手。玉扣上刻著纏枝蓮紋,正是蘇府的家徽。
她想起昨夜李嬤嬤給的平安符,又想起謝承鈞說的"你若信我,便無需避",突然站起身,
把戰(zhàn)報和玉扣塞進袖中。院外傳來馬蹄聲。顧清蘅掀開窗,見謝承鈞翻身上馬,
青衫被風(fēng)掀起一角。他抬頭望過來,目光穿過桃樹,落在她臉上。"去哪?"她隔著窗喊。
謝承鈞勒住馬,嘴角勾了勾:"去兵部查點舊東西。"他打馬離去,馬蹄聲碎在青石板上。
顧清蘅攥緊袖中的玉扣,突然想起前世墜崖前,謝承鈞也是這樣,騎馬沖進北戎陣里,
說"清蘅,等我"。這次,她不會再等了。
第5章 棋落無聲風(fēng)欲起謝承鈞的馬蹄踏碎青石板時,顧清蘅已換了身月白短打。
李嬤嬤在院外喊"郡主莫要亂跑",她翻上墻頭,發(fā)間金步搖撞在磚縫里,
疼得皺眉——前世她跟著謝承鈞學(xué)翻墻,總被他笑"像只炸毛的貓"。
兵部檔案室的門"吱呀"一聲開了。謝承鈞摸出火折子,照著滿架的牛皮卷宗。
沈硯昨日說趙侍郎總在亥時后獨自來查檔,他便守了三夜,終于在第四夜摸到鑰匙。
泛黃的紙張上,墨跡未干。謝承鈞翻到"北戎二十萬大軍壓境"的急報,
后面批注的傳遞路線突然從"雁門關(guān)-云州"改成了"玉門關(guān)-涼州"。
他指尖頓住——前世那場敗仗,正是因情報繞遠三天,北戎鐵騎已破了云州城門。
批注末尾的"趙煥之印"在火光下泛著暗紅。謝承鈞把卷宗塞進懷里,
出門時正撞上進門的沈硯。"查到了?"沈硯挑眉。謝承鈞點頭:"趙侍郎的手書。
"沈硯晃了晃手中藥瓶:"我剛從太醫(yī)院出來,趙侍郎上月給蘇相送了十箱長白山野參。
"顧清蘅蹲在靖安侯書房的舊木箱前。母親的嫁妝匣子落著灰,她掀開紅綢,
賬本、珠釵、半塊虎符——最后一頁殘紙卡在賬本縫里,墨跡暈開,"蘇氏不安分,
恐成禍根"幾個字刺得她眼疼。"郡主!"李嬤嬤端著參湯進來,見她蹲在地上,
"夫人的東西有什么好看的?"顧清蘅把殘紙塞進袖中:"嬤嬤,母親臨終前可提過蘇家?
"李嬤嬤手一抖,參湯潑在地上:"老奴...老奴記不清了。"蘇府西院的燭火徹夜未熄。
蘇挽月捏著茶盞,指甲幾乎掐進瓷里。丫鬟小桃縮在門邊:"姑娘,
城南的林九娘這兩日總在府外晃。"蘇挽月猛地站起,
茶盞摔碎在地上:"去把密室里那封密信燒了!"密室的暗格里,錦盒還在。小桃剛要伸手,
窗外掠過一道黑影。等她打開錦盒,里面只剩張空白信紙——密信不翼而飛。
謝承鈞把密信拍在沈硯案上時,沈硯正咬著糖葫蘆。"仿一封?"他舔了舔嘴角的糖渣,
"蘇相的筆跡我見過,這封信里'斬草除根'四個字,和他去年給皇上的賀表筆鋒一樣。
"第二日早朝,金鑾殿的地磚被日頭曬得發(fā)燙。謝承鈞捧著卷宗跪在階下:"臣查得,
五年前北戎犯境的情報傳遞路線被篡改,批注者正是兵部趙侍郎。"趙侍郎膝蓋一軟,
差點栽倒:"這...這是污蔑!""趙大人上月送蘇相的野參,可還在相府庫房?
"謝承鈞冷聲道,"蘇相府里的賬本,記著'趙煥之贈參十箱'。
"顧清蘅是在蘇府的牡丹宴上溜進后宅的。她跟著端茶的丫鬟繞到西廂房,
妝匣的暗扣在第二道雕花處——前世她總看蘇挽月擺弄這匣子,
說"里面裝著定北王府的聘禮"。夾層里的紙條泛黃發(fā)脆。顧清蘅展開,
"謝世子既不肯納妾,便讓他永絕邊關(guān)"幾個字像針,扎得她指尖發(fā)顫。
窗外傳來丫鬟的腳步聲,她把紙條塞進衣襟,轉(zhuǎn)身撞上蘇挽月。"清蘅妹妹怎么在這兒?
"蘇挽月笑,眼尾卻繃緊,"可是找我要那支點翠步搖?
"顧清蘅盯著她耳墜上的銀鈴鐺——和林九娘腰間的一模一樣。夜涼如水。
顧清蘅站在靖安侯府的桃樹下,月光把紙條上的字照得清晰。她摸出母親的殘頁,
"蘇氏不安分"與"永絕邊關(guān)"重疊成一片陰影。李嬤嬤端著披風(fēng)出來:"郡主,夜深了。
""嬤嬤,"顧清蘅攥緊紙條,"明日我要去蘇府。"李嬤嬤欲言又止,
最終只嘆口氣:"老奴給您備馬車。"更深露重,蘇挽月在鏡前摘簪子。
小桃端著熱湯進來:"姑娘,今日靖安郡主來過。"蘇挽月的手頓住——鏡中倒影里,
她鬢邊的銀鈴鐺輕輕搖晃,像極了那年在邊關(guān),她親手掛在顧清蘅馬車上的那串。
顧清蘅把紙條和殘頁塞進錦袋時,窗外傳來馬蹄聲。她掀開窗,
謝承鈞的青衫在月光下泛著冷白。"查到了?"他仰頭問。顧清蘅晃了晃錦袋:"明日,
我要去蘇府。"謝承鈞翻身下馬,伸手接住她拋來的錦袋。月光落在他眉峰上,
像前世墜崖前,他替她擦血時的溫度。"我陪你。"他說。顧清蘅搖頭,
指尖撫過腰間的玉佩——那是前世謝承鈞用半塊虎符雕的。"這次,我自己去。
"她轉(zhuǎn)身收拾包袱,錦袋里的紙張發(fā)出細碎的聲響,像極了前世邊關(guān)的風(fēng),卷著沙礫,
要把所有秘密都吹到明處。
? ? ? ? ? ? ? ?第6章 情深不悔亦難逃顧清蘅天沒亮就起了。
李嬤嬤給她系上綴著玉蘭花的披風(fēng)時,
她把錦袋往袖中又塞了塞——里面是蘇挽月西廂房暗格里的紙條,
是母親殘頁上"蘇氏不安分"的批注,還有昨夜謝承鈞讓人送來的林九娘證詞。
蘇府門房剛掀開錦簾,見是靖安郡主的鎏金車駕,膝蓋先軟了半截。
顧清蘅踩著青石板往里走,裙角掃過廊下的牡丹,紅得像前世邊關(guān)的血。蘇挽月在正廳喝茶,
茶盞擱在案上,發(fā)出清脆的響。"妹妹今日來得早。"她指尖撫過鬢邊銀鈴,
"可是為昨日那支步搖?"顧清蘅把紙條拍在案上。泛黃的紙頁攤開,"謝世子既不肯納妾,
便讓他永絕邊關(guān)"幾個字刺得蘇挽月瞳孔一縮。"林九娘說,
你用離魂散混在我喝的安神湯里。"顧清蘅又抖出半張藥方,"她替你配了三年藥,
每次都在藥引里加半錢迷魂草。"蘇挽月的茶盞碎在地上。"你能怪我么?"她突然笑起來,
銀鈴隨著笑聲亂晃,"前世他是定北王世子,我是他明媒正娶的側(cè)妃。
可他眼里只有你——在邊關(guān)守了三個月城,他連我遞的參湯都不肯接。
"她撲過來扯顧清蘅的袖子,"我不過想讓他看看我!讓他知道,沒有你,他也該有個妻子!
"廳外傳來青衫獵獵的聲響。謝承鈞掀簾進來,懷里抱著一摞卷宗。"蘇姑娘想當(dāng)世子妃?
"他把卷宗甩在案上,最上面的信箋飄出來,是前世蘇挽月寫給北戎細作的密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