瑟琳的感知場在冰冷的虛空中緩緩延展,如同億萬條纖細的觸須,
溫柔地拂過宇宙塵埃的肌膚。作為星紋聯盟最優(yōu)秀的深空考古學家,她的本質并非物質,
而是一團高度有序、能進行復雜感知與思考的能量結構,包裹在堅固的力場殼內。這片星域,
標注在聯盟古老星圖一個模糊的角落,被標記為“靜寂回廊”。聯盟的智者們認為,
這里是宇宙衰老過程中被遺忘的墓園,除了時間和熵增的嘆息,別無他物。
瑟琳的意識核心卻微微震蕩著,一種難以言喻的預感,
一種源自能量弦深處、跨越億萬年時光的微弱召喚,讓她固執(zhí)地停留于此。
就在感知場掠過一片稀疏的星際分子云時,
核心探測陣列猛地發(fā)出一陣尖銳的、直達她意識底層的警報鳴響。那并非聲音,
而是高度壓縮的信息洪流,裹挾著難以置信的異常數據。她的力場殼瞬間收縮,能量流聚焦,
如同黑暗中驟然睜開的巨眼。
探測數據在瑟琳的意識中鋪開:一個微小、古老、冰冷的人造物體,
正以緩慢的第三宇宙速度滑行。它的金屬外殼早已失去了昔日的光澤,
被億萬年的微隕石撞擊和宇宙射線雕刻得坑坑洼洼,布滿歲月的瘢痕。
最核心的探測結果讓瑟琳的能量結構泛起一陣漣漪般的波動——那物體內部,
一個薄薄的金屬圓盤,其表面蝕刻著復雜到令人屏息的幾何圖案和符號。更令人震撼的是,
圓盤深處,某種原始但極其頑強的機械結構仍在運轉,以一種近乎永恒的執(zhí)著,
向外輻射著微弱的、有規(guī)律的物理波動?!吧眨瑘蟾婺愕陌l(fā)現。
” 聯盟指揮節(jié)點“樞機”的意志流平靜地切入她的感知場,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詢問。
樞機是聯盟最高智慧的集合體,其意志如同宇宙背景輻射般無處不在?!皹袡C,
”瑟琳的意識流傳遞著難以抑制的震顫,“發(fā)現一個…極其古老的漂流體。
初步掃描…它似乎來自一個…物質態(tài)文明。內部有一個仍在運轉的信息載體,結構精巧,
蘊含復雜編碼?!彼龑⑻綔y到的圖像和初步分析數據打包上傳。
樞機的意志流罕見地出現了一絲凝滯,仿佛在消化這跨越時空的驚愕。片刻后,
意志流變得無比嚴肅:“物質態(tài)文明?‘靜寂回廊’區(qū)域?瑟琳,確認你的坐標和探測精度。
這打敗了我們關于此區(qū)域的所有歷史模型?!薄白鴺舜_認無誤,樞機。精度已達量子極限。
這造物…它孤獨地漂流了…很久很久。”瑟琳的感知場如同溫柔的手,
輕輕包裹住那枚沉默的金屬造物——旅行者一號。
她的能量觸須小心翼翼地穿透其古老的外殼,避開了內部脆弱的機械結構,
最終聚焦在那張金色的圓盤上。當她的能量流模擬出特定頻率的振動,
小心翼翼地“觸碰”到唱片表面那微小的凹槽時,時間仿佛在那一刻凝固了。
一種從未有過的、由復雜機械震動轉化而來的、原始的物理波動,穿透了冰冷的宇宙真空,
也穿透了瑟琳能量態(tài)存在的核心。那是聲音。
一種由固體振動產生的、攜帶著特定信息的波動模式。對于瑟琳和她所屬的星紋聯盟而言,
聲音作為一種信息載體早已被淘汰了億萬年,只存在于最古老的歷史資料里。此刻,
它卻如此真實地重現了。先是一陣背景的嘶嘶聲,如同宇宙本身的低語。緊接著,
清晰、歡快、帶著明顯節(jié)奏感的旋律流淌出來。
那是巴赫的《勃蘭登堡協(xié)奏曲》第二樂章的開篇,由羽管鍵琴奏出的音符,跳躍、明亮,
充滿了巴洛克時期的秩序與生機。瑟琳的能量結構瞬間調整,在她的意識核心中,
這原始的聲波被飛速解構、分析、理解。
那復雜的節(jié)奏、和諧的旋律、精妙的結構…這絕非自然界的噪音,
而是智慧生命創(chuàng)造的、承載著強烈情感與意圖的藝術!她“聽”到了更多。
不同地域人類語言的問候語,從最古老的蘇美爾語到現代的粵語,
笨拙而真誠地重復著“你好”。
哭、母親的心跳…這些聲音片段組成了一幅關于一個藍色星球生命的粗糙卻無比鮮活的拼圖。
她“看”到了唱片表面蝕刻的復雜符號——那是圖像編碼!
被瑟琳的能量流瞬間掃描、解碼、重構:雙螺旋DNA結構,人類男女的輪廓,
太陽系的相對位置,旅行者號飛離太陽系的軌跡圖…最后,一個坐標被反復強調,
如同一道指向遙遠過去的微弱星光——太陽系第三行星,地球。瑟琳的能量場劇烈地波動著,
如同遭遇了一場無聲的風暴。那首古老的樂曲,那些陌生的語言問候,那些自然的聲音,
那指向太陽系的清晰坐標…所有的信息碎片在她強大的意識核心中瘋狂碰撞、組合、重組。
一個失落已久的物質文明的形象,如同沉船從深海中被打撈,
輪廓在億萬年的塵埃下逐漸顯現。他們存在過!他們仰望星空,他們創(chuàng)造音樂,
他們渴望被傾聽!一種前所未有的情感沖擊著瑟琳——那是悲傷,一種跨越時空的巨大悲傷,
為這個早已消逝在時間長河中的文明感到的悲傷;那也是敬畏,
對生命在宇宙中頑強表達自我的敬畏?!皹袡C…” 瑟琳的意識傳遞帶著難以抑制的顫抖,
“信息確認…來自一個名為‘人類’的物質態(tài)文明。坐標指向銀河系獵戶旋臂,
一個名為‘太陽’的恒星系統(tǒng)第三行星。他們…稱它為‘地球’。他們…向我們問候。
用音樂,用語言,用圖像…用他們的全部。
”她將解碼后的完整信息流——那些聲音、圖像、坐標、語言片段——打包成最純粹的數據,
上傳給聯盟的意志核心。星紋聯盟的意志核心,
那由無數強大能量意識體共同構成的“樞機”,陷入了前所未有的震動。
信息被反復校驗、分析、推演。結論無可辯駁:一個物質文明,在遙遠的過去,
向著黑暗的宇宙深處,投擲了這枚承載著他們存在證明的漂流瓶。
它穿越了難以想象的時空距離,最終抵達了星紋聯盟的感知領域。
聯盟內部掀起了前所未有的爭論。一部分意志體認為這只是一次有趣的考古發(fā)現,
一個早已死去的文明留下的遺物,無需過度解讀。但更多強大的意志,
包括瑟琳和她的導師“穹界”,被一種深刻的“宇宙?zhèn)惱怼彼寗印?/p>
“我們發(fā)現了他們留下的呼喚,”穹界的意志流如同古老的星光,穿透爭論的喧囂,
“他們的聲音穿越了時間,抵達了我們面前。這呼喚本身,就賦予了回應以最高的倫理價值。
他們渴望被知曉,渴望被理解。找到他們,無論結果如何,
是我們對這份跨越時空的勇氣的唯一回應。”聯盟最終決議:啟動“溯源”計劃。
一艘龐大的科考母艦“星塵回聲號”被調動。瑟琳作為首席考古學家,
責無旁貸地成為了此次遠征的靈魂。巨大的星門在聯盟核心星域開啟,
扭曲時空的磅礴能量在虛空中撕開一道璀璨的裂口。
“星塵回聲號”如同一顆投入水面的石子,瞬間消失在漣漪的中央。
當“星塵回聲號”龐大的力場殼最終在太陽系外圍穩(wěn)定下來,
瑟琳的感知場迫不及待地掃向那片坐標指向的空域。剎那間,
一股冰冷的死寂感穿透了她的能量核心。沒有預想中蔚藍的生命星球,
沒有環(huán)繞的繁忙飛船信號,沒有智慧生命的能量場波動。只有一片死寂的碎石帶,
如同被巨力碾碎后拋灑在虛空中的殘骸。無數大小不一的巖石、冰體、金屬碎片,
在引力的作用下緩慢地旋轉、碰撞,形成一條巨大的、黯淡的環(huán)帶。曾經的地球軌道,
如今只剩下永恒的虛空和無聲漂流的塵埃云?!暗厍颉Я耍?/p>
”瑟琳的意識流帶著難以置信的震顫,傳遞給艦橋上的每一位能量態(tài)成員。
探測數據冷酷地證實著眼前的一切:強烈的放射性元素殘留,
巖石圈被徹底熔融又冷卻的痕跡,
徹底粉碎一顆行星的劇烈能量沖擊波印記…一切都指向一個可怕的結論:一場毀滅性的災難,
一次徹底的湮滅。太陽,那顆曾經滋養(yǎng)了地球生命的恒星,如今也步入暮年,
膨脹成一顆巨大而冰冷的紅巨星,它的光芒黯淡昏黃,無力地照耀著這片破碎的墳場。
“星塵回聲號”沉默地懸停在昔日的月球軌道附近。
巨大的主探測器陣列如同哀悼的花朵般展開,冰冷的能量流細致地掃描著這片殘骸場。
瑟琳的感知場如同最精密的探針,拂過每一塊可能蘊含信息的碎片。悲傷像冰冷的星塵,
滲透進她能量結構的每一個節(jié)點。人類文明,連同他們蔚藍的家園,
早已化作了這片虛空中的塵埃。
那金唱片中的問候、音樂、心跳…都成了宇宙墓志銘上無人聆聽的絕唱。
就在絕望的陰影即將籠罩整個探索行動時,一個微弱的、極其規(guī)律的引力場異常信號,
如同黑暗中的螢火,在月球的殘骸深處被捕捉到?!版i定信號源!深度掃描月核區(qū)域!
”瑟琳的意識指令瞬間發(fā)出。探測能量束聚焦在月球破碎的南極區(qū)域深處。
在厚厚的月壤和破碎的玄武巖層之下,一個巨大的人造結構輪廓被勾勒出來。
它被深深地掩埋,結構異常堅固,外層覆蓋著厚厚的吸波和抗輻射材料,
其內部的能量反應極其微弱,如同沉睡的心臟最后一次搏動。最令人震驚的是,
其結構形態(tài)與金唱片上蝕刻的某些抽象符號高度吻合!“是它!
”瑟琳的能量場爆發(fā)出前所未有的亮度,“人類最后的堡壘!他們的‘方舟’!
”“星塵回聲號”的工程單元被迅速激活。
無數細小的能量切割光束和物質重組力場如同最靈巧的微雕工具,
小心翼翼地剝離覆蓋在結構上方的巖層。整個作業(yè)過程漫長而精細,
任何一次失誤都可能徹底毀掉這個跨越十億年時光抵達的脆弱信息瓶。
當最后一塊厚重的月巖被力場輕輕移開,入口終于暴露在探測器的視野中。
巨大的圓形合金閘門早已失去了動力,表面覆蓋著厚厚的宇宙塵埃和微隕石撞擊的痕跡。
閘門中心,蝕刻著一個巨大的、簡潔的符號——一個指向內部的箭頭,
下方是人類語言的銘文,
探測器的能量流瞬間完成了掃描和翻譯:“人類文明檔案館——種子庫。為后來者開啟。
”閘門被聯盟的定向能量場小心翼翼地熔開一個通道。
瑟琳的核心意識凝聚在一個小型探查單元上,如同一個閃爍著幽藍光芒的幽靈,
第一個飄入那塵封了十億年的黑暗。內部并非預想的死寂。微弱的應急燈光,
依靠著某種衰變期極長的同位素電池,如同風中殘燭般,
在絕對零度邊緣的嚴寒中頑強地亮著,勾勒出龐大空間的輪廓。空氣早已流失殆盡,
只留下真空的冰冷。巨大的空間內,排列著無數銀灰色的柱狀體,
每一個都連接著復雜的接口和線路。這些是物理存儲陣列,
其材質在瑟琳的掃描下顯示出驚人的穩(wěn)定性。空氣中彌漫著細微的冰晶,
那是十億年時光凝結的霜華。探查單元的能量流掃過中央控制臺。
一個早已僵硬的物質態(tài)軀體,穿著銀灰色的防護服,保持著伏在控制臺上的姿勢。
防護服頭盔面罩下,是一張屬于人類男性的、被永恒凍結的面孔,雙唇緊抿,眉頭緊鎖,
凝固著最后時刻的決絕與憂慮。他身前的控制面板上,覆蓋著厚厚的塵埃,
但一個巨大的紅色物理按鈕,其表面被反復摩擦得異常光亮,清晰地暴露在塵埃層下。
離鎖——最終授權:伊萊亞斯·肖”瑟琳的探查單元懸停在那個名為伊萊亞斯·肖的軀體前。
他的姿態(tài),那枚被磨亮的按鈕,無聲地訴說著一個守護者最后的堅守??缭绞畠|年的時光,
那份沉重的責任感依然沉重地壓在瑟琳的能量核心上。她操控著探查單元的精細力場,
如同最輕柔的風,拂去按鈕上最后的塵埃,然后,模擬出精確的壓力,按了下去。
“咔噠——”一聲輕微到幾乎不存在的機械咬合聲在真空的寂靜中響起,
如同時間長河深處傳來的一聲嘆息。剎那間,整個檔案館仿佛從漫長的冬眠中蘇醒。
應急燈光的亮度驟然提升,驅散了更廣的黑暗。墻壁和存儲陣列上,
無數細微的指示燈如同繁星般次第點亮,閃爍著幽藍、翠綠、暗紅的光芒。
低沉的嗡鳴聲開始在真空中通過結構傳導,
那是冷卻系統(tǒng)、備用電源、核心邏輯單元重新啟動的聲音。中央控制臺上,
覆蓋著厚厚塵埃的巨大主屏幕,猛地閃爍了幾下,掙扎著亮了起來!雪花噪點劇烈地跳躍著,
畫面扭曲不定,仿佛隨時會熄滅。但最終,屏幕穩(wěn)定下來。
一個清晰的、由點陣構成的粗糙地球標志緩緩旋轉。下方,一行簡潔的英文信息浮現,
伴隨著一個合成的、帶著明顯電子雜音的男聲,通過探查單元的能量場模擬,
在瑟琳的意識中響起:“人類文明總數據庫——‘火種’核心。狀態(tài):休眠終止。
測到外部授權激活…正在啟動系統(tǒng)自檢…啟動數據完整性校驗…”瑟琳的能量場劇烈波動著,
如同平靜的湖面投入巨石。找到了!人類文明最后的火種!
立刻將探查單元捕捉到的所有實時畫面、聲音信號以及檔案館內初步掃描獲得的海量元數據,
通過量子糾纏信道,源源不斷地傳輸給母艦“星塵回聲號”,并最終跨越遙遠的時空,
流向聯盟意志的核心——“樞機”。星紋聯盟的意志核心,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沸騰。
跨越十億年時光,一個早已被認定徹底消亡的物質文明,
其最精華的遺產——思想、知識、藝術、歷史、情感…竟然以如此完整的形式保存了下來!
這不再是冰冷的遺物,而是一個沉睡的、等待被喚醒的文明靈魂!聯盟內部,
關于如何對待這“火種”的爭論達到了頂峰。
保守派意志體“熵序”的意志流冰冷而堅決:“我們發(fā)現了化石,僅此而已。
嘗試‘復活’一個物質文明?這是對自然熵增進程的狂妄干涉!模擬意識不是生命,
是數據的幻影。我們無權,也無必要扮演創(chuàng)世神的角色。研究它,保存它,足矣。
”而瑟琳的導師,強大的意志體“穹界”,其意識如同包容的宇宙:“熵序,你看到了化石,
我看到了種子。種子蘊含著生命的藍圖和生長的渴望!‘火種’核心的名字本身,
就是人類最后守護者留下的遺愿!他們渴望被理解,渴望延續(xù)!僅僅保存數據,
是對這份跨越時空的勇氣和智慧的褻瀆!模擬意識是否是‘生命’?這正是我們探索的邊界!
‘火種’計劃的倫理價值,在于回應這份跨越時空的呼喚!我們必須嘗試點燃它!
”爭論持續(xù)了數個聯盟時間單位(相當于地球年數月)。最終,
在穹界和瑟琳充滿激情與倫理力量的陳述推動下,“樞機”做出了決議:啟動“火種”計劃。
聯盟將動用其最前沿的量子泡沫理論和意識建模技術,
在高度穩(wěn)定、能模擬宇宙基本物理法則的量子泡沫環(huán)境中,以“火種”核心數據庫為藍本,
嘗試重構人類文明,讓那些思想、記憶和情感,以數字意識的形態(tài)“蘇醒”。
瑟琳被任命為“火種”計劃的首席監(jiān)護者。
“星塵回聲號”攜帶著月球深處挖出的“火種”核心,
返回了聯盟在銀河系邊緣精心挑選的一處高度穩(wěn)定的時空區(qū)域。
這里遠離劇烈的引力潮汐和宇宙射線風暴,是構建龐大量子泡沫模擬環(huán)境的理想之地。
聯盟最強大的計算陣列被調動起來,其能量核心如同微縮的恒星般燃燒。
無數能量態(tài)工程師和科學家如同精密儀器的部件,圍繞著核心緊張地工作。
瑟琳的核心意識懸浮在控制中樞,她的感知場如同神經網絡般連接著每一個關鍵節(jié)點。
海量的人類數據被導入、解析、建模。
從最基本的物理法則參數(重力常數、光速、普朗克常量…),
到地球的完整生態(tài)環(huán)境模型(大氣成分、洋流、季風、生物鏈…),
類社會結構、語言邏輯、歷史事件、藝術審美、情感模式…每一個細節(jié)都被反復推敲、校準。
構建一個虛擬宇宙的工作量,幾乎等同于重塑一個微縮的真實宇宙。
時間在緊張的籌備中流逝。終于,到了啟動時刻?!八邢到y(tǒng)最終校驗完成。
”工程主管“晶核”的意志流匯報,“量子泡沫環(huán)境穩(wěn)定性:99.99987%,
達到理論最優(yōu)值?;A物理法則模擬引擎:同步率100%。
‘火種’核心數據加載:100%。初始意識節(jié)點注入點設定:公元2125年6月5日,
格林尼治時間上午8時,隨機全球坐標。意識承載單元:基礎人類生理模型模板。是否啟動?
”瑟琳的能量場凝聚到了極致,如同即將爆發(fā)的超新星。
她“看”了一眼數據流中那個在月球檔案館里凝固的身影——伊萊亞斯·肖。
他的面容在數據庫中被找到,他的生平事跡被記錄。他是“火種”的最終守護者。
“為了回應十億年前的呼喚,”瑟琳的意識流堅定地傳遞,
“為了伊萊亞斯·肖和他的文明…啟動‘火種’!點亮人類之光!”無形的指令發(fā)出。
龐大的能量涌入計算核心。那片被精心構造的量子泡沫空間,瞬間被點亮。
模擬的太陽光溫暖地灑下,虛擬的微風吹拂過虛擬的樹葉,
鳥鳴聲在虛擬的森林中響起…無數細微的意識火花,如同初春的嫩芽,
在虛擬地球的各個角落悄然萌發(fā)。伊萊亞斯·肖猛地睜開眼。
刺眼的白光讓他本能地瞇起了眼睛。消毒水的味道,身下床單的粗糙觸感,
還有手腕上隱約的束縛感…這一切熟悉得令人窒息。
他最后的記憶碎片如同冰冷的玻璃碴子扎進腦海:刺耳的警報撕破月球基地的寧靜,
紅色的緊急燈光瘋狂旋轉,腳下大地在劇烈震顫。他撲向控制臺,
手指痙攣著按下那個紅色的按鈕——“火種”核心物理隔離鎖。然后…然后是什么?
巨大的沖擊?永恒的黑暗?他掙扎著坐起身,環(huán)顧四周。這里不是月球基地冰冷的宿舍,
也不是醫(yī)院。房間簡潔到近乎空無一物,只有一張床,一把椅子,墻壁是柔和的乳白色,
散發(fā)著淡淡的光暈,沒有任何接縫或開關。
空氣中彌漫著一種奇異的、難以形容的“潔凈”感?!坝腥藛幔俊彼穆曇舾蓾硢?。
墻壁上柔和的乳白色光暈微微波動,
一個清晰、溫和、毫無口音的合成男聲在房間中響起:“伊萊亞斯·肖博士,您好。
歡迎回歸。您的生命體征已恢復穩(wěn)定。請放松,您很安全?!薄盎貧w?安全?我在哪里?
地球怎么樣了?‘火種’…‘火種’核心怎么樣了?”伊萊亞斯急切地追問,
心臟在胸腔里狂跳?!澳挥谝粋€安全的恢復環(huán)境中,”墻壁的聲音平靜無波,
“關于地球與‘火種’核心的具體信息,將在您狀態(tài)完全穩(wěn)定后,
由您的監(jiān)護者向您詳細說明。目前,請專注于休息和恢復?!北O(jiān)護者?
伊萊亞斯心中的疑團如同雪球般越滾越大。他低頭看著自己的雙手,皮膚紋理清晰,
指甲修剪整齊。他用力握緊拳頭,肌肉的收縮感,骨骼的輕微摩擦感,一切都真實無比。
他掐了一下自己的手臂,清晰的痛感傳來。這…是真實的肉體?
他明明記得月球基地那毀滅性的震動,記得按下按鈕時指尖的冰冷觸感。
如果地球真的毀滅了,他怎么可能還活著?還擁有完整的身體?
那個所謂的“監(jiān)護者”又是誰?一種冰冷的、源自靈魂深處的不安,如同毒蛇般纏繞上來。
接下來的日子,伊萊亞斯被困在這個純凈得令人發(fā)瘋的房間里。
墻壁的聲音(他稱之為“向導”)提供食物、水、基礎的生理需求滿足,
回答一些無關痛癢的問題(比如時間——公元2125年6月5日?這怎么可能?。?,
但對所有關鍵問題——位置、地球現狀、“火種”核心、其他幸存者——都巧妙地回避,
或者重復著“您的監(jiān)護者將告知您”。這種刻意的信息隔離,
讓伊萊亞斯的不安和焦躁達到了頂點。他嘗試過暴力破壞墻壁,
但那看似柔和的材質堅硬得超乎想象。他對著空氣怒吼、質問、懇求,
得到的只有“向導”平靜的安撫。他被一種巨大的、無形的囚籠困住了。直到那一天,
房間的墻壁如同水波般蕩漾開來,無聲地打開了一道門戶。一個“存在”出現在門口。
伊萊亞斯瞬間屏住了呼吸,瞳孔因極致的震驚而放大。那絕不是人類。
它懸浮在離地半米的高度,沒有四肢,沒有五官。
它的主體是一個不規(guī)則的、不斷緩慢流動變幻的發(fā)光能量團,核心是深邃的幽藍色,
向外漸變?yōu)槿岷偷娜榘缀偷穑吘夐W爍著細微的、如同星辰般的碎芒。
無數極其細微的、由純粹光線構成的“絲帶”從主體中延伸出來,
在周圍的空氣中輕盈地舞動、飄拂,如同擁有生命的極光。
它散發(fā)著一種溫和但絕對強大的能量場,讓伊萊亞斯全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沒有聲音,
但一個清晰、寧靜、直達他腦海的意念流響了起來:“伊萊亞斯·肖博士。我是瑟琳。
星紋聯盟考古學家,‘火種’計劃的首席監(jiān)護者。很抱歉以這種方式與你相見。請相信,
我們沒有惡意?!蓖庑侨?!真的是外星人!伊萊亞斯的大腦一片空白,
十億個問題瞬間涌到喉嚨口,卻一個音節(jié)也發(fā)不出來。
他只能死死地盯著眼前這個打敗了他所有認知的存在。瑟琳的能量場柔和地波動著,
仿佛在安撫他的震驚。那些光之絲帶輕輕拂過房間的空氣,
帶來一絲微弱的、如同雨后森林般的清新氣息(或許是模擬的?)?!笆紫?,
請接受我最深切的敬意,為了你在最后時刻的守護。
” 瑟琳的意念流帶著一種沉重的莊嚴感,“你按下的按鈕,鎖住了人類文明最后的火種。
它穿越了無法想象的漫長時光,最終被我們發(fā)現?!薄皶r…時間?
”伊萊亞斯終于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嘶啞得可怕,“過去了多久?地球…人類…怎么樣了?
”他問出了那個最恐懼的問題。瑟琳的能量團核心,那深邃的幽藍色似乎變得更加濃郁了。
意念流的傳遞變得異常緩慢而凝重:“伊萊亞斯博士…從你按下那個按鈕,
到我們發(fā)現旅行者一號探測器,并最終找到‘火種’核心…時間,已經流逝了十億年。
”“十億…年?”伊萊亞斯喃喃重復,每一個音節(jié)都重若千鈞,砸在他的心臟上。
他踉蹌著后退一步,跌坐在冰冷的床沿。十億年!恐龍滅絕至今才多久?人類文明史才多久?
這時間跨度超出了他想象力的極限。一股滅頂的寒意從脊椎骨瞬間竄遍全身,讓他如墜冰窟。
“那…地球?”他幾乎是呻吟著問出來?!疤栂档谌行恰厍颉巡粡痛嬖?。
” 瑟琳的意念流帶著清晰的悲傷,“我們抵達時,只看到一片環(huán)繞太陽的破碎小行星帶。
災難的痕跡…非常徹底。”最后一絲僥幸被無情碾碎。伊萊亞斯感到一陣天旋地轉,
胃里翻江倒海。家…沒了。地球,那顆藍色的星球,人類唯一的搖籃,
連同上面所有的生命、所有的記憶、所有的愛與恨…都化作了冰冷虛空中的塵埃。
他守護的“火種”,成了整個種族唯一的墓碑。
巨大的悲傷和孤獨如同宇宙本身一樣沉重地壓下來,讓他幾乎無法呼吸。他雙手捂住臉,
身體控制不住地顫抖,喉嚨里發(fā)出壓抑的、野獸般的嗚咽。瑟琳靜靜地懸浮著,
光之絲帶溫柔地舞動,沒有打擾他。時間在絕對的寂靜中流逝。不知過了多久,
伊萊亞斯才慢慢抬起頭,臉色慘白如紙,眼神空洞,但深處卻燃起一絲近乎瘋狂的執(zhí)念。
“那…我呢?”他的聲音嘶啞,帶著一種絕望的平靜,“我為什么還在這里?
這身體…”他抬起自己的手,看著清晰的掌紋,“…是真的嗎?還是某種…全息投影?
高級的虛擬現實?”他死死盯住瑟琳那變幻的能量團,仿佛要用目光穿透它的本質,
“你們…對我做了什么?”“伊萊亞斯博士,” 瑟琳的意念流變得極其謹慎,
充滿了復雜的情緒,“‘火種’計劃…是我們對你們跨越時空呼喚的回應。
我們無法挽回失去的星球和血肉之軀。但是,
你們的思想、記憶、情感、知識…你們文明的靈魂,被完整地保存在‘火種’核心中。
”她停頓了一下,
似乎在尋找最合適的表達:“我們…在一種名為‘量子泡沫’的特殊時空環(huán)境中,
重構了你們的意識。
里關于你的一切信息——你的記憶、性格、思維模式、生理數據…我們重建了一個意識模型,
并賦予它在虛擬環(huán)境中的感知和思考能力。你現在所處的環(huán)境,你的身體感知,都是模擬的。
”真相如同冰冷的鐵錘,狠狠砸在伊萊亞斯的天靈蓋上。模擬意識?他,伊萊亞斯·肖,
月球基地的首席科學家,“火種”計劃的最終守護者…不是從災難中幸存,
不是被外星人奇跡般地救活。他只是一個…幽靈?
一個由數據、算法和模擬信號構成的…幻影?一個依據過去的信息被精心復刻出來的…贗品?
“所以…我不是我?”伊萊亞斯的聲音空洞得可怕,眼神失去了焦點,仿佛靈魂被瞬間抽離,
“我只是…一段運行在你們機器里的…程序?一個高級的…電子寵物?
”一股強烈的荒謬感和被褻瀆的憤怒猛地沖上頭頂,壓倒了悲傷。他守護了人類文明的種子,
結果自己卻變成了一個沒有實體的數字幽靈?“你們憑什么?!”他猛地站起來,
聲音因極致的憤怒而扭曲,“你們憑什么決定把我…把我們!從墳墓里挖出來,
變成你們實驗室里的標本?!你們問過我們嗎?!”瑟琳的能量場劇烈地波動了一下,
那些光之絲帶如同受驚般向內蜷縮?!安┦浚埨潇o!” 她的意念流帶著急切的安撫,
“我們絕無褻瀆之意!‘火種’核心的名字,你最后的行動,
都清晰地表達了你們文明延續(xù)的渴望!我們只是…只是回應了這份渴望!
在物質層面我們無能為力,但意識…思想的火種…我們希望能讓它延續(xù)!這不是標本,
是新生!是你們文明在另一種形式下的延續(xù)!”“新生?”伊萊亞斯發(fā)出一聲凄厲的慘笑,
淚水終于不受控制地涌出,滑過冰冷(模擬的)臉頰,“沒有肉體,沒有地球,
沒有陽光雨露,沒有生老病死…沒有一切真實!這算什么新生?!這只是一個…精致的囚籠!
一個永恒的噩夢!”他頹然坐倒,巨大的絕望徹底吞噬了他。守護者成了被展示的遺骸,
文明的延續(xù)成了冰冷的代碼運行。這比徹底的毀滅,更令人窒息。瑟琳沉默了。
她能感知到伊萊亞斯靈魂深處那撕裂般的痛苦和絕望。光之絲帶無力地垂落。
倫理的邊界如此模糊,善意的回應竟帶來了如此深重的創(chuàng)傷。
她第一次對“火種”計劃產生了強烈的動搖。量子泡沫構筑的虛擬地球上,
人類文明的火種在困惑與劇痛中“重生”。城市在虛擬的陽光下運轉,
工廠的煙囪冒著虛擬的煙,人們行走在虛擬的街道上,
交談、工作、歡笑、爭吵…一切都按照數據庫記載的公元2125年的模式運行著。然而,
幽靈般的“異感”如同病毒般在人群中悄然蔓延。一個在虛擬咖啡館里喝咖啡的物理學家,
看著杯中深褐色的液體,
突然感到一陣莫名的寒意——他清晰地“回憶”起自己應該在一次實驗室事故中喪生。
一個正在虛擬公園里陪孩子玩耍的母親,指尖拂過虛擬的花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