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箬被嬸子按斤賤賣給地主家冥婚時,鄉(xiāng)親們拍手稱好。 唯有她逃進墳頭遍地的古槐林,
割破手指向天哭求:“求您賜我一個孩子,讓陳家絕后!” 當(dāng)晚枯木逢春,
紫綬金印飄落她手心,百年鬼王踏月而來。 “娘子所托,不敢推辭。
” 后來新婚夜里地主少爺掀開她蓋頭,發(fā)現(xiàn)她孕肚微隆。
陳家人舉著鋤頭要刨她腹中“鬼胎”,卻見鬼王從牌位現(xiàn)形。 他單手捏碎陳少爺?shù)匿z頭,
輕撫阿箬孕肚冷笑: “本王骨肉,爾等也配動?”冷硬的秋風(fēng)拍打著破舊的土坯房,
帶著一股子割人的蠻力。阿箬縮在灶臺旁的角落里,單薄得像一片隨時會被吹散的枯葉。
她緊緊抱著膝蓋,骨節(jié)在粗布麻衣下突兀地支棱著,指甲摳進皮肉里,留下深深的白痕。
屋里彌漫著一股混雜著霉腐的餿味,那是角落里堆著的幾個破瓦罐散發(fā)的,
中間還摻著她嬸子趙金花身上那股濃得嗆人的劣質(zhì)脂粉氣。堂屋正中央,幾個人影晃動。
她的伯父陳德貴半蹲在地上,那只粗糙的大手捏著旱煙桿,有一搭沒一搭地吸著,
渾濁的眼睛瞟向角落里的阿箬,像是在打量牲口市場的下等貨色。煙鍋里的火星明滅不定,
吐出的劣質(zhì)煙絲臭味蓋過了飯餿味。“陳家可是給了咱天大面子!”趙金花拔高了嗓門,
聲音尖利得像要穿透屋頂?shù)拿┎荩氖种笌缀醮恋桨Ⅲ璞亲蛹馍?,“你爹娘死得早?/p>
要不是你伯娘我一口稀粥一口糠把你養(yǎng)大,你早跟你那短命爹娘一起爛土里了!
這會兒為家里做點貢獻不該?陳老太爺家那是要配陰婚!正牌太太沒了,
急著尋個好人家的姑娘配過去!多少人想都想不來的福氣!”什么“福氣”?
阿箬心里冷得像冰窖。村里誰不知道,陳家那個病秧子少爺半死不活地耗了十幾年,
眼見著沒幾天活頭了,陳老太爺為了“沖喜續(xù)香火”,
急著找個八字硬、命賤的姑娘去給兒子沖喜,說白了就是冥婚。嬸子趙金花和她男人陳德貴,
分明是看準(zhǔn)了陳家肯出“牲口錢”——整整三十斤糧食外加十兩銀子。在這樣荒年,
這可是全家人熬過寒冬的命根子?!熬褪蔷褪牵标惖沦F終于吭聲了,煙鍋在地上磕了磕,
幾點火星彈出去,滅了,“阿箬啊,別不識抬舉。進了陳家的門,吃香的喝辣的,
不比跟著我們啃野菜喝涼水強?”他話說的“好聽”,
眼神卻始終沒離開阿箬身上那幾塊還算完好的補丁衣服。阿箬緊緊咬著下唇,
直到嘗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咸味。那咸澀的味道刺激著神經(jīng),像一根浸透了絕望鹽水的針,
反復(fù)扎刺她空寂的心。爹娘活著時的音容笑貌,模糊又清晰地浮上來。
爹會把她扛在肩頭去采山野的甜果子,娘會用曬干的野花給她編花環(huán)。可現(xiàn)在,
她只剩下這塊冰涼的墻角可以藏身。眼睛酸澀得像灌了堿水,她死命憋著,
硬生生把那股涌上的淚意逼了回去。眼淚在這里換不來半分憐憫,只能淪為嬸子奚落的佐料。
透過低矮窗戶的破洞,外面的天色陰沉得如同鐵水澆鑄過??蔹S的草在風(fēng)里死命地搖晃,
發(fā)出絕望般的嗚咽聲。偶爾能瞥見幾道村婦模糊的身影在遠處,對著她家的方向指指點點,
聲音被風(fēng)撕扯成碎片,灌進耳朵:“…造孽哦,陳家那病癆鬼,
聽說都下不了炕了…”“…可不是嘛,趙金花這心真狠,
那不是把孩子往火坑里推…”“…噓!小聲點!被聽見還得了…三十斤糧呢,
換誰家不動心…”“…可憐吶,阿箬那丫頭才多大…”“…命不好,怪誰去?”那些議論,
有嘆息,有幾分真實的憐憫,但更多的是一種沉甸甸的麻木和習(xí)以為常的冷漠。
在這片被饑餓與苦難反復(fù)捶打的土地上,同情是一種太貴重的奢侈品,
阿箬這樣的孤女注定沒有份。趙金花可不管這些,她只盯著那三十斤糧和十兩銀子。
她扭著水桶般的腰身走到阿箬面前,一把捏住她的胳膊,力道極大,
要把骨頭捏碎似的往外拖:“喪門星!還賴著干什么?滾出來!
” 唾沫星子隨著她尖厲的咒罵噴了阿箬一臉。阿箬被她拖得踉蹌,
像一捆被粗暴對待的柴火,重重摔在堂屋冰冷的泥地上。膝蓋撞得生疼?!安弧也蝗?!
”阿箬突然掙開趙金花的手,聲嘶力竭地喊出來。她猛地從地上爬起,
趁著趙金花和陳德貴驚愕的瞬間,像一頭被逼到絕境的小獸,憑著最后一口氣爆發(fā)出的蠻勁,
狠狠撞開擋在門口的趙金花,跌跌撞撞地撲向屋外?!胺戳四懔?!”趙金花被撞得一個趔趄,
扶著門框才穩(wěn)住,尖厲的嚎叫聲瞬間劃破了壓抑的空氣,“死丫頭!抓住她!
” 那聲音因為狂怒而完全變調(diào)。風(fēng),像冰冷的鞭子,狠狠抽在阿箬的臉上,身上。
她的耳朵里灌滿了身后追兵的叫罵聲,村子里幾只被驚動的土狗開始狂吠,
那吠叫聲撕扯著混亂的黃昏,匯成一片令人心驚膽戰(zhàn)的恐怖喧囂。
她感覺自己的肺快要炸開了,每一次吸氣都帶著火辣辣的疼。
她像在一條沒有盡頭的泥濘路上狂奔,雙腳交替砸向冷硬的大地,
發(fā)出沉悶而急促的“啪啪”聲,仿佛在敲打著命運的棺材蓋。
那些泥濘小路上原本模糊的身影,此刻都變得異常清晰,像定格的石雕,
一張張飽經(jīng)風(fēng)霜的臉上刻滿了驚愕、淡漠、混雜著一絲說不清是同情還是事不關(guān)己的疏離。
“阿箬這丫頭瘋了不成!”“快攔住她!趙金花那母老虎要發(fā)威了!”“唉!讓她跑!
跑出去也是個死!”這是老村長陳老栓蒼老而嘶啞的聲音。更多的目光則像冰冷的針,
細細密密地扎在她背上,伴隨著零碎的議論:“往西邊跑了!那是陳家墳山的方向!
”“找死?。∧堑胤叫昂踔?!”“陳家的人已經(jīng)追過去了!”身后,
陳德貴粗魯沉重的喘息聲、趙金花尖利如夜梟般的咒罵聲,
還有夾雜著幾個陌生壯漢兇悍的呼喊,都如同索命追魂的符咒,緊緊咬著不放,
距離越來越近。阿箬眼前一片模糊,淚水被風(fēng)不斷地刮落,只有求生的本能還在驅(qū)動著雙腿。
身體已經(jīng)到達了崩潰的極限,心臟在胸腔里瘋狂地撞擊著肋骨,
每一次劇烈的收縮都伴隨著心臟驟然停滯的尖銳痛楚,像被一只冰冷的巨手狠狠攥緊又松開。
汗水冰冷地浸透了單薄的麻衣,和絕望的淚水混在一起,沿著她滾燙的臉頰蜿蜒而下,
滴落在沾滿泥漿的草鞋上?;璋抵校黄b獰的黑影突兀地擋在了前方。
那是村子西頭那片傳說中的禁地——古槐林。黑暗如同一口巨大的鍋蓋,沉沉地扣了下來,
天完全黑了。身后的追喊聲、狗吠聲,漸漸被一層濃重的、粘稠的寂靜吞沒,
仿佛被這片古老的密林徹底隔絕在外。阿箬踉蹌著沖進了古槐林深處。這里比外面陰冷太多,
寒氣刺骨,如同無數(shù)細針扎進骨頭縫里。眼前是密密麻麻、盤虬扭曲的老槐樹,
樹皮黝黑皸裂,如同被歲月的手捏塑了百遍千遍的怪石,張牙舞爪??蔹S的葉子鋪滿了腳下,
踩上去卻沒有任何松軟的感覺,反倒發(fā)出一種令人齒冷的“嘎吱”聲,
像是踩碎了千百年的枯骨??諝庵袕浡环N獨特的、帶著腐朽氣息的苦澀味道,
濃重得化不開,壓得人喘不過氣。林間深處,
隱現(xiàn)著一個個凸起的、形狀各異的土包——那是陳氏家族歷代埋骨之地,大大小小的墳塋,
像沉睡中潛伏的怪獸,冷冷地盯著闖入者。幾顆螢火幽幽的綠點在墳塋間飄忽不定,是鬼火?
還是螢蟲?那慘綠的光點在昏黑中明明滅滅,詭異得讓人頭皮發(fā)麻。徹底的精疲力竭了。
阿箬背靠著一棵最為粗壯、也最為奇形怪狀的古槐樹干滑坐到冰冷刺骨的地上,
心臟依舊在胸腔內(nèi)瘋狂地擂鼓,每一次的撞擊都帶著瀕死的余響。寒意順著后背粗礪的樹皮,
針一樣地刺入她的身體,與內(nèi)心深處那早已凍透骨髓的絕望融為一體。黑暗如同實質(zhì)的潮水,
四面八方涌來,緊緊包裹著她,只有身邊磷火般慘綠的熒光在虛無飄渺中跳動,
將周圍墳塋勾勒出一個模糊而猙獰的輪廓。時間在這里仿佛凝固了,
每一次艱難的呼吸都變得格外漫長而沉重。無路可逃了。嬸子猙獰的臉,
陳家少爺病榻上枯槁的身影,族人冷漠的目光……一幅幅畫面在腦海中飛速閃爍。
被賣掉的羞辱,即將墜入那活死人墓般的陳家的恐懼,像兩條冰冷的巨蟒,
死死纏住她的心臟,越收越緊,窒息般的痛楚幾乎要將她吞噬。
爹娘的墳塋或許就在這片林子的某個角落,卻再也無法給她半點庇護。
一種比死亡更沉重的灰敗感席卷而來?!白屛宜??不……”極度絕望的深淵里,
一滴滾燙的液體終于灼穿了眼角堅冰般的硬殼,洶涌地沖出眼眶,砸在冰冷的手背上。
那不是悲傷,是燃燒到極致、足以焚毀一切的不甘與憤怒!她猛地抬起了頭,
目光死死盯住眼前這棵形如惡鬼、沉默而猙獰的巨大古槐。
這是陳家祖祖輩輩奉為神圣不可侵犯的墳山風(fēng)水樹,承載著陳家所有的氣運和期許。
“想用我填你們陳家的墳?”阿箬的聲音從齒縫間擠出,嘶啞得如同粗糙的砂石摩擦,
“你們想續(xù)香火?想用我的命去救那個活死人的命?好!好!
”一股無法言喻的、帶著自毀般決絕的怒火猛然沖垮了理智的堤壩。她狠狠抹去淚水,
眼底燃燒起兩簇瘋狂而冰冷的火焰。沒有刀,沒有任何利器。阿箬猛地抬起手腕,
朝著自己干枯開裂的嘴唇,用力咬下!尖銳的疼痛瞬間炸開,
鐵銹般的腥甜味瞬間在冰冷麻木的口腔中彌漫開來。溫?zé)岬囊后w涌出,一滴,
兩滴……濃稠的血液滴落在腳下積著厚厚一層腐葉的冰冷土地上,
那濃重的暗紅色迅速在腐敗的黑色中暈染開一小片異樣而刺目的痕跡。她不顧疼痛,
將那根被咬破的手指高高舉向古槐樹冠遮蔽下那片漆黑如墨、空洞死寂的天空。
仿佛那里有一雙亙古存在的冰冷眼睛正在俯視著人間的悲苦。她用盡胸腔里最后一絲力氣,
用一種近乎碎裂般、卻又帶著玉石俱焚般詛咒之力的聲音,
向著那無盡的黑暗和頭頂虬曲如鬼爪般的枝杈嘶吼:“聽著!蒼天厚土!滿山冤魂!
”她嘶啞的聲音在林間死寂中驚起回音,又被那沉重的黑暗迅速吞噬,
仿佛有千萬無形的存在被喚醒,陰風(fēng)驟起,刮得枯葉狂舞如鬼哭。
她的聲音帶著最后的控訴和狂亂:“你們陳家想子孫滿堂?想世代榮華?
”“那我阿箬今日所求——唯愿賜我子嗣!一個能斷他陳家最后一絲血火氣脈的‘種’!
”最后兩個字,她用盡全身的力氣,吼得聲帶都像是被撕裂,
每一個音節(jié)都浸透了血淚和刻骨的怨毒,狠狠地砸向這座死寂的墳山:“讓他陳家絕后!
斷子絕孫!”最后一個毒咒般的字眼落下的剎那,仿佛耗盡了她的精魂。阿箬頹然放下手臂,
靠在粗糙冰冷的樹干上,大口喘息,肺部像破舊的風(fēng)箱一樣艱難地拉扯著陰冷的空氣。
臉上淚水和冷汗混在一起,狼狽不堪。過度激烈的情緒消耗和身體的劇痛讓她眼前陣陣發(fā)黑,
意識如同斷了線的風(fēng)箏,急速朝著深不見底的黑暗深淵滑落。“絕后!斷子絕孫!
”這惡毒到極致、如同詛咒實質(zhì)化的字眼,在她脫力的嘶吼中回蕩的尾音還未完全消散,
這片死寂的林子里,卻詭異地應(yīng)和而起一種無形的、令人心悸的寂靜。那絕不是真正的寂靜,
更像是萬千蟄伏的鬼物在屏息凝神。一股冰冷、干澀得如同被凍結(jié)了一百年的風(fēng),
兆地從那棵虬結(jié)盤錯、如同活物般散發(fā)著不祥氣息的巨大古槐樹的根部猛地旋轉(zhuǎn)著升騰起來。
它卷起地上沉積了不知多少代的枯葉和腐爛的塵埃,打著旋,嗚咽著,
像一個無形的、冰涼的漩渦,
將剛剛阿箬滴落的那幾滴尚未完全滲入黑土的、帶著灼熱氣味的鮮血溫柔地托舉起來,
卷了進去。一滴、兩滴……暗紅的血珠在灰色的旋風(fēng)旋舞中明滅不定,
如同黑暗中飄零的猩紅花瓣,透著一種極致詭異的美感。
阿箬眼睜睜看著自己血液凝成的漩渦圍繞著古槐樹干急速旋繞,
發(fā)出尖銳又低沉如嗚咽般的風(fēng)聲,那聲音像無數(shù)指甲刮擦著朽木。
這前所未有的景象讓她腦中一片空白,冰冷的恐懼感如同電流般瞬間竄遍四肢百骸。
她下意識地更加用力地蜷縮起身體,恨不得將自己融進身后巨樹的縫隙里。
突然——那瘋狂旋轉(zhuǎn)的風(fēng)渦猛地向樹干深處狠狠一沉!仿佛被一個看不見的無底洞一口吞沒,
所有的聲音瞬間消失了。風(fēng)停了,枯葉和塵埃簌簌墜落,死一樣的寂靜沉重地砸了下來。
阿箬的心臟被這驟然的死寂勒緊,幾乎停止跳動。緊接著,
一陣極其微弱、帶著無盡干澀意味的“沙沙”聲,仿佛無數(shù)細小爪子艱難剝落繭殼的聲響,
從頭頂高處的黑暗深處傳來。她驚恐地抬頭望去。目光所及之處,
原本光禿虬曲、如同無數(shù)死蛇般纏繞的古槐樹枝上,竟然憑空冒出了點點嫩綠!
那是極其微小的、比米粒大不了多少的尖尖芽孢,以肉眼可見的速度,
從焦黑的樹皮深處、從那些早已枯死凝固的皺褶里,拼命地、貪婪地鉆了出來!
它們在絕對黑暗中散發(fā)著一種脆弱而又妖異的生命微光,轉(zhuǎn)眼間,
便星星點點遍布了大半棵如同被詛咒的古樹!不是春天溫暖的綠意,
而是一種帶著森冷死氣的慘淡熒光,如磷火,如幽魂。那些嫩芽瘋狂地萌發(fā)、抽長,
舒展……短短幾個心跳的功夫,
無數(shù)翠綠欲滴、脈絡(luò)卻隱隱透著灰敗光澤的槐葉便層層疊疊、密密麻麻地覆蓋滿了整棵巨樹!
滿樹光華閃爍,瞬間將這一方死寂冰冷的墳地映照得綠光妖嬈,詭異絕倫!
整片密林因為這棵驟然被點亮、散發(fā)著極不自然光芒的巨大槐樹而變得更加陰森恐怖。
周遭其他老樹的影子被拉長扭曲,仿佛群魔亂舞??諝庾兊酶颖浯坦?,
如同被浸泡在冰封百年的古井之中。在這片死寂得連心跳都格外刺耳的妖異綠光中,
一點異樣的光芒,悄然無聲地,
從古槐樹冠深處那片濃密得化不開的、散發(fā)著熒光的詭異新葉間悠悠然飄落下來。
它散發(fā)著柔和而高貴、與這陰森環(huán)境格格不入的紫色光暈,沉甸甸的,
帶著玉石和某種奇異金屬特有的溫潤質(zhì)感和沉重分量,不疾不徐,
像一片被無形的手緩緩?fù)信e著的葉子,穿過了層層疊疊、散發(fā)著不祥綠芒的樹冠,
最后無聲無息地落到了阿箬因驚懼而微微攤開的、沾著血污與污泥的冰冷手掌中。
阿箬像是被一塊烙鐵燙到,全身猛地一顫!她驚恐地低頭看去。入手處一片冰涼沉實。
那是一個嬰兒巴掌大小、雕刻精絕、古意盎然的方?。〔馁|(zhì)非金非玉,
入手溫潤卻又帶著一種奇異的金屬冷硬感。在滿樹慘綠熒光的映襯下,
印身上氤氳流轉(zhuǎn)著柔和而沉靜的紫色光暈。印鈕雕刻成一只她從未見過的神異瑞獸模樣,
威嚴(yán)盤踞。印底,赫然是四個以極其古老、詭譎莫測的篆書字體銘刻的殷紅字符!
那字如同燃燒的火焰,又如同凝固的血塊,筆畫鐵畫銀鉤,帶著一股蒼莽磅礴的力量感。
阿箬不識字,也根本看不懂那是什么字,
但就在她的手指無意間碰觸到那些深深刻印的篆文時,
一股強烈無比的意念洪流猛地沖入她的腦海!那信息只有一個核心,如同巨錘砸下,
帶著不容抗拒的威嚴(yán):“契——成!”紫色光華瞬間暴漲了一下,又緩緩收斂,
最終沉淀在古印深處,只剩下溫潤的光華流轉(zhuǎn)不息。
印身似乎還殘留著一絲之前古槐樹干那股難以言喻的冰涼觸感。
阿箬只覺得腦子里“嗡”的一聲,瞬間變得空白一片。
巨大的恐懼和一股無法言說的奇異的冰冷力量從這枚突然出現(xiàn)的紫印上,
順著她手指的脈絡(luò)瞬間傳導(dǎo)至全身!身體里的血液仿佛在這一刻短暫地凝固了,
隨之而來的是骨骼深處不受控制地微微震顫,牙齒劇烈地磕碰在一起,
發(fā)出細密的“咯咯”聲。這…這是什么?!然而,巨大的、足以凍結(jié)靈魂的恐懼還未退去,
一股更加令人頭皮炸裂、冰寒徹骨的氣息,
從她的頭頂正上方——那片被妖異翠綠槐葉所覆蓋的密不透風(fēng)的樹冠陰影深處——驟然降臨!
阿箬的呼吸驟停!心臟好像被一只無形又冰冷的手徹底攥緊,捏碎!
一股無法用語言形容的龐大“存在感”,
帶著超越人間想象的古老威儀與刺穿骨髓的死亡陰冷,沉沉壓迫下來,仿佛天傾于頂!
她身體里的每一寸肌肉、每一個關(guān)節(jié)都被這無形的力量徹底禁錮,
僵硬得如同瞬間凝固的冰雕,別說轉(zhuǎn)身逃跑,
就是抬一抬手指、眨一眨眼皮都變成了無法企及的奢望。她唯一能做的,
只剩下用盡胸腔里最后一點殘存的氣力,死死地、無比僵硬地睜大雙眼,
將目光死死釘在面前幾步之外那片被搖曳綠光映照得光怪陸離、卻又空無一物的枯葉空地上。
月光——原本被厚重如鐵幕般的云層徹底吞噬的月光——此刻竟不知從何方泄露了一線!
如同一柄森冷光潔的利劍,精準(zhǔn)無比地、筆直地劈開了古槐樹冠頂端的重重翠葉屏障,
悄無聲息地射下,
在冰冷堅實的土地上刻劃出一塊邊緣清晰的、散發(fā)著清冷與陰森混雜氣息的圓形光斑。
圓形光斑的邊緣,被斑駁晃動的樹葉剪影割裂得支離破碎。
就在那片孤寂慘白的月光光斑正中央,
一縷濃得如同化不開的墨汁、卻又極其輕渺的黑色煙氣,
悄無聲息地、極其突兀地從虛無中凝聚、沉淀下來。
它凝聚的速度快得超越了視覺捕捉的極限,只一剎那,
便如水流般塑就了一個異常修長、比例完美卻散發(fā)著濃郁死亡氣息的剪影!沒有任何聲音。
沒有風(fēng)聲,沒有樹葉聲,連阿箬自己的心跳聲都似乎消失了。那道剪影站在月光中心,
卻周身彌漫著一種能吞噬月華本身的至深黑暗。
只能模糊辨清他穿著一身不知用什么材質(zhì)織就的長袍,寬大垂墜,如同夜色本身流淌而成,
上面隱約流淌著一些極其黯淡、仿佛隨時會熄滅的、扭曲如古老符文的銀線。
他的臉孔完全隱在深沉莫測的陰影之下,看不清五官。唯有那雙眼睛的位置,
兩簇幽紫的光芒突兀地亮了起來!那不是人類眼睛的反光,
更像是深空宇宙中兩顆冰冷、燃燒著詭異能量的星體,穿越無盡時空投射而來的凝視。
那光芒深邃得近乎虛無,帶著一種能凍結(jié)時空的冰冷威儀,
也帶著一種超越了生死界限的、審視萬物的漠然?!昂恰?/p>
”一聲極輕、極低沉的輕笑從那團人形黑暗中傳了出來。
像是有無形的羽毛搔刮著靈魂最深處的恐懼神經(jīng)。那聲音帶著一種難以形容的磁性質(zhì)感,
冰冷平滑,如同萬年寒玉相擊,又蘊含著如同沉睡火山蘇醒般的、暗藏毀滅性力量的回響。
笑聲在死寂的林間回蕩了一瞬便消散無蹤,卻比任何厲鬼的長嚎更能震懾心魄。隨即,
那團凝實的黑暗動了——是那兩點幽深的紫芒微微轉(zhuǎn)動了一下角度,
瞬間鎖定在僵硬如石雕的阿箬身上。被那非人目光鎖定的瞬間,
阿箬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全身的血液仿佛真的結(jié)成了冰晶,靈魂都在哀鳴中簌簌發(fā)抖。
那恐懼如同實質(zhì)的鋼針,扎透了每一寸皮肉骨骼,沉入了骨髓最深處。下一刻,
那道冰冷磁性的嗓音再次響起,清晰地叩擊在阿箬凝滯的意識之上。每一個字都清晰無比,
帶著一種奇異而古老韻律般的回響:“孤魂,柳玄?!甭曇羧缤F摩擦,
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yán),卻又在冰層之下蘊藏著難以辨識的深沉回響。
那兩點深邃的幽紫光芒微微閃爍了一下,如同虛空破開了縫隙。
“娘子所托……”聲音停頓了一剎,
仿佛是在確認那份以血為引、古槐為證的奇異契約的權(quán)柄,“不敢推辭。
”隨著那句“不敢推辭”如同古老編鐘般在死寂的林間敲下最后一個音符,
被阿箬緊攥在冰冷掌心的那枚沉甸甸的紫色方印,驟然爆發(fā)出無聲的異動!
它原本流轉(zhuǎn)的溫潤紫光,在這一刻仿佛沸騰了。光芒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深潭,
猛地洶涌激蕩起來!
一道極其霸道、卻又純粹到無法形容的、滾燙如熔巖卻又冰冷似幽冥的力量,
毫無預(yù)兆地從印身中噴薄而出,蠻橫而精準(zhǔn)地沖入了阿箬緊握它的那只手的勞宮穴。
“呃——!”阿箬發(fā)出一聲微弱的、幾乎被掐斷在喉嚨里的痛哼。
那股力量像是滾燙的烙鐵又像是凍結(jié)靈魂的寒流,瞬間沿著她手臂的經(jīng)絡(luò)逆流而上,
狂暴地沖破了經(jīng)脈間的重重阻隔,勢如破竹!它沒有在胸腔做任何停留,
如同一道決堤的天河,帶著毀天滅地的威勢,
轟然灌入下腹那片冰寒已久的、屬于女性的神圣宮室!下腹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