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菩薩畏因百噸王的輪胎,像一頭遠古兇獸磨碎骨頭的巨磨,碾了上來。
我的肋骨發(fā)出一陣令人牙酸的脆響,像是被踩碎的干枯樹枝。肺被刺穿,
血沫混著空氣從我嘴里涌出來,帶著鐵銹和絕望的味道。意識像被風吹散的煙,一點點稀薄。
彌留之際,我眼前閃過的,不是父母,不是朋友,而是一張巧笑嫣然的臉。蘇清顏。
我們學校的?;?,眾星捧月的女神。她正舉著手機,
屏幕上是我聲嘶力竭勸她不要去阿瑜撣邦的聊天記錄。她對著鏡頭,笑得花枝亂顫,
帶著一絲輕蔑與戲謔?!凹胰藗冋l懂啊,就一個普通同學,管得比我爸都寬,
還咒我死在外面,罵人+造謠,這種人也配當老師?我反手就是一個舉報!”就是這個視頻,
讓她又漲了十萬粉絲。也讓我,被釘死在了教育系統(tǒng)的恥辱柱上。政審不合格。僅僅五個字,
就將我三年的努力,我那當一輩子鄉(xiāng)村教師的夢想,碾得粉碎。我的人生,從那天起,
拐進了一條死胡同。找不到正經(jīng)工作,只能四處打零工,日夜顛倒,心力交瘁。今天,
就是在一個搬家公司的兼職結束后,精神恍惚地過馬路,被這輛失控的卡車……原來,
人死前真的會有走馬燈。原來,我到死,都還記恨著她。憑什么?。?/p>
我只是出于兩家父輩的交情,好心提醒她一句,阿瑜撣邦那地方不是什么旅游勝地,
而是吃人不吐骨頭的魔窟。她不聽,還要反過來毀了我?巨大的不甘和怨毒,像沸騰的巖漿,
灼燒著我即將熄滅的靈魂。如果……如果能重來一次……蘇清顏,我絕不會再多看你一眼!
你的死活,與我何干!……猛地,我睜開了眼。刺眼的白光,是醫(yī)院的天花板嗎?不對。
是大學宿舍里那盞用了四年,積了一層灰的日光燈管??諝庵袕浡煜さ模?/p>
外賣盒子發(fā)酵的酸味和舍友沒洗的臭襪子味。我坐起身,環(huán)顧四周。老舊的木質(zhì)書桌,
貼著游戲海報的墻壁,陽臺上飄揚著的,是我那條被煙頭燙了個洞的內(nèi)褲。我……回來了?
我顫抖著摸向枕邊的手機。屏幕亮起,時間清晰地顯示著——2024年6月21日,
下午兩點。我記得這個時間!我記得清清楚楚!就是今天下午,我接到了我媽的電話,
千叮嚀萬囑咐,讓我一定要勸勸蘇清顏,別去那個什么阿瑜撣邦自由行。也正是今天下午,
我像個小丑一樣,給她發(fā)了上百條消息,打了十幾個電話,最后等在她們宿舍樓下,
苦口婆心地勸了她半個鐘頭。換來的,卻是她厭惡的眼神和一句冰冷的“關你屁事”。然后,
就是第二天那個爆火的短視頻,和我被徹底毀掉的人生。心臟狂跳,血液倒流。
我不是在做夢。我真的,重生了。回到了悲劇發(fā)生的前一天?!拔宋恕笔謾C震動起來,
屏幕上跳動著兩個字——“老媽”。來了。命運的齒輪,又轉(zhuǎn)到了這個該死的節(jié)點。
我深吸一口氣,按下了接聽鍵,聲音卻因為激動而微微發(fā)顫?!拔梗瑡?。”“小哲啊,
吃飯沒?媽跟你說個事兒,你蘇叔叔家的那個閨女,清顏,你認識的吧?”“嗯,認識。
”我面無表情地回答。“那孩子,不知道從哪兒找了個什么野雞旅行團,
要去什么……阿瑜撣邦?就緬北那邊!那地方多亂啊!你蘇叔叔急得嘴上都起泡了,
可那孩子犟得很,誰的話都不聽?!彪娫捘穷^,我媽的語氣充滿焦慮?!澳愀峭瑢W,
年輕人有共同語言,你幫叔叔阿姨勸勸她,好不好?就當幫媽一個忙了。
”聽著這熟悉得令人作嘔的對話,我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勸她?
然后讓她再把我舉報一次?再讓我死一次?憑什么?圣母該死,舔狗更該死。上一世的我,
就是那個又圣母又舔狗的絕世大傻逼。這一世,我只想為自己活?!皨尅?/p>
”我的聲音平靜得可怕,“她一個成年人,有自己的判斷力,我們外人不好多說什么。
”“再說了,人家是天之驕女,我一個普通同學,人微言輕,說話不管用的?!薄罢f多了,
反而惹人嫌。”電話那頭沉默了。我媽大概是沒料到,一向熱心腸的我會說出這么冷漠的話。
“小哲,你怎么……”“媽,我馬上要準備教師資格證面試了,很忙,沒時間管別人的事。
就這樣,掛了?!蔽也坏人僬f什么,果斷地掛斷了電話。世界,清凈了。
一種前所未有的輕松感,籠罩了我的全身。原來,拒絕當一個爛好人,是這么的爽。
宿舍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一陣香風襲來。我抬頭,正對上一張完美無瑕的臉。蘇清顏。
她穿著一件很薄的白色吊帶裙,布料少得可憐,堪堪遮住重點,
大片雪膩的肌膚暴露在空氣中,晃得人眼暈。她來我們宿舍,是找她的男朋友,
也就是我的舍友之一,李浩。李浩是學生會主席,富二代,跟她倒是門當戶對。
上一世的這個時候,她也是這樣出現(xiàn)在我面前。而我,像個看到了救世主的傻子,
沖上去就拉著她,開始了我那套“苦口婆心”的勸說。此刻,她看到我,柳眉微蹙,
眼神里帶著一絲不易察 ? 的嫌棄。她一向看不起我這種家境普通的“做題家”?!敖?,
李浩呢?”她開口,聲音清冷,像是在下達指令。我靠在椅子上,沒動,
甚至沒抬頭看她第二眼,只是盯著自己的手機屏幕?!俺鋈チ?。”我的冷淡讓她有些意外。
以往我見到她,哪次不是像只哈巴狗一樣,又是倒水又是讓座?她頓了頓,似乎想找回場子,
隨口問道:“你剛在打電話?聽你提什么教師資格證?”“嗯?!蔽乙琅f惜字如金。
她嘴角一撇,那股熟悉的,高高在上的優(yōu)越感又回來了?!熬湍悖€想考老師?
別誤人子弟了?!彼p笑一聲,從包里拿出最新款的手機,在我面前晃了晃。“我呀,
馬上就要去阿瑜撣邦旅游啦,那邊可是玉石的天堂,我準備去撿撿漏,順便拍點素材,
回來就能接一個大牌的珠寶推廣?!薄安幌衲承┤?,一輩子就守著那點死工資,沒勁。
”她說完,期待地看著我。她在等。等我像上一世那樣,急赤白臉地跟她爭辯,
跟她科普那邊的危險。然后,她就可以順理成章地,把我當成一個笑料,
一個嫉妒她所以才詛咒她的跳梁小丑。我懂。我太懂她了。我緩緩抬起頭,迎上她的目光。
我的眼神里,沒有了上一世的焦急和擔憂,只剩下一種她看不懂的,近乎于憐憫的平靜。
然后,我笑了。笑得特別燦爛。“是嗎?”“那挺好的?!薄白D懵猛居淇?,玩得開心。
”“對了,那邊風景那么好,記得多拍點照片?!薄白詈迷匍_個直播,讓我們也開開眼。
”蘇清顏臉上的笑容,僵住了。2 旁觀者清她那雙漂亮的杏眼里,寫滿了錯愕與不解。
仿佛在說,劇本不是這么演的啊。你難道不應該痛心疾首地勸我,告訴我那里有多危險,
求我不要去嗎?你怎么能……祝福我?看著她那副見了鬼的表情,
我心底涌起一股病態(tài)的快感。這就受不了了?這才哪兒到哪兒。更精彩的,還在后頭呢。
“你……什么意思?”蘇清顏的語氣里帶著一絲警惕?!皼]什么意思啊?!蔽覕偭藬偸?,
笑得人畜無害,“就是字面上的意思,祝你玩得開心?!薄澳悴皇且恢庇X得我多管閑事嗎?
現(xiàn)在我不管了,你該高興才對?!蔽业奶谷唬炊屗右缮褚晒?。她盯著我,
試圖從我臉上找出一絲嫉妒或者不甘的痕跡??上?,她失敗了。我的臉上,只有真誠。
真誠地,盼著她趕緊去。去那個她夢寐以求的“天堂”?!敖?,你是不是吃錯藥了?
”她狐疑地問?!翱赡苁前??!蔽衣柭柤?,站起身,拿起桌上的水杯,自顧自地接水喝。
我不再看她,把她當成了一團空氣。這種徹底的無視,比任何惡毒的語言,
都更能刺痛她那顆高傲的心。被無數(shù)人追捧的蘇大?;ǎ卧苓^這等冷遇?
她的臉色青一陣白一陣,胸口劇烈地起伏著,那件單薄的吊帶裙仿佛隨時都要被撐破。“哼,
不識好歹。”她最終還是丟下這么一句,踩著高跟鞋,“噠噠噠”地走了。那背影,
怎么看都帶著幾分落荒而逃的狼狽。我端著水杯,走到陽臺,看著她氣沖沖地走出宿舍樓。
夏日的陽光,將她的影子拉得很長。我將杯中的水,一飲而盡。蘇清顏,再見了。不,
是永別了。這一世,你的鮮血,將用來祭奠我枉死的青春。我回到書桌前,打開電腦,
開始搜索我記憶中的那些,即將一飛沖天的信息。
比特幣……人工智能……新能源……上一世,我的人生被毀掉后,渾渾噩噩,
錯過了所有的風口。這一世,我要把屬于我的一切,連本帶利,都拿回來!
我先是把我大學四年省吃儉用攢下的兩萬塊生活費,
全部投進了一個我記得即將暴漲的虛擬貨幣里。然后,我打開一個文檔,
開始瘋狂地敲擊鍵盤。我要寫的,是一份關于未來幾年科技發(fā)展趨勢的詳細報告。
憑借這份超越時代的認知,我相信,沒有任何一家投資公司會拒絕我。至于蘇清顏?她是誰?
哦,想起來了。一個即將從我的世界里,徹底消失的路人甲。我劃開手機,
找到那個熟悉的頭像。那還是她大一時的照片,清純得能掐出水來。
我曾把這個微信置頂了整整三年。如今,看著這張臉,我心中再無半分波瀾。我平靜地,
按下了那個紅色的刪除按鈕?!灸褜Ψ絼h除,同時對方將自動從你的通訊錄中刪除。
】做完這一切,我長長地舒了一口氣。仿佛卸下了一個沉重了幾十年的枷鎖。從今天起,
我的世界里,再也沒有蘇清顏。……幾天后,我的虛擬貨幣賬戶,余額后面多了一串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