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認(rèn)知讓她在家里總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ㄊ?zhǔn)溇驮谶@樣的環(huán)境下長大了。
今天他們家有喜事,是十六歲的花荋荋出嫁。
一家人都很開心,幾天前就開始忙活起來,又是采購婚宴要用的食材,又是買糖果、瓜子。
氣氛融洽,其樂融融。但這里面不包括花蕼?zhǔn)?,她甚至比每天起得都要早?/p>
她需要在客人到來之前,把家里養(yǎng)的家禽都喂好。
現(xiàn)在是三月天,北方的三月很冷,尤其是早上。
蕼?zhǔn)湽o身上的舊襖子,去后院的地窖拿菜幫子。然后剁碎,拌上米糠喂給雞鴨鵝。
再去柴房的后面,那里有個土灶,上面有個豁口的鍋。她要把豬食煮好,喂家里的兩頭豬。
蕼?zhǔn)溍ν赀@些的時候,天已經(jīng)大亮。院子里人來人往,很是熱鬧。
她知道今天二姐出嫁,家里會有很多客人,而且廚房里已經(jīng)飄出來飯菜的香味。
蕼?zhǔn)溍砂T的肚子,好餓??!昨天晚上,她只喝了一碗能照出人影的稀粥。
使勁兒的吸吸鼻子,那香味勾的她更餓了。她一點(diǎn)點(diǎn)的往廚房蹭,還不忘四下里瞧。
好像沒有人注意到她,蕼?zhǔn)溞南乱幌玻ν鶑N房跑。
到得門口,里面有兩個來幫忙的嬸子,正邊燒火做飯,邊吃著金黃金黃的玉米餅子。
蕼?zhǔn)溔滩蛔⊙柿搜士谒?,微笑著打了聲招呼,低眉斂目的走過去。
灶臺上的盆子里還有一個玉米餅子,忙拿起來就咬。
兩個嬸子看她的目光里帶著憐憫,其中一個輕聲道:“蕼?zhǔn)湥瑒e著急,慢慢吃,鍋里還有,吃這個容易噎著,來喝點(diǎn)兒菜湯?!?/p>
蕼?zhǔn)滭c(diǎn)頭,卻還是很快的咀嚼著,甚至伸長脖子吞咽。
她知道,現(xiàn)在不趁著沒人看見吃下去,等一會兒就沒她的飯了,她又得餓一頓。
如果一天她都找不到機(jī)會吃飯,她就要餓一天。
她娘每天派給她的活計(jì)多到做不完,而家里是沒人同情她的。
因?yàn)榧依锏拿總€人都有屬于自己的事情,都有忙不完的活計(jì)。
自她記事起總是喝最稀的粥,穿不合身的衣服,偶爾吃頓餃子真是過年一樣。
記憶里,除了餃子,她吃的最好的飯,就是金黃金黃的玉米餅子,雖然剌嗓子,但是頂餓??!
蕼?zhǔn)溣X得她小時候,爹娘還是疼愛她的,陪她玩,逗她開心。是后來有了小弟,一切都變了樣子。
娘的懷里總有小弟的身影,爹的肩膀上也時不時的坐著小弟。
蕼?zhǔn)湺阍陂T后偷偷的看,看小弟在娘的懷里撒嬌,在爹的肩膀上哈哈哈地大笑。
她嫉妒的眼睛泛紅,手指能掐出血來。她恨死小弟了,是他奪去了爹娘所有的疼愛。
她在沒人看見的時候,就使勁兒的揍小弟一頓,平息心中的不滿。
后來只比她小兩歲的小弟長大了,長得比她高比她壯,她只有被打的份兒。
再后來,她就學(xué)乖了,看見小弟,都繞著他走。
盡管如此,他們姐弟倆的梁子算是結(jié)下了,時不時的就要打一場。
蕼?zhǔn)溝胫氖?,默默地吃完手里的玉米餅子,拿起一個大竹簍向外面走去。她今天除了喂飽那些家畜,還得撿回來兩背簍的柴禾。
她聽見身后嬸子的說話聲:“蕼?zhǔn)溸@丫頭太可憐,花家一家子人也不知道咋想的,難道真的因?yàn)樗菫?zāi)星嗎?”
“還能咋想?孩子那么多,照顧不過來唄。這孩子老實(shí),不爭不搶,又不愛說話,就吃虧了唄。”
“與災(zāi)星沒關(guān)系,若是膈應(yīng)她這個災(zāi)星,早就掐死或者賣掉了。”
“也是,真是個好孩子?!?/p>
蕼?zhǔn)湞窳搜劭?,她也想爭,也想搶,更想被寵愛??墒窃谶@個家里,她爭不到,搶不到,更不可能被寵愛。
她已經(jīng)不曉得該如何討得爹娘歡心,才能讓他們對自己好一點(diǎn),她向來都是極為乖巧,甚是聽話的。
如今,她習(xí)慣了不言不語,默默地做好爹娘分配的事情。唯一想的,就是能吃飽穿暖。
蕼?zhǔn)溩咴谠鹤永飼r,看見她爹穿著嶄新的長袍,背著一只手,正跟村長說話。
“這派頭像個秀才老爺吧?”蕼?zhǔn)溤谛睦镟止尽?/p>
“四丫頭,撿完柴早點(diǎn)回來!”是她娘的聲音。
蕼?zhǔn)溍Ω呗暬卮穑骸爸懒?,娘?!彼匆娝锎┝思顺尚碌囊\子,頭發(fā)梳得一絲不茍。
從敞開的門里,她看見二姐穿著一身紅色的衣裙,頭發(fā)綰成漂亮的發(fā)髻,正跟她的幾個手帕交低語。
花荋荋的手里拿著一塊帕子,掩著嘴角,笑得眉眼彎彎。
“二姐今天可真漂亮??!那身紅衣的顏色鮮艷奪目,映得她整個人像下凡的仙女?!笔?zhǔn)湼吲d的想。
她眼睛貪婪的看著,心道:“等我長大了,嫁人的時候,穿上這么好看的紅衣,一定也非常漂亮吧?”
她還看見嫁了人,生了娃的大姐,總是趾高氣揚(yáng)的三姐,還有唧唧喳喳的五妹六妹七妹。
她們都穿著干凈的衣裙,梳著漂亮的發(fā)髻,擠在一起說著話,不時有清脆的笑聲響起。
她看見小弟穿著簇新的衣衫嬉笑著,跟村里的男孩子們打打鬧鬧,在人群里穿梭。
蕼?zhǔn)湷读顺蹲约浩婆f的襖子,把露出一截手腕的襖袖,使勁兒拽了拽。
不由地嘆了口氣,這件襖子是她撿的剩。大姐穿完到二姐,二姐穿完到三姐,輪到她的時候真的是又破又小了。
這樣喜慶的日子里,每個人都穿著干凈的,合身的衣服,每個人都笑得很開心。
只有她顯得格格不入,寒酸得像是一個仆人。
她也想跟她們一起玩,可是她的活計(jì)沒有做完,而且她是災(zāi)星,這樣喜慶的日子,她不適合出現(xiàn)在人前?;ㄊ?zhǔn)湵拔⒌南胫?/p>
大大的背簍把她的小身子遮得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花蕼?zhǔn)溈觳匠笊阶呷?,她要動作麻利點(diǎn)兒,也許能趕上吃午飯。
花家的喧囂聽不見了,山腳下的花蕼?zhǔn)?,飛快的撿著枯樹枝,心里想著快點(diǎn),再快點(diǎn)。
她聽說二姐夫家會抬轎子來,還有戲班子吹吹打打。她長這么大,就看見過一次,是村長閨女出嫁的時候。
心里惦記著事兒,蕼?zhǔn)準(zhǔn)窒虏桓矣薪z毫懈怠。隱約聽到有嗩吶的聲音由遠(yuǎn)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