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晚睡不著的花婆婆,躺在被子里,望著窗外的天空發(fā)呆,心里很不是滋味。
“老頭子,你說你一走就是二十多年,也不說捎個消息回來,到底是死了還是活著?”
“三個兒子已經(jīng)長大成人,還都娶妻生子。就是這家我沒管好,一個個的鬧著分家呢!”
花婆婆的眼角有淚水溢出,打濕了枕頭,透過淚眼,她似乎在滿天星光里看見了自家男人的臉。
自怨自艾道:“老大娶媳婦兒那會兒,正是我爹娘身體不好的時候。要不就王大蘭的家世,我還真沒看上。”
“一副小家子氣,沒事兒找事兒的。若不是挺能干,家里地里活兒都拿得出手,哪里容她在這個家里摔門?”
“一直鬧著分家,你說她圖什么呢?你當初留下的銀子已經(jīng)所剩無幾,如果真分了家,這日子要怎么過下去?”
“還有老三家,咋就信了老大兩口子的話?蠢成這樣,丟臉?。 ?/p>
“也就老二像你,雖說沒考上秀才,到底明事理,眼界也寬?!?/p>
“唉!不行就分了吧!老嘍,可不想跟他們操心!天天為著雞毛蒜皮的事吵來吵去,不得消停?!?/p>
花婆婆一個人嘀嘀咕咕了大半夜,剛迷糊了會兒,就被罵聲吵醒。
是王大蘭在罵:“哪個殺千刀的,豬圈里的兩頭肥豬都死了。”
李小菊的聲音也緊跟著響起:“雞窩里的雞也都死了。娘,快出來看看,怎么回事兒???”
“還能怎么回事,一定是被災星給克死的。這日子是沒法過了?!?/p>
王大蘭又開始坐在地上,拍著大腿干嚎,吵得左鄰右舍都出來看熱鬧。
花婆婆穿戴整齊的走出房間,嘆了口氣道:“行了,也不嫌丟人現(xiàn)眼,不就是想分家嗎?用得著把豬和雞都弄死?老大,去請村長來?!?/p>
王大蘭和李小菊目光閃躲,互看一眼,忙低著頭,嚇得大氣都不敢出,在心里暗自誹腹:“難道被老太婆看出來了?”她們可是忙了一晚上。
花婆婆不管兩人的眉眼官司,“老二老三都在家吧?把媳婦孩子都帶到堂屋來,今天我做主把家分了。一會兒村長來了,讓他給做個見證?!?/p>
村長趙長貴很快來了花家,花婆婆忙請村長坐到椅子上。
“他村長叔,也不怕你笑話,我這歲數(shù)大了,孩子們管不了了。吵著鬧著要分家,實在勸不動,就答應了他們?!?/p>
“都說樹大分枝,人大分家,也沒啥好說的。今天請你來做個見證,我是想一碗水端平,但是怕被說偏心,一會兒你給掌掌眼。別起了偏頗,失了分寸。”
“老嫂子,你都是知天命的歲數(shù)了,還能有啥事兒難倒你?孩子們大了,想自己做主也在理。你呢,放下?lián)?,安享晚年也屬正常。?/p>
“況且啊,家家有本難念的經(jīng),人嘴兩層皮咋說咋有理。你還在乎啥呢?”
“對,村長說的真對。我這心里啊就是不太舒服,老想著一大家子在一起,熱鬧??!天天看著孫子孫女們跑來跑去,即使是哭著,心情都好?!?/p>
“可是我咋想的不重要,畢竟老嘍,理解不了年輕人的想法,趁著我活著分了家也好?!?/p>
“只要不虧心,愛咋咋滴吧!”
“這么想就對了,你這家還好分呢!就兄弟三人,還都是老實孩子。你不知道我堂叔家七個兒子,為了分家,老六把老三的頭都打破了?!?/p>
“聽說了,后來咋解決的?”
“還能咋解決,我堂叔一生氣,直接去了衙門,聽官府的,后來都老實了。”
花婆婆掃了屋子里的孩子們一眼,手心手背都是肉,她也不想鬧到公堂上。
“他叔,我把分家的具體事項都寫好了,一會兒我就念一念,有不滿意的,也去衙門吧?!?/p>
“都這么大年紀了,還要什么面子?”
家很快分完了,花婆婆與村長的一番對話算是給幾人打了預防針,雖有不滿,卻都不敢表現(xiàn)出來,乖乖按了手印。
此時的花蕼蕼正被她娘抱在懷里,睜著漂亮的丹鳳眼,一臉的饜足。這天她剛好滿月。
花婆婆把現(xiàn)在住的房子,平分給了老大老三。自己帶二兒子一家去了老屋。
花家的老屋在村子的最后面,離山腳很近,是花富貴剛來時的落腳點。
當初蓋的時候就不怎么樣,如今過去很多年,又不曾修繕,早已破爛不堪。
花仲景忙找村人幫忙,沒用半日倒是把房子修好了。屋里起了炕,搭了灶臺。窗戶也糊了新的窗紙。
雖然簡陋一點,但是房子夠大,一家人在一起還算住的開。
花婆婆畢竟上了年紀,折騰半天很是疲累,晚飯都沒吃,就去了自己的小屋,早早歇下。
花仲景心知老娘這是心里不舒服,一心想兒子孫子都能住在一起,熱熱鬧鬧。她也能含飴弄孫,盡享天倫之樂。
未料想,竟因花蕼蕼的災星之名,生出變故,早早便分了家。
花婆婆在自己的小屋里暗自神傷:“都是白眼狼,說什么四丫頭災星,也不知道妨礙了誰?我就說四丫頭是福星,好日子在后面呢!有你們后悔的時候!”
這日子總是過得飛快,花仲景家既沒像花仲元、花仲夏想的那樣,倒霉事兒不斷,也沒有花婆婆希望的那樣,富庶紅火。
這一安居,樂業(yè)沒什么成效。反倒是在花蕼蕼之后,盧翠翠又生了一子三女。
花婆婆再不抱怨冷清,天天這個哭,那個吵,真正的熱熱鬧鬧。
孩子們哭鬧著哄不過來的時候,花婆婆就會抱怨:“啊喲,這咋比母豬都能生喲,這一個個的小磕米蟲,能吃能喝的,啥時候是個頭喲。”
而當初風口浪尖上的花蕼蕼一晃兒長大了,沒有小時候那么討喜,反而是不聲不響,沉默寡言。
她自卑又敏感,總覺得自己真的是災星,村里人都用異樣的眼光看她,走到哪里都有人議論。
小時候不懂事,她還追著年齡相仿的孩子們,想跟他們一起玩。結(jié)果她一過去,人家就跑開,慢慢的她再也不去找他們了。
她越來越沉默,越來越膽小,她像小丑,躲在陰暗的角落里自慚形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