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老頭閻小羅的“入職歡迎”余音未落(主要是《最炫民族風(fēng)》的余音),陳默就被墨玄那條冰冷的勾魂索一扯,像拖一個剛簽收的快遞包裹一樣,拖離了那個光污染嚴(yán)重的閻羅殿正殿。
“去技術(shù)組?!?墨玄依舊是那個字,多余的一個音節(jié)都欠奉。
陳默像個被命運扼住后脖頸的貓,靈魂體僵硬地被拽著走。穿過一條兩邊掛滿閃爍LED跑馬燈(滾動播放:“今日功德排行榜”、“投胎叫號信息”)的走廊,走廊盡頭,一扇厚重的、布滿鉚釘?shù)慕饘俅箝T無聲滑開。
門后,是另一番景象。
如果說閻羅殿正廳是夜店風(fēng)混搭朝堂風(fēng),那么“生死簿系統(tǒng)維護(hù)組”的辦公室,就是陳默生前無比熟悉的—— **大型互聯(lián)網(wǎng)公司技術(shù)部工位區(qū)的翻版。**
一排排整齊劃一的工位隔斷,上面堆滿了…呃,各種奇奇怪怪的東西。有的工位放著閃爍幽光的玉簡和竹簡(古老的存儲介質(zhì)?),旁邊卻連著超薄的曲面屏顯示器;有的工位鍵盤旁邊放著朱砂筆和黃符紙;主機箱上貼著“符咒散熱,高效穩(wěn)定”的標(biāo)簽;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檀香混合著…機房特有的灰塵味?還有一股若有若無的咖啡香(也可能是某種奇特的陰間香料)。
最顯眼的,是辦公室正中央。那里懸浮著一個巨大的、緩緩旋轉(zhuǎn)的、由無數(shù)發(fā)光綠色代碼流構(gòu)成的復(fù)雜球體模型,無數(shù)細(xì)小的數(shù)據(jù)線如同神經(jīng)脈絡(luò)般從球體延伸出來,連接到各個工位的設(shè)備上。球體內(nèi)部,隱約可見一本古樸、厚重的巨大書冊虛影,散發(fā)著淡淡的金色微光——那應(yīng)該就是生死簿的本體了。此刻,球體模型運轉(zhuǎn)平穩(wěn),散發(fā)著柔和的綠光。
**“生死簿管理系統(tǒng)”核心監(jiān)控界面。** 陳默腦子里自動翻譯。
墨玄直接把陳默拖到一個靠窗的、還算干凈的工位前。工位上放著一臺造型奇特的終端——顯示屏像是水晶打磨的,鍵盤按鍵上刻著陰文符號,鼠標(biāo)則是一個小小的、眼睛發(fā)光的玉雕老鼠。
“你的?!?墨玄言簡意賅,松開了勾魂索。手腕上的冰冷觸感消失,陳默下意識地揉了揉(靈魂意義上的手腕)。
“賬號:新魂_陳默_996007。初始密碼:八個八。自己改?!?墨玄語速飛快,像在念說明書,“權(quán)限:初級維護(hù)。任務(wù):處理日常工單,監(jiān)控區(qū)域節(jié)點。文檔在本地‘輪回盤’D區(qū)。有問題……盡量自己解決。” 他頓了頓,似乎覺得最后一句不夠嚴(yán)謹(jǐn),又補了兩個字,“或者,問?!?/p>
說完,他轉(zhuǎn)身就走,黑色西裝的衣角劃過一個利落的弧度。
陳默終于找回了點自己的聲音,雖然細(xì)若蚊吶:“那個…墨…墨前輩?我的直屬領(lǐng)導(dǎo)是…”
墨玄腳步?jīng)]停,只留下一個冷酷的背影和一句更冷酷的話:“沒空。自己看文檔?!?/p>
陳默:“……”
**好嘛,地府版放養(yǎng)式管理。** 他認(rèn)命地坐下,嘗試啟動那臺水晶顯示器。屏幕亮起,幽藍(lán)的光映著他蒼白的靈魂臉。輸入賬號密碼(他默默把初始密碼改成了“F**k996”),一個極其簡潔、甚至可以說簡陋的UI界面跳了出來。風(fēng)格很像上古時期的UNIX命令行,但圖標(biāo)又帶著點詭異的萌感(比如“錯誤日志”的圖標(biāo)是個流淚的小骷髏)。
陳默剛點開“待處理工單”,還沒來得及看清第一條,一個充滿元氣、穿透力極強的聲音就在他耳邊炸響:
“嗨——!新來的技術(shù)宅小哥哥!看這里!看這里!”
陳默嚇得靈魂一哆嗦,差點從椅子上滑下去。扭頭一看,只見一張幾乎懟到他水晶屏幕上的、精致得如同SD娃娃的臉。來人穿著一身改良版的白色漢元素時裝,寬袖飄飄,衣襟和袖口繡著精致的銀色云紋,但頭上卻戴著個巨大的、帶著貓耳的降噪耳機(耳機是粉色的),手里還舉著一個……頂端鑲嵌著微型攝像頭、閃爍著七彩跑馬燈的白色長棍?
**白無常,謝必安,小謝。** 名字再次自動彈出。
“家人們!重磅消息!” 小謝根本沒給陳默反應(yīng)時間,直接把他當(dāng)成了人肉背景板,對著那根發(fā)光的白棍(陳默認(rèn)出那是傳說中的哭喪棒,但這造型也太…)興奮地喊道,“我們生死簿維護(hù)組!終于!來!新!人!啦!還是個過勞猝死的程序員小哥哥!這叫什么?專業(yè)對口!陰間再就業(yè)典范!掌聲在哪里?鮮花刷起來!”
陳默僵硬地扭過頭,看向小謝舉著的哭喪棒頂端。那里投射出一片小小的全息光幕,上面彈幕正以肉眼難辨的速度瘋狂滾動:
**【哇!新人!活的(死的?)!】**
**【社恐表情好真實!心疼小哥哥!】**
**【技術(shù)組終于有顏值擔(dān)當(dāng)了?(之前都是啥妖魔鬼怪)】**
**【996猝死?兄弟,地府也加班嗎?】**
**【主播快問問新人死前代碼保存沒?我賭五毛冥幣沒保存!】**
**【小哥哥看鏡頭!笑一個!】**
陳默感覺自己的靈魂溫度瞬間降到了絕對零度。**這…這就是傳說中的“陰間101”直播?我特么剛死不到倆時辰,就被迫出道了?!** 社恐的本能讓他只想縮進(jìn)工位底下,但小謝的鏡頭如影隨形。
“來來來,小哥哥,跟直播間的家人們打個招呼!” 小謝熱情洋溢地把哭喪棒(自拍桿模式)又往陳默臉前送了送,美顏濾鏡自動開啟,屏幕上陳默那張本就蒼白的臉?biāo)查g被磨皮、美白、放大眼睛,變成了一個自帶柔光特效的…陰間版虛擬偶像?
“我…我…” 陳默喉嚨發(fā)緊,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內(nèi)心彈幕全是:“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
“哎呀,害羞了害羞了!” 小謝咯咯直笑,鏡頭一轉(zhuǎn),又對準(zhǔn)了旁邊一個正在埋頭敲打符咒鍵盤(物理鍵盤和符紙并用)的同事,“看!這是我們組的符咒大師老張!老張,跟新人打個招呼!”
被稱作老張的同事頭也不抬,手指在符紙上龍飛鳳舞,嘴里念念有詞:“…急急如律令!敕!…靠!又特么Syntax Error(語法錯誤)!這上古符咒編譯器比JavaScript還反人類!” 他暴躁地一拍桌子,震得旁邊一個插著香的青銅小鼎嗡嗡作響。
小謝的鏡頭立刻捕捉到老張扭曲的表情和那行飄在空中的、由朱砂符文組成的紅色錯誤提示,彈幕又是一片【哈哈哈哈】、【符咒編譯失敗可還行】、【心疼老張】。
陳默趁小謝注意力轉(zhuǎn)移,剛想悄悄溜走,一個冰冷的聲音突然在他身后響起,嚇得他又是一激靈。
“讓開?!?/p>
是墨玄。他不知道什么時候又回來了,手里拿著一塊閃爍著幽光的黑色玉板(地府版平板?),站在陳默工位旁邊,似乎要操作什么。他依舊面無表情,眼神專注地看著那塊玉板。
陳默趕緊往旁邊縮了縮。
墨玄手指在玉板上快速滑動,操作著某個界面。辦公室里很安靜,只有老張暴躁的敲擊聲和小謝直播的背景音效。
然后,陳默聽到了。
一陣極其微弱、但穿透力極強的、帶著強烈失真和鼓點的吉他solo,混雜著嘶吼般的歌聲,從墨玄那看似嚴(yán)絲合縫的黑色耳機里…漏!了!出!來!
**“…We are the champions, my friends! And we'll keep on fighting till the end!…”**
**皇后樂隊?!《We Are The Champions》?!** 陳默眼睛都直了。他難以置信地看著墨玄那張萬年不變的冰山臉,再看看他耳朵上那副高大上的純黑降噪耳機…這反差也太特么驚悚了吧?!高冷勾魂黑無常,耳機里放的是熱血搖滾戰(zhàn)歌?!
陳默的表情管理徹底失控,嘴巴微張,眼神呆滯。**這地府…還有正常人(鬼)嗎?**
小謝的直播鏡頭何其敏銳!瞬間捕捉到了墨玄耳機漏音和陳默那副見了鬼(雖然大家都是鬼)的表情!小謝眼睛一亮,像發(fā)現(xiàn)了新大陸,一個箭步?jīng)_過來,哭喪棒自拍桿精準(zhǔn)地掠過陳默,直接懟到了墨玄的耳機旁邊!
“家人們!驚天大發(fā)現(xiàn)!” 小謝激動得聲音都劈叉了,“我們地府高嶺之花!冷面男神墨玄大大!他!的!耳!機!在!放!搖!滾!還是《We Are The Champions》!啊啊啊??!這反差萌!我死了(雖然已經(jīng)死了)!錄屏組呢?截屏組呢?這歷史性的一刻!”
彈幕瞬間爆炸,徹底淹沒光幕:
**【臥槽?。。?!】**
**【我聽到了!真的是搖滾!】**
**【墨玄大人居然聽這個?!我人設(shè)崩了!】**
**【表面:生人勿近。內(nèi)心:We are the champions!】**
**【新人表情絕了!靈魂出竅x2!】**
**【主播牛逼!這都讓你拍到了!打賞!必須打賞!】**
**【墨玄大人看鏡頭了!眼神好兇!但好帥!】**
墨玄顯然也察覺到了漏音和懟到眼前的鏡頭。他操作玉板的手指猛地一頓,緩緩抬起頭。那雙冰冷的眸子透過額前幾縷碎發(fā),精準(zhǔn)地鎖定了小謝和她的自拍桿。那眼神,比忘川河底的寒冰還要冷,帶著實質(zhì)性的殺氣。
辦公室的氣溫驟降十度。連暴躁的老張都停下了敲符咒的手,縮了縮脖子。
小謝臉上的興奮瞬間凝固,舉著自拍桿的手僵在半空,像被凍住了。直播間的彈幕也詭異地停滯了一瞬。
“關(guān)掉?!?墨玄的聲音不高,卻像淬了冰的刀子,直接穿透了小謝的降噪耳機。
“呃…墨…墨哥…” 小謝的元氣瞬間漏光,聲音發(fā)顫,試圖撒嬌蒙混過關(guān),“直播間的家人們都想…”
“立刻?!?墨玄打斷她,眼神沒有絲毫動搖。
小謝一秒慫了,哭喪著臉,手忙腳亂地對著哭喪棒頂端喊:“啊哈哈…家人們!今天的直播突發(fā)狀況!信號不好!我們下次再見!么么噠!” 說完,“啪”地一下關(guān)掉了直播光幕,速度快得像被狗攆。
辦公室恢復(fù)了詭異的安靜。只有墨玄耳機里漏出的微弱搖滾聲還在頑強地嘶吼著“…No time for losers…”。
墨玄冷冷地掃了陳默一眼(陳默立刻低頭假裝研究自己空白的水晶屏幕),又瞥了一眼鵪鶉似的小謝,什么都沒說,拿著他的玉板,轉(zhuǎn)身大步流星地走了。那漏音的搖滾樂聲隨著他的步伐漸漸遠(yuǎn)去,留下辦公室里一片劫后余生的寂靜。
小謝拍拍胸口,長舒一口氣,轉(zhuǎn)頭看向還處于石化狀態(tài)的陳默,吐了吐舌頭:“嚇?biāo)牢伊?!墨哥生氣超恐怖的!不過…” 她眼睛又亮起來,湊近陳默,壓低聲音,帶著點分享秘密的興奮,“你聽到了吧?搖滾!酷斃了!我就知道他悶騷!下次我一定要錄到他耳機里放《最炫民族風(fēng)》!”
陳默:“……” 他覺得自己的靈魂承受了太多不該承受的刺激。社恐發(fā)作加上世界觀反復(fù)崩塌,他現(xiàn)在只想找個沒有攝像頭、沒有漏音耳機、沒有元氣話癆的角落,安靜地…當(dāng)個碼農(nóng)。
然而,命運(或者說閻小羅)顯然沒打算放過他。他剛點開的第一條待處理工單,標(biāo)題就讓他眼前一黑:
**【緊急】輪回通道-畜生道(犬科分區(qū))- 投胎物種標(biāo)識持續(xù)性錯誤:大量靈魂被標(biāo)記為“二哈”(哈士奇),已造成該物種投胎率異常飆升300%,人間多地報告哈士奇拆家事件呈指數(shù)級增長!請盡快修復(fù)!**
**附件:靈魂投訴信x 114514封(主要內(nèi)容:汪!拆家好累!智商被侮辱!要求重開?。?*
陳默看著屏幕上那個“汪!”字,又想想剛才的搖滾漏音和被迫出道直播,一股巨大的無力感涌上心頭。
**這陰間的班…果然不是鬼上的!** 他默默地點開了那份“114514封”的投訴信壓縮包,感覺自己離二次魂飛魄散不遠(yuǎn)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