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金屬地面，透過薄薄的衣料，將寒意源源不斷滲入骨髓。蘇軟軟癱軟在厚重的防爆合金門內(nèi)側(cè)，身體因為脫力、后怕和巨大的精神消耗而無法控制地劇烈顫抖。每一次呼吸都帶著胸腔火辣辣的撕裂感，喉嚨里彌漫著濃郁的血腥味。她看著幾步之外，背靠著冰冷墻壁滑坐在地的霍凜。
慘白的應(yīng)急燈光從通道深處投下，在他身上切割出明暗交錯的輪廓。他低垂著頭，凌亂的黑色碎發(fā)遮住了大半張臉，只露出緊抿的、失了血色的薄唇和線條冷硬的下頜。右臂的傷勢觸目驚心，那只曾經(jīng)優(yōu)雅地握著匕首、掌控一切的手，此刻血肉模糊，深可見骨，暗紅色的血液如同失控的溪流，順著無力垂落的手指，滴滴答答地砸在冰冷的地面上，匯聚成一灘不斷擴大的、刺目的暗紅。左臂的傷口也在滲血，染紅了作戰(zhàn)服的布料。他整個人像一尊被重創(chuàng)后瀕臨碎裂的雕塑，散發(fā)著濃烈的血腥氣和一種深沉的、消耗殆盡的疲憊。
死寂。
厚重的合金門外，喪尸王那不甘的、充滿了無盡暴虐的撞擊聲和咆哮，如同被捂住的悶雷，隱隱傳來，每一次撞擊都讓巨大的金屬門微微震顫，灰塵簌簌落下。但這聲音，反而襯得門內(nèi)這片被應(yīng)急燈照亮的狹小空間，更加死寂，更加……孤立無援。
蘇軟軟的視線，無法從霍凜那只血肉模糊的右手上移開。那慘烈的傷口，那不斷涌出的鮮血，像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她的視網(wǎng)膜上，也燙在她混亂的意識深處。是他……用這只手，徒手抓住了喪尸王的巨爪，為她爭取了那致命的一秒。為了她這個……他口中的“容器”、“誘餌”、“小夜鶯”？
巨大的恐懼依舊盤踞在心底，如同冰冷的毒蛇。但此刻，一種更加復(fù)雜、更加陌生的情緒，如同藤蔓般悄然滋生，纏繞著恐懼的根莖，讓她感到窒息般的混亂。那情緒里有后怕，有對門外怪物的恐懼，有對自身命運的絕望，但更強烈的，是一種目睹強大存在轟然倒塌后、混雜著憐憫、震驚和……一絲荒謬的負罪感？
她不是圣母。她恨他推她出去當(dāng)誘餌，恨他把她當(dāng)實驗品，恨他掌控她的生死。但看著他此刻重傷瀕危、如同困獸般喘息的模樣，看著他為了保護她（或者說保護他的“財產(chǎn)”）而付出的慘烈代價，她心底那堵名為憎恨的冰墻，似乎被這滾燙的鮮血，悄無聲息地……灼開了一道微小的裂縫。
“你……”蘇軟軟的聲音干澀嘶啞，帶著無法抑制的顫抖，打破了死寂。她想問“你怎么樣”，但話到嘴邊，卻變成了更實際的，“你的手……血……止不住……”
霍凜的身體幾不可察地動了一下。他緩緩地、極其艱難地抬起頭。
應(yīng)急燈慘白的光線落在他臉上。那張過分俊美的臉此刻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額頭上布滿了細密的冷汗，甚至有幾縷被汗浸濕的黑發(fā)貼在額角。他緊抿著唇，似乎在忍受著巨大的痛苦。但最讓蘇軟軟心頭一悸的，是他的眼睛。
那雙總是深不見底、帶著慵懶、戲謔、算計或冰冷瘋狂的桃花眼，此刻被濃密的睫毛半掩著，露出的部分卻如同被風(fēng)暴肆虐過的冰原，充滿了深不見底的疲憊和一種……近乎虛空的沉寂。所有的張揚、掌控一切的戾氣都消失了，只剩下一種被劇痛和巨大消耗抽干了所有力氣的脆弱感。然而，在那片沉寂的冰原深處，卻依舊燃燒著兩點幽深的、如同不滅寒星的光芒，死死地、帶著一種近乎偏執(zhí)的專注，鎖在蘇軟軟身上。
那目光不再是純粹的審視和評估。里面翻涌著一種極其復(fù)雜的、風(fēng)暴般的情緒——有被重創(chuàng)后的暴戾余燼，有對門外威脅的冰冷警惕，有對自己傷勢的漠然，但更多的，是一種……如同猛獸死死守護著自己剛奪回的、染血珍寶般的……絕對占有，以及一種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源自靈魂深處的……探尋？
他在探尋什么？探尋她此刻的反應(yīng)？探尋她是否還“有用”？還是……探尋他自己此刻這陌生的、因她而起的混亂心緒？
四目相對?？諝夥路鹉塘?。
蘇軟軟被他眼中那復(fù)雜而危險的光芒徹底震懾，巨大的壓力讓她幾乎無法呼吸。她想移開視線，身體卻僵住了。她能清晰地“感覺”到，自己意識深處那些新生的、纖細的精神“絲線”，此刻正不受控制地、如同受到磁石吸引般，微微震顫著，想要朝著霍凜的方向延伸過去！仿佛在呼應(yīng)著他眼中那翻涌的、混亂而強大的精神波動！
就在這時！
【警告！檢測到關(guān)鍵目標(biāo)‘喪尸王’精神波動異常升高！自毀傾向激增！】
【警告！該區(qū)域即將發(fā)生高能反應(yīng)！請玩家立即規(guī)避！】
【新手副本‘腐爛都市’最終階段結(jié)算啟動……】
冰冷、毫無感情的電子合成音，如同死神的倒計時，突兀地在兩人腦海中同時響起！
霍凜的眼神瞬間銳利如刀！那深沉的疲憊被強行壓下，只剩下冰冷的決斷！他猛地看向那扇厚重的合金門！門外，喪尸王那狂暴的撞擊和咆哮聲，驟然拔高到一種撕裂靈魂的尖嘯！充滿了無盡的痛苦、瘋狂和一種……玉石俱焚的毀滅意志！
“它要自爆！”霍凜的聲音嘶啞破碎，卻帶著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核心病毒反噬！快！往里跑！”他掙扎著想站起來，但右臂的劇痛和失血帶來的眩暈讓他身體猛地一晃，再次跌坐回去！
自爆？！喪尸王要自爆？！
巨大的恐懼瞬間壓倒了所有混亂的情緒！蘇軟軟腦中一片空白！她連滾帶爬地想要站起來，但雙腿軟得像面條！
“廢物！過來！”霍凜低吼一聲，用那只完好的左手猛地撐地，勉強穩(wěn)住身體，朝著蘇軟軟伸出左手！那只手同樣沾滿了血污和灰塵，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
蘇軟軟看著那只伸向她的、沾滿鮮血的手，心臟狂跳！沒有時間猶豫！求生的本能壓倒了一切！她幾乎是撲過去，用盡全身力氣抓住了霍凜冰冷的手腕！
觸手一片粘膩的冰涼！那是他的血！
就在她抓住他手腕的瞬間！
嗡——！?。?/p>
一股難以言喻的、強烈的精神共鳴感，如同高壓電流般瞬間席卷了兩人！
蘇軟軟意識深處那些纖細的“心弦”，如同被投入風(fēng)暴的磁針，瘋狂地指向霍凜！而霍凜那強大、混亂、充滿了劇痛和毀滅意志的精神波動，如同決堤的洪水，毫無阻礙地順著兩人接觸的手腕，洶涌地沖入蘇軟軟的感知！
劇痛！混亂！冰冷的殺意！還有……一種深藏的、如同磐石般的求生意志！無數(shù)碎片化的畫面和情緒洪流般沖擊著蘇軟軟脆弱的意識！她看到了他徒手抓住喪尸王巨爪時的決絕，看到了他眼中燃燒的瘋狂戰(zhàn)意，甚至……極其模糊地……捕捉到了一絲……在她被甩進門縫時，他眼中一閃而逝的……焦灼？！
這感知混亂而痛苦，幾乎要將她再次撕裂！但這一次，一種奇異的連接感也隨之產(chǎn)生！仿佛兩人的精神在死亡的威脅下，通過血肉的接觸，被強行連接在了一起！
“走！”霍凜的意念如同冰冷的鋼針，直接刺入蘇軟軟混亂的意識！他猛地發(fā)力，借助蘇軟軟微弱的支撐，強行站了起來！左臂攬住她的腰，幾乎是將她半拖半抱著，朝著通道深處、那閃爍著“安全出口”綠色幽光的實驗室內(nèi)部入口，跌跌撞撞地沖去！
身后！
轟隆隆隆——?。。?！
一聲無法用語言形容的、仿佛來自地獄最深處的恐怖巨響，猛地從合金門外爆發(fā)！緊接著是如同實質(zhì)的沖擊波，裹挾著無法想象的能量和毀滅意志，狠狠撞在厚重的防爆合金門上！
哐——?。。。?/p>
整個地下空間都在瘋狂震動！如同發(fā)生了十級地震！合金門發(fā)出令人牙酸的、仿佛下一秒就要被撕裂的金屬呻吟！向內(nèi)嚴重凹陷變形！無數(shù)灰塵和細小的金屬碎片如同暴雨般從天花板和墻壁崩落！刺目的紅光伴隨著灼熱的氣浪和更加濃烈的、帶著病毒毀滅氣息的惡臭，從門縫中瘋狂涌入！
“趴下?。。 被魟C嘶吼著，用盡最后的力量，猛地將蘇軟軟撲倒在地，用自己的身體死死地覆蓋在她身上！
轟——?。?！
更加狂暴的沖擊波和灼熱的氣浪狠狠拍在兩人身上！蘇軟軟感覺自己像被扔進了滾燙的巖漿，五臟六腑都要被震碎！無數(shù)碎石和金屬碎片如同子彈般砸在霍凜的后背，發(fā)出沉悶的撞擊聲！他悶哼一聲，身體劇烈地顫抖了一下，溫?zé)岬囊后w（不知是汗還是血）滴落在蘇軟軟的后頸！
毀滅的能量如同海嘯般沖刷而過！持續(xù)了仿佛一個世紀那么漫長！
當(dāng)震動和轟鳴終于漸漸平息，只剩下碎石滾落的簌簌聲和刺耳的金屬變形聲時，地下空間里彌漫著濃烈的焦糊味、硫磺味和一種令人作嘔的、病毒被徹底焚毀的奇異惡臭。
蘇軟軟被霍凜沉重的身體壓著，幾乎無法呼吸。她能感覺到他后背的僵硬，能聽到他粗重而壓抑的喘息，還有……滴落在她皮膚上那溫?zé)岬囊后w。
“你……”她艱難地開口，聲音嘶啞。
霍凜的身體動了一下，極其緩慢地撐起身體，從她身上挪開。他踉蹌著靠坐在旁邊布滿灰塵和碎石的墻壁上，臉色蒼白如金紙，嘴唇毫無血色，右臂的傷口因為剛才的劇烈動作再次崩裂，鮮血染紅了整條手臂，滴落的速度更快了。左臂的傷口也在滲血。他后背的作戰(zhàn)服被碎石劃破了好幾處，洇出暗紅的血跡。
他微微喘著氣，眼神疲憊到了極點，卻依舊銳利，死死盯著那扇已經(jīng)嚴重變形、向內(nèi)凸起一個巨大鼓包、邊緣甚至被高溫熔融的合金門。門縫里不再有紅光和熱浪涌出，只有一片死寂的黑暗和濃煙。
“結(jié)束了?！彼鲁鋈齻€字，聲音沙啞得幾乎聽不清。
【檢測到關(guān)鍵目標(biāo)‘喪尸王’生命信號消失?！?/p>
【新手副本‘腐爛都市’主線任務(wù)：存活24小時，已完成?！?/p>
【任務(wù)結(jié)算中……】
【玩家：霍凜（資深者），貢獻度評估：S級。獲得獎勵：生存點數(shù)3000點，隨機技能卷軸*1，基礎(chǔ)屬性強化藥劑（?。?1?！?/p>
【玩家：蘇軟軟（新人），貢獻度評估：A級（特殊輔助）。獲得獎勵：生存點數(shù)1500點，精神韌性基礎(chǔ)強化，天賦技能‘心弦共鳴’（被動/成長型）初步激活?！?/p>
【傳送準(zhǔn)備中……目標(biāo)：主神空間·臨時安全區(qū)。倒計時：10…9…8…】
冰冷的系統(tǒng)提示音在兩人腦海中響起。
蘇軟軟掙扎著坐起身，劫后余生的虛脫感和系統(tǒng)提示帶來的信息沖擊讓她大腦一片混亂。她活下來了？獲得了獎勵？精神韌性強化？心弦共鳴？
她下意識地看向霍凜。
霍凜也正看著她。在系統(tǒng)結(jié)算光芒的映照下，他那雙疲憊卻依舊深邃的眼眸里，翻涌著更加復(fù)雜的情緒。震驚于她的A級評價和天賦激活？審視著她這個意外收獲的巨大價值？還是……在回味剛才那生死瞬間、通過血肉接觸產(chǎn)生的、無法言喻的精神共鳴？
他扯了扯嘴角，似乎想露出一個慣常的、掌控一切的笑容，但因為劇痛和失血，那笑容顯得異常蒼白和勉強。他看著蘇軟軟，看著她還殘留著驚惶和茫然的小臉，看著她下意識捂住的、剛才被他緊緊抓住、此刻還殘留著他冰冷體溫和粘稠血跡的手腕。
“看來……”他聲音嘶啞，帶著濃重的喘息，每一個字都像是從齒縫里擠出來，“我的‘小夜鶯’……終于找到調(diào)了?！?/p>
他的目光掃過她手腕上屬于他的血跡，又落回她的眼睛，那眼神深處，疲憊之下，是毫不掩飾的、更加濃烈的占有欲和一種……全新的、如同發(fā)現(xiàn)未知寶藏般的灼熱期待。
“準(zhǔn)備好，蘇軟軟?！彼偷偷卣f，聲音帶著一種奇異的、近乎宣告的意味，穿透了系統(tǒng)倒計時的冰冷讀秒，“新世界的樂章……才剛剛開始?！?/p>
話音落下的瞬間，刺目的白光驟然淹沒了整個視野！
冰冷的金屬廢墟、刺鼻的焦糊惡臭、霍凜染血的身影和那復(fù)雜到令人心悸的眼神……一切都在白光中扭曲、消散。
當(dāng)蘇軟軟的視野再次恢復(fù)清晰時，刺鼻的消毒水氣味和一種冰冷的、毫無生機的金屬感取代了廢墟的塵埃。她發(fā)現(xiàn)自己站在一個純白色的、極其空曠的巨大金屬平臺上。腳下是光滑得能映出人影的金屬地面，頭頂是高遠得望不到頂?shù)鸟讽?，散發(fā)著恒定而冰冷的白光?？諝庵袕浡环N絕對的寂靜，只有她自己劇烈的心跳和粗重的喘息聲格外清晰。
主神空間？
她茫然地環(huán)顧四周。
然后，她的目光猛地定格在幾步之外。
霍凜就站在那里。傳送的白光似乎優(yōu)先修復(fù)了他的外傷。他右臂那觸目驚心的傷口已經(jīng)消失不見，皮膚完好無損，只是新生的皮膚透著一種不自然的蒼白。作戰(zhàn)服上的血跡也消失了，破損處似乎被某種力量修復(fù)。但他臉色依舊蒼白，眉宇間帶著濃重的疲憊，仿佛剛才那場慘烈的戰(zhàn)斗消耗掉了他太多的本源力量。
他微微低著頭，似乎也在適應(yīng)這環(huán)境的轉(zhuǎn)換。幾秒鐘后，他緩緩抬起頭。
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眸，瞬間鎖定了茫然失措的蘇軟軟。疲憊依舊沉淀在眼底，但更多的，是一種重新燃起的、冰冷而強大的掌控力，以及一種……比之前任何時候都要濃烈、都要不加掩飾的占有欲和探究欲。如同猛獸終于將看中的獵物，拖回了自己的巢穴。
他邁開腳步，朝著蘇軟軟走來。步伐沉穩(wěn)，帶著一種無形的壓迫感，在這絕對寂靜的空間里，腳步聲清晰得如同敲打在心臟上。
他在蘇軟軟面前站定，高大的身影再次將她籠罩。微微俯身，冰冷的視線如同探針，從她沾著灰塵和干涸血跡的頭發(fā)，掃過她蒼白的小臉，最后落在她依舊帶著驚惶和一絲新生的茫然的眼睛上。
他伸出右手——那只曾經(jīng)為了抓住喪尸王巨爪而血肉模糊、此刻卻完好無損的手，指尖帶著一絲新生的冰涼，極其緩慢地、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掌控意味，輕輕拂過蘇軟軟臉頰上沾染的一抹灰痕。
動作輕柔，卻帶著比之前任何粗暴對待都更令人心悸的強勢。
“歡迎來到……真實的地獄，我的‘心弦’?！彼统恋穆曇粼诳諘缢兰诺闹魃窨臻g里響起，帶著一種奇異的、冰冷的溫柔，和一種更深沉的、宣告所有權(quán)般的占有。
“你的價值，才剛剛開始兌現(xià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