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 沈朝瓊身穿香云紗裙裾,腕間戴的八寶琉璃手串隨動作晃出細碎清響。她烏發(fā)垂髫間別著赤金嵌玉步搖,十三歲的鵝蛋臉尚未褪去嬰兒肥,卻已看得出沈府嫡長女的端麗眉目。
她說話時指尖無意識地撥弄腰間的雙魚玉佩,鴿血紅寶石在掌心轉(zhuǎn)成一道流光 —— 這是她從襁褓里就戴著的御賜長命鎖改制而成。
沈夫人的翡翠鑲金護甲搭在女兒發(fā)頂,正替她扶正赤金嵌玉步搖:"月兒可是瞧見什么有趣的了?"
廊下古槐的白花落在少女月白纏枝紋褙子上,她踮腳去接飄落的花瓣,八寶琉璃手串撞在沉香木柱上,發(fā)出清越的脆響。
"女兒想四處逛逛。" 沈朝瓊轉(zhuǎn)身時發(fā)間珍珠流蘇掃過母親鬢邊,卻見母親腕間鳳眼菩提泛著幽光,仿佛唐映雪無聲的拒絕。
“父親昨夜在書房說,戶部尚書夫人又捐了千兩香油錢。母親這個二品大員的夫人,難道要屈居人后嗎?”
小沙彌捧著鎏金銀胎琺瑯茶盞經(jīng)過,驚動了屋檐上的飛鳥。沈朝瓊忽然指著檐角銅鈴小聲道:"母親快看!鴿子把鈴兒撞歪了。"
說話時眼睛亮晶晶的,手指卻悄悄勾住母親的袖口,“母親~”,沈朝瓊婉轉(zhuǎn)的撒著嬌。
沈夫人被女兒勾著袖口晃得珠釵輕顫,鳳眼菩提手串在腕間轉(zhuǎn)出半圈幽光。她望著女兒鼻尖沾著的槐花瓣,忽的噗嗤笑出聲。
"小機靈鬼,拿你父親來壓我?" 指尖金護甲輕輕點在女兒眉心,卻已轉(zhuǎn)身對廊下頷首:"張統(tǒng)領(lǐng)帶三個人跟著,玉心..."
"奴婢在!" 玉心從放生池畔的古柏后竄出來,發(fā)間銀鈴叮鈴作響。
沈朝瓊嘴角噙著一抹俏皮笑意,眼眸彎成月牙,朝母親眨了眨眼,脆生生道:“女兒若找到比戶部夫人上供更珍貴的供品,定第一時間拿回來給母親?!?話落,她便轉(zhuǎn)過身,足尖輕點,穩(wěn)穩(wěn)地沿著青石臺階朝著藏經(jīng)閣方向走去。
“小姐,您慢些走!” 玉心扯著嗓子喊道,隨后像只敏捷的小鹿般蹦跳著追過去。她懷里抱著團扇,跑得風(fēng)風(fēng)火火,發(fā)間那串嵌著珍珠的銀鈴隨著她的動作歡快輕顫,這銀鈴是玉心母親的陪嫁之物。
當(dāng)年她是沈夫人的陪嫁丫鬟之一,她腰間的珊瑚墜子則是父親從蘇州采買的,這位沈府總管家總私底下說 "咱們玉兒將來是要做官夫人的”。
繞過放生池時,玉心的靛青織金裙裾掃過正在掃地的小沙彌,帶起一小片落葉。
她自幼跟著父親在賬房學(xué)過算盤,又得了母親調(diào)教的規(guī)矩,此刻見香客們往功德箱投銅錢,竟下意識在心里算起數(shù)目,這是她小時候看父親經(jīng)常做的事。她父親也是憑借著對賬目過目不忘的本事,升到了如今沈府總管的職位。
沈夫人望著女兒消失的方向,轉(zhuǎn)身時忽見小沙彌捧著鎏金銀胎琺瑯茶盞經(jīng)過,茶湯里映出女兒在菩提樹下疾步的剪影,不禁搖頭笑嘆:"這丫頭......"
她抬手從袖籠中取出香囊,動作輕柔,放到鼻尖處,微微閉眼輕嗅,隨后睜開眼,看向身旁的嬤嬤,輕聲問道:“可是慧明師傅新制的沉水香?”
嬤嬤趕忙欠身,恭敬回應(yīng):“正是呢。此次慧明師傅制香,各個貴人那兒都得了些。夫人若想細細品聞,可要回屋將這香點燃?”劉嬤嬤回道,順便瞄了瞄自己女兒追隨離去的身影。
"小姐慢些!" 玉心小跑著追上沈朝瓊,袖中露出半截蔥綠汗巾,正是沈夫人賞給母親的宮制貢品。
玉心常聽母親說,當(dāng)年夫人嫁進沈家時,她抱著妝匣在花轎旁走了三十里路。想到此處,她攥緊了手里的香囊,這是今早母親偷偷塞給她的,說是夫人新得的伽南香。
玉心指尖輕輕撫過鎏金香囊上的纏枝蓮紋,蜜合色流蘇垂落在掌心,伽南香混著大小姐常用的鵝梨帳中香,在晨霧里氤氳出溫柔的漣漪。
她忽而想起昨夜在小姐閨房描紅,沈朝瓊握著她的手教 "云鬢花顏金步搖",腕間八寶琉璃手串碰著她的珊瑚墜子,碎光里映出兩人交疊的影子。
她五歲就被送到了大小姐身邊同吃同住,名為貼身丫鬟,過得卻比外面的商戶小姐還好。想起夜里她和大小姐頭挨著頭躺在幔帳床下,訴說彼此的心事,就不自禁的微笑起來。
她這一輩子都會忠于大小姐,赴湯蹈火,在所不惜!
沈朝瓊整個人貼著朱漆廊柱滑進西跨院,她腰間雙魚玉佩磕在石燈籠上,驚起棲息在菩提樹間的灰鴿,撲棱棱掠過藏經(jīng)閣鎏金飛檐。
玉心盯著小姐月白裙裾掃過門檻,忽然發(fā)現(xiàn)裙擺繡的并蒂蓮紋里藏著極小的 "淵" 字,是小姐上個月偷偷繡的。
跟著小姐繞過藏經(jīng)閣飛檐,銀鈴發(fā)飾碰著朱漆廊柱發(fā)出細碎清響。
鎏金穹頂灑下的晨光穿過八寶琉璃窗,在千手千眼觀音像上碎成七彩光暈。
菩薩高達三十丈的金身由西域傳來的鎏金工藝打造,每道衣褶都暗含敦煌飛天紋樣,衣袂垂落處竟可見金絲繡就的《般若心經(jīng)》。
最中央的法相雙目微闔,眉心嵌著紅寶石雕琢的智慧眼,在晨霧中流轉(zhuǎn)著慈悲與威嚴交織的輝光。
沈朝瓊仰頭望著菩薩千臂舒展如千葉蓮花,每只手掌心都嵌著不同寶石:
持凈瓶的右手托著南海白玉,握佛珠的左手串著西域硨磲,持經(jīng)卷的小臂纏繞著東珠流蘇,另有持法輪的手臂鎏金表面隱隱透出梵文。最頂端那只持楊柳枝的手直指穹頂,翡翠雕琢的柳枝在穿堂風(fēng)里輕輕顫動,葉尖凝著的露水竟是用月光石打磨而成,在陽光下折射出銀河般的璀璨。
"小姐看!" 玉心指著菩薩足邊蓮花座驚呼。八瓣金蓮由整塊和田玉雕成,每片花瓣都刻著不同的佛經(jīng)故事,花瓣間隙嵌著夜明珠,與殿內(nèi)八百盞酥油燈交相輝映,仿佛真有蓮花在圣光中次第綻放。
更奇的是蓮花座下竟有暗泉流動,叮咚水聲與殿外放生池的錦鯉躍動聲相和,形成天然的梵唄韻律。
沈朝瓊將伽南香香囊供在蓮花座前,忽覺有檀香煙霧拂過臉頰。她抬頭時,正見菩薩持如意的那只手在光影中輕輕轉(zhuǎn)動,象牙如意上的云紋竟與她腰間雙魚玉佩的紋路如出一轍。功德箱上的 "普度眾生" 四字泛起金光,仿佛真有佛法在世間流淌。
沈朝瓊退后半步,忽見供桌上的佛珠無風(fēng)自動。她順著佛珠滾動的軌跡望去,發(fā)現(xiàn)菩薩持經(jīng)卷的那只手正對著藏經(jīng)閣方向,經(jīng)卷上的金字在陽光中明滅,
“因緣際會”,沈朝瓊呢喃著念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