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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蘇念棠蕭承煜小說 憲銳 121364 字 2025-06-07 15:1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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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承煜一怔,隨即露出極淡的笑:“我送你回去?!?/p>

午后的“棠梨齋”飄著棗泥的甜香。

阿灼踮著腳在柜臺后給客人裝點(diǎn)心,小短手舉著油紙包喊:“張嬸兒,您要的糖蒸酥酪多放了桂花!”小翠蹲在門檻邊剝蓮子,見蘇念棠進(jìn)門,趕緊擦了手接她懷里的賬簿:“蘇姐姐,今天的生意可好了,阿灼都能自己招呼客人了!”

蘇念棠望著柜臺前攢動(dòng)的人頭,阿灼的小腦袋在其中鉆來鉆去,發(fā)間的棠梨花被汗浸得更艷。

她摸了摸耳后的那朵,轉(zhuǎn)身對蕭承煜說:“去后堂幫我搬棗泥?”

他應(yīng)了聲,跟著她往廚房走。

穿過堂屋時(shí),阿灼恰好一抬頭,看見兩人并肩的影子,眼睛立刻彎成月牙。

他對著張嬸兒晃了晃油紙包:“嬸兒您瞧,我就說糖畫爹爹會(huì)來幫娘親搬棗泥吧?”

張嬸兒笑得直拍腿:“小機(jī)靈鬼,你娘親的棗泥酥要賣瘋咯!”

陽光透過新刷的桐油招牌斜照進(jìn)來,“棠梨齋”三個(gè)大字泛著暖黃,把阿灼的笑聲、小翠的剝蓮子聲、灶上蒸點(diǎn)心的“咕嘟”聲,都染成了蜜里調(diào)油的甜。

午后的灶火舔著銅鍋邊緣,蘇念棠往熬到琥珀色的麥芽糖里撒了把桂花。

蒸騰的甜香裹著灶膛的暖意漫開,阿灼立刻從柜臺后探出頭,鼻尖沾著點(diǎn)棗泥酥的碎屑:“娘親,今天要做新花樣?”

“試試你外婆教的糖畫?!彼弥衿瑪嚵藬囂窍?,手腕微抖試了試黏度。

七年前在農(nóng)家灶房,奶娘臨終前攥著她的手說“你娘最會(huì)畫糖畫,糖稀要熬到月白色才透亮”,這句話在她夢里繞了千百回,直到今日才敢碰銅勺。

阿灼搬了條小板凳湊過來,發(fā)頂?shù)奶睦婊ū淮┨蔑L(fēng)掀得晃了晃:“我要看著娘親畫!”

銅勺懸在青石板案板上方三寸,蘇念棠深吸一口氣。

記憶里奶娘的手覆著她的手,在粗陶碗底畫過歪歪扭扭的蝴蝶,此刻她的手腕卻穩(wěn)得像刻在骨頭上——起筆從花蕊開始,糖線細(xì)若游絲,沿著花瓣輪廓蜿蜒。

“娘親畫的是棠梨花!”阿灼眼睛亮得像沾了蜜,“和我發(fā)間的一樣!”

最后一筆收在花蒂,整朵糖畫在石板上泛著暖金的光。

蘇念棠剛要松勺,阿灼突然小聲道:“好像‘糖畫爹爹’……”

銅勺“當(dāng)啷”掉在案板上,糖線斷成兩截。

蘇念棠的指尖在發(fā)抖,那截沒完成的糖花邊緣漸漸凝固,像道裂開的傷疤。

“阿灼怎么知道‘糖畫爹爹’?”她蹲下與孩子平視,聲音發(fā)顫。

阿灼歪頭,用食指戳了戳自己眉心:“前兒夜里娘親說夢話呀,喊‘爹爹,糖畫要化了’?!彼鋈蛔ё∷囊陆牵鞍⒆撇?,是像張嬸兒說的‘親爹爹’嗎?”

蘇念棠喉頭發(fā)緊。

七年來她從不在阿灼面前提“父親”二字,可孩子的記性比她想象中更敏銳——上個(gè)月張嬸兒逗他“你爹爹呢”,他歪著腦袋說“娘親說爹爹在糖畫里”。

此刻石板上的殘?zhí)怯持哪槪秀遍g竟與記憶里那個(gè)穿月白長衫的身影重疊:他蹲在庭院里,銅勺在青石板上劃出流光,她踮腳去夠糖畫,發(fā)間的棠梨花落進(jìn)糖稀里……

“叮鈴——”

門簾被風(fēng)掀起,清脆的銅鈴打斷了回憶。

小翠從堂屋探進(jìn)頭:“蘇姐姐,張掌柜送新磨的糯米粉來了!”

蘇念棠迅速抹了把眼角,將殘?zhí)鞘者M(jìn)木匣:“阿灼去幫張叔搬東西,娘親收拾下灶?!?/p>

孩子應(yīng)了聲跑出去,她對著木匣里的殘?zhí)前l(fā)怔。

木匣最底層壓著塊褪色的帕子,是奶娘臨終前塞給她的,帕角繡著半朵棠梨花——和記憶里那個(gè)男人袖口的刺繡,像極了。

傍晚時(shí)分,棠梨齋的客人才散得差不多。

小翠擦著柜臺打哈欠:“今兒生意真好,連西市的劉娘子都跑過來買糖蒸酥酪?!彼鋈煌绷送碧K念棠的胳膊,“姐姐你瞧,門口那個(gè)穿月白長衫的——莫不是哪家公子?”

蘇念棠抬頭,正撞進(jìn)一雙深潭似的眼睛。

蕭承煜卸了甲胄,月白暗紋錦袍裹著挺拔的肩背,腰間只墜了塊羊脂玉佩,倒像個(gè)尋常的讀書公子。

他在靠窗的位子坐下,指節(jié)輕叩桌面:“一碗桂花酒釀圓子?!?/p>

“這就來?!碧K念棠轉(zhuǎn)身時(shí),木匣里的殘?zhí)峭蝗豁训窖?/p>

她捏著木勺的手頓了頓——今早蕭明遠(yuǎn)說“你娘給你取名‘棠’”,此刻這個(gè)總穿玄鐵重甲的男人換了便服,倒真有幾分像記憶里的糖畫先生。

酒釀圓子端上桌時(shí),蕭承煜的目光落在柜臺上的木匣。

匣蓋沒關(guān)嚴(yán),半朵糖花露在外面:“這個(gè)能買嗎?”

“自己做的,不賣?!碧K念棠擦著桌子后退半步,木匣被她悄悄往身后挪了挪。

他卻笑了,眼尾的細(xì)紋里浸著溫軟:“我小時(shí)候也愛糖畫,總蹲在城門樓子底下等?!敝腹?jié)無意識摩挲著碗沿,“后來領(lǐng)兵去北境,雪地里凍得手僵,總夢見糖畫師傅的銅勺……”

“客官的圓子要涼了。”蘇念棠打斷他的話,轉(zhuǎn)身時(shí)撞翻了裝桂花的瓷罐。

細(xì)碎的金黃落了滿地,她蹲下身撿,卻見蕭承煜也半蹲著,指尖捏起朵桂花:“我?guī)湍??!?/p>

“不用!”她猛地直起腰,額頭撞在桌角。

“當(dāng)心!”蕭承煜伸手去扶,手腕卻被她狠狠甩開。

阿灼恰好從后堂跑出來,懷里抱著包糯米粉:“娘親又撞到頭了?”他仰頭盯著蕭承煜,突然眼睛一亮,“糖畫爹爹!”

蘇念棠心頭一跳。

這是阿灼第一次當(dāng)面喊蕭承煜“爹爹”,可孩子的目光卻落在他腰間的玉佩上——那是塊羊脂玉,雕著半朵棠梨花,和她木匣里帕子上的刺繡,一模一樣。

蕭承煜顯然也怔了,低頭摸了摸玉佩:“你怎么叫我這個(gè)?”

“因?yàn)槟镉H畫糖畫時(shí)總發(fā)呆,像在等糖畫爹爹?!卑⒆瓢雅疵追弁郎弦环牛扒皟何覇枏垕饍?,她說等的人來了,糖畫就圓滿了。”

蘇念棠的耳尖發(fā)燙。

她剛要開口,街上傳來刺耳的笑聲:“哎喲,定北侯屈尊來市井小店,莫不是被什么勾了魂?”

王氏扭著水紅綢裙跨進(jìn)門,身后跟著三個(gè)梳著高髻的貴婦。

她涂著丹蔻的手指戳向柜臺上的木匣:“聽說蘇娘子會(huì)畫糖畫?該不會(huì)是學(xué)了什么狐媚手段,專門勾男人的?”

“王姨母說話好難聽?!卑⒆普镜教K念棠身前,小胸脯挺得筆直,“糖畫爹爹是我外公!”

滿屋子的呼吸聲突然靜了。

王氏的丹蔻停在半空,蕭承煜捏著桂花的手驟然收緊。

“你說什么?”蕭承煜的聲音沉得像壓了塊石頭。

阿灼仰起臉,眼睛亮得驚人:“娘親總對著糖畫哭,我猜是想外公了。張嬸兒說沒爹的孩子苦,可我有娘親,還有糖畫外公!”他拽了拽蘇念棠的衣袖,“是不是呀娘親?”

蘇念棠的喉嚨像塞了團(tuán)棉花。

她望著阿灼發(fā)間的棠梨花,又望向蕭承煜腰間的玉佩——七年前蕭明遠(yuǎn)說“顧夫人臨死前把賬簿塞給她奶娘”,此刻所有碎片突然拼在一起:奶娘說“你娘最會(huì)畫糖畫”,蕭承煜的玉佩雕著棠梨花,阿灼的眉眼像極了蕭承煜,而她的本名,是顧棠。

“蘇娘子好手段啊。”王氏突然尖笑,“連‘外公’都編出來了,莫不是想攀——”

“夠了?!笔挸徐匣羧黄鹕恚C金靴碾過地上的桂花。

他盯著蘇念棠發(fā)白的唇,聲音放軟了些,“念棠,我想知道?!?/p>

蘇念棠攥緊了木匣。

匣底的帕子硌著掌心,那半朵棠梨花仿佛在發(fā)燙。

她張了張嘴,卻聽見阿灼脆生生的聲音:“娘親說外公的糖畫比月亮還亮,等我攢夠錢,就買糖畫接他回家!”

王氏的臉漲得通紅,摔了帕子就往外走:“走,咱們?nèi)ニ稍聵?,看誰才是京都第一點(diǎn)心!”

貴婦們跟著蜂擁而出,門簾甩得噼啪響。

小翠吐了吐舌頭,蹲下去撿被撞翻的桂花:“蘇姐姐,她們怎么這么兇?”

“因?yàn)榘⒆普f得對?!碧K念棠摸了摸孩子的發(fā)頂,目光落在蕭承煜腰間的玉佩上,“糖畫外公,該回家了?!?/p>

蕭承煜的呼吸一滯。

他剛要開口,阿灼卻拽著他的袖子往柜臺跑:“糖畫爹爹你看,娘親畫的棠梨花斷了,你幫我補(bǔ)補(bǔ)好不好?”

夜色漸深時(shí),棠梨齋的燈還亮著。

蘇念棠翻出壓在箱底的點(diǎn)心冊子,泛黃的紙頁間飄出張紙條,墨跡已經(jīng)暈開:“棠梨花開處,糖畫映舊顏?!?/p>

她的指尖撫過紙條,眼淚滴在“顏”字上,暈開一片模糊的水痕。

窗外的月光漫進(jìn)來,落在木匣里的殘?zhí)巧稀前攵錄]完成的棠梨花,在月光下泛著溫潤的光,像極了記憶里那個(gè)男人的眼睛。

“娘親,該睡了?!卑⒆票е眍^站在門口,發(fā)間的棠梨花不知何時(shí)掉了,“明天還要做糖畫呢?!?/p>

蘇念棠把紙條重新夾進(jìn)冊子,輕輕合上。

窗外的月光穿過窗欞,在地上鋪成一條銀路,直通店門外的青石板。

次日清晨,蘇念棠推開“棠梨齋”的木門。

晨霧里站著個(gè)穿月白長衫的身影,懷里抱著個(gè)紅漆木盒。

他轉(zhuǎn)身時(shí),腰間的羊脂玉佩閃了閃,映著門楣上“棠梨齋”三個(gè)大字,像朵開在晨霧里的花。


更新時(shí)間:2025-06-07 15:1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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