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 **李強 (阿強):** 主角,16歲,瘦高,
眼神里帶著初生牛犢的倔強和一絲迷茫。初中沒念完,因家境貧寒和厭學,
執(zhí)意跟隨堂哥南下東莞。* **李偉 (偉哥):** 阿強的堂哥,22歲,
在東莞混跡幾年,油滑世故,是阿強最初的“領路人”。
* **張姨:** 小制衣廠老板娘,四十多歲,精明刻薄,嗓門大,
是阿強的第一個“老板”。* **老楊:** 廠里的老車工,沉默寡言,手藝好,
是廠里少數(shù)對阿強不算太差的人。* **小麗:** 同廠女工,18歲,來自四川,
性格潑辣直爽,是阿強在異鄉(xiāng)為數(shù)不多的朋友。初中肄業(yè)的少年阿強,
懷揣著對大城市的模糊憧憬和對“自由賺錢”的幻想,跟隨堂哥偉哥來到“世界工廠”東莞。
理想與現(xiàn)實猛烈碰撞:他見識了工業(yè)區(qū)的龐大與冷漠,經(jīng)歷了流水線的枯燥與壓榨,
體會了底層打工者的艱辛與掙扎。從最初的懵懂、興奮,到失落、麻木,
再到在一次工傷事件中看清現(xiàn)實的不公與自身的局限。
在微薄的工資、堂哥的“提點”、工友的冷漠與偶爾的溫情交織中,
他開始重新思考“闖蕩”的意義,最終在工廠圍墻外一處簡陋的夜校宣傳欄前,停下了腳步。
**第一章:綠皮車的終點站**火車輪子撞擊鐵軌的“哐當哐當”聲,
不知疲倦地響了快兩天兩夜。車廂里混雜著汗味、泡面味、劣質(zhì)香煙味,
還有小孩子斷續(xù)的哭鬧。李強,
或者說阿強——他覺得這個名字更符合即將開始的“闖蕩”生活——把臉貼在冰冷的車窗上,
呼出的氣在玻璃上凝成一小片白霧。
窗外是飛速倒退的、他從未見過的景象:連綿起伏的丘陵逐漸被大片大片灰撲撲的廠房取代,
高聳的煙囪吐著白煙,像巨大的怪獸蟄伏在低垂的天幕下。空氣似乎也變得渾濁粘稠起來。
“看傻眼了?”旁邊座位傳來堂哥李偉帶著戲謔的聲音。偉哥穿著件仿名牌的T恤,
頭發(fā)用發(fā)膠抓得挺立,嘴里叼著根煙,一副“老江湖”的派頭。“這就是東莞!遍地是黃金,
就看你有沒有本事彎腰撿!”阿強收回目光,心里有點打鼓,
但更多的是被偉哥描繪的“遍地黃金”激起的興奮。家里太窮了,
父母佝僂的背、弟弟妹妹渴望新書包的眼神,
還有學校里老師看著他成績單時那掩飾不住的失望,都像石頭一樣壓著他。初中沒念完,
他就死活不想再去了。讀書?他覺得自己不是那塊料。偉哥過年回家時,手腕上的電子表,
兜里的“芙蓉王”,還有他眉飛色舞講的“一個月頂家里種一年地”的故事,
像磁石一樣吸住了阿強。他纏著父母,甚至偷偷拿了家里僅有的兩百塊錢當路費,
終于踏上了這趟南下的綠皮車?!皞ジ?,你說我真能一個月掙好幾千?
”阿強忍不住又問了一遍,聲音帶著少年人特有的清亮和不確定?!皬U話!
”偉哥吐了個煙圈,拍拍阿強的肩膀,“跟著哥混,包你吃香的喝辣的!
電子廠、玩具廠、制衣廠……隨便進!流水線上手快得很,就是手腳麻利點就行。
比你在老家刨土坷垃強一萬倍!”火車終于喘著粗氣,緩緩滑進了一個巨大無比的站臺。
“東莞東站”四個紅色大字映入眼簾。阿強的心,隨著廣播里催促下車的女聲,
咚咚咚地狂跳起來。他提起那個印著化肥商標、鼓鼓囊囊的蛇皮袋,
里面塞著他所有的家當:幾件舊衣服,母親偷偷塞進來的幾個煮雞蛋,
還有一雙嶄新的、硌腳的解放鞋。走出站口,熱浪和聲浪瞬間將阿強吞沒。
烏泱泱的人頭攢動,各種口音的吆喝聲、汽車喇叭聲、行李箱輪子摩擦地面的噪音混在一起,
震耳欲聾。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汽車尾氣和灰塵的味道。
巨大的廣告牌上閃爍著他不認識的英文和花里胡哨的圖片。一切都那么新奇,那么龐大,
那么……讓人無所適從?!白?!別像個鄉(xiāng)巴佬似的杵著!”偉哥熟門熟路地拽著他,
靈活地在人群中穿梭,避開拉客的摩托仔和舉著招工牌的中介。阿強緊緊攥著蛇皮袋的帶子,
手心全是汗,眼睛不夠用似的四處張望。那些穿著時髦、行色匆匆的人,
那些閃著冷光的玻璃幕墻高樓,還有路邊小店飄出的、他從未聞過的食物香氣,
都讓他既興奮又隱隱感到一種渺小。原來,這就是大城市。
和他想象中金光閃閃的樣子不太一樣,但似乎,更有力量。
**第二章:鐵皮屋與流水線**偉哥并沒有帶阿強去住旅館,七拐八繞之后,
他們鉆進了一片密密麻麻的“城中村”。狹窄的巷子兩邊,
是擠挨著的、用紅磚和鐵皮搭建的樓房,墻面被油煙熏得漆黑,
各種電線像蜘蛛網(wǎng)一樣在空中糾纏。污水順著墻根流淌,散發(fā)出難聞的氣味。
偉哥在一棟掛著“招租”牌子的鐵皮樓前停下,
熟稔地跟一個叼著煙、趿拉著拖鞋的房東討價還價。最終,
他們租下了頂層一個不足八平米的單間。
房間里只有一張光板床、一個搖晃的小桌子和一把破椅子。沒有窗戶,
只有一扇開向狹窄過道的門,悶熱得像蒸籠。“先湊合住,等找到工作搬廠里去。
”偉哥把行李往地上一扔,抹了把汗,“廠里宿舍便宜,就是人多點?!钡诙煲辉?,
偉哥就帶著阿強去了附近的工業(yè)區(qū)。那景象讓阿強再次震撼:一眼望不到頭的廠房,
巨大的藍色或銀灰色鐵皮屋頂在陽光下反著光。穿著各色工服的男男女女,
像潮水一樣在廠門開合的瞬間涌進涌出。
空氣里是機油、塑膠、還有食堂大鍋飯菜混合的復雜氣味。
招工啟事貼滿了工業(yè)區(qū)門口的布告欄,像五顏六色的補丁。偉哥掃了幾眼,
拉著阿強走到一個寫著“急招車位工、普工,生手可培訓”的攤位前。
攤主是個嗓門洪亮、身材微胖的中年女人,正是張姨?!岸啻罄??
”張姨上下打量著瘦高的阿強,目光銳利得像刀子?!笆??!卑娪悬c緊張。
“身份證!”張姨伸出手。阿強趕緊掏出那張嶄新的、還帶著塑封味道的身份證。
張姨看了看,撇撇嘴:“年紀有點小啊,不過看著還算機靈。我們小廠,做衣服的,活不重,
就是手腳要快。試用期一個月,包住不包吃,工資一千二,干得好轉(zhuǎn)正一千八加計件。
干不干?”一千二?阿強心里飛快地算著,這比偉哥之前說的“好幾千”差遠了!
他下意識地看向偉哥。偉哥給他使了個眼色,堆著笑對張姨說:“張老板,這是我親堂弟,
老實肯干!您放心,肯定好好干!一千二就一千二,先學著嘛!”張姨沒再多說,
扔過來一張皺巴巴的表格:“填表!下午就進廠試工!”填表的時候,
阿強握著筆的手有點抖。在“文化程度”那一欄,他猶豫了一下,最終寫下了“初中”。
心里像被什么刺了一下,有點疼,又有點麻木。下午,
阿強跟著張姨走進了那個名叫“興達”的小制衣廠。廠房不大,機器轟鳴聲震得人耳膜發(fā)麻。
幾十臺縫紉機排成幾排,工人們埋著頭,手指在布料和針板間飛快地穿梭,神情專注而麻木。
空氣里飄著細密的布屑和機油的味道。張姨把他領到一個角落的空車位前,
對旁邊一個埋頭干活、頭發(fā)花白的老師傅喊:“老楊!給你帶個徒弟!教他鎖邊!
”老楊抬起頭,是一張布滿皺紋、沒什么表情的臉。他看了看阿強,沒說話,
只是指了指旁邊一臺看起來最舊、沾滿油污的縫紉機,又指了指旁邊堆著的一摞裁好的布片,
示意他自己看。阿強笨拙地坐下,學著老楊的樣子,把布片塞到針板下,腳踩向踏板。
機器猛地發(fā)出“噠噠噠”的巨響,針頭瘋狂地上下跳動。他嚇了一跳,腳一松,線就斷了。
再踩,布片被車得歪歪扭扭,針頭“咔”一聲扎在了壓腳上,斷了?!皣K!
”張姨不知什么時候走了過來,叉著腰,“笨手笨腳的!這針線不要錢???看著點!
”她的聲音在機器的轟鳴中依然刺耳。阿強的臉一下子漲得通紅,額頭上冒出細密的汗珠。
他偷偷看向老楊,老楊眼皮都沒抬一下,只是默默地換好針,繼續(xù)他手上的活計,手指翻飛,
動作精準得像機器本身。流水線的節(jié)奏快得讓人窒息。
阿強感覺自己像個被卷入巨大漩渦的木偶,手忙腳亂,怎么都跟不上。
那些看似簡單的工序——對齊、壓線、剪線頭——做起來卻無比艱難。布料在手中不聽使喚,
線頭總斷,手指被針扎了好幾下,火辣辣地疼。汗水流進眼睛里,澀得難受,也不敢抬手擦。
下班鈴聲響起時,阿強感覺全身的骨頭都散了架,耳朵里還在嗡嗡作響。
他看著自己做的那些歪歪扭扭、線跡凌亂的半成品,堆在腳邊像個諷刺的笑話。
手指上多了幾個細小的針眼,火辣辣地疼。晚飯是在工廠食堂吃的。幾塊錢一份的快餐,
米飯硬邦邦,青菜黃蔫蔫,只有幾片薄薄的肥肉飄在油汪汪的湯里。工友們沉默地扒著飯,
臉上寫滿疲憊。阿強端著盤子,找了個角落坐下,食不知味。這就是“遍地黃金”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