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露水還沾在草葉上,冷風(fēng)裹著泥土味鉆進(jìn)鼻腔。我攥緊了那封卷邊的征兵令,
紙張邊緣被我捏得發(fā)皺?!澳阏嬉??”母親的聲音像是從很遠(yuǎn)的地方傳來。我點了點頭,
沒敢看她的眼睛。身后是堆在木桌上零散的衣物和一把舊短劍——那是老鐵匠昨晚塞給我的,
劍柄上的皮繩已經(jīng)磨損,握在手里卻沉得像塊鐵石?!澳ЙF都打到邊境村了。”我說,
“我不能看著別人去死?!蹦赣H的手停在半空,最后只是輕輕拍了拍我的肩膀。
鎮(zhèn)口的老橡樹下,幾個年輕人正圍成一圈,低聲議論著什么。有人看見我走來,
聲音戛然而止?!鞍模惘偭税??”從小一起放羊的湯姆抓住我的胳膊,
“你知道騎士團訓(xùn)練多嚴(yán)?你連馬都沒騎過!”我甩開他的手,指了指胸口:“如果我不去,
誰來守這里?”他愣住了,嘴唇動了幾下,最終沒再說話。天色剛亮,
我就踏上了前往王都的泥路。晨霧濃得化不開,靴底踩碎枯枝的聲響在耳邊格外清晰?!拔?!
前面那個!等等!”我停下腳步,回頭看去。一個穿著粗布斗篷的青年氣喘吁吁地跑來,
紅發(fā)亂糟糟地翹著,臉上帶著笑。“我也去騎士團!”他說,“叫萊昂,你呢?”“艾文。
”“好啊,以后就是戰(zhàn)友了!”他伸出手,掌心粗糙,滿是繭子。我握上去,
第一次覺得這趟旅程沒那么孤單。王都的城墻在遠(yuǎn)處浮現(xiàn)時,我已經(jīng)能聽見號角聲。
高聳的塔樓在陽光下泛著金屬光澤,城門前排著一隊人,有穿皮甲的、有披著長袍的,
甚至還有個背著巨斧的矮人?!巴?,他們也來參軍?”萊昂瞪大眼睛?!安皇菂④?,
”站在我們前面的黑衣男人頭也不回地說,“是盟約?!薄笆裁匆馑??”我問。
那人終于轉(zhuǎn)過臉,左眼罩著黑布,右眼深陷如井:“黑暗森林的魔獸不再怕圣光了。
王國急著召集所有能戰(zhàn)之人?!蔽倚念^一跳。征兵令上確實提到過這事,
但當(dāng)時只當(dāng)是夸大其詞。隊伍緩緩向前挪動,我摸了摸腰間那把舊短劍。
它似乎比早上更沉了些。登記官是個滿臉絡(luò)腮胡的中年人,手里拿著一本厚冊子。“名字。
”“艾文?!薄俺錾恚俊薄疤m斯特小鎮(zhèn)。”他抬頭看了我一眼,眼神里有些說不清的東西。
“第一次見血是什么時候?”“我沒……殺過人?!薄澳蔷推矶\你別太快見到第一滴。
”他低頭寫下幾筆,揮手示意我過去。我接過一塊刻著編號的木牌,
轉(zhuǎn)身時撞上一雙冰冷的眼睛。那是個穿灰袍的老人,站在不遠(yuǎn)處的陰影里。
他嘴角掛著一絲笑意,像是早已等在那里。“勇氣可嘉?!彼f,“可惜不夠。
”我皺眉:“你是誰?”“莫德雷德?!彼p聲回答,“巫師?!蔽疫€想再問,
他已經(jīng)轉(zhuǎn)身離開,斗篷在風(fēng)中飄蕩,像一片烏云掠過地面。“別理他。”萊昂湊過來,
“聽說是宮廷請來的顧問,瘋老頭一個?!蔽尹c點頭,心里卻壓著一股莫名的寒意。
當(dāng)天傍晚,我們在營地集合,教官還沒來,人群松散地站著聊天?!澳銈兟犝f了嗎?
”一個戴圓眼鏡的年輕人壓低聲音,“昨天夜里,東側(cè)哨塔的守衛(wèi)全死了?!薄澳ЙF干的?
”有人問?!安??!蹦侨藫u頭,“尸體完好無損,但他們的眼睛……全是空的,
就像被人挖出來過又放回去一樣。”我后背一陣發(fā)涼。就在這時,頭頂傳來一聲尖銳的鳥鳴。
我抬頭望去,一只黑羽鷹隼正盤旋在營地上空,它的影子投在我腳邊,忽明忽暗。
“那是信使?!比R昂說,“從精靈族那邊送來的?!蔽叶⒅侵机楒溃蝗桓_下來,
直奔我而來!我本能地抬手,它卻在離我手掌不到一寸的地方憑空消失了,仿佛從未存在過。
“你剛才……”萊昂睜大眼。我愣在原地,心跳快得像要跳出胸膛。那只鷹隼明明就在眼前,
怎么……“艾文!”教官的聲音打斷了我的思緒,“出列!”我走上前,
腳下的土地似乎微微震顫了一下?!艾F(xiàn)在開始,你們不再是平民。”教官掃視全場,
“你們是騎士團的一員。記住,活著的人才配穿鎧甲?!蔽业皖^看向自己身上的樸素制服,
忽然有種陌生感。這不是我該穿的衣服。但我沒有時間細(xì)想。夜幕降臨,
我躺在簡陋的床鋪上,盯著帳篷頂部的破洞出神。月光透過縫隙灑進(jìn)來,
在地上畫出一道扭曲的銀線。我閉上眼,耳邊卻響起一個聲音:“你以為你是誰?
”我猛地睜開眼,四周寂靜無聲。只有那道月光,依舊靜靜地躺著,像一條通往未知的路。
而我知道,明天醒來,一切都會不一樣。晨光還未完全灑進(jìn)營地,
帳篷外已經(jīng)傳來靴子踩在泥土上的聲響。我翻身坐起,肩膀酸痛得像是被鐵錘砸過。
昨天的訓(xùn)練還像烙印一樣刻在肌肉里,每動一下都讓人想呻吟?!鞍?!
”萊昂掀開簾子探進(jìn)頭來,“快點,教官說今天要加練騎術(shù)?!蔽易テ鸱旁诖策叺耐馓?,
披上后走出帳篷??諝饫飶浡端婉R糞混合的味道,遠(yuǎn)處的校場已經(jīng)聚集了不少人。
有人正在給戰(zhàn)馬上鞍,也有人已經(jīng)在練習(xí)劈砍動作。陽光從城墻頂端斜射下來,
在沙地上拉出一道道細(xì)長的影子。“你昨晚睡得好嗎?”萊昂一邊走一邊問?!安辉趺春?。
”我揉了揉脖子,“感覺骨頭都在響?!彼α艘宦暎斑@才剛開始呢,等著吧,
等你連站都站不穩(wěn)的時候才叫難受。”我們趕到校場時,教官正站在木樁前訓(xùn)話。
他那張滿是胡茬的臉比昨天更冷,目光掃過我們時像是在挑揀廢鐵。
“今天你們要學(xué)的是控馬斬?fù)?。”他說,“別以為會走路就能騎馬。馬不是你的腿,
它有自己的脾氣?!蔽覡苛艘黄プ孛珣?zhàn)馬,它的耳朵在我靠近時動了動,鼻息噴在我手背上,
溫?zé)岫睗?。我試圖爬上馬背,但試了兩次都沒成功。第三次終于上去,
卻差點因為姿勢不對摔下來。“放松點。”萊昂在我旁邊低聲說,“別繃得太緊,
讓它感覺到你在控制它,而不是怕它?!蔽疑钗豢跉?,調(diào)整了坐姿。
戰(zhàn)馬似乎察覺到了我的變化,蹄子在地上輕輕刨了一下,然后安靜下來?!昂?。
”教官走到我面前,“現(xiàn)在,試著用劍砍靶子?!蔽椅站o韁繩,雙腿夾住馬腹,催促它向前。
風(fēng)從耳邊呼嘯而過,我舉起短劍,對準(zhǔn)前方的木樁狠狠劈下。劍刃撞在木頭上發(fā)出悶響,
震得我虎口發(fā)麻。“太慢?!苯坦侔櫭迹笆直蹧]跟上節(jié)奏,腰也沒轉(zhuǎn)到位。
”我又試了幾次,每次都差那么一點。汗水順著額角滑落,滴在衣領(lǐng)上。
其他人已經(jīng)開始練習(xí)雙人對抗,而我還卡在最基礎(chǔ)的動作上?!霸賮?。”我對萊昂說。
他點點頭,遞給我一瓶水?!皠e急,慢慢找感覺。”直到太陽升到頭頂,
我才勉強掌握了基本的控馬斬?fù)簟;氐綆づ癯燥垥r,我?guī)缀踹B筷子都拿不穩(wěn)。夜幕降臨時,
耐力測試開始了。每人背著二十斤重的沙袋繞校場跑五圈,最后還要完成一組俯臥撐。
前三圈還好,第四圈開始,雙腿像是灌了鉛。呼吸越來越沉重,胸口仿佛壓著一塊巨石。
我咬緊牙關(guān)繼續(xù)往前挪,耳邊全是自己粗重的喘息聲?!鞍摹庇腥嗽谖疑砗蠛埃?/p>
但我聽不清是誰。最后一圈,我已經(jīng)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堅持下來的。膝蓋一軟,
整個人撲倒在地。掌心蹭破了皮,火辣辣地疼。“還能起來嗎?”萊昂蹲下來問我。
我點點頭,撐著地面站起來。腳還沒站穩(wěn),就聽見一個聲音:“不錯,至少沒中途放棄。
”是教官。他看了我一眼,轉(zhuǎn)身走了。那天晚上,我在篝火旁坐著,看著跳動的火焰出神。
萊昂扔給我一個蘋果?!澳阒绬??以前我也差點被淘汰。”他說,
“那時候我覺得自己根本不是當(dāng)騎士的料?!蔽铱辛艘豢谔O果,酸澀的味道在嘴里蔓延。
“那你為什么沒放棄?”“因為我答應(yīng)過我父親。”他笑了笑,“而且……有些事,
只有做了才知道能不能行?!钡诙斓膱F隊演練,我被分到第三小隊。
我們的任務(wù)是在模擬戰(zhàn)場上完成一次突襲。一開始還算順利,可當(dāng)我負(fù)責(zé)掩護隊友沖鋒時,
一個失誤讓敵人抓住了空檔。對方直接沖進(jìn)我們的陣型,打亂了整個節(jié)奏。
“你為什么不提前通知我們轉(zhuǎn)向?”一個叫卡爾的隊員怒氣沖沖地質(zhì)問我。
“我以為……”我張了張嘴,卻說不出完整的辯解。“你以為個屁!”他一把推開我,
“如果不是你,我們早就贏了!”我低下頭,手指攥緊了拳頭。我知道他說得沒錯,
是我判斷錯了時機?!鞍??!比R昂走過來拍拍我肩膀,“回去重新復(fù)盤一遍,找出問題。
”我沒有說話,只是默默點頭。當(dāng)晚,我獨自一人在沙盤前反復(fù)推演白天的戰(zhàn)術(shù)。
手指劃過那些木制模型,腦海中不斷重現(xiàn)戰(zhàn)斗的畫面。忽然,
我意識到一個問題——如果當(dāng)時我能更快地做出反應(yīng),或許局勢就會不同。第二天,
我主動向卡爾道歉,并提出了新的戰(zhàn)術(shù)建議。他起初還有些抵觸,
但在實際演練中看到效果后,態(tài)度明顯緩和了許多?!澳愦_實有點東西?!彼牧伺奈壹绨?,
“下次別猶豫,直接指揮?!蔽倚α耍睦锏谝淮斡辛诵┰S底氣。然而,
就在我們準(zhǔn)備進(jìn)入實戰(zhàn)模擬階段時,營地突然響起警鐘。所有人都被召集到廣場。
“邊境哨所失守。”教官的聲音低沉而冰冷,“黑暗勢力大舉進(jìn)攻,王國命令我們即刻出發(fā)。
”人群騷動起來,有人臉上露出緊張,也有人眼中閃爍著興奮?!把b備檢查完畢,立刻整隊。
”教官下令。我低頭檢查自己的鎧甲和武器,手指摸過劍柄上的紋路。
昨夜的疲憊還在身體里殘留,但我知道,真正的戰(zhàn)斗就要來了。臨行前,
一封信悄悄塞進(jìn)了我的行囊。信封上沒有署名,只畫著一個模糊的圖案——一只展翅的鷹隼,
爪中抓著一串鑰匙。我沒來得及拆開看,就被萊昂叫去集合?!皽?zhǔn)備好了嗎?”他笑著問我。
我點點頭,把信收進(jìn)口袋。風(fēng)吹過營地上空,旗幟獵獵作響。隊伍開始前進(jìn),
腳步聲整齊有力。王都的城墻漸漸消失在身后,取而代之的是荒野與未知。
我不知道這封信意味著什么,也不知道前方等待我的是什么。但我知道,
我已經(jīng)不再是那個只會握緊征兵令、不敢看母親眼睛的年輕人。我抬起頭,望向前方。
風(fēng)卷起塵土,吹過我的臉龐。晨霧還未散盡,戰(zhàn)馬的鐵蹄踏碎了草葉上的霜花。我緊握韁繩,
望著前方綿延起伏的山脈輪廓。騎士團整隊前行,旌旗在風(fēng)中獵獵作響,
每個人臉上都帶著未褪去的疲憊與警惕。昨夜那封信仍在我懷中,圖案模糊卻令人不安。
但我無暇深思,教官已下達(dá)命令:我們此行的目的地是月光森林,尋求精靈族的幫助。
若能結(jié)盟,將大大增強對抗黑暗勢力的力量?!奥犝f精靈族從不輕易信任人類。
”萊昂騎在我身旁,語氣難得有些凝重?!暗覀儽仨氃囋?。”我說,“如果我們失敗了,
王國可能撐不過這個冬天?!标犖槌聊卮┻^了邊境哨所的廢墟。
焦黑的斷壁殘垣間還殘留著戰(zhàn)斗的痕跡,幾只烏鴉站在倒塌的瞭望塔上,
冷漠地注視著我們經(jīng)過。三天后,我們抵達(dá)了月光森林的邊緣。陽光穿過高聳的樹冠,
在林間灑下斑駁光影??諝饫飶浡鴿駶櫟奶μ\氣息,仿佛連時間都在這里變得緩慢。
“停下。”教官抬手示意隊伍止步,“艾文,你和萊昂、卡爾隨我去見精靈使者。”我點頭,
跟上他們踏入森林。腳下的落葉發(fā)出細(xì)微的碎裂聲,
四周寂靜得仿佛整個世界只剩下我們的腳步。走了約莫一里路,一支箭矢突然從樹影中射出,
釘在我們面前的地面上。緊接著,一道清冷的聲音響起:“再往前一步,
你們將不再只是被警告?!蔽覀兙従徧ь^,看到幾個身披綠袍的精靈弓箭手正站在枝椏之間,
弓弦緊繃,箭尖對準(zhǔn)我們的心臟?!拔覀兪翘m斯特騎士團,前來求見精靈長老。
”教官上前一步,語氣平穩(wěn)。“人類的‘求見’向來意味著索取。”那聲音再次響起,
這次更近了些。一個身影從樹梢躍下,輕盈如風(fēng)。她落地時幾乎無聲,銀發(fā)如瀑,
眼眸如同月色下的湖泊?!拔沂前馉枴!彼粗覀儯抗庾罱K落在我的臉上,
“你們帶來的戰(zhàn)爭,為何要波及精靈?”“不是戰(zhàn)爭,是守護。”我開口,聲音堅定,
“黑暗勢力正在吞噬整個大陸,如果奧瑞利亞失守,精靈族也無法獨善其身?!彼聊?,
眼神復(fù)雜?!澳銈兛梢粤粝乱蝗?,其余人退回森林外?!苯坦侔櫭迹珱]說什么。
他看了我一眼,低聲說:“你去吧?!蔽尹c了點頭,卸下武器,獨自跟隨艾瑞爾深入森林。
一路上,她沒有說話,我也保持沉默。直到我們來到一處隱秘的營地,
我才意識到精靈族早已察覺我們的到來。長老們圍坐在一座古老的石臺上,神情冷淡。
他們聽完了我的陳述,依舊面無表情?!叭祟愒S諾和平,卻在我們最脆弱時掠奪森林。
”一位年長的精靈緩緩開口,“你們憑什么讓我們相信這一次不同?
”“憑我們愿意付出生命?!蔽艺f,“我不是來請求庇護,而是希望我們并肩作戰(zhà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