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皇兄丟在冷宮十年,靠討好權貴茍活。輪椅上的霍將軍用戰(zhàn)功換我自由,
大婚夜卻攥著我手腕冷聲質問:“公主裙下之臣不少?”我顫聲喚他阿兄,
他氣息拂過耳畔命令:“叫夫君。”直到敵國刺客襲來,他霍然起身一劍封喉。
染血的手指摩挲我頸間:“腿是裝的,醋是真的?!?--寒,像是無數根淬了冰的細針,
從破敗窗欞的縫隙里鉆進來,扎透了我身上這件單薄褪色的舊宮裝,直直刺進骨頭縫里。
殿內空曠得駭人,說話都帶著陰冷的回音,唯有墻角那堆勉強維持不滅的炭火,
茍延殘喘般吐著一點可憐的紅光。我呵出一口白氣,看著它迅速消散在凝滯的冷空氣中,
指尖早已凍得麻木僵硬,卻不得不一遍遍按壓在冰冷的琵琶弦上。
這琵琶是我僅存的值錢物什,音色也早不復當年清越,撥動時帶著一種喑啞的滯澀,
在死寂的宮殿里幽幽回蕩,像極了深宮老嫗的嗚咽。指腹傳來一陣尖銳的刺痛,低頭一看,
一根琴弦不知何時崩斷,在我凍得發(fā)紫的食指上勒出一道細細的血痕。血珠緩緩沁出,
在昏暗光線里凝成一點刺目的暗紅。我麻木地看了一眼,沒有理會,只將受傷的指蜷起,
藏在袖中。這點痛楚,比起這冷宮十年的磋磨,實在算不得什么。
殿門外傳來刻意放輕的腳步聲,在這空曠死寂里卻格外清晰。我?guī)缀跏橇⒖瘫阃χ绷搜常?/p>
低垂的眼睫下掠過一絲極快的光亮。來了。門軸發(fā)出令人牙酸的“吱呀”聲,
一股更猛烈的寒氣裹挾著碎雪涌了進來。一個穿著簇新錦緞棉袍的小太監(jiān)縮著脖子鉆進來,
臉上堆著與這寒天格格不入的諂笑:“給公主殿下請安!殿下萬福!”他幾步小跑到我面前,
從懷里小心翼翼地捧出一只小巧精致的鎏金暖手爐?!肮?,您快暖暖手!
這是趙侍郎府上的小公子……特意托人送進來的,說是見這幾日風雪大,怕殿下凍著。
”小太監(jiān)將暖爐塞到我手里,又飛快地從袖中抽出一張折疊得整齊的灑金箋,眼神閃爍,
“趙公子還說,上次聽您一曲琵琶,驚為天人,念念不忘……這是特意為您譜的新詞,
望您……撥冗一閱?”溫熱的觸感從冰冷的掌心傳來,卻絲毫暖不到心里。我微微勾起唇角,
露出一個恰到好處的、帶著三分羞怯七分感激的笑容,
指尖顫抖著接過那張還帶著外面寒氣的箋紙。那箋紙觸手細膩,帶著名貴熏香的味道。
我展開,上面是龍飛鳳舞的幾行字,字里行間是掩飾不住的狎昵之意?!岸嘀x趙公子掛念。
”我的聲音放得又輕又軟,像羽毛拂過心尖,帶著一種刻意的、惹人憐惜的顫音,
“這份心意……本宮記下了。煩請公公轉告趙公子,待風雪稍霽,本宮……再為公子撫琴。
”我頓了頓,目光不經意地掃過他腰間一枚成色普通的玉佩,聲音壓得更低,
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懇求,“只是……這殿里的炭火實在……”小太監(jiān)是個人精,立刻會意,
臉上的笑容更盛,連聲道:“明白!明白!殿下放心,奴才這就去稟報趙公子!
炭火定會給您添足!”他搓著手,哈著白氣,又諂媚了幾句,才弓著身子退了出去,
厚重的殿門重新合攏,將那點暖意和外面的風雪一同隔絕。殿內重歸死寂。
我臉上的笑容瞬間褪得干干凈凈,只余下一片冰冷的麻木。
隨手將那價值不菲的灑金箋丟進炭盆,看著火舌迅速舔舐上來,昂貴的紙張蜷曲、焦黑,
化為灰燼。暖手爐被我隨手擱在冰冷的石磚地上,那點微薄的熱力,
對抗不了這深宮徹骨的寒。指尖的傷口又開始隱隱作痛。我低頭看著那點凝固的血痕,
耳邊仿佛又響起母妃懸梁自盡那晚,梁上白綾被風吹動發(fā)出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摩擦聲。
十年了。這冷宮像一個巨大的、冰冷的墳墓,一點點吞噬著我所有的希望和溫度。
為了活下去,為了有朝一日能爬出去,查清那樁懸案,我早已學會將眼淚咽下,
將笑容當作武器,將示弱和逢迎刻進骨子里。殿外呼嘯的風雪聲似乎更大了些。我抱緊雙臂,
蜷縮在冰冷的錦墊上,琵琶擱在一邊,像一件失去靈魂的舊物。身上的寒意一陣緊過一陣,
意識在寒冷與疲憊中漸漸模糊。就在快要墜入黑暗邊緣時,殿門外,再一次響起了腳步聲。
這一次的腳步聲,截然不同。沉重,穩(wěn)定,帶著一種金屬特有的、碾過冰雪的獨特摩擦聲,
緩慢地,由遠及近。吱呀——沉重的殿門再次被推開,比方才更大的風雪涌了進來,
卷起的雪沫幾乎迷了我的眼。風雪簾幕中,一道高大沉默的身影,
端坐在一架黑沉沉的木輪椅上,被一名同樣沉默的親隨緩緩推入。來人正是鎮(zhèn)國將軍,霍衍。
他身上裹著厚重的玄色大氅,領口鑲著一圈油光水滑的黑狐裘毛,幾乎遮住了大半張臉,
只露出一雙眼睛。那雙眼睛深不見底,像結了冰的寒潭,銳利得仿佛能穿透皮囊,
直抵人心深處。他周身裹挾著剛從風雪中行來的凜冽寒氣,與殿內原本的陰冷交織,
竟讓我下意識地打了個寒噤。輪椅碾過布滿灰塵的地面,發(fā)出單調而沉重的聲響,
停在離我不遠不近的地方。那雙冰冷的眸子掃過殿內破敗的景象,掃過墻角茍延殘喘的炭盆,
最后,落在我身上,帶著一種審視的、毫無溫度的目光。沒有半分多余的情緒,
像是在看一件無關緊要的物品。我的心臟猛地一縮,隨即又被一種近乎麻木的平靜取代。
又一個“買家”上門了。只是這位“買家”,權勢更重,也更……危險莫測。
我強迫自己抬起臉,迎上他那雙深潭般的眼睛,
試圖在那片冰封之下尋找一絲可供利用的縫隙。然而,除了無邊的沉寂和審視,什么也沒有。
霍衍的目光在我臉上停留片刻,又緩緩移開,落在我身旁那把斷了弦的舊琵琶上。
他的聲音低沉沙啞,如同粗糲的砂紙磨過,在這空曠的殿宇里響起,
不帶絲毫波瀾:“殿下喜歡琵琶?”我微微一怔,隨即垂下眼睫,露出一段雪白脆弱的脖頸,
聲音放得極輕,帶著恰到好處的落寞與自嘲:“不過……聊以解悶罷了。冷宮歲月漫長,
總得有點聲響……證明自己還活著。” 手指無意識地撫過那根斷弦,指尖的傷口被牽動,
一陣細微的刺痛傳來。他的目光似乎在那斷弦上停留了一瞬,隨即又移開,
轉向那堆奄奄一息的炭火。殿內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
只有炭火偶爾發(fā)出的“噼啪”輕響,以及窗外永不停歇的風雪呼嘯。時間仿佛凝固了。
就在我以為這位煞神只是心血來潮、過來看一眼冷宮風景就要離開時,霍衍忽然動了動。
他并未看我,只是對著身后的親隨,極其簡短地吐出兩個字,聲音低沉卻不容置疑:“炭火。
”親隨立刻躬身領命,動作迅捷地退了出去。炭火?我的心跳漏了一拍。這……是什么意思?
單純的施舍?還是某種試探的前奏?我飛快地抬眼偷覷他。他依舊端坐在輪椅上,
背脊挺得筆直,玄色大氅襯得他面色愈發(fā)冷峻。他微微側著頭,
目光似乎落在窗外翻卷的風雪上,又似乎只是凝望著殿內虛空中的某一點。
那張棱角分明的臉籠罩在陰影里,看不真切神情,只有下頜的線條繃得極緊,
透出一種磐石般的冷硬與沉默。殿內再次陷入一片死寂,比剛才更加壓抑。我抱著膝蓋,
蜷縮在冰冷的錦墊上,不敢再發(fā)出一點聲響。指尖的傷口還在隱隱作痛,那點微弱的痛感,
此刻竟成了我感知自己存在的唯一證明。不知過了多久,
殿門外傳來雜亂的腳步聲和壓低的交談。是霍衍的親隨帶著幾個內侍回來了,
他們抬著滿滿兩大筐上好的銀霜炭,動作麻利地替換掉墻角那堆奄奄一息的劣炭。
新炭被撥弄開,明亮的橘紅色火焰“呼”地一下竄起老高,驅散了大片陰寒,
帶來久違的、令人心頭發(fā)顫的暖意?;鸸馓S,映亮了霍衍的半邊側臉。
他依舊沉默地望著窗外,仿佛殿內發(fā)生的一切都與他無關。唯有那跳躍的火光,
在他深不見底的瞳仁里,投下兩簇微小卻執(zhí)拗的光點。內侍們添完炭,
迅速而無聲地退了出去。殿內重歸寂靜,卻因那熊熊燃燒的火焰而有了些微的不同。
霍衍終于緩緩轉過了視線,那雙深潭般的眸子,再次落在我身上。這一次,
不再是冰冷的審視,而是帶著一種沉甸甸的、我無法解讀的重量。他開口,
聲音依舊低沉沙啞,卻仿佛在平靜的冰面下醞釀著洶涌的暗流:“殿下可曾想過,離開此地?
”我的心,像被那火焰猛地燎了一下,驟然縮緊,隨即又狂跳起來。離開?
這兩個字像帶著魔力,瞬間點燃了我心底壓抑了十年的、早已不敢奢望的渴望。我猛地抬眼,
撞進他那雙深不見底的眸子里,試圖從中分辨出是試探、是憐憫,還是……別的什么。
然而那雙眼睛太過深邃,如同寒潭,波瀾不驚,
只映出我此刻蒼白臉上難以掩飾的震驚與渴望。“將軍……” 我的聲音干澀得厲害,
幾乎不成調子,“您……此言何意?” 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用疼痛提醒自己保持清醒。
天底下沒有免費的炭火,更沒有無緣無故的垂憐。這位手握重兵、深得帝心,
卻因半年前北境一場慘烈戰(zhàn)役而雙腿盡廢、只能困于輪椅之上的鎮(zhèn)國將軍,他想要什么?
霍衍沒有立刻回答。他操控著輪椅,向前移動了一小段距離,碾過布滿灰塵的地面,
發(fā)出沉悶的聲響,停在離我更近的地方。火光跳躍,在他冷峻的眉眼上投下晃動的光影。
他微微傾身,玄色大氅的領口微微敞開,露出一段線條緊繃的脖頸。“半年前,
北境‘寒鴉谷’?!彼従忛_口,每個字都像是從冰層下鑿出來,帶著徹骨的寒意,
“我率軍奔襲,本可全殲敵軍主力,功成身退?!蔽业男拿偷匾怀痢:f谷!
那個地方……那個名字像一道閃電劈開我刻意塵封的記憶!母妃族兄,
那位曾對我流露過一絲善意的舅舅,正是被構陷為通敵賣國,最終全家被處決于寒鴉谷外!
而構陷的源頭……我死死咬住下唇,嘗到一絲血腥味,
才勉強壓下喉頭的哽咽和眼底瞬間涌上的恨意。那個名字,那個名字就在嘴邊——戶部尚書,
王崇山!他是太后的心腹,更是當年構陷我母妃一族的主謀之一!“……然敵軍早有埋伏,
我部陷入重圍?!被粞艿穆曇舻统恋乩^續(xù),將我的思緒強行拉回,“死戰(zhàn)突圍,雖斬敵無數,
卻也……”他頓住了,目光沉沉地落在他那雙被厚重毛毯覆蓋著的、紋絲不動的腿上,
嘴角勾起一絲極淡、極冷的弧度,帶著濃重的自嘲與刻骨的恨意,“……折損大半精銳,
我亦……再無法站立?!彼哪抗馓?,再次鎖住我,
那雙深潭般的眸子此刻翻涌著我看不懂的暗流,冰冷、壓抑,
卻又燃燒著某種近乎毀滅的火焰?!斑@雙腿,是為一己私欲、貪功冒進、貽誤軍機者所廢。
”貪功冒進、貽誤軍機……我腦中轟然作響!半年前北境大敗,朝野震動,
最終被推出來擔責的,正是當時負責糧草督運的王崇山!難道……難道霍衍的腿廢,
竟與王崇山有關?是王崇山的“貽誤軍機”,導致了霍衍的慘敗和重傷?
巨大的信息沖擊著我,讓我一時失語,只能怔怔地看著他,
看著他眼中那毫不掩飾的、幾乎要焚毀一切的恨意。霍衍似乎并不需要我的回應。他盯著我,
一字一句,清晰無比,如同冰錐鑿入我的心臟:“我以這雙腿,連同此役所有斬獲之功勛,
向陛下求了一件事。”殿內溫暖如春,我卻感覺比剛才置身風雪時更加寒冷,
血液似乎都凍僵了。我?guī)缀跄懿碌剿f什么,
巨大的恐懼和同樣巨大的、扭曲的希冀同時攫住了我?!扒笕⒌钕隆!彼従復鲁鏊膫€字,
聲音不高,卻如同驚雷在我頭頂炸開。“陛下,已經允準?!鞭Z——!
整個世界仿佛在我眼前炸裂、旋轉、崩塌。求娶?用他赫赫戰(zhàn)功,用他廢掉的雙腿,
換我出這冷宮?為什么?為了報復王崇山?因為我這個冷宮公主,
是唯一一個能讓王崇山難堪、甚至可以用來對付他的棋子?還是……另有所圖?
巨大的眩暈感襲來,我身體晃了晃,幾乎站立不穩(wěn),只能死死抓住身旁冰冷的桌案邊緣。
指尖的傷口再次被擠壓,鉆心的疼痛讓我找回一絲清明。我抬起頭,
對上他那雙深不見底、翻涌著復雜情緒的眼睛,努力想從中分辨出一絲真假?!盀槭裁??
”我的聲音嘶啞得厲害,帶著自己都未曾察覺的顫抖,“將軍……為何是我?一個冷宮棄女,
無權無勢,聲名狼藉……對您有何用處?” “聲名狼藉”四個字,我說得極輕,
卻帶著尖銳的自嘲。這深宮十年,為了活下去,為了那渺茫的復仇希望,
我早已學會了虛與委蛇,周旋于那些能給我?guī)硪唤z溫暖或便利的男人之間,名聲?
那是我最不值錢的東西?;粞艿哪抗獬亮顺?,那雙深潭般的眸子凝視著我,
里面翻涌的情緒更加復雜難辨。他沉默了片刻,久到我以為他不會回答。
就在我?guī)缀跻贿@沉重的寂靜壓垮時,他才緩緩開口,聲音低沉依舊,
卻似乎帶上了一絲難以言喻的……沙???“殿下在冷宮十年,”他的目光掃過這破敗的殿宇,
掃過我凍傷的手指和褪色的舊衣,最終落回我臉上,帶著一種穿透表象的銳利,
“靠的是什么?”我的心猛地一縮?!笆堑钕逻@張臉?”他微微瞇起眼,
視線如同實質般拂過我的眉眼。“是殿下這把琵琶?”他的目光落向那把斷弦的舊物。
“還是……”他頓住了,操控輪椅又向前靠近了一寸,
距離近得我能聞到他大氅上沾染的風雪清冽氣息,
和他身上一種淡淡的、如同冷鐵般的凜冽味道。他微微傾身,
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眸牢牢鎖住我,聲音壓得極低,幾乎只剩下氣音,
卻帶著一種洞穿一切的冰冷和一絲……難以捕捉的痛楚?“……靠的是,一聲聲‘阿兄’?
”阿兄!這兩個字如同淬了毒的針,狠狠扎進我的耳膜,瞬間刺穿了我所有強裝的鎮(zhèn)定!
我臉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凈凈,只剩下駭人的慘白!一股寒氣從腳底直沖天靈蓋,
凍得我四肢百骸都在打顫。他怎么會知道?他怎么可能知道?!
那是我最隱秘、最不堪、最……卑劣的武器。是絕望之中,
窺見他眼底深藏的一絲對亡妹的痛楚后,像抓住救命稻草般,刻意模仿他妹妹的語調,
怯生生地喚出那聲“阿兄”。是我在寒冬里“偶遇”他時,凍得瑟瑟發(fā)抖,
故意讓那雙肖似他妹妹的眼睛蓄滿淚水,無助地看著他。是我在旁人冷言譏諷時,
下意識地躲向他輪椅的方向,尋求庇護的姿態(tài)……每一次刻意的接近,
每一次帶著目的的示弱,每一次充滿算計的呼喚……我以為自己演得天衣無縫,
我以為他只是眾多被我這副皮囊和“才情”吸引的男人中的一個,
一個權勢更大、更可以利用的“阿兄”而已!原來,他都知道!
巨大的恐懼和羞恥感瞬間將我淹沒,我踉蹌著后退一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墻壁上,
發(fā)出沉悶的聲響。冰冷的觸感透過單薄的衣衫刺入骨髓,卻遠不及心頭的寒意。我看著他,
看著他那雙深不見底、仿佛早已看透我所有骯臟心思的眼睛,只覺得渾身冰冷,如墜冰窟。
霍衍依舊端坐在輪椅上,沒有逼近,只是靜靜地看著我失態(tài)的模樣,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只有那雙眼睛,幽深得可怕,里面翻涌著我無法解讀的情緒——是嘲弄?是憤怒?
還是……別的什么?“殿下很聰明。”他再次開口,聲音恢復了之前的平穩(wěn)低沉,
聽不出喜怒,卻字字敲打在我的心上,“懂得利用一切能利用的。
包括……一個殘廢的、或許還對亡妹心存愧疚的將軍?!彼倏剌喴?,緩緩后退,
拉開了我們之間那點危險的距離?;鸸馓S,在他臉上投下明暗不定的光影?!叭蘸?,
大婚。”他最后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平靜無波,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掌控,“殿下,
好生準備?!?說完,他不再停留,操控著輪椅,碾過滿地的塵埃,
沉默而決絕地離開了這座囚禁了我十年的冷宮。厚重的殿門在他身后緩緩合攏,
隔絕了外面呼嘯的風雪,也隔絕了我最后一絲殘存的僥幸。我順著冰冷的墻壁,
無力地滑坐在地上。地上新添的銀霜炭燒得正旺,橘紅色的火焰歡快地跳躍著,
源源不斷地散發(fā)著灼人的熱浪,將整個破敗的殿宇烘烤得溫暖如春。
可我卻感覺不到絲毫暖意。只有徹骨的寒冷,從心底蔓延開來,凍結了四肢百骸。
指尖那點傷口早已不再流血,只留下一道淺淺的痕跡,此刻卻像一塊燒紅的烙鐵,
灼燙著我的神經。我抱住冰冷的膝蓋,將臉深深埋了進去。大婚?離開冷宮?
這曾是我十年間夢寐以求的奢望。可當它以這樣一種方式,
帶著如此冰冷殘酷的真相砸落在我面前時,我只感到無邊的恐懼和窒息。那扇緊閉的殿門外,
等待我的,是自由?還是另一個……更為華麗、更為冰冷的囚籠?而那個坐在輪椅上的男人,
他眼中那深不見底的寒潭之下,究竟藏著怎樣的心思?是復仇的工具?是禁錮的枷鎖?
還是……連我自己都不敢去想的,某種更為復雜難辨的東西?暖爐靜靜地躺在不遠處的地上,
散發(fā)著微光。我伸出手,指尖觸碰到溫熱的爐壁,卻猛地縮回,仿佛被燙到一般。這暖意,
終究是用我無法想象的代價換來的。殿內,只剩下炭火燃燒的噼啪聲,
和我壓抑在喉嚨深處的、無聲的顫栗。---接下來的三天,
如同被一只無形的手粗暴地撥快了時輪。冷宮十年如一日的死寂被徹底打破,
宮人們進進出出,帶著一種小心翼翼的、甚至帶著點惶恐的恭敬。
他們抬走了那些破敗的桌椅,送來了簇新的錦緞被褥、華美的宮裝首飾,
甚至還有幾個沉默寡言、手腳麻利的宮女,開始笨拙地為我梳洗打扮。我像個提線木偶,
任由她們擺布。看著銅鏡中那張被精心修飾過的臉——黛眉細細描畫,
胭脂暈染了蒼白的雙頰,唇瓣被口脂點染得如同初綻的玫瑰。鏡中的女子眉眼精致,
帶著一種刻意雕琢出的柔弱與嫵媚,陌生得讓我心驚。這身大紅的嫁衣,
金線繡著振翅欲飛的鸞鳳,沉重而華麗,像一張用金絲織就的網。沒有十里紅妝,
沒有喧天鼓樂。一頂裝飾著象征性的紅綢的軟轎,悄無聲息地停在冷宮門外。
我被攙扶著坐了進去,轎簾落下,隔絕了身后那座囚籠最后一眼。轎子起行,
平穩(wěn)地穿過重重宮墻。我端坐在轎中,大紅蓋頭遮蔽了視線,
只能聽到轎外單調的腳步聲和車輪碾過宮道的聲響。指尖無意識地絞著嫁衣寬大的袖口,
那冰涼的絲綢觸感提醒著我,這并非一場美夢。不知過了多久,轎子停了下來。
一只骨節(jié)分明、帶著薄繭的手掀開了轎簾。是霍衍身邊的親隨。他沉默地伸出手臂,
示意我扶著他下轎。我深吸一口氣,搭上他的手臂。走出轎門,眼前豁然開朗。
眼前并非想象中威嚴的將軍府門庭,而是一處雅致幽靜的院落。青石小徑,
幾株寒梅在墻角倔強地綻放著點點紅蕊,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藥草香氣。
一座不算宏大、卻處處透著內斂沉穩(wěn)氣息的府邸出現在眼前,
門楣上懸著簡單的匾額——霍府。沒有賓客盈門,沒有喧囂的喜宴。
整個府邸安靜得近乎詭異。我被引著,穿過寂靜的回廊,來到一間布置得喜氣洋洋的臥房。
紅燭高燃,映照著滿室的“囍”字剪紙,空氣中浮動著淡淡的合歡香,甜膩得讓人有些發(fā)悶。
霍衍已經等在房中。他依舊坐在那張黑沉沉的輪椅上,背對著門口,面向燃燒的紅燭。
他換下了平日的玄色勁裝,穿著一身同樣暗紅色的吉服,襯得他側臉的線條愈發(fā)冷硬。
燭光跳躍,在他身上投下一道沉默而孤寂的影子。引我進來的親隨悄然退下,并關上了房門。
輕微的“咔噠”落鎖聲,像一根細針,刺破了室內粘稠的寂靜。偌大的房間只剩下我和他,
還有那噼啪燃燒的紅燭。我站在原地,大紅蓋頭遮蔽了視線,
只能看到腳下光潔的地板和他輪椅的一角。沉重的嫁衣和頭上的鳳冠壓得我有些喘不過氣,
空氣里甜膩的合歡香混合著一種屬于他的、冷冽的氣息,絲絲縷縷纏繞過來。沉默在蔓延,
每一息都顯得格外漫長。終于,輪椅碾過地面的聲音響起,緩慢地,朝著我的方向。
那聲音停在離我一步之遙的地方。他沒有立刻掀開蓋頭。一股無形的壓力籠罩下來。
我能感覺到他的視線,透過那層薄薄的紅綢,落在我身上,帶著審視,帶著探究,
或許還有……別的什么?冰冷,又灼熱。時間一點點流逝,我的掌心開始滲出細密的冷汗,
心跳在寂靜中擂鼓般作響。就在我?guī)缀跻贿@無聲的壓迫逼得窒息時,
一只帶著薄繭、微涼的手,猝不及防地伸了過來,精準地攥住了我垂在身側的手腕!
那力道極大,帶著一種不容抗拒的強硬,猛地將我向前一帶!“啊!” 我猝不及防,
驚呼出聲,身體失去平衡,踉蹌著向前撲倒。沒有預想中的冰冷地板,
而是撞進了一個堅硬而寬闊的胸膛。濃烈的、帶著侵略性的男性氣息瞬間將我包裹。是霍衍!
他竟將我直接拽到了他的腿上!隔著厚重的嫁衣和毛毯,
我能清晰地感覺到他雙腿肌肉的輪廓,堅硬、結實,帶著一種蓄勢待發(fā)的力量感,
完全不像傳言中徹底廢掉的模樣!這個念頭一閃而過,隨即被巨大的羞窘和慌亂淹沒。
大紅蓋頭在我跌倒時滑落一半,斜斜地掛在鳳冠上,露出我驚慌失措的半張臉。
我下意識地掙扎著想要起身,雙手抵在他胸前。“別動。” 他的聲音在我頭頂響起,
低沉沙啞,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還有一絲……難以察覺的緊繃。
那只攥著我手腕的手非但沒有松開,反而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力道,牢牢禁錮著我的手腕,
力道之大讓我感到一絲疼痛。他的目光銳利如刀,直直刺入我的眼底,
聲音淬著冰:“公主裙下之臣不少?” 每一個字都像冰珠子砸在我心上,“冷宮十年,
趙侍郎家的公子,定遠侯府的世子,還有那個以丹青聞名的陳探花……都曾為公主送過炭火,
遞過暖爐,博過佳人一笑吧?”他怎么會知道得這么清楚?!那些名字,
那些隱秘的、帶著各自目的的交集,此刻被他用如此輕蔑的語氣一一列出,
如同將我剝光了衣服丟在冰天雪地里鞭笞!
巨大的羞恥感和一種被徹底看穿的恐慌瞬間攫住了我,血液似乎都涌到了臉上,燒得滾燙。
“我……” 我張了張嘴,喉嚨卻像被堵住,發(fā)不出任何辯解的聲音。
那些刻意營造的“才情”,那些虛與委蛇的逢迎,在他洞悉一切的目光下,
顯得如此骯臟可笑。他冰冷的指尖帶著薄繭,極其緩慢地拂過我因驚慌而微微顫抖的唇瓣。
那粗糙的觸感帶來一陣細微的異樣感,我猛地偏開頭,試圖躲避?!皩④娮灾?!
” 我強撐著最后一絲鎮(zhèn)定,聲音卻帶著無法掩飾的顫抖?!白灾??
” 他低低地重復了一遍,像是聽到了什么荒謬的笑話。那冰冷的指尖滑到我的下頜,
帶著不容抗拒的力道,將我的臉硬生生扳了回來,強迫我直視他。燭光下,他的臉近在咫尺。
深邃的眼窩里,那雙寒潭般的眸子此刻翻涌著我看不懂的暗流,冰冷、壓抑,
深處卻仿佛燃燒著兩簇幽暗的火焰。他的目光緊緊鎖住我,帶著一種近乎審視的銳利,
和一種……令人窒息的侵略性?!案嬖V我,”他的聲音壓得更低,帶著一種奇異的沙啞,
灼熱的氣息幾乎噴在我的臉上,“為何是他們?”我的心跳如擂鼓,幾乎要沖破胸膛。
巨大的恐懼和一種陌生的、被徹底圍困的慌亂讓我腦中一片空白。
看著他近在咫尺的、帶著戾氣的眼睛,一個刻入骨髓的稱呼,
幾乎是求生本能般地脫口而出:“阿兄……”這兩個字像一道無形的屏障,
又像是我慌亂中抓住的唯一一根稻草。然而,這一次,這兩個字非但沒有帶來任何庇護,
反而如同投入滾油的火星!霍衍眼底那兩簇幽暗的火焰“騰”地一下被徹底點燃!
他握著我手腕的手猛地收緊,力道之大讓我痛呼出聲。他另一只手驟然扣住我的后頸,
逼迫我與他額頭相抵!那雙翻涌著濃烈風暴的眼睛死死盯著我,
帶著一種近乎兇狠的掠奪意味?!安粶式邪⑿?!” 他低吼出聲,聲音沙啞得可怕,
帶著一種被徹底觸怒的狂躁。他猛地低下頭,滾燙的唇帶著懲罰般的力道,
重重地壓在我的唇上!“唔——!” 我所有的驚呼都被堵了回去。這不是一個溫柔的吻,
而是充滿了侵略、懲罰和某種難以言喻的占有欲的啃噬。唇齒間瞬間彌漫開鐵銹般的血腥味,
不知是他的還是我的。他的氣息鋪天蓋地,帶著冷鐵與藥草的凜冽,強勢地不容絲毫抗拒。
我被他死死禁錮在腿上,后頸被他有力的大手扣住,下巴也被他鉗制著,身體如同被釘住,
動彈不得。最初的劇痛和窒息感過后,一種更深的、源自本能的恐懼攫住了我。
我拼命地掙扎,雙手用力推拒著他堅實的胸膛。
“放……開……”破碎的嗚咽從被蹂躪的唇瓣間溢出,帶著絕望的顫抖。
我的掙扎似乎更加激怒了他。他離開我的唇,額頭依舊抵著我的,
灼熱的呼吸急促地噴灑在我的臉上。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此刻赤紅一片,
里面翻涌著滔天的怒意、赤裸的占有欲,還有一絲……我從未見過的、近乎瘋狂的偏執(zhí)。
“乖,”他的聲音低沉得如同夢囈,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執(zhí)著,滾燙的唇卻再次壓了下來,
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道碾壓著我的唇瓣,輾轉廝磨,帶著一種要徹底吞噬我的兇狠。
他的大手離開了我的后頸,帶著驚人的力道,順著我脊背的曲線一路下滑,所過之處,
激起一片異樣的麻癢。厚重的嫁衣成了阻礙。
他帶著薄繭的指腹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耐心和不容置疑的強勢,開始解那些繁復的盤扣。
冰冷的指尖偶爾劃過我頸后敏感的肌膚,帶來一陣陣難以抑制的輕顫?!盎簟粞?!
” 我趁著換氣的間隙,帶著哭腔喊出他的名字,試圖喚醒他一絲理智?!敖形沂裁??
”他再次稍稍離開我的唇,灼熱的氣息拂過我紅腫的唇瓣,聲音喑啞得如同被砂紙磨過,
帶著濃重的喘息和某種危險的信號。他的手指并未停下,靈巧地解開了一顆又一顆盤扣,
厚重嫁衣的前襟微微敞開,露出里面單薄的素色中衣。
我的身體因為恐懼和一種陌生的情潮而劇烈顫抖著,大腦一片混亂。
那聲“夫君”卡在喉嚨里,怎么也吐不出來。十年冷宮,周旋逢迎,
我早已習慣了戴著面具扮演各種角色,可“妻子”……這個身份帶來的真實感,
此刻卻讓我恐懼得無以復加。他似乎失去了最后的耐心。他的唇再次重重壓下,
帶著一種毀滅性的熱情,堵住了我所有可能的回答。同時,那只解著盤扣的手猛地用力!
“嘶啦——”一聲清晰的裂帛聲驟然響起!前襟被粗暴地扯開!
冰涼的空氣瞬間貼上我驟然暴露在外的、僅隔著一層薄薄中衣的肌膚!
巨大的羞恥感和恐懼如同冰水澆頭,我渾身劇烈地一顫,瞬間僵住,連掙扎都忘了。
霍衍的動作也因為這裂帛聲和我的僵硬而頓了一瞬。室內死寂。只有紅燭燃燒的噼啪聲,
和他粗重壓抑的喘息聲,交織在一起,敲打在緊繃的神經上。他微微抬起頭,
那雙被怒意和情欲燒得通紅的眼睛,死死地盯著我因驚嚇和羞恥而瞬間失去血色的臉,
以及我微微敞開的衣襟下,那劇烈起伏的胸口。時間仿佛凝固了。就在這令人窒息的死寂中,
窗外——極其突兀地傳來一聲輕微的、如同枯枝被踩斷的“咔嚓”聲!這聲音細微,
卻如同驚雷,瞬間刺破了室內粘稠緊繃的空氣!霍衍眼中那翻騰的怒意和占有欲驟然一凝,
如同被冰水澆熄,瞬間化為兩道淬了寒冰的銳利鋒芒!他猛地抬頭,
鷹隼般的視線如同實質的刀鋒,瞬間釘向聲音傳來的方向——緊閉的雕花窗欞!幾乎是同時,
異變陡生!“嘩啦——?。。 本o閉的窗戶猛地被一股巨力從外面撞得粉碎!
木屑與破碎的窗紙四散飛濺!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破窗而入!那人全身裹在夜行衣中,
只露出一雙兇光畢露的眼睛,手中一柄狹長的彎刀在燭光下反射出刺骨的寒芒!
刀鋒沒有任何遲疑,帶著凌厲的破空之聲,直取霍衍的后心!速度快如閃電,狠辣至極!
“小心!” 我失聲尖叫,身體的本能快過思考,下意識地想要撲過去擋!然而,
我身體剛動,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將我向后一推!是霍衍!他那只原本禁錮著我腰肢的手,
在千鈞一發(fā)之際,毫不猶豫地將我整個人推離了他的懷抱,力道之大,
讓我直接向后跌坐在地毯上!與此同時,
那個在我認知中“雙腿盡廢”、只能依靠輪椅的男人,
做出了一個讓我靈魂都為之震顫的動作!在刀鋒即將刺入他后背的剎那,
霍衍的腰身猛地爆發(fā)出驚人的力量!他上半身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和角度向側后方擰轉!
那一直覆蓋在毛毯下的雙腿,如同蓄滿了千鈞之力的彈簧,驟然發(fā)力!“砰!
”沉重的輪椅扶手在他手掌猛然的借力下發(fā)出不堪重負的呻吟!在巨大的反作用力下,
他整個人——竟然從輪椅上霍然騰身而起!動作迅猛如獵豹!流暢得沒有一絲滯澀!
哪里還有半分殘廢的影子?!電光火石之間!他騰空的身體在空中完成了一個凌厲的旋身,
玄紅色的吉服下擺劃出一道驚心動魄的弧度。右手快如閃電般探向腰間——那里,
竟一直懸著一柄古樸無華的短劍!“嗆啷——!”短劍出鞘,清越的龍吟聲壓過了所有嘈雜!
一道雪亮的寒光在燭火下驟然炸開,如同暗夜中撕裂長空的冷電!“嗤——!
”一聲令人牙酸的利器入肉聲響起!快!快到極致!那道破窗而入的黑影,
前沖的勢頭戛然而止!彎刀距離霍衍方才坐著的位置,只差毫厘!而霍衍手中的短劍,
已然精準無比地、深深地沒入了那刺客的咽喉!刺客眼中的兇光瞬間凝固,
被難以置信的驚駭取代。他喉間發(fā)出“咯咯”的怪響,身體劇烈地抽搐了一下,
手中的彎刀“當啷”一聲掉落在地。隨即,整個人如同被抽掉了骨頭,軟軟地向前撲倒,
重重地砸在地板上,激起一片塵埃。鮮血如同開了閘的泉水,
迅速從他咽喉處的致命傷口涌出,在地毯上洇開一片刺目粘稠的暗紅。這一切,
從破窗到刺客斃命,不過發(fā)生在呼吸之間!室內死一般的寂靜。濃重的血腥味瞬間彌漫開來,
混合著甜膩的合歡香,形成一種令人作嘔的詭異氣味。我跌坐在地毯上,嫁衣凌亂,
前襟還敞開著,露出里面素色的中衣。大腦一片空白,心臟狂跳得幾乎要從嗓子眼里蹦出來,
手腳冰冷發(fā)麻。我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著那個立在房中、背對著我的高大身影。
霍衍背對著我,站在那刺客的尸體旁。他背脊挺直,如同出鞘的利劍,
玄紅色的吉服下擺微微拂動,
勾勒出他勁瘦有力的腰身和……那兩條穩(wěn)穩(wěn)站立、充滿了力量感的腿!
他緩緩地、極其緩慢地轉過身。燭火跳躍,映照著他那張棱角分明的臉。
方才的戾氣和情欲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只剩下一種浸透了寒冰的平靜。
他的臉上甚至沒有濺到一滴血,只有那雙眼睛,深不見底,如同最寒冷的夜空,
里面翻涌著尚未完全褪去的殺伐之氣,以及一種……令人骨髓都為之凍結的審視。他的目光,
越過地上那灘迅速擴大的血泊,越過破碎的窗欞,最后,沉沉地、如同帶著千鈞重壓,
落在了我的臉上。我被他那毫無溫度的目光看得渾身一顫,下意識地想要蜷縮起來,
卻發(fā)現身體僵硬得如同石頭?;粞苓~開了腳步。一步,一步。沉穩(wěn)、有力,
踏在柔軟的地毯上,發(fā)出沉悶而規(guī)律的聲響。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我的心臟上。
他走到我面前,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陰影,將我完全籠罩。
濃烈的血腥味和他身上那股冷冽的氣息混合在一起,形成一股強大的壓迫感,
讓我?guī)缀鯚o法呼吸。他蹲下身。動作依舊流暢,帶著一種屬于頂級獵食者的優(yōu)雅與危險。
冰冷的、帶著薄繭的手指,沾染著一點不知何時蹭上的、尚未干涸的暗紅血漬,
極其緩慢地、帶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觸感,撫上了我的脖頸。
那冰冷的觸感和黏膩的血腥味讓我猛地一顫,皮膚上瞬間起了一層細密的疙瘩。我想躲,
身體卻像被釘住,動彈不得。他的指腹,就那樣摩挲著我頸側因為驚懼而劇烈跳動的脈搏。
動作很輕,卻帶著一種絕對的掌控和一種冰冷的、近乎殘忍的玩味。他微微俯身,
靠近我的耳邊。灼熱的氣息拂過我的耳廓,聲音低沉、沙啞,帶著一絲激戰(zhàn)后的微喘,
和一種洞穿一切的冰冷笑意,一字一句,清晰地敲進我的耳膜:“腿是裝的,
”他的指尖在我脆弱的頸動脈上微微用力,帶來一絲壓迫的窒息感?!按资钦娴?。
”那冰冷的、帶著血腥味的手指,如同毒蛇的信子,舔舐著我頸間最脆弱的脈搏。
他低沉的話語,像淬了冰的匕首,精準地刺穿我最后的偽裝?!巴仁茄b的,醋是真的。
”每一個字都重重砸在我的心上,激起一片冰冷的戰(zhàn)栗和荒謬的眩暈。我仰著頭,
被迫承受著他俯視的目光,那雙深不見底的寒潭里,翻涌著方才未褪盡的殺伐戾氣,
以及一種……洞悉一切的、冰冷的審視。他知道了。他什么都知道。知道我的利用,
知道我的逢迎,知道我喚他“阿兄”時包藏的禍心。
這十年在冷宮里磨煉出的、自以為天衣無縫的演技,在他面前,像個拙劣的笑話。
巨大的恐懼和一種被徹底剝光的羞恥感讓我渾身僵硬,連呼吸都變得困難。
血液似乎都沖到了頭頂,又在瞬間褪得干干凈凈,只剩下刺骨的冰涼?!盀椤瓰槭裁??
” 我的聲音干澀得如同砂紙摩擦,破碎不成調。視線無法從他沾血的指尖移開,
那暗紅的色澤,與他玄紅吉服的暗影交織,刺得我眼睛生疼。霍衍沒有立刻回答。
他的指腹依舊在我頸側輕輕摩挲,帶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評估獵物般的耐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