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南疆的雨總是來得突然。謝夜跪在靈骨教總壇的白骨階前,雨水順著他的眉骨滑落,
在青石板上濺開一朵朵暗色的花。九百九十九級臺階,每一級都嵌著七枚人骨,
據說都是歷代叛教者的指骨。他的膝蓋正好壓在一枚發(fā)黃的臼齒上,
齒根處還殘留著黑褐色的血垢。"天策府的狗,也配來我靈骨教討飯吃?
"清泠的女聲從高處飄下來,像一片雪花落在燒紅的鐵板上。謝夜沒有抬頭,
雨水模糊了他的視線,但他知道說話的人是誰——沈觀雪,靈骨教第二十七代教主,
江湖人稱"血觀音"的妖女。"屬下謝夜,原為天策府玄字營暗衛(wèi)。"他的聲音不卑不亢,
雨水順著脖頸流進衣領,"三日前親手斬殺天策府副統(tǒng)領趙寒亭,現(xiàn)為朝廷通緝要犯。
"臺階上方傳來輕笑聲。一雙繡著曼陀羅的紅色錦鞋出現(xiàn)在他低垂的視野里,
鞋尖上沾著新鮮的血跡。"抬起頭來。"謝夜緩緩仰首。雨水突然變得猛烈,
沖刷著他臉上的易容藥物。他看見一襲紅衣如血般垂落,
女子蒼白的手指間把玩著一枚青玉哨——那是趙寒亭從不離身的信物。沈觀雪俯身時,
發(fā)間的銀飾叮咚作響。她有一張讓人過目難忘的臉,眉眼如畫卻透著森然寒意,
右眼角下一點淚痣紅得妖異。此刻她正用看死物的眼神打量著謝夜,
指尖的哨子抵在他喉結上。"趙寒亭的喉嚨是我親手割開的。"她突然說,"他臨死前說,
天策府派了條好狗來咬我。"謝夜瞳孔微縮。這個細節(jié)不在計劃中——趙寒亭確實死了,
但死于他親手下的毒。沈觀雪在試探他。"趙大人錯了。"謝夜露出一個溫潤的笑,
雨水順著他的睫毛滴落,"屬下不是來咬人的狗,是來尋主的狼。"沈觀雪瞇起眼睛。
她手指一翻,哨子突然變成一把薄如蟬翼的匕首,貼著謝夜的臉頰劃過。一滴血珠滾落,
混在雨水中消失不見。"狼?"她輕笑,"我倒要看看,是狼是狗。"匕首突然調轉方向,
朝謝夜心口刺來。他沒有躲,甚至沒有眨眼。刀尖在觸及皮膚的瞬間停住,
沈觀雪歪著頭看他,像在觀察一只稀奇的蟲子。"帶他去蠱室。"她直起身,紅袖翻飛,
"若能活過今夜,再談收留的事。"2蠱室比謝夜想象中更干凈。沒有想象中的腐臭和血腥,
反而彌漫著一種奇異的藥香。四壁鑲嵌的夜明珠發(fā)出幽綠的光,照得滿室瓶瓶罐罐如同鬼火。
謝夜被扒去上衣綁在石床上,手腕腳踝都扣著刻滿符文的銀環(huán)。"這是蝕心蠱。
"沈觀雪指尖捏著一只通體透明的蟲子,蟲腹隱約可見跳動的內臟,
"入體后會在你經脈中游走三日,若你心存異念,它就會啃食你的心臟。
"謝夜注視著那只蟲子,忽然笑了:"教主不如多放幾只。屬下這顆心,
怕是尋常蠱蟲啃不動。"沈觀雪挑眉。她喜歡硬骨頭,但更享受折斷硬骨頭的過程。
指尖一彈,蠱蟲化作一道白光沒入謝夜胸口。青年悶哼一聲,額角瞬間滲出冷汗,
卻仍保持著那個溫潤如玉的笑容。"嘴硬。"沈觀雪轉身走向藥柜,"天亮前若沒疼暈過去,
我賞你口飯吃。"石門轟然關閉。謝夜立刻收斂笑容,暗中運起天策府秘傳的"冰心訣"。
蝕心蠱在經脈中亂竄的痛楚被強行壓下,
他借著綠光觀察四周——蠱室東南角有個不起眼的暗格,那里應該藏著靈骨教的《萬蠱譜》。
但此刻他動彈不得。銀環(huán)上的符文在接觸到汗水后開始發(fā)燙,烙鐵般灼燒著他的皮膚。
謝夜閉上眼,任由冷汗浸濕身下的石床。天策府的情報沒錯,沈觀雪確實謹慎多疑,
想獲得她的信任比登天還難。不知過了多久,石門再次開啟。
沈觀雪端著碗黑稠的藥汁走進來,看見謝夜還清醒著,眼中閃過一絲詫異。"居然沒暈。
"她用腳尖踢了踢石床,"喝藥。"謝夜艱難地撐起身子,
嘴唇碰到碗沿時突然停?。?教主親自喂藥,屬下受寵若驚。""怕我下毒?"沈觀雪冷笑。
"不。"謝夜就著她的手一飲而盡,喉結滾動間咽下苦澀的藥汁,"是覺得教主的手很好看。
"沈觀雪怔了怔,隨即狠狠掐住他的下巴:"再油嘴滑舌,我割了你的舌頭泡酒。
"謝夜不躲不閃,任由她掐著,眼中笑意不減:"那屬下就不能替教主嘗毒試藥了。
"蝕心蠱突然在心臟處狠狠咬了一口。謝夜渾身痙攣,一口血噴在沈觀雪袖子上。
女子嫌惡地甩袖,卻見他已疼得蜷縮起來,唇邊血跡襯得臉色愈發(fā)蒼白。"廢物。
"她丟下一瓶解藥轉身就走,"明日去藥圃報道。"石門關閉的瞬間,謝夜停止了顫抖。
他擦去唇邊血跡,眼中閃過一絲晦暗的光——第一步,成了。
3藥圃的日子比謝夜預想的平靜。每天寅時起床,為那些奇形怪狀的毒草松土施肥,
午時前采集指定的藥材送到煉丹房。沈觀雪很少露面,
但謝夜總能從各種細節(jié)察覺到她的存在——突然多出來的驅蟲香囊,雨天放在廊下的蓑衣,
還有他試藥后總會"恰好"出現(xiàn)在枕邊的解毒丹。三個月后的某個清晨,變故突生。
"山下糧隊被劫了!"一個教眾滿臉是血沖進總壇,"是赤蝎幫的人!"沈觀雪正在用早膳,
聞言放下銀箸。她今日穿了件墨綠色長衫,發(fā)間只簪一支白骨簪,素凈得不像個魔教教主。
"點二十人,隨我下山。"她起身時袖中滑出一把短劍,"謝夜跟著。"謝夜低頭稱是,
眼中閃過一絲疑慮。這是沈觀雪第一次主動帶他外出行動。山道上的廝殺比想象中慘烈。
赤蝎幫顯然有備而來,埋伏在糧車周圍的弓箭手第一輪齊射就放倒了五六個靈骨教徒。
沈觀雪紅袖翻飛,所過之處敵人如割麥般倒下,但一支冷箭突然從側面射來,直取她咽喉。
電光火石間,謝夜縱身撲來。箭矢穿透他的左肩,帶出一蓬血花。沈觀雪轉身時,
正看見他面不改色地拔出箭矢,隨手丟在一旁。"屬下無礙。
"他甚至還保持著那個溫潤的笑,行禮時血順著指尖滴在泥土里,"教主小心流矢。
"沈觀雪盯著他看了兩秒,突然從袖中拋來一個小瓷瓶:"止血的,別死在這臟了我的眼。
"謝夜接住藥瓶,指尖相觸的瞬間,沈觀雪已轉身殺入敵陣。他摩挲著尚帶體溫的瓷瓶,
胸口突然涌起一絲異樣的情緒——這不是計劃中的反應。回程的馬車上,沈觀雪閉目養(yǎng)神。
謝夜肩上的傷已經簡單包扎過,血腥味在狹小的車廂里彌漫。"為什么擋箭?"她突然開口,
眼睛仍閉著。謝夜微笑:"屬下職責所在。""撒謊。"沈觀雪睜開眼,目光如刀,
"你武功不弱,那一箭你本可以擊落,卻選擇用身體去擋。"車廂陷入沉默。
謝夜垂眸看著自己染血的手指,忽然輕聲道:"因為想看看,教主的藥是不是真的能止血。
"沈觀雪愣了一瞬,隨即嗤笑出聲:"瘋子。"但她沒再追問。馬車駛入總壇時,
謝夜注意到她下車前瞥了眼他的傷處,眼神復雜得難以解讀。4傷好后的第七天,
謝夜被傳喚至正殿。殿內氣氛凝重。七位長老分列兩側,沈觀雪高坐主位,今日她難得盛裝,
紅衣如血,額間一點朱砂妖艷奪目。"謝夜。"她聲音很輕,卻讓整個大殿鴉雀無聲,
"左長老懷疑你是朝廷細作。"謝夜面不改色,
目光坦然迎上沈觀雪的審視:"屬下愿接受任何查驗。"左長老冷笑一聲,
捧出一個黑木匣子:"此乃'剝魂蠱',能讓人痛不欲生,吐出真言。你若問心無愧,
可敢一試?"謝夜看向沈觀雪。女子把玩著腕間骨鏈,神色莫測。他忽然單膝跪地,
解開衣領露出鎖骨:"請教主親手下蠱。"殿內一片嘩然。剝魂蠱入體之痛堪比凌遲,
且必須種在靠近心臟的位置,稍有不慎就會要人性命。沈觀雪終于停下手中動作。
她緩步走下臺階,指尖撫過謝夜裸露的鎖骨,觸感冰涼如蛇。"你不怕?"謝夜仰頭看她,
眼中映著殿內燭火:"比起疼痛,屬下更怕教主懷疑的眼神。"沈觀雪的手指微微一頓。
她接過木匣,卻沒有立即打開,而是掃視殿中眾人:"他若有假,我自會處置。今日之事,
到此為止。"左長老急道:"教主!此人來歷不明——""我說,到此為止。
"沈觀雪語氣輕柔,卻讓所有人噤若寒蟬。她俯身在謝夜耳邊輕語,
呼吸拂過他耳廓:"記住,你的命是我的。"謝夜垂眸稱是,無人看見他眼中閃過的暗芒。
當沈觀雪轉身時,他忽然抓住她的袖角:"教主方才,是在護著屬下么?"沈觀雪甩袖離去,
但謝夜分明看見她耳尖泛起一絲紅暈。這一刻,他原本"任務完成即可離開"的堅定,
出現(xiàn)了第一道裂縫。5雨季來臨的第三日,靈骨教總壇彌漫著一股潮濕的霉味。
謝夜端著藥盞穿過回廊時,聽見沈觀雪寢殿內傳來瓷器碎裂的聲音。他加快腳步,
在門外恭敬道:"教主,該用藥了。"沒有回應。他猶豫片刻,推開雕花木門。
殿內燭火昏暗,沈觀雪伏在案幾上,墨發(fā)散亂,右手死死攥著一卷竹簡。
地上散落著打翻的硯臺和幾片瓷盞碎片。"教主?"謝夜放下藥盞,伸手去扶她的肩膀。
觸手滾燙,沈觀雪抬頭時,他心頭猛地一顫——她臉色慘白如紙,
唯有右眼角那顆淚痣紅得妖異,唇邊還掛著一絲黑血。"滾出去。"她聲音嘶啞,
卻仍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謝夜沒動。他注意到她左手腕內側有一個針尖大小的黑點,
周圍皮膚已經泛起不祥的青紫色。"赤蝎幫的'閻王笑'?"他皺眉,"教主何時中的毒?
"沈觀雪瞳孔微縮:"你認得這毒?""天策府檔案里有記載。"謝夜脫口而出,
隨即意識到失言。但沈觀雪似乎疼得無暇計較,她身子一晃,又吐出一口黑血。
謝夜再不遲疑,一把抱起她放到榻上。沈觀雪掙扎了一下,卻虛弱得連他的衣襟都抓不牢。
"別動。"他撕開她的袖口,露出已經腫成紫黑色的傷口,"毒血必須吸出來。
"沈觀雪冷笑:"想死就試試。"謝夜沒理會她的威脅,俯身貼上她的手腕。
第一口毒血吐出來時,地面上的絨毯立刻被腐蝕出一個黑洞。他舌尖火辣辣地疼,卻不停頓,
直到吸出的血變成鮮紅色。"瘋子..."沈觀雪聲音微弱,
眼神卻復雜地看著他嘴角滲出的血絲。謝夜擦了擦嘴,
露出慣常的溫潤笑容:"聽說教主不喜忠犬,屬下便賴活著,慢些死。"他轉身去拿藥盞時,
眼前一黑,險些栽倒。沈觀雪的毒比他想象的更烈,舌尖已經麻木,喉嚨像被火燒過。
但他還是穩(wěn)穩(wěn)地端著藥回來,扶起她的上身。"喝藥。"沈觀雪盯著他看了許久,
突然道:"為什么?"謝夜知道她在問什么。一個偽裝投誠的暗衛(wèi),
為何要冒險救一個魔教教主。他舀了一勺藥汁送到她唇邊,輕聲道:"因為教主給的藥,
確實能止血。"沈觀雪怔了怔,竟乖乖喝下那勺藥。藥汁苦得她皺眉,
謝夜變戲法似的從袖中摸出一顆蜜餞。"吃完藥吃這個,不苦。"沈觀雪看著那顆蜜餞,
忽然笑了:"謝夜,你究竟有幾分真心?"謝夜將蜜餞放入她掌心,
指尖相觸時微微一頓:"教主試試便知。"6沈觀雪痊愈后的第一道命令,
是讓謝夜陪她去后山采藥。初夏的后山開滿野花,沈觀雪一襲紅衣走在前面,
謝夜提著藥籃跟在三步之后。她突然停下腳步,指著崖邊一叢藍紫色野花:"去摘那個。
"謝夜放下藥籃,小心地避開帶刺的莖稈,采了一捧回來。
沈觀雪卻搖頭:"不要開得最好的,要那朵半凋的。"謝夜返回崖邊,摘下她指的那朵。
花瓣邊緣已經卷曲,顏色也比其他的暗淡。"為什么選這朵?"他忍不住問。沈觀雪接過花,
隨手別在鬢邊:"開得最好的死得最快,半凋的反而活得久。"她轉身繼續(xù)前行,"就像你,
看著溫順無害,卻比誰都難死。"謝夜望著她鬢邊那朵將謝的花,忽然覺得胸口發(fā)悶。
回程時下起小雨。沈觀雪站在廊下,命令謝夜:"再給我摘朵花。"謝夜冒雨走進花園,
仔細挑選了一刻鐘,最后帶回一枝純白的山茶。沈觀雪接過花,
卻皺眉:"這是我見過最丑的山茶。""教主明明喜歡。"謝夜微笑,
"藥圃里種的都是白山茶。"沈觀雪眼神一凜:"你觀察得很仔細。
"謝夜不慌不忙:"屬下還知道,教主每次殺人前,都會摸一下右耳的骨墜。
"沈觀雪下意識碰了碰耳墜,隨即冷笑:"那你知不知道,我現(xiàn)在就想殺你?""知道。
"謝夜上前一步,為她拂去肩上的雨珠,"所以屬下選了這朵花。""為何?
""太艷的花教主不會戴。"他直視她的眼睛,"教主戴的是不討喜的,才會記得久。
"沈觀雪怔在原地。雨聲忽然變大,檐下水珠串成簾幕。她鬢邊那朵半凋的藍花被雨水打落,
謝夜彎腰拾起,輕輕放回她掌心。"就像屬下。"他聲音輕得幾乎被雨聲淹沒,"不討喜,
但希望教主記得久些。"沈觀雪攥緊那朵殘花,指尖掐出汁液。
她忽然抬手將白山茶插進謝夜衣襟:"明日隨我去赤蝎幫總壇。"謝夜知道,
這是她掩飾心亂的方式。他撫過胸前的白花,唇角微揚:"遵命。
"7赤蝎幫的覆滅快得不可思議。沈觀雪只帶了謝夜和四名親信,
卻在子時前就血洗了整個總壇。謝夜一直守在她身側,直到一個裝死的敵人突然從背后襲來。
那一刀來得太快,謝夜來不及思考,本能地使出了天策府秘傳的"回風拂柳"。劍光如雪,
敵人咽喉綻開一線紅痕,倒地時眼中還帶著不可置信。沈觀雪的劍停在半空。
她盯著謝夜收劍的姿勢,眼神漸漸變冷。"好劍法。"她輕聲說,"不像野路子。
"謝夜心頭一緊。方才情急之下,他暴露了天策府的招牌劍法。他單膝跪地:"屬下該死。
"沈觀雪沒說話,轉身走向最后一個活口。那人嚇得尿了褲子,連連磕頭求饒。
她一劍削下他的耳朵:"回去告訴你們盟主,靈骨教的債,一筆一筆算。"回程的馬車上,
沈觀雪閉目養(yǎng)神。謝夜知道風暴在醞釀,但他意外地發(fā)現(xiàn)自己并不太擔心暴露的后果。
"喝酒嗎?"沈觀雪突然開口,從座位下取出一個酒囊。謝夜接過酒囊,
毫不猶豫地灌了一口。酒液辛辣,灼燒著他尚未痊愈的喉嚨。沈觀雪盯著他的喉結看了片刻,
突然問:"你是否也會背叛我?"謝夜將酒囊還給她,低頭輕笑:"教主若一言不要我,
屬下即刻去死。"沈觀雪仰頭飲酒,酒液順著她雪白的脖頸流進衣領。她將空酒囊丟到一邊,
忽然伸手抓住謝夜的前襟:"謝夜,你到底是什么人?"酒氣混合著她身上的冷香撲面而來。
謝夜任由她拽著,目光平靜:"教主希望我是什么人?""我要聽真話。
""真話就是..."謝夜抬手,輕輕拂開她額前一縷散落的發(fā)絲,"屬下這條命,
早就是教主的了。"沈觀雪松開手,靠回軟墊上。她看起來有些醉了,
眼角泛著紅暈:"記住你說的話。"謝夜望著窗外飛速后退的樹影,無聲地嘆了口氣。
他分不清剛才那句話是試探還是醉語,也分不清自己的回答是謊言還是真心。
8自赤蝎幫一役后,沈觀雪開始疏遠謝夜。她不再讓他隨侍左右,
試藥的差事也交給了新來的藥童。謝夜每天依舊按時到藥圃干活,
卻再沒收到過任何直接命令。直到立秋那日,沈觀雪突然召他入殿。殿內多了幾個生面孔。
一個面容陰鷙的中年男子站在沈觀雪身側,看謝夜的眼神充滿敵意。"這位是青冥長老,
剛從分壇回來。"沈觀雪語氣平淡,"謝夜,你明日隨他去中原送封信。"謝夜心頭一震。
這是要支開他?還是更糟——試探?他不動聲色地行禮:"遵命。"青冥冷笑:"教主放心,
屬下一定'好好照顧'謝兄弟。"沈觀雪擺擺手,眾人退下,唯獨謝夜留在原地。
她走下臺階,遞給他一個錦囊:"親手交給金陵'醉仙樓'的老板娘。"謝夜接過錦囊,
指尖碰到她冰涼的指甲:"教主不等我回來?"沈觀雪轉身,
紅裙旋開一朵妖艷的花:"看你造化。"當夜,謝夜收拾行裝時,
發(fā)現(xiàn)枕下多了一把匕首——是他曾經見沈觀雪用過的,刀柄上纏著紅線。他將匕首貼身收好,
對著空蕩蕩的房間輕聲道:"等我回來。"三日后,謝夜站在醉仙樓二樓雅間,
看著錦囊中的信箋在燭火上化為灰燼。信上只有一句話:"此子可用,但不可留。
"窗外突然傳來破空聲。謝夜側身避開,三枚毒鏢釘入他剛才站立的位置。
青冥帶著六個黑衣人破窗而入,刀光如雪。"奉教主之命,取你項上人頭!"謝夜笑了。
他拔出沈觀雪給的匕首,在指尖轉了個漂亮的刀花:"巧了,他們也讓我?guī)Ы讨鞯念^回去。
"血戰(zhàn)持續(xù)了一刻鐘。當最后一個黑衣人倒下時,謝夜渾身是血,匕首抵在青冥咽喉。
"教主為何殺我?"他聲音輕柔,像在問今天天氣如何。
青冥啐出一口血:"你當真不知自己身份暴露了?天策府的狗!"謝夜挑眉。原來如此。
他毫不猶豫地割開青冥的喉嚨,在對方驚愕的目光中輕聲道:"可惜,
我現(xiàn)在是靈骨教的狼了。"他連夜出城,搶了匹快馬直奔南疆。肩上的傷口不斷滲血,
但他感覺不到疼。腦海中全是沈觀雪給他錦囊時冰冷的眼神。"他們要你帶我頭顱回去?
"他仿佛又看見她站在白骨階上,紅衣獵獵,"那你呢,謝夜,你要什么?
"馬匹穿過深夜的密林時,謝夜突然笑出聲來。他要什么?連他自己都說不清了。
最初的任務早已模糊,如今占據他腦海的,
只有那個戴殘花、飲烈酒、給他遞止血藥的紅衣女子。第四日黎明,
謝夜渾身是血地撞開靈骨教總壇大門。守衛(wèi)們驚呼著圍上來,卻被他一個眼神逼退。
沈觀雪正在用早膳,見他闖入,手中銀箸微微一頓。"信送到了?"她語氣平淡,
仿佛只是在問天氣。謝夜單膝跪地,從懷中掏出一個染血的包袱,
輕輕放在地上打開——里面是青冥的頭顱。"他們要我?guī)泐^顱回去。"他抬頭,
露出一個染血的笑容,"我沒帶。"沈觀雪放下銀箸,緩緩站起身。她走到謝夜面前,
冰涼的手指抬起他的下巴:"那你帶回了什么?"謝夜解開衣襟,
露出肩頭血淋淋的傷口——那里原本有個天策府的暗衛(wèi)印記,現(xiàn)在只剩一片模糊的血肉。
"屬下只帶回一條命。"他直視她的眼睛,"教主要,現(xiàn)在就可以拿去。
"沈觀雪的手指微微發(fā)抖。她猛地轉身,紅袖甩在謝夜臉上:"滾去治傷!
"謝夜卻抓住她的手腕,將人拽進懷里。沈觀雪一掌擊在他傷口上,他疼得悶哼,
卻死不松手。"沈觀雪。"他第一次直呼其名,聲音沙啞,"你本可以讓他們直接殺了我。
"沈觀雪掙扎的動作突然停住。謝夜感覺到她的顫抖,輕輕嘆了口氣:"你心軟了。
"這句話像一把刀,刺穿了沈觀雪所有的防備。她猛地推開謝夜,
眼中閃爍著憤怒和恐懼:"滾出去!"謝夜慢慢站起身,行了個標準的禮:"遵命,教主。
"轉身時,他聽見瓷器砸在門框上的碎裂聲,以及沈觀雪壓抑的哽咽。他知道,
有些東西再也回不去了——無論是他們的關系,還是他作為暗衛(wèi)的使命。
9肩上的傷愈合得很慢。謝夜知道,這不只是因為傷口被他自己剜得太深。
自從那日帶回青冥的頭顱后,沈觀雪再沒召見過他。他被調去打掃藏書閣,
一個遠離教主寢殿的閑職。藏書閣位于總壇最西側,三層木樓年久失修,
踩上去會發(fā)出不堪重負的呻吟。謝夜拿著雞毛撣子拂去書架上的灰塵,心思卻不在書上。
"《南疆蠱術大全》、《百毒譜》..."他指尖劃過一排排書脊,
突然停在一本沒有題名的牛皮冊子上。書頁邊緣有暗紅色的指印,
像是被人翻看時留下的血跡。謝夜警惕地環(huán)顧四周,確定無人后,才小心地翻開冊子。
第一頁寫著"靈骨記事"四個字,筆跡娟秀工整,不似沈觀雪平日凌厲的字體。
"景和十二年春,于黑水村救染疫村民二十七人,以血蠱吸疫毒,
亡三人...""景和十三年冬,赤蝎幫擄掠邊境婦孺十二人,盡誅于白骨林,
救回婦孺...""景和十五年秋,天策府密探三人潛入,查明為追殺流民,
就地正法..."謝夜的手指微微發(fā)抖。
這些記錄打敗了他對靈骨教的所有認知——不是濫殺無辜的魔教,
而是在暗中守護一方的組織。他快速翻到最新一頁,上面只有簡短一行:"謝夜,身份存疑,
然心性未泯,暫留觀察。"落款是"雪",墨跡還很新。閣樓外突然傳來腳步聲。
謝夜迅速將冊子塞回原處,裝作在整理書架。來的是個面生的侍女,手里捧著一套干凈衣物。
"教主命你沐浴更衣,子時去后山禁地。"侍女放下衣物就匆匆離去,
仿佛多待一秒都會惹禍上身。謝夜摩挲著衣物上熟悉的熏香味道,眉頭微蹙。
禁地是靈骨教最神秘的地方,據說擅入者會被萬蠱噬心。沈觀雪這是要試探他,
還是...另有所圖?子時的月光慘白如骨。謝夜跟著石階上的螢石標記,
來到后山一處隱蔽的洞窟前。洞口垂掛著人骨串成的簾幕,風吹過時發(fā)出瘆人的碰撞聲。
"進來。"沈觀雪的聲音從洞內傳出。謝夜撥開骨簾,
眼前景象讓他怔在原地——洞窟中央是一個不大的水池,池水泛著詭異的紅光,
四周石壁上刻滿密密麻麻的符文。沈觀雪站在池邊,只穿著一件單薄的白衣,黑發(fā)披散,
比平日少了幾分凌厲,多了幾分脆弱。"脫衣,入池。"她簡短地命令。
謝夜沒動:"請教主明示。"沈觀雪冷笑一聲,
突然掀開自己的左袖——白皙的手臂上蜿蜒著一條黑線,從手腕一直延伸到肘部。
"閻王笑的余毒未清,需要藥人分擔。"她指了指血池,"你體內有我的蝕心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