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守弟子驚恐的叫聲還在破敗的棚屋里回蕩，那灰布片蘊含的詭異卸力感，如同無形的寒冰，
瞬間凍結(jié)了另外兩名青城弟子的前沖之勢。他們握著劍，
驚疑不定地盯著地上那片不起眼的灰布，
又猛地抬頭看向那個依舊背對著他們、佝僂瘦小的身影，眼神里充滿了忌憚和難以置信。
蘇婆婆沒有回頭。她只是枯瘦的手指在舊木匣里又輕輕一撥，
捻起另一塊巴掌大小、邊緣磨損的靛藍色布片。那布片顏色黯淡，毫不起眼?！把b神弄鬼！
”看守弟子羞怒交加，剛才的狼狽讓他徹底惱羞成怒，長劍一振，厲喝道：“一起上！
先宰了這老乞婆，再拿逆賊！”三人眼神一狠，內(nèi)力鼓蕩，三柄長劍同時爆發(fā)出銳利的寒光，
從不同角度，帶著凌厲的殺意，直刺蘇婆婆的后心！劍鋒撕裂空氣，發(fā)出尖銳的嘶鳴！
沈硯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他掙扎著想撲過去，但劇痛和虛弱讓他動彈不得，
只能嘶聲喊道：“婆婆小心！”蘇婆婆依舊未動。
就在三柄劍尖即將觸及她那件打滿補丁的粗布衣裳的瞬間，她捏著靛藍布片的手指，
極其隨意地一彈。嗖！布片破空，速度比之前那塊快了一絲，卻依舊帶著一種飄忽的軌跡，
并非直射，而是如同被風吹起的落葉，打著旋兒迎向三柄長劍交織而成的劍網(wǎng)中心！嗡——！
奇異的力場再次爆發(fā)！這一次，沈硯的“慧眼”捕捉到了更多細節(jié)！
2那靛藍布片上的經(jīng)緯絲線，在布片飛出的瞬間，仿佛被無形的力量“喚醒”！
絲線并非胡亂交織，而是遵循著一種極其精妙、層層疊疊的排列規(guī)律！
當布片觸碰到劍網(wǎng)的剎那，布片上的絲線仿佛活了過來，瞬間繃緊、扭轉(zhuǎn)、互相牽引！
在沈硯的視野里，那交織的劍網(wǎng)蘊含的剛猛內(nèi)力，
如同三道狂暴的激流撞入了一片由無數(shù)柔韌絲線構(gòu)成的、不斷旋轉(zhuǎn)、折疊的“水網(wǎng)”之中！
剛猛的力道被絲線牽引著，一層層分解、偏轉(zhuǎn)、互相抵消！三柄原本配合精妙的劍，
軌跡瞬間被強行扭曲、帶偏，劍尖甚至不受控制地互相磕碰了一下，發(fā)出“叮當”脆響！
三人前沖的勢頭再次被那股粘稠無比的柔韌力量強行遏制，腳步踉蹌，劍招徹底散亂！
“妖法！這老妖婆使的是妖法！”一名弟子驚恐大叫。蘇婆婆干澀的聲音如同寒風，
在劍鳴的余音中響起，清晰地傳入沈硯耳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冷峭：“柔水非水，
至柔…克剛。”話音未落，她捻著布片的手指似乎極其輕微地一顫。嗤啦！
那看似堅韌的靛藍布片，竟在承受了三人劍勢沖擊后，瞬間被自身蘊含的奇異力場反噬，
沿著絲線的紋理無聲地撕裂開來，化作幾縷破布飄落。布片碎了！力場也隨之消失！
“她的邪門東西撐不住了！快！”看守弟子眼中兇光大盛，再次挺劍撲上！這一次，
他學乖了，不再直刺，劍鋒一抖，化作一片綿密的劍影，籠罩向蘇婆婆周身，
試圖用速度和數(shù)量突破那詭異的防御！另外兩人也反應過來，劍光霍霍，
封死蘇婆婆所有退路！蘇婆婆灰白的眸子依舊無波無瀾。她甚至沒有再去摸匣子里的布片。
就在劍影即將及身的剎那，她那枯瘦如柴、布滿老繭的右手，極其自然地抬了起來，
五指微張，對著那一片森寒的劍光，極其緩慢地，虛空一拂。這一拂，
動作輕柔得如同拂去琴弦上的微塵。然而，在沈硯全力運轉(zhuǎn)的“慧眼”視野中，
這看似隨意的一拂，卻蘊含著驚天動地的玄妙！蘇婆婆那五根手指的軌跡，
仿佛瞬間化作了五根無形的絲線，牽引著周圍空間中無處不在的、微弱的氣流！
這些氣流在她指尖的引導下，
瞬間編織成一張肉眼不可見、卻真實存在的、極其細微而致密的“氣網(wǎng)”！
這張“氣網(wǎng)”的絲線走向、結(jié)點分布，竟與織機上的經(jīng)線、緯線排布隱隱呼應！
3看守弟子那看似綿密凌厲的劍影，撞入這張無形的“氣網(wǎng)”之中，就如同泥牛入海！
劍鋒上蘊含的內(nèi)力被那無數(shù)微小的“氣絲”精準地纏繞、牽引、層層卸開！
他感覺自己的劍像是刺入了粘稠的蜂蜜，又像是被無數(shù)柔韌的蛛絲層層裹住，
每一寸前進都變得無比滯澀、沉重！他引以為傲的速度，在這張無形的網(wǎng)面前，被徹底剝奪！
另外兩人的劍也同樣受阻，如同陷入了無形的泥沼，劍招變得笨拙而遲緩。
蘇婆婆那只虛空拂動的手，五指極其精妙地輪番屈伸、勾挑，仿佛在撥弄一張無形的琴弦，
又像是在操控一架無形的織機！隨著她手指細微的動作，
那張無形的“氣網(wǎng)”也在微妙地調(diào)整、變化，如同水波蕩漾，將三柄劍的力量或引向同伴，
或卸向虛空，或反震自身！三人只覺得手中的劍越來越沉重，越來越不聽使喚，
自身的力氣仿佛都被那張看不見的網(wǎng)吸走了！他們臉色漲紅，額頭青筋暴跳，
卻如同被蛛網(wǎng)困住的飛蟲，徒勞地掙扎，越陷越深！“呃??！”看守弟子最先支撐不住，
強行變招試圖抽身，卻被一股柔韌的反震之力猛地彈回，胸口如遭重錘，悶哼一聲，
嘴角溢出一絲鮮血，蹬蹬蹬連退數(shù)步，撞在搖搖欲墜的棚壁上才穩(wěn)住身形，
眼中充滿了駭然與恐懼。另外兩人也狼狽不堪，被那無形的氣勁帶得東倒西歪，劍招散亂，
再無半分威脅。蘇婆婆緩緩放下了手，仿佛只是拂去了一片塵埃。她依舊背對著三人，
佝僂的身影在昏暗中顯得更加深不可測。
棚屋里只剩下三人粗重驚恐的喘息和屋外風雪愈發(fā)凄厲的嗚咽?！皾L?！币粋€冰冷的字眼，
如同冰珠砸落，從蘇婆婆干澀的喉嚨里滾出?？词氐茏游嬷乜?，臉色慘白如紙，
眼神怨毒地掃過蘇婆婆的背影，又死死盯了一眼癱坐在織機旁、同樣震驚得無以復加的沈硯。
他知道，今天栽了。這瞎眼的老乞婆，邪門得可怕！“走！”他從牙縫里擠出一個字，
當先踉蹌著沖出破碎的棚門，身影很快沒入風雪之中。另外兩人如蒙大赦，
連滾爬爬地跟了出去，連地上的同伴尸體都顧不上了。棚屋里重新恢復了死寂，
只有風雪從破碎的門洞倒灌進來，發(fā)出嗚嗚的悲鳴。沈硯大口喘著氣，后背已被冷汗浸透。
剛才那電光火石般的交鋒，尤其是蘇婆婆那虛空一拂引動無形氣網(wǎng)的場景，
如同烙印般深深印在他的腦海里！那種以柔克剛、以氣織網(wǎng)、引動天地微力為己用的境界，
完全超出了他對武道的理解！這哪里是武功？這分明是將織錦之道化入了天地至理！
4他看向蘇婆婆的眼神，充滿了前所未有的震撼與敬畏。蘇婆婆仿佛什么都沒發(fā)生過。
她摸索著坐回那個矮小的木墩，再次拿起那塊磨刀石，
開始緩慢地、一下一下地打磨另一把梭子。砂石摩擦木頭的沙沙聲，在風雪呼嘯的背景音中，
顯得異常清晰，帶著一種奇異的、撫平驚濤駭浪的寧靜力量。過了許久，
她才停下磨刀的動作，灰白的眸子“望”向沈硯的方向，聲音依舊干澀，
卻似乎少了些冰冷：“想學？”沈硯渾身一震！巨大的狂喜如同電流瞬間竄遍全身！
他掙扎著，用盡全身力氣，以最恭敬的姿態(tài)，朝著蘇婆婆那佝僂卻如山岳般厚重的背影，
深深拜伏下去，額頭重重磕在冰冷粗糙的地面上：“弟子沈硯，懇請婆婆傳道！”這一拜，
拜的是救命之恩，更是拜那化腐朽為神奇、經(jīng)緯天地為柔水的無上之道！蘇婆婆沉默著。
棚屋里只有風雪聲和沈硯因激動而略顯粗重的呼吸?！翱棛C，”她終于開口，
枯瘦的手指指向那架沉默的龐然大物，“就是你的‘經(jīng)’。
” 她的手指又指向織機旁木匣里那些顏色各異、材質(zhì)不同的絲線卷軸，“它們，
就是你的‘緯’?！彼D了頓，灰白的眸子似乎穿透了沈硯的身體，
落在他體內(nèi)那片殘破的經(jīng)脈網(wǎng)絡上?！澳愕摹畾狻?，亂了?！彼穆曇羝降瓱o波，“想理清，
想續(xù)上，就得先學會…怎么‘織’?！鄙虺幟偷靥ь^，眼中爆發(fā)出灼熱的光芒！
他瞬間明白了蘇婆婆的意思！修復經(jīng)脈，就如同修復那織機深處的裂痕，
需要理解自身“結(jié)構(gòu)”的奧秘，更需要掌握引導、梳理、編織那股混亂內(nèi)力的“技藝”！
而這“織”的技藝，就蘊藏在這架古老的織機和這滿匣的絲線之中！“去，
”蘇婆婆的聲音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意味，“把那些絲，理出來。按顏色，按粗細，按捻度，
分清楚。亂糟糟的，織不出東西?！彼辉倏瓷虺帲皖^繼續(xù)磨她的梭子。
沈硯強壓下心頭的激動和身體的劇痛，艱難地挪到那個半開的舊木匣前。
里面堆滿了各色絲線卷軸，大多蒙塵褪色，有些甚至糾纏在一起，一團亂麻。
他沒有絲毫猶豫，伸出那只還沾著血污和鐵銹、指骨隱隱作痛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