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辦公室。
直樹站在桌前,等待老師遞給他批改過的試卷,目光卻不自覺地落在角落那盒回形針上。
銀色的回形針滿滿列在塑料盒里,泛著冷冽的金屬光澤。
他本不該在意這種微不足道的辦公用品。
但不知為何,
他聽見自己開口:“老師,可以給我一個嗎?”
班主任從忙碌中抬頭,鏡片后的眼睛流露出些許詫異:“你要回形針?”
直樹面不改色地解釋道:“...整理資料用?!?/p>
聲音平穩(wěn)得聽不出任何破綻。
老師了然地點點頭,隨手把盒子往他那邊推了推:“隨便拿?!?/p>
直樹從盒子里取出一枚,指尖捏著冰涼的金屬。
莫名其妙地,
他想起某個總是松散開蝴蝶結(jié)的女生。
「我在干什么...」
「無關(guān)緊要的事,不該占據(jù)我的大腦?!?/p>
這個念頭來得又快又急,像是要說服誰似的。
他將回形針匆匆塞進制服口袋。
辦公室的門在身后輕輕關(guān)上,但那個小小的金屬與布料摩擦的細微聲響。
莫名地讓人在意。
-
下課鈴剛響,走廊瞬間沸騰起來。
嬉笑聲、腳步聲、儲物柜開合聲混作一團,像煮沸的水一樣喧鬧。
直樹抱著參考書穿過人群,突然在轉(zhuǎn)角處的布告欄前看見熟悉的身影。
杉本凜踮著腳尖,正往輕音部的招新海報上貼便簽。
她嘴里哼著不成調(diào)的旋律,右腳還跟著節(jié)奏輕輕點地。
大概是她們樂隊原創(chuàng)的曲子,直樹想。
“應(yīng)該貼這里......??!”
她貼得太過專注,以至于沒注意到便簽紙被穿堂風(fēng)吹走。
那張便簽在空中打了個轉(zhuǎn),正好落在入江直樹腳邊。
直樹彎腰拾起,看見紙上用馬克筆寫著:
【輕音部招新!有餅干吃哦。by杉本凜】
旁邊畫著的吉他歪歪扭扭。
“杉本凜。”
他下意識念出這個名字。
“入江同學(xué)?!迸呀?jīng)小跑過來,腳步聲輕快。
她眼睛亮得出奇,像是把窗外所有的陽光都盛了進去,
“你也對輕音部感興趣嗎?”
直樹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指了指她的后腦勺:“你的蝴蝶結(jié)。”
“嗯?”
“這是我第四次看見它松開了?!?/p>
話說出口,入江直樹才意識到有多奇怪,但已經(jīng)收不回來了。
杉本凜茫然地摸了摸后腦勺。
這個動作讓幾縷茶色的發(fā)絲散開,垂在耳邊晃啊晃。
“入江同學(xué)好認(rèn)真,連這個都記得。”
杉本凜毫無芥蒂地笑起來。
完全沒意識到這話在別人聽來有多奇怪。
直樹別過臉去。
...不是他特意關(guān)注,太顯眼了而已。
余光注意到她在一旁調(diào)整著發(fā)飾。
陽光斜斜地照在她身上,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長,一直延伸到他的腳尖。
今早母親的話,突然在直樹耳邊回響:
“直樹也該交女朋友了,總一個人悶著,成了櫻桃男孩會被同學(xué)笑話。”(櫻桃男孩指高中生處男)
這個突如其來的聯(lián)想讓他耳尖發(fā)燙,視線無處安放。
他低頭,正好看見杉本凜頭頂?shù)陌l(fā)旋。
不知為何,
那個小小的發(fā)旋看起來特別...讓人在意。
“給?!敝睒鋸闹品诖锾统瞿敲躲y色的回形針,
“用這個固定?!?/p>
杉本凜接過回形針,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掌心。
她眨了眨眼,突然笑起來:“謝謝你,入江同學(xué)?!?/p>
她的笑容太明亮,直樹很快移開視線:“不用。”
他轉(zhuǎn)身要回教室。
“明天小賣部限量草莓牛奶,我請你喝!”
杉本凜的聲音追了上來,帶著不容拒絕的歡快。
直樹沒有回答,但腳步不自覺地放慢了。
教室門口處,直樹鬼使神差地回頭看了一眼。
杉本凜正試圖用回形針固定蝴蝶結(jié),結(jié)果把頭發(fā)弄得一團糟。
她對著玻璃窗齜牙咧嘴做鬼臉的樣子,
讓他想起家里那只總追著自己尾巴打轉(zhuǎn)的虎斑貓。
——
斗南高中的小賣部,每到課間總是擠得水泄不通。
尤其是每周三限量供應(yīng)草莓牛奶的日子。
這種草莓牛奶是當(dāng)?shù)厝闃I(yè)公司的特供產(chǎn)品,瓶身上印著粉色的草莓圖案,甜度恰到好處,深受學(xué)生歡迎。
午休鈴聲一響,走廊上就會響起此起彼伏的奔跑聲。通常五分鐘內(nèi),貨架就會被掃蕩一空。
小賣部向來是不頂餓男生的地盤,可這天有限量供應(yīng)的草莓牛奶,一眾女生也放下矜持,加入奪食大隊。
入江直樹從不參與這種毫無意義的爭奪戰(zhàn)。
他坐在教室靠窗的位置,慢條斯理地翻著新發(fā)的物理競賽題集。
耳邊是A班同學(xué)關(guān)于上周測驗的討論聲。
窗外陽光正好,操場上幾個田徑部的學(xué)生正揮汗如雨地訓(xùn)練。
直樹的目光無意識地掠過走廊,忽然捕捉到一個熟悉的團子頭背影。
杉本凜沖刺般往小賣部的方向跑,團子頭隨著奔跑的動作上下跳動。
直樹的手指停在書頁上。
「明天小賣部限量草莓牛奶,我請你喝!」
她昨天說過的話突然浮現(xiàn)在腦海中,聲音清晰得仿佛就在耳邊。
入江直樹突然放下鉛筆,站起身。
長腿與桌面碰撞發(fā)出輕微的聲響,引得前排同學(xué)回頭看了一眼。
——
小賣部門口的長隊已經(jīng)拐了個彎。
杉本凜踮著腳尖,努力往前張望,盯著柜臺里所剩無幾的草莓牛奶。
“還有三盒..兩盒..一盒...”
她小聲數(shù)著,心跳隨著數(shù)量的減少而加快。
就在她即將排到柜臺時,一個高大的身影突然插到她前面。
“喲,杉本同學(xué)。”籃球部的佐藤健太仗著身高優(yōu)勢,一把抓起最后一盒草莓牛奶,故意在她眼前晃了晃:
“真巧啊。”
“??!等等!那是最后一盒了!”
杉本凜下意識伸手,又在半空中停住,手指蜷縮著收了回來。
她的表情瞬間黯淡下來,嘴角不自覺地往下撇,像只被搶走小魚干的貓。
佐藤咧嘴一笑:“想要嗎?”
他俯下身,壓低聲音,“周末來看我比賽就給你。”
周圍幾個籃球部的隊員立刻發(fā)出曖昧的起哄聲。
杉本凜眨了眨眼,還沒想好怎么回應(yīng),身后就傳來一個冷淡的聲音:
“你昨天說要請我喝。”
杉本凜猛地回頭,入江直樹不知何時站在了她身后。
他微微瞇著眼睛,目光里帶著某種杉本凜讀不懂的復(fù)雜情緒。
“入、入江同學(xué)?!”
“你承諾過的?!彼Z氣平靜,視線卻牢牢鎖定在佐藤手中的牛奶盒上,“草莓牛奶?!?/p>
杉本凜這才恍然大悟。
他是來討債的!
“對不起,最后一盒被搶走了...”她雙手合十,聲音因為愧疚變得更輕了,
“我下周一定——”
“不用下周?!敝睒浯驍嗨?,目光轉(zhuǎn)向佐藤。
對方顯然沒料到會出現(xiàn)這樣的轉(zhuǎn)折,愣了一下才擠出個挑釁的笑容:
“怎么?天才入江也對草莓牛奶有興趣?”
“她先排到的?!敝睒涞穆曇舨淮螅瑓s足夠讓周圍人都聽見。他看向柜臺后的山田老師:
“老師,有監(jiān)控吧?”
還沒等老師開口,周圍排隊的學(xué)生已經(jīng)開始小聲議論。
佐藤在眾人的注視下,臉色變得難看,最終不情不愿地把牛奶盒拍在柜臺上:
“嘁,給你就是了?!?/p>
臨走時,他狠狠瞪了直樹一眼:“裝什么好人,你不也是為了接近杉本才...”
“付錢?!敝睒湎袷菦]聽見似的,從錢包里取出硬幣塞進杉本凜手里,
“去結(jié)賬?!?/p>
-
直到走出小賣部,杉本凜還處于懵懂狀態(tài)。
她捧著那盒草莓牛奶,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包裝盒上的凸起紋路。
“入江同學(xué)怎么知道佐藤前輩他...”
她小聲嘀咕著,眉頭微微皺起。
“顯而易見?!敝睒淠恳暻胺?,嗓音平淡,“你太遲鈍了?!?/p>
陽光透過樹葉間隙灑落,在他輪廓分明的側(cè)臉上投下細碎的光斑。
杉本凜不自覺地放慢腳步,盯著他的側(cè)臉看了好一會兒。
突然,她像是想通了什么似的笑出聲:
“入江同學(xué),原來你真的很喜歡草莓牛奶??!”
她的眼睛彎成月牙形,聲音里帶著了然的雀躍。
直樹:“......”
他明明只是來討債的。
..大概。
這個理由在腦海里轉(zhuǎn)了一圈,卻莫名變得不那么確定了。